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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风神无名

欧阳修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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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3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五○ 书简卷七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与谢舍人〈绛,字希深〉二通】
△一〈宝元元年〉
某顿首再拜兵部学士三丈。久以多故少便,不果拜状。春暄,尊候万福。省
榜至,独遗圣俞,岂胜嗟惋。任适、吕澄,可过人邪?堪怪。圣俞失此虚名,虽
不害为才士,奈何平昔并游之间有以处下者,今反得之,睹此何由不痛恨?欲作
一书与胥亲及李舍人、宋学士论理之,又恐自有失误,不欲轻发。不尔,何故见
遗?可骇可骇。由是而较,科场果得士乎?登进士第者果可贵乎?日日与师鲁相
对,惊叹不已。伏承殿试考校,今必已了。某替人犹未至。拜见未间,伏惟保重。
因人,谨附状。不宣。
△二〈宝元二年〉
某顿首百拜知府舍人三丈。三两日毒暑尤甚,不审尊候何似?某昨走铃下,
久溷宾馆,旱暑交作,晏阴方兴,当君子定心静事休息之时,暑夕屡烦长者。其
如乘余闲,奉尊俎,泛览水竹,登临高明,欢然之适无异京洛之旧。其小别者,
圣俞差老而修为穷人,主人腰虽金鱼而鬓亦白矣。其清兴,则皆未减也。临别之
际,感恋何胜,西禅竹林,又辱饯送。自夜出南城,凡再宿,始至敝邑。私门老
幼,往往病暑,正如所虑,此所以眷眷门下而不候久留者也。自邓至汝阴,道出
田间,由巨欣桥而西,秋稼甚盛,时雨已足,问之,乃览秀所望而脚正在陋邦。
然邓州界莫及也,岂骑立之神憎家鸡而爱野雉乎?自还县,便苦俗事,书记未能
详悉。谨拜此叙谢,伏惟幸察。不宣。从表侄欧阳修顿首再拜。
【与王待制〈质,字子野〉一通〈庆历三年〉】
某顿首再拜运使学士子野兄。春暄,伏惟尊候万福。自去年闰月来东郡以就
禄养,幸如所欲。惟僻陋,日益愚鄙尔。在京下时,子野兄舟行,不克攀别。其
后送者还,颇知留客甚欢,而饮酒差多,亲族皆以素羸奉忧。不知其后复饮否?
子野善自摄,犹能绝荤血,甘淡薄,况于酒邪?一别顿尔南北,阙于候问,惟冀
自重,以慰区区。不宣。某顿首。
【与李贤良〈覯,字泰伯〉一通〈嘉祐初〉】
某启。冗事牵迫,久疏奉长者之论。不知两辱过门,甚愧甚愧。某来日有少
事须出,即今幸家居,可以拂席奉俟轩盖,颙企颙企。不然,当别拜闻,贵不失
约也。某顿首贤良先生。
【与曾舍人〈巩,字子固〉四通】
△一〈庆历六年〉
某启。虽久不相见,而屡辱书及示新文,甚慰瞻企。今岁科场,偶滞遐举。
畜德养志,愈期远到,此鄙劣之望也。某此幸自如,山州少朋友之游,日逾昏塞,
加之老退,于旧学已为废失,而韩子所谓终于小人之归乎?因风,不惜远垂见教。
未良会间,自重自重。
△二〈治平四年夏〉
某启。奉别匆匆,暑候已深,不审动履何似?某昨假道于颍者,本以归休之
计初未有涯,故须躬往。及至,则敝庐地势,喧静得中,仍不至狭隘,但易故而
新,稍增广之,可以自足矣。以是功可速就,期年挂冠之约,必不愆期也。甚幸
甚幸。昨在颍,无所营为,所以少留者,盖避五月上官,未能免俗尔。亳之佳处
人所素称者,往往过实,其余不及陈、颍远甚。然俯仰年岁间,如传邮尔,初亦
不以为佳,盖自便其近颍尔。至此,便值酷暑,未能多作书。相知或有见问者,
幸略道此意。惟慎夏自爱。
△三〈熙宁四年〉
某自归里舍,以杜门罕接人事,少便奉书。中间尝见运盐王郎中,得问动静,
兼承传诲。近又闻曾少违和。急足至,辱书,喜遂已康裕,甚慰甚慰。某秋冬来,
目、足粗可勉强,第渴淋不少减,老年衰病,常理不足怪也。余在别纸。某白。
见论乞颍且止,亦佳,此时尤宜安静为得理也。惠碑文,皆佳,多荷多荷。
常笔百枚表信,不罪不罪。
△四〈熙宁四年〉
辱示《为人后议》,笔力雄赡,固不待称赞,而引经据古,明白详尽,虽使
聋盲者得之,可以释然矣。父子三纲,人道之大,学者久废而不讲,缙绅士大夫
安于习见,闾阎俚巷过房养子、乞丐异姓之类,遂欲讳其父母。方群口喧哗之际,
虽有正论,人不暇听,非著之文章,以要于久远,谓难以口舌一日争也。斯文所
期者远,而所补者大,固不当以示常人,皆如来谕也。某亦有一二论述,未能若
斯文之曲尽,然亦非有识之士,未尝出也。闲居乏人写录,须相见,可扬榷而论
也。自去年至蔡,遂绝不作诗,中间惟有答韩、邵二公应用之作,不足采。惟续
思颍十余篇,是青州以前者,并传记,皆石本,今纳上。自归颍,他文字亦绝笔
不作。恐知恐知。
青州十余篇乱道,为说道上石,彼近必见矣。
【与苏编礼〈洵,字明允〉五通】
△一〈嘉祐二年〉
某启。自足下西归,承有家问,匆遽而行。时一小子卧病,方忧闷中,不得
相见。中间得还蜀后所惠书,及今者贤郎人至,得书,承尊履休康,并以为慰。
足下文行见推于时,岂久穷居于远方者?未相会间,千万自爱。
△二〈治平间〉
某启。承示表本,甚佳。前所借《谥法》三卷,值公私多事,近方遍得披阅,
文字更不待愚陋称述,第新法增损,令别为一书,则无不可矣。成一家之言,吾
侪喜若己出尔。《谥录》卷秩既多,只欲借草本。
△三〈治平三年〉
某启。多日不奉见。承迁居不易,初闻风气不和,谓小小尔。昨日贤郎学士
见过,始知尚未康平。旦夕来,体中何似?更冀调慎药食。无由驰候,专奉此。
△四〈治平三年〉
某启。自以拙疾数日,阙于致问。不审体中何如?必遂平愈。孙兆药多凉,
古方难用于今,更且参以他医为善也。专此,不宣。
△五〈治平三年〉
某启。数日来,尊候必更痊安。单药得效,应且专服,千万精审,无求速功。
不欲频去咨问,恐烦倦也。亦不烦答简,或贤郎批数字可矣。
【与费县苏殿丞二通】
△一〈皇祐年间〉
某启。特承书问,兼惠篆碑。滁阳山泉,诚为胜绝,而率然之作,文鄙意近。
乃烦隽笔以传于远,既喜斯亭之不朽,又愧陋文莫掩,感仰之抱,宁复宣陈。专
人还,谨此叙谢。
旧用龙尾砚一枚,凤茶一斤,聊表意。
△二
某启。前者辱见顾,属苦多事,不得少申款曲。比奉诇,则承已归县矣,
但深怏怏也。辱惠书,窃审经春体气清裕。某衰病疲惫,日自强勉,未知报效,
不敢言劳。咫尺阻阔,惟多爱。
【与渑池徐宰〈无党〉六通】
△一〈皇祐五年〉
某启。久不得书,自闻省试,日望一信。人至,忽得所示,大慰鄙怀,兼喜
春寒所履无恙。程试赋诗极工矣,策赡博而辩论伟然,皆当在高等。人力所可为
者,止于如此耳,其他有命。然俗言运亨者临事不惑,挥翰之际能至此,其亦奋
发于兹时乎!计此书至,已在高第,故不子细。不次。修书白。
△二〈至和元年〉
某启。真阳相别,忽以及兹。日月不居,大祥奄及,攀号擗踊,五内分崩,
不孝罪逆,苍天莫诉,哀苦哀苦。久不得书,日与无逸弟想望。忽捧来示,承在
道曾感疾,喜今复常。又知淮水浅涩,虽深欲相见,但恐阻滞,遂失赴官之期。
若于事有妨,则不若且就汴流西上。如淮水可行,与汴不争远近,即兹来为善。
贤弟在此,寂寞中相伴,大幸。某秋凉方卜离此,南北未知何适?《五代史》,
昨见曾子固议,今却重头改换,未有了期。仍作注有难传之处,盖传本固未可,
不传本则下注尤难,此须相见可论。改服哀苦中忙迫,偶奉接人行,聊此。
△三〈至和二年〉
某启。专人至,辱书,承官下无恙,深慰。示及志文,甚佳。无逸弟又有烦
恼,可哀。适值有人在此,志文当附去。又知且权河南渑池,本邑自可读书为政,
何必求来府中?所云冬末当至京师,暂来甚善。无欲弟居监中,时相见。焦秀才
亦在太学补监生。恐知。某碌碌于此,士大夫有所论,当悉以见告,庶助其不及,
实有望也。未相见,多爱。
△四〈至和二年〉
某启。人至,辱书,承官下无恙,深慰深慰。所云进取之道,能具达其如此,
夫复何患?谕及富公言《范文正公神道碑》事,当时在颍,已共详定,如此为允。
述吕公事,于范公见德量包宇宙,忠义先国家。于吕公事各纪实,则万世取信。
非如两仇相讼,各过其实,使后世不信,以为偏辞也。大抵某之碑,无情之语平;
富之志,嫉恶之心胜。后世得此二文虽不同,以此推之,亦不足怪也。某官序非
差,但略尔,其后已自解云“居官之次第不书”,则后人不于此求官次也。幸为
一一白富公,如必要换,则请他别命人作尔。
△五〈嘉祐元年〉
某启。县人来,得书,承寒凝公外体气无恙,深慰深慰。所寄近著尤佳,论
议正宜如此。然著撰苟多,他日更自精择,少去其繁,则峻洁矣。然不必勉强,
勉强简节之,则不流畅,须待自然之至,其如常宜在心也。《代天论》既各有篇
目,不必谓之“代天”可也。某近权省得罢,稍闲,已有削乞洪井。若果得,则
私便尤多。况非要任,求之必可得也。无欲弟在太学,见儿子云甚安。某一向多
事少暇,他亦疏及门。恐知。铨中新制,破考之事稍缓。若在本州无妨,亦可已。
新年,多爱。
△六〈嘉祐二年〉
某启。人至,辱书,承莅官进学无恙,甚以为慰。所寄文字,大佳。然作文
之体,初欲奔驰,久当收节,使简重严正,或时肆放以自舒,勿为一体,则尽善
矣。某此待罪,诚碌碌,然期必有为而自效。士大夫见责者深,是待我厚而爱之
过尔,敢不佩服。冬寒,自爱。在致斋处草草。
【与焦殿丞〈千之〉十六通】
△一〈皇祐五年〉
某启。自相别,无日不奉思。急足辱书,深所浣慰。然闻不遂解名,在于俗
情,岂不怏怏。若足下素所自待,与某所以奉待者,岂在一得失之间?但以科场
文字,不得专意经术,而某亦有人事。今足下三数年间,且可弃去科场文字,而
仆亦端居无一事。惟于此时,可以讲训素所闻未举者,过此,恐彼此难得工夫也。
足下为人明果,以此思之,亮可决然北首。深恨闲居无人,既不能专遣人去奉招,
当正初南归,亦不为久别计,但仰首倾望也。某于哀苦中奉思诸君子,此又不可
言。已寒,多爱。
△二〈至和二年〉
阴雨泥甚,不欲频奉邀,盖知请假甚艰也。某恐不久出疆,欲且奉托,与照
管三数小子。某来日遂移过高桥宅中,俟稍定叠,便去般出学。恐先要知。仍请
具此白胡先生知为妙,至时,恐要人般挈请示,及待令去。晚间可出,既见过闲
话。某再拜。
△三〈嘉祐元年〉
某启。知昨日已差试官,庶事便当牵率。稍凉,体中佳否?近晚或能见过,
闲话少时,恐遂难得暇也。粗细米各二斛,聊饲僮仆辈,必不以轻鲜为怪。有无
相通,亦邻里之常事。惭仄惭仄。
△四〈嘉祐元年〉
某启。以数日斋祠,今早方归。知曾来取药,体中佳否?见解榜,张焘秀才
已获荐,不知肯且来此过冬否?只恐他要冬课,嫌小儿喧聒,不然,蒙益则多矣。
某今日在家,随早晚见过,闲话少时。
△五〈嘉祐元年〉
某启。今日见解榜,尚疑脱漏姓名。然初以得失委命而进,则临事自应不动
于怀,此孟子之勇也。适归家偶早,幸略见过闲话。某顿首。
△六〈嘉祐元年〉
某启。数日大热,不审意思如何?适令发至群牧司,云已却归西冈,不审何
谓?此中西位颇宽凉,多南风,甚可居。至于饮食,亦可取性。固无形迹矣,兼
时得闲话,请更思之,勿以为疑也。谨此咨启,俟报。某启。
△七〈嘉祐元年〉
某启。见儿子,言尊候违和,岂非患腹脏邪?秋后,慎生冷为佳。以数日不
相见,甚思渴。某一出参假,便有人事区区。加以两目复热,恐彼中窄狭,无事
且来书院取凉,无形迹也。前时奉白,向有策题彼中收得者,幸为录示。或只检
得本子,此中亦有人写。盖人事易因循也。
△八〈嘉祐元年〉
某数日不承问,不审体中如何?当渐平和。但怪不见过,故此奉问。凡疾病,
不欲滞郁,颇须消息有以散释,其效多于服药。若能出入,幸相过。要人马,来
取。至于药物,亦当商榷,乃尽其理。谨此咨启。某再拜。
△九〈嘉祐元年〉
某启。稍寒,想益佳裕。数日人事,忙迫非常。前夕至学舍中,见狼籍可憎,
所以未敢便请他张秀才。更俟一二日,大太祝归,略令洒扫,兼庶事有所备。缘
某多故,不能躬视也。两日欲去报此意,亦无暇作简。衮衮度日,公私不济一事,
此京师之态也。某奉白。
△十〈嘉祐二年〉
某启。昨日以客多饥疲,风眩发作,卧不能起。承示简,不及时答。所张先
辈,但怪其登第后绝不相过,余非所闻也。亦欲旦夕召渠相见,但以多事,匆匆
未暇尔。今日知闻喜宴,来日约其见过也。
△十一〈嘉祐六年〉
某启。有无相通,盖为常理,更不存形迹也。船不必白省主,自遣人问,当
亦可得。苏氏昆仲连名并中,自前未有,盛事盛事。姚辟《诗说》,请试看,有
长处签出示及,为无工夫细看故也。
△十二〈嘉祐六年〉
承惠胡公铭,兹人美德固乐为之纪述,第以文字传远,须少储思。盖寻常意
思未及,为人强作,多不佳也。自来日已往,并无假,故直至旬休。如所谕行期
甚迫,当且前之,续可附致润州,谅不为晚也。人还,谨此白。知小儿不安,且
慎调护。大热,难将息也。
△十三〈嘉祐六年〉
某启。自相别后,方欲作书,遽承不疑学士有来归之命。自后更欲附书,则
思舟行必已在道,无处可附。亦以不久相见,不必为书也。适得信,喜来甚速,
且承酷热中体气清安,其他皆可尽于相见也。某为今夏病暑,不可胜任,又得喘
疾,遂且在告。盖衰老之态,自然如此也。略留来人,附此草草。
△十四〈嘉祐六年〉
某启。自相别,更不闻问。近得邵学士书,云已到家,方喜知动静。兼承所
履安和,实以为慰。某病衰如昨,不惟任责愈难,常至于劳苦,亦筋骸不能支持
为可责。惟早自知止,犹胜强颜以贪宠利。自计非不熟,但恐未得如志,遂为君
子之弃而小人之归尔。南方宜多有闻见,不惜垂谕,犹胜不知也。有望有望。前
者胡公墓表,误书陵州人,当问其家,为改正。岁晚寒凛,以时自爱。因人惠问。
△十五〈嘉祐末〉
遽尔大热,病躯殊不可当。数日不相见,体中佳否?知已授乐清,果如何?
来日见过家飧,幸早枉步,乘午前稍凉,庶几可坐也。无他客,姚秘校、刘。
△十六〈治平□年〉
某启。范氏子书来,并获所寄书。自承赴乐清后,方拜此一书,审此居官下
安和,稍释倾想。陋巷之士得以自高于王侯者,以道自贵也。一从吏事,便为礼
法所绳。若居人下而欲有设施,则世事难如人意,更当屈申取舍,要于济务。此
非独小官,自古圣贤尚以为难,所以前世一节之士以贫贱为易守也。自临县治,
今将及期,谅深谙此态也。某尝再为县令,然遂得周达民事,兼知宦情,未必不
为益。某愈觉衰残,齿牙摇动,饮食艰难,食物十常忌八九。情怀益萧索,物外
浮荣,信乎不为吾侪得失也。有名即去矣。未相见间,公余慎爱。因人时惠问。
不宣。某书白。
【与王主簿〈回,字深甫〉三通】
△一
某启。向者深甫在京师,则以俗冗不常得相见。既去,又不时为信问。视其
外,岂非疏且慢哉?然求诸中,则不然也。人至,惠问,承奉太夫人万福,下情
瞻慰。某衰病日增,殊无世间意趣。近买田颍上,思幅巾与二三君往来田闾间,
其乐尚可终此余年尔。而其势未能速去,非为之不果,犹须晚获也。深甫以谓如
何?贤弟昨西,略见尔。祁寒,更乞自爱。
△二
某启。累日以圣节诸事,区区未得祗候。大热,不审体气如何?来日见过家
飧,庶得接清论少时,幸早垂访也。专此咨启,不宣。某再拜深甫先辈。
常君未及作书,续得驰问。因见,为申意,千万千万。
△三
某启。人至,辱示,借书并领。昨日少奉清论,开沃无限。嗽良减否?师鲁
文,略读一二篇,令人感泣。碑并集录皆纳去。某又上。
【与姚编礼〈辟,字子张〉二通】
△一〈皇祐五年〉
某顿首。闲居绝无人使,又不欲频烦郡中借人,所以久不作书上杜公,然哀
苦中无限瞻依也。因请见,为多道哀恳。希文得美谥,虽无墓志,亦可。况是富
公作,必不泯昧。修亦续后为他作神道碑,中怀亦自有千万端事待要舒写,极不
惮作也。只是劣性刚褊,平生吃人一句言语不得,居丧犯礼,名教所重,况更有
纤毫。譬如闲事,亦常不欲人拟议,况此乎!然而不失为他纪述,只是迟着十五
个月尔。此文出来,任他奸邪谤议近我不得也。要得挺然自立,彻头须步步作把
道理事,任人道过当,方得恰好。杜公爱贤乐善,急欲范公事迹彰著耳。因侍坐,
亦略道其所以,但言所以迟作者,本要言语无屈,准备仇家争理尔。如此,须先
自执道理也。余事不必云云。背碑子极奉烦,多荷多荷。因见杜赞善,托问实录,
不必封,但只恁寄来,此中程判官亦为申谢。将书来后,信有书去。某再拜。
△二
某启。专人辱书,承守道为学自如,甚善。见谕绍岩事,止于如此,则又何
言?君子之言必诚,诚久必见,凡有诸中,未有不形于外者,惟当以久见吾子之
诚尔。《礼记》杂乱之书,能如此指擿其缪,其功施后世无穷,非止效俗儒著述,
求一时之名也。然其中好语,合于圣人者多,但当去其泰甚者尔,更宜慎重。如
《坊记》一篇,难破,请更思之。然遇所见,但且论次,不惜录示。
【与王几道〈复〉一通〈景祐元年〉】
某顿首白几道先辈足下。段氏家人至,蒙示书及诗,并子聪、圣俞书与诗。
后于东山处,又见诗。何其勤而周也。圣俞得诗大喜,自谓党助渐炽,又得一豪
者,然微有饥态。几道未尝为此诗,落意便尔清远,自古善吟者益精益穷,何不
戒也。呵呵。闲别后事,自彦国去后,患一肿疽,二十余日不能步履,甚苦之,
时惟圣俞一来相问。临清之欢,何可得邪?师鲁已有召,不宜更俟嫁女,几道与
彦国宜督以来,走明日就试。恐要知之。惠诗未暇答,以此也。
【答孔嗣宗〈字伯绍,河南人〉二通】
△一〈皇祐元年〉
某启。辱书,甚善。尹君志文,前所辨释详矣。某于师鲁,岂有所惜,而待
门生、亲友勤勤然以书之邪?幸无他疑也。余俟他时相见可道,不欲忉忉于笔墨。
加察加察。某再拜。
△二〈皇祐元年〉
东方学生皆自石守道诱倡,此人专以教学为己任,于东诸生有大功,与师鲁
同时人也,亦负谤而死。若言师鲁倡道,则当举天下言之,石遂见掩,于义可乎?
若分限方域而言之,则不可。故此事难言之也,察之。
【与尹材一通〈庆历八年〉】
墓铭刻石时,首尾更不要留官衔、题目及撰人、书人、刻字人等姓名,只依
此写。晋以前碑,皆不著撰人姓名,此古人有深意,况久远自知。篆盖,只著
“尹师鲁墓”四字。
【与蔡交一通〈皇祐五年〉】
某启。人至,辱书,感慰何已。且承春序履况清休。范公襄事,修以孤苦哀
困中杜门郊外,殊不知端息,情礼都阙。但得淮西寄到志铭,岂任感涕。文正平
生忠义道德之光见于志谥,为信万世,亦足慰也。神刻谨如所谕,敢不尽心。某
忝以拙讷,获铭当世仁贤多矣,如此文,复何所让?但以礼制为重,亦不迟年岁
中贵万全,无他议也。悉察悉察。《述梦后序》,更当勘寻史传续报,然亦当慎。
文正所虑至深,某亦疑其有意不用此篇,果如所料矣。试期不远,伫奉贺,加爱
加爱。某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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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3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五一 书简卷八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与丁学士〈宝臣,字元珍〉五通】
△一〈皇祐四年〉
某启,自闻南方寇梗,思欲附问凶祸。闲居难求的便,虽在哀殒,翘想之心
不可道也。元珍学行优深,才当远用。遘此不幸,古人多然,在处之有道尔。古
之君子之所以异于常人者,能安常人之所不能安也。所恨某居此际,不能奔走耳。
某衰病,无复生理。今秋欲扶护归乡,恐趁葬期不及,则且权厝乡寺,俟他年耳。
忽偶黄莘先辈过,云贤兄在舒州,因得附此。草草不能尽鄙怀,当续驰讯也。秋
热,宽中自爱。某再拜。
△二〈嘉祐四年〉
元珍淹屈于外,交游所宜出力,既默无所为,而至于书问亦不能时致其勤,
其为惭罪,不待言矣。某自蒙恩归院,虽稍清闲,而忽忽度日,公私无所益,此
处京师者汩汩之常态也。幸非甚愚,颇知脱此而远去,然事有不得遂去者,古人
所谓不如意十常八九者,殆此类也。今岁廷试,得人之盛,中外共庆,况在佳婿,
此岂非久滞中一可喜事哉。今因胡推官行,谨奉状。相次陆君行,当别布恳。
△三〈嘉祐四年〉
某向在府中,困於烦冗,久不奉状,徒用瞻思,专人遽来,特辱嘉问,承涉
夏已来体气清福,深所欣慰。元珍才行并高,而困蹇如此,吾徒之责也。某昨被
烦使,初不敢辞。然几案之才,素非所长,加以早衰多病,筋力不支,屡自陈乞,
蒙恩得解去,实出天幸。然请外之志,尚未获素心,又以残史终篇有期,夏秋之
交,可决南去。相见未涯,千万鄙怀临纸不能悉布。惟慎重自爱,以顺休复。
△四
元珍屈处冗务,士夫所欢,清议尚存,自当奋滞!惟通塞有时,少须之耳。
某碌碌於此,为庸人出处之计,前以屡陈矣。
△五
冗务诚非贤者所处,然屈申之际,又非贤者不能安也。凡在交旧,莫不以此
为虑,而未知所以为之奈何。自古贤达之士,固尝有所屈申,其所以处之者,乃
其平生所学者耳。足下所存远大,故知必能及此,敢道之。
【答郭刑部〈辅〉一通】
某启。方欲因儿子行奉状,递中忽辱书,可量欣慰。兼审春寒,动履清胜。
承谕以嵩少之游,岂胜跂羡。此乐常为山人处士得之。衣冠仕宦,比其汲汲得如
其志,不老则病矣,虽有登临之兴,勉强而为之,已不胜其劳也。若神完气锐,
惟意所适,如公之乐者,百无一二人也。如某者,目固不能远望,足亦不任登高
矣。可叹可叹。相见未涯,向暖,加爱。
【与朱职方〈处约〉一通〈嘉祐五年〉】
某启。久不奉状。夏热,公外窃惟体履休胜。陈铣寺丞,佳士也,曾在滁州
同官。今其南归,愿拜识,幸希留念也。属《唐史》终篇,忙迫作书,不谨备,
恕之。方暑,慎爱。
【与蔡省副三通】
△一
某顿首。公私匆匆,久阙致诚。辱教字,承已登舟,遂不复一得叙别,可胜
瞻恋。短景,日暮还家,客已盈室,寝食殆废,习以为常。以此久不奉问,惭罪
惭罪。汝阴,君子久处,疾少间,当来归。未见,惟宽中自爱,审用药饵。不尽
区区。
△二〈嘉祐元年〉
某启。昨日无以为礼,深用惭靦,宿来动履想佳。然中席遽起,遂不可留。
变此新例,他时东斋之会,敢不遵用故事也。适得冲卿简,言原父已送诗云。某
殊未有一句,欲借一拭目,以发衰钝。三日,欲去出城送冲卿,能往否?此不敢
强。闲及之。
△三〈嘉祐□年〉
〉某启。昨日知与冲卿赏月,必有余乐。某亦邀同辈二三人,淡坐不饮,殊
亦鲜欢。但饮冷过多,又病,真不能追逐少年矣。前时乌丝阑,辄留欲书,其后
尚未有暇。适因寻书,别得少佳者,且纳上,聊资挥洒。章望之长言,试为一阕。
后日方得奉见,谨此咨布。
【与王发运〈鼎,字宝臣〉二通】
△一〈嘉祐二年〉
某启。中春尝辱惠问。不审涉夏暑毒,体气如何?某自出贡院,为群士喧诟。
寻而入夏,京师旱疫,家人类染时气。区区中复有病患忧煎,以此久不附状。宝
臣治漕南方,虽久淹于外,然振纲革弊,公私所赖者不细,比于碌碌于此无所云
补者,所得多矣。某再请洪井未得,屡罄所怀,期于必得也。未相见间,惟为时
自重。谨于递中奉此。不宣。某再拜。
△二〈嘉祐二年〉
某启。衰病无悰,难久于此,加以私计,日思南去。未可得者无他,近时内、
外制请便,例不得从尔,奈何奈何。自之翰有事,故人零落,所存者几?更复何
心追后生于纷华?某将入贡院时,之翰疾已甚,比出,遂不见。遽失斯人,为恨
何胜!与同年相知尤甚,遂及之,愁人愁人。中间承惠金樱煎,近方开而服之,
其制尤精,多荷。中年衰病太甚,世情已去,但犹借药力,且扶旦夕尔。遽中不
子细。
【与马运判〈遵〉一通〈皇祐二年〉】
某启。久别,欣此瞻候。阴寒,道中尊候休胜。河役动众疲民,利害繄公处
置之耳。他俟握手,不能具述。因人走此。不宣。某再拜运判里行执事。〈十二
月七日。〉
【答韩钦圣〈宗彦〉二通】
△一〈嘉祐二年〉
某启。昨使舟行日,不及攀别,深以为恨。人至,辱书,伏承署事以来,当
此祈寒,体况清福,实以为慰也。外补之乐,得之有素。伏读佳作,益以起予。
无用之质,衰病飒然,造物者畏浮议以见縻,奈何奈何。岁晚,以时自重。人还,
谨奉此为谢。不宣。某再拜钦圣提刑学士。〈十一月二日。〉
辱宠惠佳篇,钦诵不已。旦夕和得,递中附上。新甘奇味,珍荷也珍荷也。
部头事艺稍进,得贤者齿问,更增勉励也。呵呵。刘守到,必还使司,当复清谈
也。尝说襄阳山水,一经真赏,果如鄙言否?
△二〈嘉祐四年〉
某启。专人辱书,承此初暑体履清胜,实慰瞻勤。前在府中,尝辱惠问,牵
以俗冗,不时布款。昨以衰病屡自乞,蒙恩俾解烦剧。虽江西前请未获素心,而
疲惫计不能久,粗得休息,亦不胜其幸。方得复从诸公之游,而子华遽迁执宪,
然命出,中外称惬。某既得闲适,遂且盘桓,过夏,秋冬当遂前请。相见未涯,
但闻风采,行被严召。未间,暑热,以时自爱。因人还,谨此为谢。
【答李学士一通〈嘉祐八年〉】
某启。自遭罹国恤,哀摧殆无以生。伏惟感慕攀号,何以堪处。伏承远赐存
慰,岂胜感咽。孤拙遭遇,昔与安道皆奉清光。今兹衰晚,才薄责重,未知死所,
何以论报!向秋,更冀以时加爱。
【与王学士一通】
某顿首。京师区区,自朝及夕,无益于公私。而思接贤者之论,亦不时得。
近两辱见顾,皆不获迎候,岂胜为恨。寒阴,不审气体何似?旦夕当卜至门。未
间,先此为谢,冀有以亮之而已。
【答张学士四通〈嘉祐年间〉】
△一
某启。中间辱惠书,未遑修答。又辱惠书,意爱勤勤,重增感愧。某以尝患
两手中指挛搐,为医者俾服四生丸,手指虽不搐,而药毒为孽,攻注颐颔间结核,
咽喉肿塞,盛暑中殆不聊生,近方销释。衰朽百病交攻,难堪久处兹地,渐欲谋
为退缩,得免罪戾。以疾为名而去,犹是幸人。使骑巡历,何时一过都下,少遂
握手。未间,以时自爱。仲仪丧子,应滞行期。许事犹烦余暇。冲卿恐犹未归,
未及作书,为恳。
△二
某启。区区久不驰问,岂胜瞻勤。暑毒,窃惟体履清福。兼承权留务,都邑
孔道,谅少劳神。中间尝辱惠问,不时修报,亦可知其冗率也。惭感惭感。某
《唐史》终篇,遂当复寻江西之请,衰病无堪,为归老之谋尔。未由握手,莫罄
鄙怀。惟冀为时自爱,以副企咏。
△三
某启。前日专诣舟次,值不在,略见贤郎。比欲旦夕再祗候,而大雨连绵,
无由出门,兼恐已行。忽辱手教,乃知即今方行。不获面别,惟以时自爱,瞻企
何已。东南应亦有所欲,但仓卒不暇,续当有信咨烦也。蒋同年千万为申意,近
得书,亦当作书也。南郡近有书去矣。人立待,草草。
△四
某启。衰病无堪,叨窃过分。方深愧惧,遽辱诲存。兼承惠寄佳篇,岂胜珍
诵。湖园野趣,近郡所无,梦寐在焉,何尝忘也。若得偶逃罪责,归老其间,遂
养慵拙,何胜幸也。岁晚寒凛,款言未期,惟冀以时自重。
【答陆学士〈经,字子履〉三通】
△一〈至和二年〉
某启。使北往返六千里,早衰多病,不胜其劳。使者辈往,凡七八,独疲劣
者尤觉其苦也。还家,人事日益区区,浮生何处得少休息。承子履在洛甚安,又
知来郑书碑,咫尺莫得奉见。独见胜之,备知动止。辱书,益用为慰。渐暄,珍
爱。人还,谨此。
△二〈熙宁四年〉
某启。久阙奉问,忽枉以书,奚胜感慰。兼审经寒履况冲裕。某衰病余生,
得请归老,而迁官兼职,皆出特恩,荣幸之愧,无以为谕。第久疾累年,顿难减
损,然得此闲适,足以安养,又其幸也。遂复田亩,无期会见,企仰而已。千万
加爱。
△三〈治平四年〉
某启。早来辱枉使车,重增愧感。过午遂热,承动履清和。方苦昏乏,忽被
手教,兼惠以药并方,尤荷意爱之厚。第药性差热,当渐渐服之也。窃承代归有
期,依依之意,愚当与颍民同也。余留面布。人还,少奉此。
【与刁学士〈约〉一通】
某启。前日承宠访。秋暑,计尊候康和。以居处狭陋,欲卜定力,约数君奉
同闲话一日,既稍宽凉,又佳水烹一两杯茶。幸告月初约一日,恐为会处多,故
先次咨启。
【答连职方〈庶,字君锡〉五通】
△一〈天圣中〉
某惶悚顿首上党三哥良执。少别,伏想体中佳好。近者兄长行,获奉短札,
恳悃之素,具之如昨。洎任进来,得三兄信,伏知轩车犹未归仙墅。某自返党闾,
邈然块处,日以贱事相逼,鱼鳞左右,至于笔砚之具,视同长物而已。前承宠示
佳句,久欲为答,奈六情底滞,不能叩课,加之对雷门之前,非布鼓之能过也。
但效曹生游扬季布之名,日得传播于汉东士流之间,讽诵传写者,殆使中山兔悲
而洛阳纸贵也。今勉成一首,以报来赐。小生学非师授,性且冥憃,仰赖良交,
时赐教诱。若不为索其病疵,而姑效司马生言好字,则三哥顾我之厚薄,可由斯
而见矣。峥岁且晏,平居寡徒,想望故人,能不怆恨?时因北风,幸无忘德音之
惠。某顿首。
△二〈嘉祐五年〉
某启。近尝辱惠问,不审寒来体履如何?京师区区,幸时与元礼相见,然衰
病鲜悰,无复壮年游从之乐也。残史已终篇,南归之思如欲飞尔。君锡决然,遂
获闲居之适,应知此趣真老者之所便也。况窃禄甚厚,于国无补,岂堪碌碌久此
乎。握手未期,聊为君锡道此。盛寒,多爱。
△三〈熙宁□年〉
某启。令侄过郡,辱书,粗慰积年思企之勤,兼得诇起居康福。外绝世欲,
内养天真,宜其极方外之乐,享眉寿于无涯。某宠禄盈溢,心志衰零,尚此盘桓,
未偿夙愿。然亦不出新春,归计可决。第思场屋之游,四十年之旧,零落之余,
所存者几?而吾二人者,邈焉各在一方。未知握手之期,用此不胜区区尔。岁律
遒尽,寒色向深,惟以时加爱。
△四〈熙宁四年二月〉
某启。守蔡忽已半岁,老年百病交攻,赖此闲僻偷安。然犹经春在告,人事
旷废。咫尺相去,阙于驰问。使至,辱书,既惭且感,喜承尊候康裕。某以衰残,
未遂一丘之愿,勉强忧畏。惟思高贤远识,早能超出尘累,宜享福寿于无涯也。
企慕企慕。相见未期,初暄,保爱。
△五〈熙宁四年四月〉
某启。相去不远,惠然之顾出于乘兴,古贤佳事,有望于故人,但不敢坐邀
尔。某入新年,陡更衰残,昨三月中,欲遂申前请,决计归休。封递角次,得阙
报,陕兵为孽,远近惊惧,朝廷方有西顾之忧,遂且少止。今已宁息,非晚必期
得请也。若遂还颍,则相去益远,至时或一就蔡枉顾可否?千里命驾,近世未闻,
亦是一时奇事,有望有望。乱道《思颍》诗一卷,粗以见志,闲中可资一噱。
【答连郎中〈庠,字元礼〉二通】
△一
某启。才薄力劣,任非其称,初无报效,徒自为劳,人事都废,恃亲旧见哀
而不责小故。湖外风土如何?向承体中亦小不佳,今喜清康。君锡兄亦久不承问。
多事匆匆,不曾作得一书,惭悚惭悚。惠柑甚佳,远地难致,尤为珍感。凤团数
饼,聊表信而已。岁律遽穷,新春多爱。
△二
某启。承贤郎、小娘子见过,故人有佳儿女,朋友所当共庆也。兼辱简字,
惠以熊白并蟠、鲊等,皆饮酒具。独患累日苦目昏,未能近杯杓也。朝暮乘闲道
话。
【答丘寺丞〈川〉一通】
某顿首。今日食后就寝,方觉,拥被卧读《太白集》。忽辱惠佳篇,岂胜感
愧。当亦牵强为报,恐滞使人,且此为谢。
【答黎宗孟〈醇〉一通〈熙宁二年〉】
某启。近遣家兵至万寿奉迎,有书,计达。专人惠教,乃承路中得疾,问来
人,不能详言。即日必惟已获痊安,旅中有疾,亮难久也。辱谕寻医,细思皆小
小外事,不足动怀,岂宜轻为去就?许昌避介至亳,又陈、曹为梗,今又复然,
足验世人常态处处如此。然则寻医所至,未必见容,但当宽度包之尔。富丞相奉
知必不浅,已教他举潜留再任,莫且隐忍终之否!某性自少容,老年磨难多,渐
能忍事。前后蒙见教者,岂非欲某宽中以忍事邪?却敢以此意奉规,不怪不怪。
未敢奉邀,必且径还家也。向暖,加爱。不宣。某再拜。
【与裴如晦〈煜〉二通】
△一〈嘉祐五年〉
某启。酷暑阻奉见,窃惟体气佳和。新事颇动人耳目,惟静处听闹,益觉其
喧也。圣俞赙助,遂获几何?苟有所得,幸且勿送其家也。望略批示,或约相见
为佳。谨此咨启。某再拜如晦学士。二十四日。
△二〈嘉祐五年〉
某启。公私冗锁,人事多废,不获奉问,忽已逾时。专人辱书,承经寒气体
清安,稍慰瞻想也。某年齿日增,心志日耗,材薄任重,忧责无涯。故人在远,
谁与教告?诚未知税驾之所也。如晦代归有期,窃承私门多所忧挠,顾知纷纷此
世少无事人也。惠甘,诚为佳物,然不饮已期年矣。茶须尝,方敢致谢。向春和,
更希慎爱。专人还,谨奉此。不宣。某顿首如晦学士足下。二月三日。
【答杜植一通〈嘉祐五年〉】
某启。公私多故,久阙驰诚,然亦久不承问。忽于递中辱书,喜慰无量,兼
审经寒动履清胜。不相见数年间,亲旧零落,所有无几。在者衰残老病,于理宜
然。其间不能量力决然早去,而留连禄仕,任过其分,勉强碌碌,迄无可称,以
取责于一时而贻讥于后世,则鄙人于数老叟中,又独负此。若宠利纷华,不惟非
素心所溺,就令心有所好,大抵晚年实能享者,于身所得几何?由是言之,得失
不较可知。自去夏迨今,病恙交攻,尤苦齿牙,饮食艰难,则向所谓于身所得者,
无复有尔。可叹可叹。不相见久,因书及此,聊当一笑尔。圣俞家,赖诸故人力,
得不失所。漳州儿子辈更在教育,他事应在雅怀,有以处之,不待言也。新岁,
千万加爱。因风不惜惠问,以慰瞻仰。不宣。某再拜。
【答陆伸一通】
某启。人至,辱示长书及古今杂文十轴。其研穷六经之旨,究切当世之务,
与其辨论文辞之际,如决壅塞,辟通衢,以泻浩渺之无穷,御驵骏而驰骋。然则
吾子之所能,与其所用心者,不待相见而可知矣。某衰病废学,多难于时,常幸
得空闲之处,苟乐于自弃。而吾子独不弃之,惠然见及,何以当之?欣慕感愧,
聊兹为谢,幸察其区区。
【与赵学士〈彦若,字元考〉一通〈熙宁年间〉】
修启。顷蒙轩骑少留,匆匆殆疏款奉,然每亲余论,获益已多。少别,方尔
倾驰,辱书感愧。旦夕亮且就道,霜月向寒,千万爱摄。不宣。欧阳修奉启太常
学士执事。八月晦日。
承示《集古跋尾》数事,顿发蒙滞,恨不早拜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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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34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五二 书简卷九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与薛少卿〈公期〉二十通】
△一〈景祐三年〉
某顿首再启。东园一别,自夏涉秋,今倏冬矣。溯汴绝淮,泛大江,凡五千
里,一百一十程,才至荆南。见家兄,言出京时有公期书。渴得一见,要知别后
事,然数日寻之不见,遂已。某自南行,所幸老幼皆无病恙,风波不甚恶,凡舟
行人所惧处,皆坦然而过。今至此,向夷陵江水极善,亦不越三四日可到。又闻
好水土,出粳米、大鱼、梨、栗、甘橘、茶、笋,而县民一二千户,绝无事。罪
人得此,为至幸矣。只是沿路多故旧相识,所至牵率,又少便人作书入京。公期
始约今冬赴绛州,必非久行矣。每忆君谟家会,颇如梦中。未知相见何时,惟自
爱而已。因人便,附书在君贶处,乃可达。今因遣白头奴入京,谨附状。不宣。
△二〈景祐四年〉
某顿首。自公期东门之别,忽已逾年。南北之殊,相去万里,音信疏绝,于
理固然。昨至许州,蒙讯问,备审官下为况甚佳。迩来谅惟自公之余,与阃内贵
属各保清休。某居此,为况皆如常。亲老,幸甚安。室中骤过僻陋,便能同休戚,
甘淡薄,此吾徒之所难,亦鄙夫之幸也。多荷多荷。公期游宦故乡,其乐可量。
思昔月中琴、弈、尊酒之会,何可得邪?某久处穷僻,习成枯淡,顿无曩时情悰,
惟觉病态渐侵尔。敝性懒于作书,区区思慕之心非有怠也,惟仁者察之。谗谤未
解,相见何由?惟慎疾加爱。因人至京,频示三两字为祷。其如方寸莫能尽也。
不宣。
△三〈康定元年〉
某顿首再拜公期九哥足下。比者伏审五丈人、丈母相继倾亡,闻讣交至,不
胜悼怛,苦事!伏惟罹此酷毒,摧痛哀慕,奈何奈何。孝子之志,在于不灭,更
望节哀就礼,以全大孝,是于亲友为大愿也。自去秋质夫有事,颙俟公期替归,
不意遭此凶变。知扶护且归绛州,未审何时可至京邑?一别数岁,某走万余里,
艰险备尝,公期又有此患,人生若此,可嗟可嗟。八哥在京,尚未有差遣,亦欲
求一住京,所贵照管。君贶与某亦时时到宅,内外如常,不虑。中前君贶行,曾
有书,他为有起请,不肯附去,今同封呈。前后累写下书,皆因循不附去得,悚
息悚息。秋寒,哭泣扶护,千万宽节,以副区区。谨奉此致慰。
△四〈庆历四年〉
某顿首启。自公期到京,便欲拜见。初期见访,寻以某欲入都,迁延至此。
近以定日必行,一夕,小儿辄病,遂阻行计。然犹幸仅存其生,至今尚未安,所
赖有可医理。行既无涯,虚滞轩车,久阻归计,惭惕。料某不往,公期便行也。
企渴企渴。他具夫人书记,累辱问小儿病,无憀中未及奉书。市药甚烦挂意。春
暖,各希保爱,瞻祝瞻祝。不宣。
△五〈皇祐二年〉
某启。到此已将百日,牵率如初,以此久不奉问。递中并人至,两辱书,承
寒来寝味多福。霈恩进秩,不敢为贺,彼此然也。某此区区,幸事渐少,稍息肩。
奉告作鞍,盖为郡人哂其太陋尔,相次专人附银去,式样一依官品可也。冗事乃
烦长者,惶恐惶恐。余具后信。冬冷,保重。
△六〈嘉祐□年〉
某启。累日不相见,承在军器库中,必甚劳神。暄和,体气喜佳裕。玉册官
便当遣去。有暇,因出见过,看汉碑。今日私忌,家居。恐知。
△七〈嘉祐□年〉
某启。昨日见奶子自宅中归,云公期犹患腰疼,不宪旦夕来尊候如何?今日
欲军器库中奉问,又恐不入。为前日所见偷窃者惊家人,欲于宅西添一铺巡警,
不知有例否?夫人言公期宅前曾创添一铺,不知申报何处施行?略希批示。因出,
闲过少话。某再拜公期郎中。
△八〈嘉祐□年〉
某启。昨夕承过,顾经宿热未解,甚可苦也。体中安和。数日,有人将一马
来,行亦快,不见惊蹶,不知毛骨如何?云要百千为定价,直否?试令牵呈。昨
夕忘却闲说及,幸告批示。萆薢丸方,专令咨请,不罪不罪。
△九〈嘉祐、治平间〉
某启。昨日作书。未及发,忽得来介所惠书,顿释月余忧想之怀,家人尤以
为慰也。所喜涉暑到官,尊幼各安宁。仍知颇以郡事为意,如此日月,亦易销遣。
某向在夷陵、乾德,每以民事便为销日之乐。苟能如此,殊无谪官之意也。某偶
因用街市淋洗药,拔动风气,左脚疼痛,数日在告。不意传报,特烦轸念,感愧
感愧。盛暑,公外加爱。家人亦自有书,此不多述。不宣。
△十〈嘉祐、治平间〉
某启。近并捧三书,具审至汝以来动静,甚慰企渴尔。比日窃惟公外体履清
福,贵眷各安和。今夏京师大热,疾疫尚未衰息。颇闻许、洛特盛,幸喜汝独无
之。虽然,郡事久不治,下车之始,不无劳心。今必稍简,则渐可乐矣。崔庠案
已断,邸报必见,罪状不若初闻之可骇,然刑名亦重,举主多不免,兹亦奈何?
淄州近不得书,应是烦恼。某今岁病暑,饮冰水多,目生黑花,多在告。举家幼
小幸安。最后将书来人,戒渠来取书辄私去,故于递中致此。暑伏方盛,慎爱。
不宣。
△十一〈嘉祐、治平间〉
某启。多事匆匆,等闲不奉状,遂复逾月。兹者杨氏子来,辱书,承秋来公
外动履清康,贵眷各安,粗以为慰。郡事以太守养疾,甚烦裁处,然临以余刃,
莫不为劳苦,加之岁事丰成,盗讼当渐稀简也。某以私门过夏向秋,幸且安帖。
只是孤危之迹,势渐难安,群口籍籍,外亦应闻。病目愈甚,承惠药方,便当精
意服之也。连日从驾,归遂卧病,兼亦筋力去不得也。余俟家人自有书。残暑,
更冀以时自爱,以副瞻企。
△十二〈治平二年〉
某启。近以雨水为患,举家惊奔,所幸人物苦无伤损。寓居定力,公私扰扰,
久不附问。急足忽来惠书,承秋来公外体履清福,贵眷上下康安,稍以为慰。报
国无状,致此天灾,皆由时政多阙,上贻圣忧。方共引咎,遽承见教,丁宁切至。
蒙爱之厚,愧感铭藏而已。知汝极丰,郡政修举,盗讼遂稀,应多闲暇之乐也。
某匆匆无悰。病目,如在昏雾中,作书甚艰。余不遑及。向寒,保重。因风时枉
问。
△十三〈治平二年〉
某启。新阳纳庆,伏承动履多福。人至,辱书,感慰无量。京师水后,继以
阴雪,甫近郊礼次开晴。青城宿斋,云日澄和,人情舒畅,遂成大礼。衰朽之质,
执事忘劳。前此公私事丛,久阙致问。自是而后,应且休息。一晴镇遏无限浮议,
天幸天幸。余非笔墨可罄。人还,仅布一二。深寒,多爱。
△十四〈治平三年〉
某启。自承受敕后,日与家人望轩骑来归,何久而绝不闻问?春夏之交,气
候不常,不审体况何似?想与贵眷各安。某此内外如常,但自春来,病渴淋不止,
在告多日。乞一近郡养疾,已三削。窃料旦夕当至都门,故专走兵迎候。其他须
面叙。病中不悉。
△十五〈熙宁元年〉
某启。近法曹厅人回,特惠书,经节,窃惟公外气体安和。某到官,忽已两
月,幸与诸幼如常。但老病益衰,民间兴利趋公,事目百端,昏然并不能省。若
常时公事则绝简,过客亦稀。苟禄偷安,负愧而已。公期临郡已多时,莫须别有
差遣。某以病苦,难久尸居,归心有素,何日遂如所愿?相见未涯,穷冬盛寒,
惟加摄为祝。
△十六〈熙宁三年〉
某启。急足至,辱书,喜承尊候万福,贵眷各安,甚慰企想。近入京衙校过
颍,捧手教。寻于递中奉状,必达视听。某到此,以敝止未完固,少留以葺,然
欲遂为挂冠之请。远近相知皆相督,以蔡是自乞,须且勉赴到任,徐请归休未迟。
今遂治行,二十一、二间上道,三四日至蔡,别拜状。恐久滞急足,忙中作书,
不悉。
△十七〈熙宁四年〉
某启。专人辱书,承秋暑体候康适,贵眷安宁,甚慰甚慰。某兹者告老得请,
恩典殊优,出于万幸。颍、蔡至近,虽冒大热,信宿便至,遂为闲人。庶事皆如
素计,惟当营舍,久而仅了,族大费广,生事未成伦理,颇亦劳心。然措置稍定,
不复更令入耳,则是人间无事人尔。知幸知幸。承冬中当替归,可遂相见,岂胜
欣愿,但恐未间别有美命也。某此老幼幸如宜。闻相去只四程,必时得书问往还。
残暑,公外多爱。
△十八〈熙宁四年〉
某启。迓吏过州,辱书,承经寒体况清裕,贵眷各安,甚慰勤企。某与诸幼
幸各如宜。自还田舍,已百余日,庶可稍成伦理,粗免劳心,始觉渐有闲中趣味。
然目、足之疾,初未少损,盖累年旧苦,势难顿减,又迫于年齿,愈老而益衰。
其如坐享厚俸,饮食无为,侥幸之愧,感激而已。承美替有期,冬末行舟淮颍,
当得一会面。但恐未间,别有美命就移,不然,岂胜欣望也。深寒,未相见间,
多爱多爱。
△十九〈熙宁五年〉
某启。自使舟过郡,闲门庶事乏力,又值雪寒,难于举动,加之病齿妨饮,
遂不成主礼。退居屏迹,惟交亲难相会,每以为恨。幸一相见,又事多艰滞如此,
信乎人事如意难得也。然尚得静话数日尔。人至,辱手教,承宿来尊候万福,知
诘旦遂行。向和,惟多爱。
△二十〈熙宁五年〉
某启。近辱书,喜获平安到京,甚慰倾企。乍至都下,人事必多,仍审已谒
告归绛州,何其速也,不亦少劳乎。即日春暄,窃惟气体清适。某自相别后,令
医工脱去病齿,遂免痛苦。然至今尚未敢放口吃酒,情悰索然,但觉一岁衰如一
岁尔。《集序》已了,只候更了镌刻,一并纳呈。闲居难得人便附书,比此书至
京,计已西去,故令人赍转附至绛,故未及其他。惟向暖保爱,早还,以副瞻思。
【与陈比部〈力〉七通】
△一〈嘉祐、治平间〉
承有家讣,贤姊有事,窃惟悲痛。老年亲戚间,不免时有烦恼,人生常理只
如此。时暑,千万节哀宽中。无由奉慰,来日令儿子至寺中也。五妹且省烦恼,
时热。图安也。某再拜作坊殿丞良亲。二十七日。
△二〈嘉祐、治平间〉
某启。承昨日寺中举挂,时热,惟希宽中。又知吃食所伤,更须慎护。辱惠
茶具,甚精奇,多荷多荷。藏之,他时为闲居之用尔,今则少暇也。五妹喜安。
极热,未敢相邀,归家好将息。某再拜作坊国博之右。〈旬休日。〉
△三〈嘉祐、治平间〉
某辱惠答简,承脏腑已安和,甚慰。惠茶笼,所作极精至。石屏大是奇物,
可珍可珍。但不得中间一片,则不成器,千万为早取之。此物他处未尝见,石屏
世故多有,未有若此简易而工妙也。稍凉,见过闲话。某再拜作坊虞部。
六娘两日患脏腑,今却安也。果子自此更不令吃,幸荷幸荷。
△四〈嘉祐、治平间〉
人至,承惠简,喜酷暑中与贵眷各安。数日大热,恰值谢官,人事纷纷,疲
朽遂不克支。若非昨夕一雨,少解烦毒,其将奈何。频劳问念,多感多感。某再
拜。
住娘近日颇肯忌口,亦渐向安,谢念及也。
△五〈嘉祐、治平间〉
多日不相见,天气陡暖,喜与五妹各安和。惠简问及牙疼,多感多感。两日
稍可,虽浮动,医者云取未得,须候根脱取之省力,恐知恐知。驴肉,多荷多荷。
某再拜作坊虞部良亲。二十二日。
两日却较吃得些物。
△六〈嘉祐、治平间〉
某启。承惠苏家药,多荷多荷。亦尝用之,此但治咽喉尔。某所苦者,齿牙
热痛,两日来渐较,盖稍节滋味等物,遂可尔。过承忧念。五妹归家安否?后日
祠事毕便归,当得相见。人还,专此为谢。某再拜。
只前时两般药自好,方待久使也。
△七〈熙宁元年〉
某启。久不得信,方深企想。送刘司理兵士至,辱书,承公外体候安和,四
郎以下诸幼各安,甚慰。但以亡妹忽已周祥,举家见书信至,重增悲恼尔。某此
老幼,幸亦如常。久欲作书,只为累表乞致政未允,候见去住后,发书奉报尔。
今又忽有青州之命,已两次辞免,欲且乞守亳,盖去颍近,便于归计也,未知如
何也。知吾亲每每多不安,远宦中有此烦恼,诚难为情,更宜宽心求安为善也。
亡妹灵柩今冬先送归晋,最为上策。向寒,千万保爱。不宣。某再拜知郡比部良
亲。九月九日。
【与马著作七通】
△一〈嘉祐中〉
《牡丹记》、《荔支谱》,久欲附呈,以候刻跋尾数十字,以是稽迟,不怪
不怪。病目固不能书,然君谟不肯为他人书,而独为某书,此朋友间自是一事,
不可不记。故勉自书,取笑取笑。
△二〈治平四年〉
某启。近县人还,奉状。新岁布和,善人君子自宜亨福。惟余龄晚暮,益以
病衰。相见未涯,徒积倾向,鄙抱区区,前书粗布。政余,加爱。某手启知县著
作足下。十二月十九日。
寄惠花烛、白蕈,多荷多荷。蕈岂非自种邪?甚佳甚佳。泉水未为尔,必以
冰冻,赍致未得也。
△三〈熙宁元年〉
某启。专人辱书,并以泉水为贶,岂胜珍荷。兼审新春,履味清安。河夫之
役,尚烦神用,然处置得宜,公私俱济,则所得博矣,亮不以为劳也。某再乞寿,
旦夕必见可否。未间,难为期约也,当续咨报。尚寒,慎爱。不宣。某手启知县
著作足下。十九日。
李集已领。泉味皆佳,然大抵东州水甘,直须于咸水地饮之,然后为贵尔。
△四〈熙宁元年〉
某启。病悴之余,人事疏废。忽辱惠教,方承临莅齐城,经暑公余清适。诲
谕稠重,开发蒙鄙,感愧感愧。咫尺未期会话,钦渴钦渴。某再拜。病目,多书
字不得,不罪不罪。
△五〈熙宁三年〉
淮西支郡萧条,何敢奉屈?然吾侪以道为乐,亦应不以闲要为计。某至颍,
且少盘桓。俟如蔡,即当发削。若遂所乞,衰拙之幸多矣。涂次,余未及详。
△六〈熙宁三年〉
最后一削甚恳,意谓可以免并遂蔡,何幸如之。其余区区,未可卒布。但不
一会见,尤为恨尔。保爱保爱。
△七〈熙宁三年〉
某启。官守相望咫尺,未亲言话。惠书勤眷,兼以嘉篇,富丽之作,老病无
悰,得以拭目,顿增鄙思也。欣感欣感。高材尚滞一邑,秋冷,多爱。某奉白著
作足下。
【与颜直讲〈长道〉九通】
△一
某启。向传例罢学职,初闻可疑,及辱书,始骇果然。又承有淮阳之命,君
子出处不违道而无愧,则所居皆乐,况淮阳近家之便乎?亮不动浩然之气也。交
年,积雪极寒,体况想佳。计行李不久当东,相去逾远,会见何时?千万加爱。
△二〈治平四年〉
某启。向在京师,会吾子来,人事匆匆,不能以从容接高论。及至亳,闻还
直学馆,出处相失,诚可怅仰。近惟经寒,体况清适。某退守僻州,甚为优幸。
而衰病侵凌,心志昏耗,谅难久窃荣宠也。目疾为苦,临纸艰于执笔,鄙怀莫罄。
新岁,惟冀加爱。
△三〈熙宁元年〉
某启。董君来,辱惠音,窃承履况佳适,感慰曷已。学馆诚岑寂,然尘事不
到,足以专志经籍,则其所得与其所乐,岂不多哉?某今春目疾愈甚,东州民物
可乐处多,但自以衰病无悰尔。董君到,必为言也。
△四〈熙宁元年〉
某启。衰病,人事多废,久不奉书。递中辱问,承经寒体况清适。学舍久淹,
然以道为乐,必无倦也。某两目益昏,难久勉强,乞寿已再,旦夕冀得请西归,
近颍为便尔。相见未涯,鄙诚莫道。
△五〈熙宁二年〉
某以病昏废学,情理亦多阙。东州一任,寄委勉强,常忧旷败。请寿,冀未
退休间,苟安于藏缩尔。久不闻道义之益,与诸贤者迹日渐疏,但钦渴而已。
△六〈熙宁三年〉
某启。近辱书,承春寒为道外无恙,甚慰企仰。窃忆去秋将离青社,曾一奉
书,未审得达否?某衰病如昨,幸得闲暇偷安,但苦病目,不能看书,无以度日。
《诗》义未能精究,第据所得,聊且成书。正恐眼目有妨,不能卒业,盖前人如
此者多也。今果目视昏花,若不草草了之,几成后悔。所以未敢多示人者,更欲
与二三君讲评其可否尔,但未知相见何时也?报笔特艰,莫布万一。渐暖,加啬。
△七〈熙宁四年〉
某启。近辱书,承涉暑讲道外康和,甚慰。兼蒙以《凫绎先生集》为示,某
自少时常得传诵数篇,每恨不见全编,不意兹时顿饫饥渴,藏家著录,以传后世,
荣感荣感。某以经春老病在告,近已复寻在亳之请,方治装以俟命,区区未遑悉
布。惟毒热,加爱。
△八〈熙宁四年〉
某兹者得请归老,恩出万幸。惟所苦渴淋,自春发作,经此暑毒尤甚。盖以
累年之疾,势不易平,然自此安闲,冀渐调养尔。两目昏甚,艰于执卷,顾难销
晷景。又亲朋之会,邈不可期,恐遂不闻道义,默默浸为庸人尔。残暑,加爱。
△九〈熙宁四年〉
某启。近小史许充行,奉书方在道。人自都来,又辱惠问,岂胜感愧。兼承
秋暑,为况多佳。某自蒙恩,许其告老,荣幸感激之恳,前书已粗布。惟乍还里
闬,人事少劳,而旧苦目、足之疾,得秋增甚。旧书编稿未经一二君商榷,今遂
复田亩,会见无期,此为恨尔。余粗如宜,幸不多恤。向冷,惟加爱。
【与梁直讲一通】
某启。衰病退藏,自宜屏迹,忽辱惠问,雅眷不忘,其为感著,未易遽陈。
兼喜春和,气体清裕,董直讲来自学舍,具道群居之详。今其还也,亦备见郡斋
之况,燕谭之际,谅可及之。病目愈眊然,艰于执笔。惟以时加爱。
【与直讲都官一通〈熙宁元年〉】
某启。自离亳,更阙奉问。春气尚寒,体履清胜。某昨辞青不获,勉策病躯
东来。而东州土俗深厚,岁丰盗讼亦稀,甚为养拙之幸,而独苦衰朽老疾日增尔。
归计迁延,更须年岁也。学舍久淹,匪朝必有美命。未间,珍爱。某再拜直讲都
官足下。正月九日。
【与曾学士一通〈熙宁三年〉】
某启。近因人还,得附拙记。荐枉书尺,其为愧荷,可胜道也。兼审秋寒,
提按之暇动履清福。某去蔡咫尺,以病足为梗,少留于此,忽复逾月。匪晚,向
官所。寿、蔡相望,时得拜问。旅寓中草率为谢。
【与王补之一通〈熙宁三年〉】
某启。近者行舟过界上,特辱惠书,喜承秋冷气体安和。以至郡道里差遥,
不敢曲邀车骑,又失于上问,全乏迎候,岂胜愧恨。某蒙恩得请,郡僻事简,衰
年疲病,苟禄偷安,甚为幸也。款见未涯,以时自爱。
【与谢景初一通〈皇祐元年〉】
某拜启。久不作书,盖由无便。即日为政外奉亲万福。某幸且安,郡僻少事。
然渐老,懒于为学,惟喜睡尔。足下为道方锐,著述必多,此急足回,无惜为寄。
春寒,保重。
【论徐峤称弟子帖】
某启。承惠佳篇,岂胜钦服。昨日见顾,遂当祗诣,曾不为言。其如清宴佳
宾,难复多得。若曰《春秋》为义,当得徐峤笔法,何用于“阇黎”称弟子?自
南朝起此弊事,遂成风俗。其如近日士人,佞佛者少,宜于此时,力与革此弊事,
惟有贤者为之。《礼》曰“君子动而为世法”,然则举措其可不慎哉?金氏世以
财雄南方,今乃出佳子弟,甚可爱也。雄、漠、瀛、霸、保州粉纸,谁谓不可书?
请试察。
【与修史学士三通〈嘉祐三年〉】
△一
某启。辱教,开发蒙滞,实寡陋者之幸也。早来宁王宪只为更名,与郯王嗣
直数人,同须再出封国。其他更有易名者,偶不徙封尔。就中此卷错处多,然舍
此更无也。某白。
△二
某启。前日承惠服属图,寡陋蒙益,何胜感愧。欲见当年修《真宗实录》人
官职、姓名、差官及书成年月,告与检示,不罪相烦。八日,某拜白晋叔学士。
△三
多日不奉见,春暖,康和。中间承见惠腊雪散者,或有,更乞少许。某再拜。
【与黄渭一通】
修启。多事,不及周谨。鄙文或可刊石,望只依首尾,不须添他语,亦不必
平空,及不用官衔。惟书、刻人欲署姓名,无妨。墨本乞三五纸。乍别,保爱。
修再拜。
【与李吉州一通】
人至,辱书为诲,承临郡之暇体况甚休。乡郡多幸,得贤侯为立学舍。蒙索
鄙文,窃喜载名庑下,遂不敢辞。笔语粗恶,幸望与伯镇学士评改而刻石也。冬
冷,千万加爱。
【与人一通】
辱留郡两日,偶客多,不及款话,惟望慎疾自爱。俗子多是非,难防,勉强
接纳。小疾不足过疑,却恐过当服药,致生疾耳。二者愚虑,恃眷旧敢然,悚惕
悚惕。公议难遏,亨复匪遥,他不足道也。区区某又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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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34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五三 书简卷十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与十四弟〈焕,字大明〉七通】
△一〈皇祐二年〉
某启。仕宦多故,久不附书。冬寒,计与诸眷安和。某为太君年老多病,未
能一归乡里,亲拜坟墓,祖坟更望与照管。余托郑斋郎致意。此外保爱。不宣。
某书上十四弟秀才,闰月六日。
△二〈皇祐五年〉
某罪逆深重,不自死灭,祸罚上延太君,以去年三月十七日有事。攀号冤叫,
五内分崩,不孝深苍天!罪逆深苍天!见在颍州持服。昨者郑斋郎自乡中来,得
十四弟书,知与骨肉奉亲各安。某为于颍州卜葬,所以未及归得,只候服阕,南
归相见。书言回陂树倒,但勿令人斫伐为幸。诸大小坟域,且望更与挂意照管。
年岁间,某归相见,余不多言。今因嗣立人回,奉此不具。兄押。书寄十四弟秀
才,四月七日。
兖墨、宣笔,表远信。
△三〈皇祐五年〉
十四弟秀才。前者嗣立人力回,曾附书及笔墨等,想得达。迩来暑热,上下
各安。某今者扶护太君灵柩归葬,先遣嗣立归,凡有可干事,为嗣立少心力,吾
弟且与同共勾当。相见不远。秋热,好将息。不次。某书白十四弟。七月十五日。
△四〈皇祐五年〉
十四弟。昨自扶护南归,得相见,庶事颇相牵率。自别,计安,诸侄亦计无
恙。某初十日已至家,一行如常。但忧坟茔,惟托勤为照管。诸已面谕,更不言
也。此外教诸侄为学,各令谨慎为佳。时寒,好将摄。因人频附书来,言坟头子
细,是切。不具。兄某书送十四弟。
△五〈皇祐六年〉
十四弟。别后计与诸眷各安。自离吉水后,未曾得来书。中间景归,曾有书,
必达。八郎近寄信来,回陂门垣及水道并已改了,不知是否?因书言及。今因寒
食,遣人力去上坟,望与至少卿坟头一转。为地远,只附钱去,与买香、纸、酒
等浇奠。小叔、西街小大郎诸骨肉,并与申意,前曾附书,更不写书也。更附钱
五佰文、与回陂坟头张旺,取伊一领状,封来。仍指挥伊修盖墙垣,看锁门户,
千万千万。如有事,书中细与言来。春暄,各好将息。不次。兄押书送十四弟。
△六〈至和二年〉
书寄十四弟秀才。久别,计安乐。吴荣来,得书,回陂坟所,必与照管。今
因寒食,令人力萧及去上坟,将钱伍佰省,请与买酒食去浇奠回陂坟,并与觑当
垣墙门户。钱一索与看坟张旺,仍指挥伊觑当树木,及取领状一纸来。春暖,好
将息。不具。兄押。书白十四弟秀才,二月四日。
△七〈嘉祐元年〉
人力来,得书,知骨肉并安,深慰深慰。为今春使契丹,寒食不曾遣得人往
坟所。吾弟并与到诸坟,深感深感。修见乞洪州,亦只为先坟也。未得间,恐吾
弟因出入且为照管。兄押。书送十四弟,四月十五日。
【与十二侄〈通理〉二通〈皇祐四年。任象州司理。〉】
△一
自南方多事以来,日夕忧汝。得昨日递中书,知与新妇诸孙等各安,守官无
事,顿解远想。吾此哀苦如常。欧阳氏自江南归明,累世蒙朝廷官禄,吾今又蒙
荣显,致汝等并列官裳,当思报效。偶此多事,如有差使,尽心向前,不得避事。
至于临难死节,亦是汝荣事,但存心尽公,神明亦自祐,慎不可思避事也。昨书
中言欲买朱砂来,吾不阙此物,汝于官下宜守廉,何得买官下物。吾在官所,除
饮食物外,不曾买一物,汝可安此为戒也。已寒,好将息。不具。吾书送通理十
二郎。
△二
承示近文,只如此作得也。但古诗中时复要一联对属,尤见工夫。并问当因
书言去。昔选人有陈奇者,举主十六人,仁宗见其未尝历选调,特旨不改官,以
戒驰骛者。初官,宜少安之。
【与十三侄奉职一通〈皇祐五年〉】
奉职自赴任,不曾得书,到官下,想安乐。汝孤寒,曾受辛苦,知道官职难
得,每事当思爱惜,守廉、守贫、慎行刑,保此寸禄而已。十四郎今却令回,此
子自县中来,见其衣装单薄。汝只亲兄弟两人,今食禄,庶事宜均给。更宜戒约,
勿令出入,无事令学书识,取些字。从来失教训,是事不会,男子如此,何以养
身?今遣人去知府舍人处,求太君墓志。若此人将得来,即更不言。若未得来,
即汝因事至府中面告,言吾令汝请文字,且与请取,求的便附来。春寒,好将息。
不具。吾押送十三奉职。〈正月十四日。〉
十四郎,此中与绵袄子两领,并裹缠钱三索省。只十七、八程,可到,恐伊
别乱破钱也。
【与大寺丞〈发〉十一通】
△一〈治平四年〉
王泽与书,未行间,孙宗古来,得汝书,知与幼小各安,甚宽忧想。惟真所
传神,改了甚善。梅都官者,必已画了。所是韩、孟,惟真既言自有本,便可画
也。须是四帧,头面仿佛一般大小,方好看。且传语催伊早画了,才到亳,便去
取也。押。付发。
宅图且勿与看。梅须亦带接篱,不然带楮冠子,但取好画,隐士帽亦好。
△二〈治平四年〉
吾二十五日离颍,二十八日一行平安至亳,初二日上事。临离颍时,累有书
去,约汝于递中发书,令先至亳。及至此两日,杳不得一字,何故何故?以此不
无忧想,不知尔来汝与诸幼各安乐否?迎孙、婆孙入夏来长进否?婆孙疮痍较未?
不瘦否?此吾日夕所念也。今专遣急脚子去,勾当将来山陵发引、排祭一事,汝
宜用心速与问当,早令回报。盖虑后时难办也。其余事,更三两日黄清去,别有
书也。此外夏热,汝与诸幼各好将息。递中频发一书来,不必须候专人也。五月
二十九日,至亳后第一书。押。付发。
今令急脚子计会王昌及杜延禧问当进奏官,及转问北京、定州进奏官,前次
仁宗山陵发引时,北京、定州排祭用何仪式?其祭前排列明器、人物等,用多少
数目?祭食味数、赠作钱马数目,并令一一问取今体例来。今别具画一札子,汝
速召王昌、杜延禧令体问,早令此急足回来,要作准备。如杜延禧短使,即令王
昌用心勾当,不管误事。此急脚子回时,买明黄罗一匹附来。
△三〈治平四年〉
初三日遣急脚子发到亳后第一书,为问山陵致祭事,书必已到。此中两日内,
却并得递中来者两书,知汝与诸幼各安。只是闻得婆孙患脏腑后甚烦恼,盖孩儿
三好两恶已多时,且须用心调理,及知道奶子乱吃物道不得,但向道候到亳州。
你不得迎子,何不与青黛丸吃?此是汝小时服之得效者。前时王泽附去者豆
蔻丸,亦是汝辈患脏腑时得效者,可与婆孙吃。医人药中用黄连、甘草者,与儿
吃。此中日夕,惟是忧烦二孙过夏不易。且喜汝今夏一成安乐,然更须慎食生冷。
吾自蔡河舟中大热,食生冷不节,所以到颍渴淋复作。颍肉诚不及京师,乍从京
师来,诚不好,及食之日久,亦不觉。酒则绝佳于旧日。巨鱼鲜美,虾蟹极多,
皆他郡所无。以至水泉、蔬果,皆绝好。诸物皆贱。闲居之乐,莫此若也。吾此
只为一岁计,不候宅成,只候买得材料,便决去躬亲盖造,必更精洁也。此郡闲
僻,未去间足以颐养。娘瘦及食少、心头气满与其余,并如在京时,汝可勿忧。
黄清、李德,今并遣回。余事当续附书。此外夏热,汝曹各好将息。稍无人便,
即于递中附书,千万。六月七日,第二书。付发。押。
王昌令买明黄罗一匹、白生罗二匹,已指挥与也。要知要知。
七郎,得书知在京安乐,且与频照管。
山陵致祭纸钱赠作驼马等,此中可造。惟是祭前排立人物,此中做不得,须
令王昌及早商量定,令人家依数做下,准辈使用,不可误事也。
箔场近日如何般堕?并出买如何也?向后可折欠?此事常宜用心。
王昌处米麦绢钱索足未?今并在何处收附?所云赵祐请米,又是何米?后信
子细说来。出京时旧历上未请物数,令王昌录一本来,仍开说后来已请,见今未
请。
惟真处画四本总了,便与附来。
黎直讲并彭州刘比部书,并早与附达。见吴省副,再三申意,续有书也。近
日群议如何?《谢上表》到后,莫有云云否?因的书中略说来,不妨。曾学士书,
汝去相看,自送与。
△四〈治平四年〉
十八日,王昌等到,得汝书,并寄来生日信物,依数并领,知汝与诸幼各安。
此中上下并如常,汝可勿忧。只是闻得迎孙患痢,甚忧。得王昌来时书中,只言
稍减,次日送黄清急脚回书中,并不言增减,以此不能无忧。才得婆孙稍安,又
却大姐患痢,料得煎迫可知。医人须着照管,且频与钱,但于房钱内取。及他事
少钱使,但于房钱内随多少取使,不须先来问也,只是分明上历记数与随手印押。
夏、陆二人,或请一月米,各与五石。昨送香合来,依常年例,各与酒一瓶。侯
威亦与一瓶。汝昨寄文字,比旧甚进,可惜中止。已得涂辙,可以力进也。吾此
公事绝少,渴已减,但瘦少力,及耳听渐重,然未甚妨事,皆可勿忧。此后恐人
便渐少,但过十日无人便发书,即于递中附一信来。此外夏热,各好将息。六月
二十三日押。付发。
颍酒二瓶,且可吃。亳酒更不及。团茶新旧三饼。
纸请取一月。九舅作捉箔场,亦须照管。
排祭事,已指挥王昌也。只是祭文,不知用不用?速与问。如用时,觅一个
本子寄来,盖全不知体面也。更是灵驾起时,百官皆服初丧,恐代拜要孝衣,更
早擘画。
韩维龙图昨因何出?辞颍求襄,何故不得而得?汝问冲卿便知,书中报来。
待发书往,汝略要知尔。
《谢上表》到多时,因何不传?若传,人言谓何?及今诸事,有何议论?亦
问冲卿便知,子细报来。此中如井底。
焦秘校所论如何?且频与见。彼新自南来,必载柴米来,如无时,速报来。
曾学士处《国史》送来足也未?或未足,早取令足,报来。
△五〈熙宁四年〉
昨晚令此防送兵士将书去。今早果是送汝兵士回,得汝书,知到颍安乐,顿
解千万忧想。自此三五日,因人或县递,频附一信来也。他事若渐有次绪,亦言
来。谢大伯花园与漕口庄帐,曾问当未?花园目见如果可买,亦缓为之,庄难看,
勿凭说者,切在子细也。吾今日已在假,余事续书言去。二月二十三日押。
所云州官来则复谒,思之未便,如倅幕、县宰,须一先谒,常礼不可阙也。
写书了,又思得此助役事,方欲议行,人户惊搔,见说颍亦如此。旦夕得安抚文
移,陕西军贼扑灭已多,其余些小溃散,更俟续报。若一成定揲,则过圣节可陈
乞尔。恐知恐知。二哥一向不得书,忧损忧损。吾却且视事,盖不请假,亦自可
下表,在亳时如此也。此中吴寺丞久不安,似虚劳,恐知恐知。
△六〈熙宁四年〉
近送配军人行,有书去,必到。寻而急足回,得汝书,知在颍安乐,甚慰甚
慰。数日无书去,为等姚都官行,然家中上下安乐,别无事,可勿忧。吾在告已
十余日。二哥自京有书来,言自家求休退,都下别无议论。西事亦不如传闻,别
无警急。但一二相爱者,恐进方恶求退,惧有不如一二相爱者,恐知恐知。候入
削了,去报也。韦保屋必已下手也,如前所说,甚好。只是郭天锡不可专委,须
自挂心。韦保屋了,汝且谋归,要去时却去,此中近故也。州官尽曾看否?且与
周旋。《续思颖诗》何为却不刻石?问得言来。更数事别有画一。向热,好将息。
频附书归。三月五日押。付大哥。
襄州洒二瓶,不甚好,但少胜颍尔。少吃发风物,酒亦少饮,千万千万。科
场尚远,勿甚劳也。
△七〈熙宁四年〉
初六日,姚都官行,令急足随去,附书并酒,计昨日已到也。前日扬婴入州,
得汝书,并信物等并足,知汝在彼安乐,甚慰。此中内外并如常。吾在假已十七、
八日,表并札子写下数日,廷延未发。今日待发,凌晨忽闻边事警急,又却未敢
发。然索计蹉跌,身心躁挠,无地自容。盖悔恨者,去就之计,不能自决。若去
秋在颍便陈乞,安有今日之悔?到蔡,又直迟疑至今。是自家做得,今欲归咎何
人。然昨为黎教授云云,遂陷惑至此。初八日,决已发表,封递角次。又得黎书,
切怪在假,仍戒勿轻发,遂又迟疑。信知是一冤家,冤家边事未有涯,自家退计,
杳未有也。汝书言待盖草堂并庵,此不急之务,不是汝去时议定且只修房,钱紧
急,因何又却及此?吾此书到,切更勿议盖也。那取人工、物料、钱物,等候韦
保屋修了,更修取此房,钱紧急处,千万千万。今此书,只为言此一事,切听切
听。此外好将息,频附书归。三月十一日押。付发。
谢家园子,前书已言去。庄帐子不要,今却附去。致庄之说且已,候汝归,
细议也,有说有说。
△八〈熙宁四年〉
刘宗去后,防送人回,得汝书,知汝在彼安乐,甚慰。只是知二十三日方卓
立韦家屋子,约须一月方了,不知汝甚时归得?本望圣节前到家尔。兼渐向热,
宜且归也。此中上下并安,可勿忧。吾已出厅五六日,本为西贼惊传,今得诸处
关报,皆云招捉,溃散无多也。吾之进退,自此以后,自决于心。如事从容,希
恩礼,悠悠之谈,相误至此也。刘宗去时,书中事甚详,此更不多言。文论并诗,
频作甚好,惟愈熟则工矣。青州两料职租不久来,当尽送去修房钱也。恐知。云
遣郭天锡,日望其来。此外好将息。三月二十五日押。送大哥。
二哥此中亦久不得书,可怪可怪。
△九〈熙宁四年〉
前日两步阙兵士防送行,有书并掩子,必到。今日蔡州大风微雨,陡寒,思
汝数日前尽将绵衣,寄归,不知彼中阴晴与此同否?忧汝骤寒,都无绵衣,吾与
娘忧心不能安,今立走急足送绵衣去。急足到,立便令回,或汝归时带来,亦得,
未归先遣回,亦得。余事,前书已说也。好将息。四月九日押。送大哥。
△十〈熙宁四年〉
近两步阙押卖药人去,有书。续又专遣急足送绵衣去,有书。计皆已到。今
日郭顺来,得汝书,知在彼安乐,甚解忧想。此中老幼各安,可勿过忧。蔡人今
岁绝不疾疫,但寒暑不常,昨初九日大风寒,所以专令送绵衣去。及问郭顺,乃
云九日颍州大热,方解忧心。郭顺云修造有次第,汝欲二十头可归。然不知何故,
更令郭天锡先归也?累书去问汝归日,皆不言,娘甚怪。然韦业了,其余小者可
委刘宗,大者必下手未得也。此中亦自有事,要汝归面议,此书到,千万且归。
他事,前书已详。余好将息。四月十二日晚押。送大哥。
二哥十头出京,三五日到家,恐知恐知。
△十一〈熙宁四年〉
前日吴廷平来,得汝书,知安乐。近郭天锡来后,便遣兵士、作子等去,望
人到,汝便离颍。至今已八九日,并无息耗,不免忧疑。盖颍、蔡深夏,不免人
多不安故也。此中内外甚安。吾十九日已入却致仕文字,若近例,一削便允,则
旦暮间便有命,尤要汝归。故更遣急足去,如人到,尚未起来,即速且归。韦业
已了,只是屋下生活,可委刘宗。其余前书已言,候汝归,商量也。所是准备吾
归颍之计,今更未暇。汝但且归,此中旦夕专望。路中好将息。四月二十六日午
时押。付发。
【与二寺丞〈奕〉一通〈熙宁三年〉】
自闻汝失意,便遣郭顺去接汝,次日又递中附书去。方忧闷次,今日刘玉自
京来,得汝八日书,稍知动静。若至颍,见了大哥便先归,则今应已在路。得失
常事,命有迟速,汝必会得,应不甚劳心。却是旅中不如意,渐热难行,故未免
忧想。若此书到,尚在颍,则且先归,为娘切要见汝,盖忧汝烦恼也。汝切宽心
求安。如过亳州,只约黎、曹二君南台相见,勿入城,千万千万。此外路中好将
息。此急脚子如路中逢见,便带取回,一路使唤。二月二十六日押。付二哥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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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34 | 显示全部楼层
补遗 诗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诗
【天爵诗】
茂哲时皆仰,荣名世所传。为仁勤在己,列爵贵在天。舜德行无倦,颜贫乐
自全。达尊非以位,生德乃推贤。且异诸侯赐,高居百行先。孟轲思劝善,深旨
著遗篇。〈宋刊本《欧阳文忠公集》卷七四后续添。〉
【松柏后凋诗】
岁律方回薄,寒威惨四垂。雪霜当大挚,松柏独难衰。节在暄凉固,形非气
候移。风云徒栗冽,柯叶讵离披。玉色炎中见,忠臣浊世知。惠兰徒茂美,宁比
后凋姿!〈宋刊本《欧阳文忠公集》卷七四后续添。〉
【白牡丹】
蟾精雪魄孕云荄,春入香腴一夜开。宿露枝头藏玉块,晴风庭面揭银杯。〈
宋《锦绣万花谷》前集卷七。〉
【芙蓉花二首】
溪边野芙蓉,花水相媚好。半看池莲尽,独伴霜菊槁。
红芳晓露浓,绿树秋风冷。共喜巧回春,不妨闲弄影。〈宋陈景沂《全芳备
祖》前集卷二四。〉
【诗一首】
人言清禁紫薇郎,草诏紫薇花影傍。山木不知官况味,也随红日上东廊。〈
《永乐大典》卷九○四。〉
【诗一首】
文出升平世,禾生大有年。四克今日月,六合古山川。反朴次三五,古文丁
一千。王功因各定,大作不相沿。主化布于下,人心孚自无。上方求士切,公亦
立仁先。才行苟并至,位名尤两全。末由弓冶手,安比父兄肩。幸及布衣仕。宜
希守令先。尺刀元并用,丹白具同研。去吏多甘老,休兵坐力田。干戈包已久,
永卜本支延。〈清陆心源辑《敬斋古今黄主拾遗》卷一。〉
【句(苦吟)】
一句坐中得,片心天外来。〈宋阮阅《诗话总龟》前集卷一一引《青琐集》。〉
【句】
焚香答进士,撤幕待经生。〈同上书卷三○引《古今诗话》。〉
【句(答王君贶)】
最好花常最后开。〈同上书卷四○引《诗史》〉
【句二(咏蚊)】
万枝黄落风如射,犹自传声欲噬人。〈宋袁文《瓮牖闲评》卷七。
蚤虱蚊虻罪一伦,未知蚊子重堪嗔。〈同上。〉
【句(梨花)】
尚记梨花村,依依闻暗香。〈宋陈景沂《全芳备祖》前集卷九。〉
【句(芙蓉花)】
湖上野芙蓉,含思秋脉脉。娟娟如静女,不肯傍阡陌。诗人杳未来,幽艳冷
难宅。〈同上书卷二四。〉
【句(苏子美挽辞)】
秦邸狱冤谁与辨,高桥客死世通悲。〈宋王明清《玉照新志》卷五。〉
【句(戏王介甫)】
秋花不落春花落,为报诗人仔细看。〈宋史正志《史氏菊谱》。〉
【句】
文章自古无凭据,唯愿朱衣一点头。〈宋吕祖谦《诗律武库》卷四。
【句(造面茧)】
来时擘茧正探官。〈宋陈元靓《岁时广记》卷九。〉
【句(乞富贵)】
奕奕天河光不断,有人正在长生殿。〈同上书卷二七。〉
【句】
酒粘衫袖重,花压帽檐偏。〈元《拊掌录》。〉
【存目诗】
戏寄梅圣俞绝句
◎词
【渔家傲十二首(之一)】
正月新阳生翠琯,花苞柳线春犹浅。帘幕千重方半卷,池水泮,东风吹水琉
璃软。渐好凭阑醒醉眼,陇梅暗落芳英断。初日已知长一线,清宵短,梦魂怎奈
珠宫远。
【渔家傲十二首(之二)】
二月春期看已半,江边春色青犹短。天气养花红日暖,深深院,真珠帘额初
飞燕。渐觉衔杯心绪懒,酒侵花脸娇波慢。一捻闲愁无处遣,牵不断,游丝百尺
随风远。
【渔家傲十二首(之三)】
三月芳菲看欲暮,胭脂泪洒梨花雨。宝马绣轩南陌路,笙歌举,踏青斗草人
无数。强欲留春春不住,东皇肯信韶容故。安得此身如柳絮,随风去,穿帘透幕
寻朱户。
【渔家傲十二首(之四)】
四月芳林何悄悄,绿阴满地青梅小。南陌采桑何窈窕,争语笑,乱丝满腹吴
蚕老。宿酒半醒新睡觉,雏莺相语匆匆晓。惹得此情萦寸抱,休临眺,楼头一望
皆芳草。
【渔家傲十二首(之五)】
五月薰风才一信,初荷出水清香嫩。乳燕学飞帘额峻,谁借问,东邻期约尝
佳酝。漏短日长人乍困,裙腰减尽柔肌损。一撮眉尖千叠恨,慵整顿,黄梅雨细
多闲闷。
【渔家傲十二首(之六)】
六月炎蒸何太盛,海榴灼灼红相映。天外奇峰千掌迥,风影定,汉宫圆扇初
成咏。珠箔初褰深院静,绛绡衣窄冰肤莹。睡起日高堆酒兴,厌厌病,宿酲和梦
何时醒。
【渔家傲十二首(之七)】
七月芙蓉生翠水,明霞拂脸新妆媚。疑是楚宫歌舞妓,争宠丽,临风起舞夸
腰细。乌鹊桥边新雨霁,长河清水冰无地。此夕有人千里外,经年岁,犹嗟不及
牵牛会。
【渔家傲十二首(之八)】
八月微凉生枕簟,金盘露洗秋光淡。池上月华开宝鉴,波潋滟,故人千里应
凭槛。蝉树无情风苒苒,燕归碧海珠帘掩。沉臂冒霜潘鬓减,愁黯黯,年年此夕
多悲感。
【渔家傲十二首(之九)】
九月重阳还又到,东篱菊放金钱小。月下风前愁不少,谁语笑,吴娘捣练腰
肢袅。槁叶半轩慵更扫,凭阑岂是闲临眺。欲向南云新雁道,休草草,来时觅取
伊消耗。
【渔家傲十二首(之十)】
十月轻寒生晚暮,霜华暗卷楼南树。十二阑干堪倚处,聊一顾,乱山衰草还
家路。悔别情怀多感慕,胡笳不管离心苦。犹喜清宵长数鼓,双绣户,梦魂尽远
还须去。
【渔家傲十二首(之十一)】
律应黄钟寒气苦,冰生玉水云如絮。千里乡关空倚慕,无尺素,双鱼不食南
鸿渡。把酒遣愁愁已去,风摧酒力愁还聚。却忆兽炉追旧处,头懒举,炉灰剔尽
痕无数。
【渔家傲十二首(之十二)】
腊月年光如激浪,冻云欲折寒根向。谢女雪诗真绝唱,无比况,长堤柳絮飞
来往。便好开尊夸酒量,酒阑莫遣笙歌放,此去青春都一饷,休怅望,瑶林即日
堪寻访。〈以上宋刊本《近体乐府》卷二。〉
【千秋岁二首(之一)】
罗衫满袖,尽是忆伊泪。残妆粉,馀香被。手把金尊酒,未饮先如醉。但向
道,厌厌成病皆因你。离思迢迢远,一似长江水。去不断,来无际。红笺著意写,
不尽相思意。为个甚,相思只在心儿里。
【千秋岁二首(之二)】
画堂人静,翡翠帘前月。鸾帷凤枕虚铺设。风流难管束,一去音书歇。到而
今,高梧冷落西风切。未语先垂泪,滴尽相思血。魂欲断,情难绝。都来些子事,
更与何人说,为个甚,心头见底多离别。
【醉蓬莱】
见羞容敛翠,嫩脸匀红,素腰袅娜。红药阑边,恼不教伊过。半掩娇羞,语
声低颤,问道有人知么。强整罗裙,偷回波眼,佯行佯坐。更问假如,事还成后,
乱了云鬟,被娘猜破。我且归家,你而今休呵。更为娘行,有些针线,诮未曾收
罗,却待更阑,庭花影下,重来则个。
【于飞乐】
宝奁开,美鉴静,一掬清蟾。新妆脸,旋学花添。蜀红衫,双绣蝶,裙缕鹣
鹣。寻思前事。小屏风,仍画江南。怎空教、草解宜男。柔桑密、又过春蚕。正
阴晴天气,更暝色相兼。佳期消息,曲房西、碎月筛帘。
【鼓笛慢】
缕金裙窣轻纱,透红莹玉真堪爱。多情更把,眼儿斜盼,眉儿敛黛。舞态歌
阑,困偎香脸,酒红微带。便直饶、更有丹青妙手,应难写、天然态。长恐有时
不见,每饶伊、百般娇呆。眼穿肠断,如今千种,思量无奈。花谢春归,梦回云
散,欲寻难再。暗消魂,但觉鸳衾凤枕,有余香在。
【看花回】
晓色初透东窗,醉魂方觉。恋恋绣衾半拥,动万感脉脉,春思无托。追想少
年,何处青楼贪欢乐。当媚景,恨月愁花,算伊全忘凤帏约。空泪滴、真珠暗落,
又被谁,连宵留著。不晓高天甚意,既付与风流,却恁情薄。细把身心自解,只
与猛拚却。又及至、见来了,怎生教人恶。
【蝶恋花四首(之一)】
几度兰房听禁漏。臂上残妆,印得香盈袖。酒力融融香汗透,春娇入眼横波
溜。不见些时眉已皱。水阔山遥,乍向分飞后。大抵有情须感旧,肌肤拚为伊销
瘦。
【蝶恋花四首(之二)〈咏枕儿〉】
宝琢珊瑚山样瘦。缓髻轻拢,一朵云生袖。昨夜佳人初命偶,论情旋旋移相
就。几叠鸳衾红浪皱。暗觉金钗,磔磔声相扣。一自楚台人梦后,凄凉暮雨沾茵
绣。
【蝶恋花四首(之三)】
一掬天和金粉腻。莲子心中,自有深深意。意密莲深秋正媚。将花寄恨无人
会。桥上少年桥下水。小棹归时,不语牵红袂。浪溅荷心圆又碎。无端欲伴相思
泪。
【蝶恋花四首(之四)】
百种相思千种恨。早是伤春,那更春醪困。薄幸辜人终不愤,何时枕畔分明
问。懊恼风流心一寸。强醉偷眠,也即依前闷。此意为君君不信,泪珠滴尽愁难
尽。
【武陵春】
宝幄华灯相见夜,妆脸小桃红。斗帐香檀翡翠笼,携手恨匆匆。金泥双结同
心带,留与记情浓。却望行云十二峰。肠断月斜钟。〈以上《醉翁琴趣外篇》卷
一。〉
【梁州令】
红杏墙头树,紫萼香心初吐。新年花发旧时枝。徘徊千绕,独共东风语。阳
台一梦如云雨,为问今何处。离情别恨多少,条条结向垂杨缕。此事难分付,初
心本谁先许。窃香解佩雨沉沉,知他而今,记得当初否。谁教薄幸轻相误,不信
道相思苦。如今却恁空追悔,元来也会忆人去。
【渔家傲五首(之一)】
为爱莲房都一柄,双苞双蕊双红影。雨势断来风色定,秋水静,仙郎彩女临
鸾镜。妾有容华君不省,花无恩爱犹相并。花却有情人薄幸,心耿耿,因花又染
相思病。
【渔家傲五首(之二)】
昨日采花花欲尽,隔花闻道潮来近。风猎紫荷声又紧,低难奔,莲茎刺惹香
腮损。一缕艳痕红隐隐,新霞点破秋蟾晕。罗细挹残心不稳,羞人问,归来剩把
胭脂衬。
【渔家傲五首(之三)】
一夜越溪秋水满,荷花开过溪南岸。贪采嫩香星眼慢,疏回眄,郎船不觉来
身畔。罢采金英收玉腕,回身急打船头转。荷叶又浓波又浅,无方便,教人只得
抬娇面。
【渔家傲五首(之四)】
近日门前溪水涨,郎船几度偷相访。船小难开红斗帐,无计向,合欢影里空
惆怅。愿妾身为红菡萏,年年生在秋江上。重愿郎为花底浪,无隔障,随风逐雨
长来往。
【渔家傲五首(之五)】
妾解清歌并巧笑,郎多才俊兼年少。何事抛儿行远道,无音耗,江头又绿王
孙草。昔日采花呈窈窕,玉容常笑花枝老。今日采花添懊恼,伤怀抱,玉容不及
花枝好。
【一斛珠】
今朝祖宴,可怜明夜孤灯馆。酒醒明月空床满,翠被重重,不似香肌暖。愁
肠恰似沉香篆,千回万转萦还断。梦中若得相寻见,却愿春宵,一夜如年远。
【惜芳时】
因倚兰台翠云亸,睡未足、双眉尚锁。潜身走向伊行坐,孜孜地、告他梳裹。
发妆酒冷重温过,道要饮、除非伴我。丁香嚼碎偎人睡,犹记恨、夜来些个。〈
以上《醉翁琴趣外篇》卷二。
【洞仙歌令二首(之一)】
楼前乱草,是离人方寸。倚遍阑干意无尽。罗巾掩,宿粉残眉香未减,人与
天涯共远。香闺知人否,长是厌厌,拟写相思寄归信。未写了,泪成行早满香笺,
相思字一时滴损。便直饶伊家总无情,也拚了一生,为伊成病。
【洞仙歌令二首(之二)】
情知须病,奈自家先肯。天甚教伊恁端正。忆年时,兰棹独倚春风,相怜处
月影花光相映。别来凭谁诉,空寄香笺,拟问前欢甚时更。后约与新期,易失难
寻,空肠断损风流心性。除只把芳尊强开颜,奈酒到愁肠,醉了还醒。
【鹊踏枝】
一曲尊前开画扇,暂近还遥,不语仍低面。直至情多缘少见,千金不直双回
眄。苦恨行云容易散,过尽佳期,争向年芳晚,百种寻思千万遍,愁肠不似情难
断。
【品令】
渐素景,金风劲,早是凄凉孤冷。那堪闻蛩呤穿金井,唤愁绪难整。懊恼人
人薄幸,负云期雨信。终日望伊来,无凭准,闷损我也不定。
【燕归梁二首(之一)】
风摆红藤卷绣帘,宝鉴慵拈。日高梳洗几时忺,金盆水,弄纤纤。髻云谩亸
残花淡,和娇媚,疲嵓嵓。离情更被宿酲兼,空惹得,病厌厌。
【燕归梁二首(之二)】
屏里金炉帐外灯,掩春睡腾腾。绿云堆枕乱鬅鬙,犹依约,那回曾。人
生少有,相怜到老,宁不被天憎。而今前事总无凭,空赢得,瘦棱棱。
【圣无忧】
相别重相遇,恬如一梦须臾。尊前今日欢娱事,放盏旋成虚。莫惜斗量珠玉,
随他雪白髭须。人间长久身难得,斗在不如吾。
【锦香囊】
一寸相思无著处,甚夜长难度。灯花前几转寒更,桐叶上数声秋雨。真个此
心终难负,况少年情绪,已交共春茧缠绵,终不学钿筝移柱。
【系裙腰】
水轩檐幕透薰风。银塘外,柳烟浓。方床遍展鱼鳞簟,碧纱笼。小墀面,对
芙蓉。玉人共处双鸳枕,和娇困,睡朦胧,起来意懒含羞态。汗香融。系裙腰,
映酥胸。
【阮郎归三首(之一)】
浓香搓粉细腰肢,青螺深画眉。玉钗撩乱挽人衣,娇多常睡迟。绣帘角,月
痕低,仙郎东路归。泪红满面湿燕脂,兰房怨别离。
【阮郎归三首(之二)】
去年今日落花时,依前又见伊。淡匀双脸浅匀眉,青衫透玉肌。才会面,便
相思,相思无尽期。这回相见好相知,相知已是迟。
【阮郎归三首(之三)】
玉肌花脸柳腰肢,红妆浅黛眉。翠鬟斜亸语声低,娇羞云雨时。伊怜我,我
怜伊,心儿与眼儿。绣屏深处说深期,幽情谁得知。
【怨春郎】
为伊家,终日闷,受尽凄惶谁问。不知不觉上心头,悄一霎身心顿也没处顿。
恼愁肠,成寸寸,已恁莫把人萦损。奈每每人前道著伊,空把相思泪眼和衣揾。
【滴滴金】
尊前一把心横波溜,彼此心儿有。曲屏深幌解香罗,花灯微透。偎人欲语眉
先皱,红玉困春酒。为问鸳衾这回后,几时重又。
【卜算子】
极得醉中眠,迤逦翻成病。莫是前生负你来,今世里、教孤冷。言约全无定,
是谁先薄幸。不惯孤眠惯成双,奈奴子、心肠硬。
【感庭秋】
红笺封了还重拆,这添追忆。且教伊见我,别来翠减香销端的。渌波平远,
暮山重叠,算难凭鳞翼。倚危楼极目,无情细草长天色。〈以上《醉翁琴趣外篇》
卷三。
【满路花】
铜荷融烛泪,金兽啮扉环。兰堂春夜疑,惜更残。落花风雨,向晓作轻寒。
金龟朝早,香衾余暖,殢娇由自慵眠。小鬟无事须来唤,呵破点唇檀。回身还、
却背屏山。春禽飞下,帘外日三竿。起来云鬓乱,不妆红粉,下阶且上秋千。
【好女儿令】
眼细眉长,宫样梳妆。靸鞋儿走向花下立著,一身绣出,两同心字,浅浅金
黄。早是肌肤轻渺,抱著了、暖仍香。姿姿媚媚端正好,怎教人别后,从头仔细,
断得思量。
【南乡子二首(之一)】
浅浅画双眉,取次梳妆也便宜。洒着胭脂红扑面,须知,更有何人得似伊。
宝帐烛残时,好个温柔模样儿。月里仙郎清似玉,相期,些子精神更与谁。
【南乡子二首(之二)】
好个人人,深点唇儿淡抹腮。花下相逢、忙走怕人猜,遗下弓弓小绣鞋。
刬袜重来,半亸乌云金凤钗。行笑行行连抱得,相挨,一向娇痴不下怀。
【踏莎行二首(之一)】
碧藓回廊,绿杨深院,偷期夜入帘犹卷。照人无奈月华明,潜身却恨花深浅。
密约如沉,前欢未便,看看掷尽金壶箭,阑干敲遍不应人,分明帘下闻裁剪。
【踏莎行二首(之二)】
云母屏低,流苏帐小,矮床薄被秋将晓。乍凉天气未寒时,平明窗外闻啼鸟。
困殢榴花,香添蕙草,佳期须及朱颜好,莫言多病为多情,此身甘向情中老。
【诉衷情二首(之一)】
歌时眉黛舞时腰,无处不妖娆。初剪菊、欲登高,天气怯鲛绡。紫丝障,绿
杨桥,路迢迢。酒阑歌罢,一度归时,一度魂消。
【诉衷情二首(之二)】
离怀酒病两忡忡,欹枕梦无踪。可怜有人今夜,胆小怯房空。杨柳绿,杏梢
红,负春风。迢迢别恨,脉脉归心,付与征鸿。
【恨春迟】
欲借江梅荐饮,望陇驿音息沉沉。住在柳州东,彼此相思,梦回云去难寻。
归燕来时花期浸,淡月坠、将晓还阴。争奈多情易感,风信无凭,如何消遣初心。
【盐角儿二首(之一)】
增之太长,减之太短,出群风格。施朱太赤,施粉太白,倾城颜色。慧多多,
娇的的,天付与教谁怜惜。除非我偎著抱著,更有何人消得。
【盐角儿二首(之二)】
人生最苦,少年不得,鸳帏相守。西风时节,那堪话别,双蛾频皱。暗消魂,
重回首,奈心儿里彼此皆有。后时我两个相见,管取一双清瘦。
【忆秦娥】
十五六,脱罗裳,长恁黛眉蹙。红玉暖,入人怀,春困熟。展香茵,帐前明
画烛。眼波长,斜浸鬓云绿。看不足,苦残宵更漏促。
【少年游】
绿云双亸插金翘,年纪正妖娆。汉妃束素,小蛮垂柳,都占洛城腰。锦屏春
过衣初减,香雪暖凝消。试问当筵眼波恨,滴滴为谁娇。〈以上《醉翁琴趣外篇》
卷四。〉
【踏莎行慢】
独自上孤舟,倚危樯目断。难成暮雨,更朝云散。凉劲残叶乱。新月照,澄
波浅。今夜里,厌厌离绪难销遣。强来就枕,灯残漏永,合相思眼。分明梦见如
花面。依前是旧庭院。新月照,罗幕挂,珠帘卷。渐向晓,脉然睡觉如天远。
【蕙香囊】
身作琵琶,调全宫羽,佳人自然用意。宝檀槽在雪胸前,倚香脐横枕琼臂。
组带金钩,背垂红绶,纤指转弦韵细。顾伊只恁拨梁州,且多时得在怀里。
【玉楼春五首(之一)】
艳冶风情天与措,清瘦肌肤冰雪妒。百年心事一宵同,愁听鸡声窗外度。信
阻青禽云雨暮,海月空惊人两处。强将离恨倚江楼,江水不能流恨去。
【玉楼春五首(之二)】
半幅霜绡亲手剪,香染青蛾和泪卷。画时横接媚霞长,印处双沾愁黛浅。当
时付我情何限,欲使妆痕长在眼。一回忆著一拈看,便似花前重见面。
【玉楼春五首(之三)】
红楼昨夜相将饮,月近珠帘花近枕。银釭照客酒方酣,玉漏催人街已禁。晚
潮去棹浮清浸,古岸平芜萧索甚。大都薄宦足离愁,不放双鸳长恁恁。
【玉楼春五首(之四)】
金雀双鬟年纪小,学画蛾眉红淡扫。尽人言语尽人怜,不解此情惟解笑。稳
着舞衣行动俏,走向绮筵呈曲妙。刘郎大有惜花心,只恨寻花来较早。
【玉楼春五首(之五)】
夜来枕上争闲事,推倒屏山褰绣被。尽人求守不应人,走向碧纱窗下睡。直
到起来由自殢,向道夜来真个醉。大家恶发大家休,毕竟到头谁不是。〈以上
《醉翁琴趣外篇》卷五。〉
【定风波】
把酒花前欲问伊,问伊还记那回时。黯淡梨花笼月影,人静,画堂东畔药阑
西。及至如今都不认,难问,有情谁道不相思。何事碧窗春睡觉,偷照,粉痕匀
却湿胭脂。
【减字木兰花二首(之一)】
去年残腊,曾折梅花相对插。人面而今,空有花开无处寻。天天不远,把酒
拈花重发愿。愿得和伊,偎雪眠香似旧时。
【减字木兰花二首(之二)】
年来方寸,十日幽欢千日恨。未会此情,白尽人头可得平。区区堪比,水趁
浮萍风趁水。试望瑶京,芳草随人上古城。
【迎春乐】
薄纱衫子裙腰匝,步轻轻、小罗靸。人前爱把眼儿札。香汗透、胭脂蜡。良
夜永、幽期欢则洽。约重会、玉纤频插。执手临归,犹且更待留时霎。
【一落索】
小桃风撼香红碎,满帘笼花气。看花何事却成愁,悄不会、春风意。窗在梧
桐叶底,更黄昏雨细。枕前前事上心来,独自个、怎生睡。
【夜行船二首(之一)】
闲把鸳衾横枕,损眉尖、泪痕红沁。花时良夜不归来,忍频听、漏移清禁。
一饷无言都未寝,忆当初、是谁先恁。及至如今,教人成病,风流万般徒甚。
【夜行船二首(之二)】
轻捧香腮低枕,眼波媚、向人相浸。佯娇佯醉索如今,这风情、怎教人禁。
却与和衣推未寝,低声地、告人休恁。月夕花朝,不成虚过,芳年嫁君徒甚。
【望江南二首(之一)】
江南柳,花柳两相柔。花片落时粘酒盏,柳条低处拂人头。各自是风流。江
南月,如镜复如钩。似镜不侵红粉面,似钩不挂画帘头。长是照离愁。
【望江南二首(之二)】
江南柳,叶小未成阴。人为丝轻那忍折,莺嫌枝嫩不胜吟。留著待春深。十
四五,闲抱琵琶寻。阶上簸钱阶下走,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
【宴瑶池】
恋眼哝心终未改,向意间长在。都缘为、颜色殊常,见余花、尽无心爱。都
为是风流,至他人、强来厮坏。从今后、若得相逢,绣帏里,痛惜娇态。
【解仙佩】
有个人人牵系,泪成痕、滴尽罗衣。问海约山盟何时,镇教人、目断魂飞。
梦里似偎人睡,肌肤依旧骨香腻。觉来但堆鸳被,想忡忡、那里争知。〈以上
《醉翁琴趣外篇》卷六。〉
【少年游】
阑干十二独凭春,晴碧远连云。千里万里,二月三月,行色苦愁人。谢家池
上,江淹浦畔,吟魂与离魂。那堪疏雨滴黄昏,更特地、忆王孙。〈《能改斋漫
录》卷十七。〉
【桃源忆故人】
碧纱影弄东风晓,一夜海棠开了。枝上数声啼鸟,妆点愁多少。妒云恨雨腰
支袅,眉黛不忺重扫。薄幸不来春老,羞带宜男草。〈《全芳备祖》前集卷七海
棠门。〉
【阮郎归】
雪霜林际见依稀,清香已暗期。前村已遍倚南枝,群花犹未知。情似旧,赏
休迟,看看陇上吹。便从今日赏芳菲,韶华取次归。〈《花草粹编》卷四。〉
【渔家傲】
战胜归来飞捷奏。倾贺酒,玉阶遥献南山寿。〈《东轩笔录》卷十。〉
【水调歌头〈和苏子美沧浪亭词〉】
万顷太湖上,朝暮浸寒光。吴王去后、台榭千古锁悲凉。谁信蓬山仙子,天
与经纶才器,等闲厌名缰。敛翼下霄汉,雅意在沧浪。晚秋里,烟寂静,雨微凉。
危亭好景、佳树修竹绕回塘。不用移舟酌酒,自有青山绿水,掩映似潇湘。莫问
平生意,别有好思量。〈宋刊本及影宋本《近体乐府》卷三。〉
◎序跋
【书醉翁亭记后〈嘉祐六年〉】
嘉祐六年闰月二十六日,西斋静览,思滁山之胜,绝不可见也。〈宋刊本
《欧阳文忠公集》卷七三后续添。〉
【书遁甲立成旁通历后】
此本得于杨畋。畋,继业之后也。继业善用兵,以见昔时名将皆精于所学,
非止一夫之勇也。此本尤为简要,世罕传也。
熙宁元年九月六日,东斋闲览,见余三十年前自书小字,为之惘然。其后则
僧惠勤为余书耳。〈宋刊本〈《欧阳文忠公集》卷七三后续添。〉
【书逍遥子后】
熙宁三年五月九日,病告中校毕。时移太原,未受命。续得民间本,又添
《无鬼》以下七篇。世传《逍遥子》多脱误,此本雠校虽未精,然比他人家本,
最为佳耳。〈宋刊本《欧阳文忠公集》卷七三后续添。〉
【书杜祁公帖石本后】
祁公真楷有法,笔力精劲,为世所贵。晚年行草又臻此,书此时,盖年八十
矣。人之于学,其可不勉强哉。余得公墨迹尤多,是以藏为家宝,此本亦得于公
家。〈宋刊本《欧阳文忠公集》卷七三后续添〉
【书琴阮记后】
同年孙植,雅善琴阮,云于京师常卖人处贾得之以遗余,盖景祐三年也。迨
今三十余年,而植物故亦二十年矣。偶因发箧□之,怅然书其后。熙宁二年二月
九日,山斋记。
余为夷陵令时,得琴一张于河南刘几,盖常琴也。后做舍人,又得琴一张,
乃张越琴也。后做学士,又得琴一张,则雷琴也。官愈高,琴愈贵,而意愈不乐。
在夷陵时,青山绿水,日在目前,无复俗累,琴虽不佳,意则萧然自释。及做舍
人、学士,日奔走于尘土中,声利扰扰盈前,无复清思,琴虽佳,意则昏杂,何
由有乐?乃知在人不在器,若有以自适,无弦可也。
修老年世味益薄,惟做诗学书,尚不为倦。然精纸良笔,惜不忍用,信哉,
愚难及也!士有所好,虽万金不以为多,盖务济其欲,宁复顾惜耶?老懒常患多
事为劳,偶得闲暇,则又学书,是所好为累者,不问何事皆然也。余尝读《鬼谷
子》,见其驰说诸侯,无所不可,惟无所好者,不可为也。然则无欲于物,人之
至难,苟有至焉,可以御敌。学书劳力,可以寓心,亦所谓贤与博弈者也。昔人
以此垂名后世者,盖爱其为人,因以贵之尔。吾家率更以颜、柳,皆节行高出当
世,就令书不甚佳,后世犹以为宝也。〈宋刊本《欧阳文忠公集》卷七三后续添。〉
【太常因革礼序〈治平三年〉】
臣修等闻,昔秦燔灭诗书,而礼乐尤其所恶,故汉兴二百余年,而郊祀之礼
听于方士,乘舆所御不过袀服。及至显宗,然后发愤太息,凿空耕荒,以有三
壅七郊、百官备物、辂车衮冕,以祀天地,养三老五更于学,然后学世有述焉。
汉末丧乱,永平遗文复就湮灭,而江左学者犹能言之。萧梁之时,日不暇给,犹
命陆连、贺玚等五人分治五礼。及至隋文,天下初合,享国日浅,亦能于兵烬之
余收集南北仪注,为百三十篇。故唐兴,得以沿袭,为贞观、显庆、开元之礼。
古之君子于战伐崎岖之中,犹不忍礼乐之废,苟有一日之安,则相与戮力讲求,
其勤如此。宋有天下,承平百年,宪章文物,远迹三代。而观书于太常者,独有
《开宝通礼》得为完书,其余颠倒脱落,无所考证,至不及汉、唐者,有司失职,
学者不讲之过也。昔太祖皇帝始命大臣约唐之旧,为《开宝通礼》,事为之制,
以待将来。其后更历三朝,随事损益,与《通礼》异者十常三四。苟新书不立,
而恃《通礼》以为备,则后世将有惑焉。故天圣中,礼官王皞等论次已行之事,
名曰《礼阁新编》,其后贾昌朝等复加编定,名曰《太常新礼》。而《礼阁新编》
止于天禧之五年,《太常新礼》止于庆历之三年,又多遗略,不能兼收博采,以
示后世。而二书之外,存于简牍者尚不可胜数,付之胥史,日以残脱。故嘉祐中
臣修以为言,而先帝以属修与凡礼官,命臣辟、臣洵专领其局。始自建隆以来,
讫于嘉祐,巨细必载,网罗殆尽。以为《开宝通礼》者一代之成法,故以《通礼》
为主而记其变,其不变者则有《通礼》存焉。凡变者皆有所沿于《通礼》也,其
无所沿者谓之新礼,《通礼》之所有而建隆以来不复举者谓之废礼。凡始立庙皆
有议论,不可以不特见,谓之庙仪,其余皆即用《通礼》条目。为一百篇以闻,
赐名曰《太常因革礼》。虽不足以称先帝考礼修业、传示无极之意,犹庶几于守
职不废,以待能者,尚书吏部侍郎、参知政事、提举编纂臣欧阳修,龙图阁直学
士、尚书兵部侍郎兼侍读、同判太常寺兼礼仪事臣李柬之,龙图阁直学士、左谏
议大夫兼侍讲、崇文院检讨官、同判太常寺兼礼仪事臣吕公著,尚书工部郎中、
知制诰、兼同判太常寺兼礼仪事臣宋敏求,尚书屯田员外郎、充集贤殿修撰、同
判太常寺兼礼仪事臣周孟阳,尚书度支员外郎、直秘阁兼充史馆检讨、同知礼院
兼丞事臣吕夏卿,尚书祠部员外郎、充秘阁校理、同知礼院臣李育,秘书丞、充
集贤校理、同知礼院臣陈绎,太常博士、礼院编纂臣姚辟,守霸州文安县主簿、
礼院编纂臣苏洵等谨上。〈《太常因革礼》卷首。〉
【诗图总序】
周之诗自文王始,成王之际,颂声兴焉,周之盛德之极。文王之诗三十七篇,
其二十三篇系之周公、召公,为《周南》、《召南》,其八篇为《小雅》,六篇
为《大雅》。武王之诗六篇,四篇为《小雅》,二篇在《召南》之《风》。成王
之诗五十三篇,其十篇为《小雅》,十二篇为《大雅》,三十一篇为《颂》。是
为《诗》之正经。其后二世,昭王立,而周道微阙;又六世厉王,政益衰,变
《雅》始作。厉王死于彘,天下无君,周公、召公行政,谓之共和,凡十四年。
而厉王之下,太子宜臼迁于洛邑,号东周,周之室益微,而平王之诗贬为《风》,
下同列国。至于桓、庄而诗止矣。初,成王立,周公摄政,管、蔡作乱,周公及
其大夫作诗七篇。周之太史以为周公诗主道豳国公刘、太王之事,故系之《豳》,
谓国变风。而诸侯之诗无正风,其变风自懿王始作。懿王时,《齐风》始变;夷
王时,《卫风》始变;次厉王时,《陈风》始变。厉王崩,周召共和,《唐风》
始变;次宣王时,《秦风》始变;至平王时,《郑风》始变;惠王时,《曹风》
始变。陈最后,至顷王时犹有灵公之诗,于是止矣。盖自文至顷凡二十世,王泽
竭而诗不作。今郑之诗次比,考于旧史,先后不同。《周》、《召》、《王》、
《豳》皆出于周,《邶》、《鄘》合于卫,桧、魏世家绝,其可考者,七国而已。
《陈》、《齐》、《卫》、《晋》、《曹》、《郑》、《魏》,此变风之先后也。
《周》、《召》、《邶》、《鄘》、《卫》、《王》、《郑》、《齐》、《豳》、
《秦》、《魏》、《唐》、《陈》、《桧》、《曹》,此孔子未删《诗》之前,
季札所听周乐次第也。《周》、《召》、《邶》、《鄘》、《卫》、《王》、
《郑》、《齐》、《魏》、《唐》、《秦》、《陈》、《桧》、《曹》、《豳》,
此今《诗》之次第也。考其得封之先后,为国之大小,与其诗作之时,皆失其次,
说者莫能究焉。其外,鲁之《颂》四篇,《商颂》五篇,郑康成以为鲁得用天子
之礼乐,故有《颂》,而《商颂》至孔子之时,存者五篇,而《夏颂》已亡,故
录鲁诗以备三《颂》,著为后王之法。监三代之成功,法莫大于夏矣。康成所作
《诗谱图》,自共和而后始得春秋次序,今其图亡。今略准郑遗说,而依其次序
推之,以见前儒之得失。今既依郑为图,故风雅、变王与其序所不言,而说者推
定世次,皆且从郑之意,其所失者可指而见焉。司马迁谓古诗三千余篇,孔子删
之,存者三百。郑学之徒皆以迁说之谬,言古诗虽多,不容十分去九。以予考之,
迁说然也。何以知之?今书传所载逸诗,何可数焉?以图推之,首更十君而取其
一篇者,又有二十余君而取其一君。由是言之,何啻乎三千?诗三百一十一篇,
亡者六篇,存者三百五篇云。〈《皇朝文鉴》卷八六。又见《郑氏诗谱补亡》卷
末,《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一五七。〉
【诗谱补亡序】
《郑氏谱序》云自共和以后得太史《年表》,接于《春秋》而次序乃明。今
《诗》诸国惟《卫》、《齐》变风在共和前,余皆宣王以后。予之旧图起自诸国
得封,而止于诗止之君,旁系于周,以世相当,而诗列右方,依郑所谓循其上而
省其下,及旁行而考之之说也。然有一君之世当周数王者,则考其诗当在某王之
世,随事而列之。如《鄘·柏舟》、《卫·淇澳》皆卫武公之诗。《柏舟》之作
乃武公即位之初年,当在宣王之世;《淇澳》美其入相,当在平王之时,则系之
平王之世。其诗不可知其早晚,其君又当数世之王,则皆列于最后。如曹共公身
历惠、襄、顷三世之王,其诗四篇,顷王之世之类是也。今既补之,郑则第取有
诗之君,而略其上下,不复次之,而粗述其兴灭于后,以见其终始。若周之诗失
其世次者多,今为郑补谱,且从其说而次之,亦可据以见其失。在予之别论,此
不著焉。〈《郑氏诗谱补亡》卷首。又见《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一四一,
《经义考》卷一○四。〉
【衡阳渔溪王氏谱序〈嘉祐五年〉】
嘉祐五年岁在辛丑,七月初吉,予坐六一堂。适长沙之湘东有文学士曰王永
贤者来谒,出其谱,属予序之,且曰:“吾王氏系出琅邪王之后,其族显于真定,
而支衍于江南。彯花缨、鸣佩玉者,累世不绝,匪直万庄君已也。”今揭阅厥
谱,良非虚也。又曰:“吾宗人家于湘东者不可指数,其初一本也,源流而末益
分,于是有期功之属焉,有緦麻之属焉,有袒免无服之属焉。世之薄者于其疏属,
示如途人,繇无谱以稽之也。使有谱焉,等而上之,则出于一本;旁而推之,则
分为群支,虽百世之远,而祖考不忘,宗族不散,尊祖敬宗之心将油然兴矣。此
吾谱所以修也。君其为我序之。”予惟族谱之作,所以推其本,联其支,而尊尊
亲亲之道存焉。世之谱其族者,往往有之,然诞者上推古昔以为博,夸者旁援他
族以为荣,不几于而文诬其祖乎!今王氏之谱,据其所可知而不失之诬,缺其不
可考而不失之夸。推其所之祖自出,有尊尊之义焉;详其族之所由分,有亲亲之
义焉。其得古人作谱之法,而有合于东晋孙氏之谱矣乎!文学如王君,心津津乎
循理,而文浸浸乎跻华,则夫亢宗昭祖而光起后人,盖有日矣。昔汉名儒系谱以
贤传,唐宰相系表以贵传,斯谱也,安知不若昔之贵且贤者而并传与!〈《古今
图书集成》氏族典卷二八○。〉
【南阳集跋】
士之从宦,困于当时而文章显于后世者多矣。其能不戚戚于穷厄而泰然自以
为乐者,既知有命,又知屈于当时者近,而伸于后世者远也。余读太傅赵公文,
至于抑扬驰骋,辩博宏远,可谓壮矣,岂止其诗清淑粹美之可喜也?公之盛德有
后矣。然方其屈于一时,其所以自乐而忘忧者诗也,可以想见其人焉。庐陵欧阳
修题。〈《南阳集》卷末附录。〉
【韩文公别传后序】
予官琅邪,有以《退之别传》相视者,予反复读之,知大颠盖非常僧也。及
后复得孟简所答退之之书,则曰若大颠者果常僧耳。而《别传》乃以为孟简所纂,
疑二者必有一伪焉。要之,答退之之书,其文俚,而《别传》则非深达先王之法
言者莫能为也。退之《答孟简书》盖在袁州之后,其书尚深訾浮屠,岂易信人者
其守易政之言果验耶?抑实未尝知《别传》所载,而为大颠所屈耶?虽然,《别
传》之言,予意退之复生不能自解免,得不谓天下之至言哉!予尝患浮屠之盛而
嘉退之力能诋之,疑柳子厚之徒又诋退之之学。及观退之所言,果如子厚不为过
也。噫!浮屠之说流于今而愈盛者,岂其道诚不可改而天卒相之耶?吾所不能测
也。庐陵欧阳修题。〈《释氏资鉴》卷七,续藏经第二编乙第五套第一册。〉
【题苏舜钦书后】
子美可哀,吾恨不能为之言;子美可哀,吾恨不能言。〈《梁溪漫志》卷八。
又见《永乐大典》卷三四○一。〉
◎论说
【左氏失之诬论】
石言于宋,神降于莘。外蛇斗而内蛇伤,新鬼大而故鬼小。〈《东轩笔录》
卷一二。又见《宋朝事实类苑》卷三八。〉
【论蔡君谟书】
蔡君谟独步当世,此为至论。君谟行书第一,小楷第二。草书第三。就其所
长而求其所短,大字为小疏也。天资既高,辅以笃学,其独步当世,宜哉。〈
《东坡题跋》卷四。又见《忠惠集》附录《别纪拾遗》。〉
【论李氏诗】
诗源乎心,贫富愁乐皆系其情。江南李氏宫中诗曰:“帘日已高三丈透,金
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微闻
箫鼓奏。”与夫“时挑野菜和根煮,乱斫生柴带叶烧”异矣。〈《类说》卷五六
引《古今诗话》。〉
【论屈宋】
屈原《离骚》,读之使人头闷,然摘一二句反复味之,与《风》无异。宋玉
比屈原,时有出蓝之色。〈《类说》卷五七引《陈辅之诗话》。〉
◎祭祝
【万寿观启建上元祈福道场青词】
万物熙春,肇新阳于首岁;三元纪序,标令节于真经。爰即灵场,俾遵秘式,
荐虽陈于菲薄,诚已达于精明。伏愿穹昊垂休,紫清降监。邦家锡庆,永叶于泰
宁;民物遂生,并臻于和乐。〈《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六一。〉
【洞霄宫启建立春祈福道场青词】
和历发春,苍神受职,肇生万宝,平驭九农。瞻惟岳灵,分奠坤载,乘熙春
之启序,肆华醮以迎厘。披缊祈真,洁熏攘疠。庶缘顺贶,有庇群元。〈《圣宋
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六一。〉
【皇后生辰功德疏】
涂山启夏,邦家必本于闺门;封人祝尧,臣子各伸其忠孝。敢因庆诞,恭演
秘函,凭最上之妙因,祈无疆之遐算。皇后陛下伏愿降年有永,如月之明。承天
而时,行懋著徽柔之德;眉寿无有,害永光熙洽之朝。〈《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
大全文粹》卷六五。〉
【真宗忌辰道场疏】
紫极收神,永悼六飞之驾;灵宫追福,式研众妙之门。恭惟真宗皇帝仁洽九
围,道超千古,奉绿图于翠水,封玉检于石闾。脱屣之期,遽游于仙岳;遗弓之
感,空慕于尘寰。今皇帝明笃孝诚。遹祗典则,载履彻音之旦,重深濡露之思。
是用宣九清之秘文,资三洞之真果。真宗皇帝伏愿储精玉镜,度品珠台,永保在
天之灵,下绥卜世之福。今皇帝伏愿抚国长懋,纳民太和,跻圣德于日升,等帝
龄于天覆。然后愿荫周群辟,长扶巩固之基;乐及含生,尽沐希夷之化。〈《圣
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六五。〉
【紫宸殿启建祈晴道场青词】
素积适中,积阴为沴,眷言淫雨之变,罹此下民之灾。载竭精衷,庶孚善应,
祓秘楹之靖密,按宝箓之渊微。永锡顺祺,丕冒涵宇。〈《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
大全文粹》卷七二。〉
【修前殿告祭祝文】
神游所格,秘寝有严。役事时兴,方勤于缔葺;后祗安静,颇惧于震惊。菲
荐式陈,明灵昭鉴。〈《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七三。〉
【安御容祝文一】
宗庙之礼,是为典彝。衣冠以游,实有故事。载严宝构,以奉威灵。涓吉月
以有初,庶真驭之斯格。〈《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七三。〉
【安御容祝文二】
雨水为灾,殿涂增缉。亦既新于丛构,庶来复于真游。爰揆灵长,冀兹安妥。
缅为兹佑,丕鉴乃成。〈《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七三。〉
◎书简
【索碑帖】
昨承见索碑阴题刻,今已勉强。多难衰退,文无次第,不足以道述盛德,多
愧多愧!汴渠已浅阻,舟行不通,郡斋甚静。又得君谟一二饼新茗,恨无知者一
啜尔。安抚不久应当到彼,寂不闻其有所为,恐知之。见许碑文,不知何时可去,
请幸留意,恐公旦夕有新命耳。已寒,保重。不宣。修再拜。
碑阴如刻石时,前后勿加题,并官衔并不要。其中亦要题空起,只“明天子”
一处空,其余不要空也。贵稍近古,恐知。〈《宝真斋法书赞》卷一○。〉
【迁居帖】
修启。公私多故,无由少奉闲燕,惟深企仰。秋寒,喜承体气清安。敝居安
敢为久计?向以小侄幼孤,一房新来,遂欲迁一宽处。既而赁得旁舍数间,遂且
不移,苟度时日。若获脱去,谨专如教也。人还,聊此,不宣。修再拜通直内翰
执事,二十六日。〈《宝真斋法书赞》卷一○。〉
【与修史官帖一】
《本纪》第四、五定本净本并分付,第六已下如未取得,速取之,恐妨点对,
来日局中相见也。修拜白。〈《三希堂法帖》第八册第二七七五页。〉
【与修史官帖二】
脱错多,将定本卷子细对,净本候来日商量写。〈《三希堂法帖》第八册第
二七七五页。〉
【与元珍学士书】
修启。气候不常,承动履清安。辱简诲承问,感愧!修拙疾如故,然请外非
为疾,亦与诸公求罢而从容于进退者异也。谅非遂请不能已,然亦必易遂也。承
见谕,敢及之。修顿首元珍学士。子固伸意。〈《三希堂法帖》第八册第二七七
五页。又见《模古斋石刻》卷下。〉
【思奉帖】
修启。思奉清论不可得,徒用企想。夏热,承体气佳裕。修此者忽有尹命,
殊出意外。不惟才非所长,加以他虑不浅,昨已恳辞,庶可得免。〈《模古斋石
刻》卷下,光绪初拓本。〉
【与端明侍读书】
修启。修以衰病余生,蒙上恩宽假,哀其恳至,俾遂归老。自杜门里巷,与
世日疏。惟窃自念幸得早从当世贤者之游,其于钦向德义,未始少忘于心耳。近
张寺丞自洛来,出所惠书,其为感慰,何可胜言!因得仰诇起居,喜承宴处优
闲,履况清福。春候暄和,更冀为时爱重,以副缙绅所以有望者,非独田亩垂尽
之人区区也。不宣。修再拜端明侍读留台执事,三月初二日。〈《宋人法书》第
一册。又见《三希堂法帖》第二七七四页。〉
【与江惇礼秀才书】
向示《非国语论》,鄙意素不然之,但未暇为书尔。乃示,甚善。柳子之学,
大率以礼乐为虚器,以天人为不相知云云,虽多,皆此类耳。此所谓小人无忌惮
者。君正之,大善。至于《时令》、《断刑》、《贞符》、《四维》之类皆非是,
前书论之稍详。今冗迫,粗陈其略,须见乃尽言。然迂学违世,不敢自是,因君
意合,偶复云尔。〈雍正《山西通志》卷二一○。〉
【与人书】
修启。辱惠仍寄示篆文石样。鄙辞何以污巨笔?然遂托字法,以传不朽,岂
胜其幸也!时寒,为政外多爱。人还,聊此。修再拜。十一月七日。〈光绪《费
县志》卷一四上《金石》。〉
【与某牒】
具位某。猪肉一斤,右伏蒙颁赐,领外无任感激,谨具牒谢。谨牒。年月日。
具位某牒。〈《鹤林玉露》丙编卷三。〉
【娶徐启】
启。下榻贤孺子,久钦族系之隆;作亭号醉翁,自愧家声之冷。〈《锦绣万
花谷》后集卷一七。〉
【寓随启〈与钱惟演〉】
相公坐于雅俗,镇以无为。民丰四辅之年,市思三丸之盗。行郊憩树,绝无
两造之辞;托乘载宾,惟奉百金之宴。而况西河幕府,最盛于文章;南国兰台,
莫非乎英俊。岂伊期未迹,首玷初筵。怜稽懒之无能,容祢狂而不辱。独立不倚,
群言互兴。中山之箧虽盈,南海之车终辨。〈《楚纪》卷五五。〉
【与尹师鲁书】
到官非庭趋,始觉身是县令,心尝怏怏此处。及来荆州,见朱公之孙,乃知
朱公已解印去,至京师,复来守峡州。〈《豫章先生文集》卷三○。〉
【与朱叔庠书】
近日还止县舍,方审复临旧治。为乍到,凡事未定,不果远出界首迎候。〈
《豫章先生文集》卷三○。〉
【与曾子固书】
此人文字可惊,世所无有,盖古之学者有或气力不足动人。使如此文字不光
耀于世,吾徒可耻也。孟、韩文虽高,不必似之也,取其自然耳。〈《元丰类稿》
卷一五。〉
【与十三侄奉职帖】
十四郎从县中来,三班奉职右选卑官,必为监当于一县也。〈元黄溍《黄
文献公集》卷一四。〉
【与蔡君谟帖一】
疮愈当治内,犹寇贼后修武备,所以御未来之患。〈韩元吉《南涧甲乙稿》
卷一六。〉
【与蔡君谟帖二】
向春遂开七秩,两目顿昏,书字尤艰。若平生所赖,知此乐。若遂以目废之,
不知余生何以为遣。〈《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三。〉
【与蔡君谟帖三】
展旗鸣鼓,东下箭流,何胜快豁之羡。〈《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三。〉
【与蔡君谟帖四】
以宣肇八十、铜绿笔格花石盆各一,龙茶三饼,惠山泉三缶为饷。〈《后村
先生大全集》卷一○三。〉
【与蔡君谟帖五】
先朝杨、刘风彩,耸动天下,至今使人倾想。
近时苏、梅,二穷士耳,主张风雅,人士归之。自二穷士死,文士满朝,而
使斯道寂寞。〈《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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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34 | 显示全部楼层
附录一 欧阳修年谱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真宗景德四年丁未】
是岁,皇考崇国公观为绵州军事推官。六月二十一日寅时,公生。
【大中祥符元年戊申】
【大中祥符二年己酉】
【大中祥符三年庚戌】
是岁,崇公终于泰州军事判官。公叔父晔,时任随州推官,因卜居焉。公母
夫人郑氏,年方二十九,携公往依之,遂家于随。贫无资,以荻画地,教公书字。
稍长,多诵古人篇章,使学为诗。
叔父后历阆州推官、江陵府掌书记,仕至二千石,终都官员外郎。
【大中祥符四年辛亥】
是岁,葬崇公于吉州吉水县泷冈。〈其后至和元年,析吉水县之报恩镇,置
永丰县,遂隶永丰。〉
【大中祥符五年壬子】
【大中祥符六年癸丑】
【大中祥符七年甲寅】
【大中祥符八年乙卯】
【大中祥符九年丙辰】
公年十岁,在随。家益贫,借书抄诵。州南大姓李氏子好学,公多游其家,
于故书中得唐韩昌黎文六卷,乞以归,读而爱之。为诗赋,下笔如成人。都官曰:
“奇童也,他日必有重名。”
【天禧元年丁巳】
【天禧二年戊午】
【天禧三年己未】
【天禧四年庚申】
【天禧五年辛酉】
【乾兴元年壬戌】
二月,仁宗即位。
【仁宗天圣元年癸亥】
是岁,公应举随州,试左氏失之诬论。其略云:石言于晋,神降于莘,内蛇
斗而外蛇伤,新鬼大而故鬼小。人已传诵。坐赋逸官韵,黜。
【天圣二年甲子】
【天圣三年乙丑】
【天圣四年丙寅】
公年二十,自随州荐名礼部。
【天圣五年丁卯公年二十一】
是春试礼部,不中。
【天圣六年戊辰公年二十二】
是岁,公携文谒胥学士偃于汉阳,胥公大奇之,留置门下。冬,携公泛江,
如京师。
【天圣七年己巳公年二十三】
是春,公从胥公在京师。试国子监为第一,补广文馆生。秋,赴国学解试,
又第一。
【天圣八年庚午公年二十四】
正月,试礼部,翰林学士晏公殊知贡举,公复为第一。三月,御试崇政殿,
公甲科第十四名。五月,授将仕郎,试秘书省校书郎,充西京留守推官。〈(制
词)前乡贡进士欧阳某:右可特授将仕郎、试秘书省校书郎、充西京留守推官,
替仲简。来年二月满阙,候见任官月限满日,即得赴任。敕前乡贡进士邵景先等:
咸以乡举,践于贡闱。属亲校于艺文,俾各升于科级。特假雠书之秩,式增结绶
之荣。郡县佐僚,各分其任,宜思勖励,无旷乃官,可依前件。〉
【天圣九年辛未公年二十五】
三月,公至西京。钱文僖公惟演为留守,幕府多名士。与尹洙师鲁、梅尧臣
圣俞尤善,日为古文歌诗,遂以文章名冠天下。初,胥公许以女妻公,是岁,亲
迎于东武。
【明道元年壬申公年二十六】
是春及秋,两游嵩岳。秋,盖从通判谢绛奉御香告庙也。礼毕,同游五人,
皆见峭壁大书神清之洞。〈详见《附录》后谢希深与梅圣俞书。公又尝行县,视
旱蝗。
【明道二年癸酉公年二十七】
正月,以吏事如京师,因省叔父于汉东。三月,还洛,夫人胥氏卒,时生子
未逾月。九月,庄献刘后、庄懿李后礻付葬定陵,公至巩县陪祭。十二月,进阶
承奉郎。
【景祐元年甲戌公年二十八】
三月,西京秩满,归襄城。五月,如京师,会前留守王文康公曙入枢府,荐
召试学士院。闰六月乙酉,授宣德郎、试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充镇南军节度
掌书记、馆阁校勘。〈(制词)敕西京留守推官、承奉郎、试秘书省校书郎欧阳
某:辞擅菁英,性推醇茂。早登名于仕版,遂从辟于宾筵。懋学逾惇,参筹有裕。
眷吾枢近,尝以荐论。逮课试之爰来,固辩丽之可奖。宜预属书之列,仍迁管记
之资。往服清阶,善持素履。可特授宣德郎、度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充镇南
军节度掌书记、馆阁校勘。〉三馆秘阁所藏书多脱谬,七月甲辰,诏委官编定,
仿开元四部,著为总目,公预焉。是岁,再娶谏议大夫杨公大雅女。
【景祐二年乙亥公年二十九】
是岁七月,公同产妹之夫张龟正死于襄城,谒告视之。九月,夫人杨氏卒。
【景祐三年丙子公年三十】
是岁,天章阁待制、权知开封府范仲淹言事忤宰相,落职,知饶州。公切责
司谏高若讷,若讷以其书闻,五月戊戌,降为峡州夷陵县令。〈敕镇南军节度掌
书记、宣德郎、试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馆阁校勘欧阳某:曏以艺文,擢参雠
校,固当宿业,以荷育材。近者范仲淹树党背公,鼓馋疑众,自干典宪,爰示降
惩。尔托附有私,诋欺罔畏,妄形书牍,移责谏臣。恣陈讪上之言,显露朋奸之
迹,致其奏述,备见狂邪。合寘严科,用警媮俗。尚轸包荒之念,只从贬秩之
文。往字吾民,毋重前悔。可降授守峡州夷陵县令,替刘光裔,今年七月成资阙,
散官如故。仍放谢辞。〉公自京师沿汴绝淮,溯江,奉母夫人赴贬所,十月至夷
陵。
【景祐四年丁丑公年三十一】
三月,谒告至许昌,娶薛简肃公奎女。是夏,叔父都官卒。九月,还夷陵。
十二月壬辰,移光化军乾德县令。〈敕宣德郎、守峡州夷陵县令欧阳某:以懿辞
决科,以敏智从事。荐承后选,参校秘文,偶弗慎于言阶,乃自贻于官谴。遽沿
遐牒,亦既逾年,宜迁通邑之良,且寄字人之剧。余方甄录,尔尚勉勤。可特授
守光化军乾德县令,替张宗尹,来年三月成资阙,散官如故。仍放谢辞。〉
【宝元元年戊寅公年三十二】
三月,赴乾德。是岁,胥夫人所生子夭。
【宝元二年己卯公年三十三】
二月,知制诰谢希深绛出守邓州,梅圣俞将宰襄城,与希深偕行。五月,公
谒告往会,留旬日而还。六月甲申,复旧官,权武成军节度判官厅公事。〈降授
宣德郎、守光化军乾德县令欧阳某:右可特授试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充镇南
军节度掌书记、权武成军节度判官厅公事,替节度推官赵咸宁,来年二月满阙,
散官如故。仍放谢辞。敕前降授崇信军节度掌书记、监郢州酒税务、朝奉郎、试
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尹洙等:向者咸以儒才,籍于文馆。旋坐朋游之累,自罹
降谪之科。载轸淹沉,特推甄叙。或朝闺复秩,分寄于县章;或府幕参谋,差冠
于宾序。往虔予命,弥慎尔为。可依前件。〉公自乾德奉母夫人,待次于南阳。
冬,暂如襄城。
【康定元年庚辰公年三十四】
是春,赴滑州,时范文正公起为陕西经略招讨安抚使,辟公掌书记,辞不就。
六月辛亥,召还,复充馆阁校勘,仍修《崇文总目》。十月,转太子中允。〈敕
镇南军节度掌书记、宣德郎、试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充馆阁校勘欧阳某:朕
意尚儒雅,博考辞艺,使优游并进,以光我太平之业,恩亦厚矣。尔往参典校,
属以事谴,会从荐引,复叙官荣,方思抆拭而庸,宁限知迁之次,宫坊美秩,
册府清途,嘉乃隽才,尚勖来誉。可特授守太子中允,依旧馆阁校勘,散官如故。
〉癸巳,同修《礼书》。是岁,子发生。
【庆历元年辛巳公年三十五】
五月庚戌,权同知太常礼院,以见修《崇文总目》辞,许之。八月乙酉,许
州对公事回,依旧供职。十一月丙寅,祀南郊,摄太常博士,引终献。十二月,
加骑都尉。〈敕:夫三灵之交,莫盛乎大旅;四海以职,毕奉于严禋。还御端闱,
均庆绵寓。矧待时髦之地,素清儒馆之游。宜被徽章,以甄英俊,宣德郎、守太
子中允、充馆阁校勘欧阳某:雅材毓秀,吉履敦方。副妙简于石渠,?秘文于
天禄。列于俊薮,光是珍群。属此推恩,递增勋级。益厉夙秉,庸对宠嘉。可加
骑都尉,余如故〉己丑,《崇文总目》成,改集贤校理。
【庆历二年壬午公年三十六】
正月丁巳,考试别头举人。三月丙辰,御试进士《应天以实不以文》赋,公
拟进一首,赐敕书奖谕。四月丙子,复差同知礼院。契丹遣泛使求关南地,宰相
吕夷简荐富弼报聘,人皆危之。公上书引颜真卿使李希烈事,乞留弼,不报。五
月,复应诏上书,极陈弊事。八月,请外。九月,通判滑州,十月至。
【庆历三年癸未公年三十七】
是岁,仁宗广言路,修政事,人多荐公宜为台谏。三月,召还。癸巳,转太
常丞、知谏院。〈宣德郎、守太子中允、充集贤校理、骑都尉欧阳某:右可特授
守太常丞、依旧充集贤校理、知谏院事,散官、勋如故。敕:国家广辟言路,崇
设谏垣,择方严之荩臣,登争谏之清列。责任尤重,眷怀亦深。向非练达民彝,
精详国体,利权不能易所守,贵势无以摇其心,则安可劭厥清芬、补予阙政?以
尔朝奉郎、侍御史、判三司都理分司、轻车都尉、赐绯鱼袋周询等,风猷鲠亮,
器范冲深。并繇博古之文,皆擢烝髦之选。清心莅局,交负干才;议事飞章,第
扬风采。剑询朝论,亟简朕心。宜进官联,往参谏列。尔其勤乃节行,厉于忠诚。
姑务罄谔谔之辞,敷陈而亡挠;岂宜持庸庸之计,畏避以自安。勉膺宠光,式迟
明效。可依前件。〉四月,至京。九月戊辰,赐绯衣银鱼。己巳,同详定国朝勋
臣名次。丙戌,同修三朝典故。十月戊申,擢同修起居注。十二月己亥,召试知
制诰,公辞。辛丑,有旨不试,直以右正言知制诰,仍供谏职。〈敕:夫出纳朕
命,裁成典诰,号令风采,布为法度,所以炳焕皇业,羽仪近著。匪我俊乂,曷
膺是选?宣德郎、守太常丞、充集贤校理、同修起居注、知谏院事、骑都尉、赐
绯鱼袋欧阳某:高才敏识,照于当世,特立不倚,拔乎其伦,秉心粹中,履道夷
坦。学探击象之表,文穷述作之源。而自抱椠书林,簪笔螭陛,词皆体达,虑不
及私。俾之代言,必能复古。用进七人之列,遂参四禁之严,岂惟序升,断自余
志?其于发挥藻润之业,坦明深厚之体,皆汝素蕴,不烦训词。可特授右正言、
知制诰,依旧修起居注、知谏院事,散官、勋、赐如故。〉丁未,同详定编敕。
是月立春,祭西太一宫,为献官,循例赐紫章服。
【庆历四年甲申公年三十八】
三月庚午,兼判登闻检院。四月乙未,押伴契丹贺生辰人使御筵于都亭驿。
己亥,命公使河东,计度废麟州及盗铸铁钱并矾课亏额利害。七月,还京师。八
月甲午,保州军叛。契丹声言讨西夏。癸卯,除公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按
察使。〈宣德郎、行右正言、知制诰、骑都尉、赐紫金鱼袋欧阳某:右可特授依
前行右正言、充龙图阁直学士、河北诸州水陆节度都转运按察使,兼西路营田都
大制置屯田、本路劝农使,替张昷之,散官、勋、赐如故。敕朝奉郎、守尚书礼
部郎中、知制诰、知兖州、轻车都尉、赐紫金鱼袋梁适等:四方有事,才者当为
国家驰鹜矣。自夏人之不宾于廷,而王师外戍,天下共其劳。夫侍从近列,得无
同我此忧者欤?尔等并以才名器略,为时英俊。凡予所以所以擢尔清切之禁,延
阁宪台,盖备艰虞以为用也。三城,西路之津会;中山,北道之吭喉。河朔委输,
事任尤重。灵昌,河上,至于平阳,皆方面之要害,朝廷所属意处也。各迁近职,
于蕃于宣,王室之勤,以慰予望。可依前件。〉九月,《三朝典故》成书,以公
尝预编纂,赐诏奖谕。十一月,南郊恩,进阶朝散大夫,封信都县开国子、食邑
五百户。〈敕:三年而郊,所以答天地,尊祖考,怀柔于百神,福惠于庶烝,使
生生之类罔不滋殖。则吾左右近著,宜乎首被凯泽者矣。以尔河北都转运按察使、
龙图阁直学士、宣德郎、行右正言、骑都尉、赐紫金鱼袋欧阳某:学有师法,言
无畏避。辍辞翰于西掖,董赋舆于北道。而能计国用,详边谋,擿吏奸,舒民困。
才识参用,搢绅所推。令严禋成,百礼具,有司其申讲旧典,导宣明命,峻之阶
品,增之封邑。以均禧祉,以对勤荩,以永朝家之休。可特授朝散大夫,依前行
右正言、充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按察使,特封信都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
勋、赐如故。仍放朝谢。〉
【庆历五年乙酉公年三十九】
是春,真定帅田况移秦州,公权府事者三月。时二府杜正献、范文正、韩忠
献、富文忠公,以党论相继去,公上书辨之。小人素已憾公,会公孤甥张氏犯法,
谏官钱明逸因以财产事及公,下开封鞫治。府尹杨日严观望傅会,上命户部判官
苏安世、入内供奉官王昭明监勘,得无他。八月甲戌,犹落龙图阁直学士,罢都
转运按察使,降知制诰、知滁州。〈敕:夫赏不遗功,罚不阿近,有邦之彝典也。
河北都转运按察使、龙图阁直学士、朝散大夫、行右正言、骑都尉、信都县开国
子、食邑五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博学通赡,众所见称;言事感激,朕尝宠
用。而乃不能淑慎以远罪辜。知出非己族,而鞠于私门;知女有室归,而纳之群
从。向以讼起晟家之狱,语连张氏之资,券既弗明,辩无所验。朕以其久参近侍,
免致深文,止除延阁之名,还序右垣之次。仍归漕节,往布郡条。体予宽恩,思
释前吝。可落龙图阁直学士,特授依前行右正言、知制诰,散官、勋、封赐如故。
仍就差知滁州军州,兼管内劝农使,替赵良规。仍放谢辞。〉十月甲戌,至郡。
是岁,子奕生。
【庆历六年丙戌公年四十】
公在滁,自号醉翁。
【庆历七年丁亥公年四十一】
十二月,以南郊恩,加上骑都尉,进封开国伯,加食邑三百户。〈敕:朕礼
天事神,以祈生民之佑;尊祖亲考,以席鸿基之隆。爰罄斋明,仰膺顾諟;乃
眷近侍,宜均恩典。朝散大夫、行右正言、知制诰、骑都尉、信都县开国子、食
邑五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词藻敏丽,风韵俊豪。参列谏垣,蔚有敢言之节;
褒升词禁,茂昭华国之文。委任素烦,安静攸处。属修大祀,俾洽蕃休。特疏勋
爵之仪,并厚邑封之数。中外之寄,待遇无殊,深体柬求,勉敦素履。可特授依
前行右正言、知制诰,加上骑都尉,进封开国伯、食邑三百户,散官、赐如故。
仍放朝谢。〉是岁,子棐生。
【庆历八年戊子公年四十二】
闰正月乙卯,转起居舍人,依旧知制诰,徙知扬州。〈敕:勤求治道,优延
近著。粤惟词禁之彦,久布外邦之政,特推渥洽,盖示眷怀。朝散大夫、行右正
言、知制诰、知滁州、上骑都尉、信都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
某:智虑淹通,文藻敏丽,善谈当世之务,旋登近侍之班。向直内阁之严,实分
北道之寄。爰司方郡,屡易周星,轸予意而良深,俾官仪而叙进。记言动者,良
史之笔,授之以清阶;督淮海者,广陵之区,委之以会府。仍司雅诰,尚还法垣。
当钦待遇之荣,益务端庄之节。迟闻美绩,用对宠灵。可特授行起居舍人、知制
诰、知扬州军州事、兼管内堤堰桥道劝农使,替张奎,散官、勋、封赐如故。仍
放谢辞〉二月庚寅,至郡。
【皇祐元年己丑公年四十三】
正月丙午,移知颍州。二月丙子,至郡,乐西湖之胜,将卜居焉。四月丙戌,
转礼部郎中。〈敕:群臣有常以善道益吾者,今虽在外,吾不忘也。事任有期,
既未得即还左右,且进升其官秩,亦足表待遇之意焉。朝散大夫、行起居舍人、
知制诰、知颍州、上骑都尉、信都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
顷用文词登朝,居谏诤之任,屡以謇谔之言陈阙失。朝奉郎、尚书工部员外郎、
直龙图阁、知亳州、上骑都尉、赐紫金鱼袋王洙:往由经艺入侍,备顾问之职,
尝以博洽之学资见闻。间缘薄疵,并领外寄。严助守藩,久去承明之直;望之怀
阙,应有本朝之思。吾嘉才猷,实用矜尔,爰各迁于品秩,俾仍颁于教条。行将
召生,毋曰留滞。《诗》曰:“心乎爱矣,遐不谓矣。”其务淑慎,体兹睠怀。
修可特授尚书礼部郎中,依前知制诰、知颍州,散官、勋、封赐如故。仍放朝谢。
洙可特授尚书刑部员外郎,依前直龙图阁、知许州军州,兼管内堤堰桥道劝农事,
及管勾开治沟洫河道事,替宋祁,散官、勋、赐如故。仍放谢辞。〉八月辛未,
复龙图阁直学士。〈敕:思文先朝,游心往籍。因层构之建,设近职之华。所以
宠名儒,访治道。我图俊旧之望,时惟鲠亮之姿。差进禁联,胥协公议。翰林侍
读学士、朝散大夫、右谏议大夫、知扬州、骑都尉、岐山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
赐紫金鱼袋杨察:精明博洽,端粹正方。擢在禁林,复典谟而归厚;置之宪席,
处论议而不阿。朝散大夫、尚书礼部郎中、知制诰、知颍州、上骑都尉、信都县
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识远才长,文高行洁。笃于信道,不
读非圣之书;忠于本朝,屡条当世之务。并膺左右之选,历宣内外之劳。峻节弗
渝,公议弥胜。用进秘图之拜,且光旧物之还。旌乃名臣,敷于茂典。尔身在外,
朕心弗忘。嘉儜来忠,切惩前事。察可特授依前右谏议大夫,充翰林侍读学士、
兼龙图阁学士,依旧知扬州,散官、勋、封赐如故。仍放朝谢。修可特授依前尚
书礼部郎中、充龙图阁直学士,依旧知颍州,散官、勋、封赐如故。仍放朝谢。
〉是岁,子辩生。
【皇祐二年庚寅公年四十四】
七月丙戌,改知应天府,兼南京留守司事。己酉,至府。十月己未,明堂覃
恩,转吏部郎中,加轻车都尉。〈敕:朕闻王者尊其考,欲以配天。缘考之意,
故推而上于祖。朕奉若斯义,乃以季秋之选,肇禋于太寝。礼备法物,乐和八音。
三后上帝,亦既顾飨;六服群辟,罔不蒙庥。眷言秘近之列,方殿股肱之郡,天
地之福,其可不均?以尔枢密直学士、朝散大夫、右谏议大夫、上骑都尉、京兆
郡开国侯、食邑一千户、赐紫金鱼袋田况:怀诚秉彝,博见强志。以尔龙图阁直
学士、朝散大夫、尚书礼部郎中、上骑都尉、信都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赐紫
金鱼袋欧阳某:议论据古,忠正无私。并为当世之宗,精究百家之术。施之政事,
罔干誉而从欲;立于朝廷,不阿尊而事贵。风动全蜀,润流京师。古者因禘?以
发爵禄,所以尊庙而贵命,况合宫之事哉?左省琐闼之严,中台宰属之重。懋尔
述职,推吾新恩。往哉生生,承此褒爱。况可特授给事中,依前充枢密直学士,
加轻车都尉,散官、封赐如故。仍放朝谢。修可特授尚书吏部郎中,依前充龙图
阁直学士,加轻车都尉,散官、封赐如故。仍放朝谢。〉是岁,约梅圣俞买田于
颍。
【皇祐三年辛卯公年四十五】
【皇祐四年壬辰公年四十六】
三月壬戌,丁母夫人忧,归颍州。四月,起复旧官,公固辞。八月,许之。
【皇祐五年癸巳公年四十七】
八月,自颍州护母丧归葬吉州之泷冈,胥、杨二夫人礻付焉。是冬,复至颍。
【至和元年甲午公年四十八〈三月改元〉】
五月,服阕,除旧官职,赴阙。〈敕:人臣之大节,曰忠与孝。然处之者,
或过不及。故先王设礼以为之制,丧者不呼其门,尽为子之志也。服除而从政,
即为臣之道也。前龙图阁直学士、朝散大夫、尚书吏部郎中、轻车都尉、信都县
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以文章直亮,擢居近侍;以才略器干,
屡更剧任。自罹家艰,归伏闾里。今祥衤覃甫毕,贲然斯来。文昌清曹,渊图秘
职,皆尔旧秩,往服新命,唯是移孝资忠之义,尔其懋哉。可特授尚书吏部郎中、
充龙图阁学士,散官、勋、封赐如故。〉六月癸巳,朝京师,乞郡,不许。七月
甲戌,权判流内铨。会小人诈为公奏请汰内侍,其徒怨怒,以胡宗尧不当改官事
中公。戊子,出知同州。判吏部南曹吴充,为公辨明,不报。知谏院范镇一再极
言,而参知政事刘沆方提举修《唐书》,亦乞留公修书。八月丙午,沆拜相。戊
申,诏公修《唐书》。九月辛酉,迁翰林学士。〈敕:帝王之制,坦然明白,发
号出令,一日万几。其代予言,必资才哲。龙图阁直学士、朝散大夫、尚书吏部
郎中、轻车都尉、信都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言忠信,行
笃恭,文参典谟,心固金石。顷在谏列,以直诚尽规,弥缝衮阙;迁登禁省,以
深诏大册,振起国风。出按朔垂,罢守列郡。免丧还朝,即蕲外补。朕嘉其难进
易退,有贤者之节,又文学旧老,宜居禁中。是用延登玉堂,典司翰墨。佥谋四
及,咸曰得人。当使班、马之风,弗独汉迩三代也。可特授依前尚书吏部郎中、
知制诰、充翰林学士,散官、勋、封赐如故。壬戌,兼史馆修撰。〈敕:古者左
史记动,右史记言,得失形于一朝,荣辱见于千载。今而墨笔操牍,总二职之美
者,不在吾儒雅之臣乎?翰林学士、朝散大夫、尚书吏部郎中、知制诰、刊修
《唐书》、轻车都尉、信都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学概道
真,文得天粹;凛然风节,足为世范。休有议论,实惟王体。更中外之众务,在
夷险而一心。益知汝贤,擢司内命,岂特属文章以烦尔,盖将咨谋虑以弼予。复
此兼荣,亦非贰事。夫一家之法,传信于方来;万世有辞,垂裕于不朽。尚赖良
直,以永休明。往服茂恩,奚假多训。可特授依前尚书吏部郎中、知制诰,充史
馆修撰,仍旧翰林学士、刊修《唐书》,散官、勋、封赐如故。〉又差勾当三班
院。十月乙巳,朝飨景灵宫天兴殿,摄侍中,捧盘取水。十二月庚戌,腊飨孝惠、
孝章、淑德、章怀皇后庙,摄太尉行事。
【至和二年乙未公年四十九】
三月,同孙抃考试诸司寺监人吏。六月己丑,上书论宰相陈执中,已而乞外,
改翰林侍读学士、集贤殿修撰,出知蔡州。侍御史赵抃、知制诰刘敞上疏留公。
七月戊午,复领旧职。八月辛丑,假右谏议大夫充贺契丹国母生辰使,将持送仁
宗御容,会虏主殂。癸丑,改充贺登位国信使。十二月庚戌,宿虏界松山。
【嘉祐元年丙申公年五十】
二月甲辰,使还,进《北使语录》。闰三月丁亥,判太常寺兼礼仪事。孟夏
荐飨,摄太尉行事。五月癸未,知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驳事。乙未,免勾当三班
院。六月甲子,奉敕祈晴醴泉观。八月壬戌,知益州。张方平除三司使,甲子,
诏公权发遣三司公事,以俟其至,而命李淑代知银台司。乙亥,车驾诣景灵宫,
朝拜天兴殿,充赞导礼仪使,又朝谒真宗及章懿太后神御殿,摄太常卿。九月辛
卯,大庆殿行恭谢礼,为赞引太常卿。礼成,加上轻车都尉,进封乐安郡开国侯,
加食邑五百户。〈敕:施厚而报丰,维人之常;诚至而礼简,事天之宜。朕承先
烈之丕基,祗畏勤绍,弗敢荒宁。亶劳维疚,於昭降康。四海万灵,莫不底豫。
念所以报,必竭其诚。乃即太寝之严,躬尚质之享,钦翼虔共,陶匏以荐。合法
大神示,格于祖考,明灵降监,休应显孚。膺受福厘,均自近始。翰林学士、朝
散大夫、尚书吏部郎中、知制诰、充史馆修撰、判太常寺兼礼仪事、轻车都尉、
信都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文字复于古雅,正直迈于伦类,
辨论坚确,救时为心。在B2不淄,湜湜自信。倚其演润,故置诸内署;藉其才识,
故付之史笔;赖其谋用,故试之大计。沛有余地,左右咸宜。熙事思成,相仪克
允。峻其勋等,增厥赋封,尚体于衷,以孚邦家于休。可特授依前尚书吏部郎中、
知制诰、史馆修撰、充翰林学士、加上轻车都尉,进封乐安郡开国侯、食邑五百
户,散官、勋、封赐如故,差遣依旧。〉十二月,被差押伴契丹贺正旦人使御筵
于都亭驿。
【嘉祐二年丁酉公年五十一】
正月癸未,权知礼部贡举,赐御书文儒二字。乙已,磨勘,转右谏议大夫。
〈敕:禁密之重,朝廷所优。率从四岁之常,俾进两官之次。示异等于流品,表
殊恩于迩臣。推意之明,在予则至;显忠之报,惟汝为深。授受之间,善美良尽。
翰林学士、朝散大夫、尚书吏部郎中、知制诰、充史馆修撰、判太常寺兼礼仪事、
上轻车都尉、乐安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三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风谊醇笃,
谋猷浚明。忧天下之心,物议许其恳到;徇国家之急,朕志知其勇为。矧夫统体
之文,绰有雅健之气。特立于世,能同于人。姑用岁劳,升为谏长。未厌搢绅之
望,徒收翰墨之长。亦为显承,当益章大。可特授右谏议大夫,依前知制诰、史
馆修撰、充翰林学士、散官、勋、封赐如故。差遣依旧。仍放朝谢。〉三月癸卯,
为狄青发哀苑中,摄太常卿。六月丙寅,福康公主进封兖国公主,七月壬午,命
公摄礼部侍郎,以印授册使。乙未,兼判尚书礼部。九月己卯,兼判秘阁秘书省。
十一月辛巳,权判史馆。丙申,权知审刑院,候胡宿回依旧,辛丑免。十二月辛
亥,权判三班院。癸亥,权奉安明德、元德、章穆三后御容于启圣院,车驾行酌
献礼,充礼仪使。是月,被差押伴契丹贺正旦人使御筵于都亭驿。
【嘉祐三年戊戌公年五十二】
正月壬午,上幸兴国寺及启圣院,朝谒太祖、太宗神御殿,摄太常卿。二月
癸卯,契丹遣使告其国母哀,差公馆伴。三月辛未,兼侍读学士,以员多,固辞
不拜。癸未,充宗正寺同修玉牒官。甲午,同陈旭考试在京百司等人。六月庚戌,
加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敕:“京邑翼翼,四方是则,《商颂》之明训也。
朕念夫神皋奥区,大众所聚,俗有五方之异,吏有百司之繁。贵近豪并,轻犯法
禁,迫蹙则已苛细,宽纵则有放纷。尹正之才,不止乎决事无留、当官有守而已。
维其明智足以照物,厚重足以镇浮,先事以销其萌芽,临文以破其机械,俾夫下
国有以依仿,则庶几乎古之治矣。翰林学士、朝散大夫、右谏议大夫、知制诰、
充史馆修撰、充宗正寺修玉牒官、刊修《唐书》、判太常寺兼礼仪事、兼判尚书
礼部、兼判秘阁秘书省、上轻车都尉、乐安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三百户,赐紫金
鱼袋欧阳某:道德仁义,固其深蕴;文学政事,矧乃兼长。老于词禁之中,未惬
搢绅之望。今详试以烦剧,命允厘于浩穰,宠以延阁之拜,优以京辅之授。尔其
念古训而用乂,毋曰时异,稍艰乎施设也。可特授依前右谏议大夫、知制诰、史
馆修撰、充翰林学士,兼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兼畿内劝农使,仍旧刊修
《唐书》、兼判秘阁秘书省,散官、勋、封赐如故。〉
【嘉祐四年己亥公年五十三】
二月戊辰,免开封,转给事中,同提举在京诸司库务。〈敕:汉制,给事中
日上朝谒,平尚书奏事。近世所职虽异,而其亲近左右,为最要密,非得端士不
以付焉。以尔翰林学士、兼龙图阁学士、朝散大夫、右谏议大夫、知制诰、充史
馆修撰、刊修《唐书》、兼判秘阁秘书省、上轻车都尉、乐安郡开国侯、食邑一
千三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性资纯良,识用明果。直道自奋,至忠不回。向
自禁林,尹正京邑,摧抑权幸,崇奖善良,狱讼简稀,几至无事。方此眷赖,以
图靖嘉。而乃屡形奏封,求请便郡。朕惟亮正之益,不可使远外;而烦剧之任,
宜有以均劳。延登琐闱,以备顾问。尔其祗服,体朕意焉。可特授给事中,依前
知制诰、史馆修撰、充翰林学士、兼龙图阁学士、提举在京诸司库务,仍旧刊修
《唐书》、兼判秘阁秘书省,散官、勋、封赐如故。〉是月,充御试进士详定官,
赐御书善经二字。四月丁卯,奏告今冬太庙亲行祫飨之礼。癸酉,孟夏荐飨,并
摄太尉行事。丙子,兼充群牧使。六月甲申,删定《景祐广乐记》。九月丁酉,
奉敕祈晴相国寺。十月壬申,车驾朝飨景灵宫;癸酉,祫太庙,并摄侍中行事。
丁丑,加护军,食实封二百户。〈敕:王道之最盛者,莫如宗庙;宗庙之至重者,
莫如大袷。朕祗率旧礼,亲执祀事。神人以和,祖考来格。此皆辟公卿士肃雍显
相之效也。福祉之流,朕安敢专?翰林学士、兼龙图阁学士、朝散大夫、给事中、
知制诰、充史馆修撰、刊修《唐书》、兼判秘阁秘书省、兼充群牧使、上轻车都
尉、乐安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三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清识宏议,搢绅之表;
醇文懿行,名世之选。此所以增朝廷之光,参瑚琏之器。《诗》不云乎:“左右
奉璋,髦士攸宜。”夫熙事休成,惠泽广被,则贤者宜先矣。叙升书勋之籍,真
食加田之赋,于以均七庙之庆,慰万夫之望,其庶几乎。可特授依前给事中、知
制诰、史馆修撰、充翰林学士、兼龙图阁学士,加护军、食实封二百户,散官、
封赐、差遣如故。〉
【嘉祐五年庚子公年五十四】
四月丁卯,孟夏荐飨太庙,摄太尉行事。七月戊戌,上新修《唐书》二百五
十卷。庚子,推赏,转礼部侍郎。〈敕:古之为国者法后王,为其近于己,制度
文物可观故也。唐有天下且三百年,明君贤臣相与经营扶持之,其盛德显功、美
政善谋固已多矣,而史官非其人,记述失序,使兴坏成败之迹晦而不章。朕甚恨
之,故择廷臣笔削旧书,勒成一家。翰林学士、兼龙图阁学士、朝散大夫、给事
中、知制诰、充史馆修撰、刊修《唐书》、兼判秘阁秘书省、兼充群牧使、护军、
乐安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三百户、食实封二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端明殿学
士、兼翰林侍读学士、龙图阁学士、朝请大夫、守尚书吏部侍郎、充集贤殿修撰、
知郑州、上柱国、常山郡开国公、食邑二千三百户、食实封六百户、赐紫金鱼袋
宋祁,创立统纪,裁成大体。朝散大夫、尚书礼部郎中、知制诰、充集贤殿修撰、
纠察在京刑狱、兼权判尚书工部、充宗正封修玉牒官、骑都尉、高平县开国男、
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范镇,朝奉郎、守尚书刑部郎中、知制诰、同勾当三班
院、上轻车都尉、赐紫金鱼袋王畴,三司度支判官、朝奉郎、太常博士、充集贤
校理,编修《唐书》官、上骑都尉、赐绯鱼袋宋敏求、罔罗遗逸,厥协异同。凡
十有七年,大典乃立,闳富精核,度越诸子矣,皆雠有功。朕将古鉴今,以立时
治。为朕得法,其劳不可忘也,皆迁秩一等,布其书天下,使学者咸睹焉。修可
特授守尚书礼部侍郎,依前知制诰、史馆修撰、充翰林学士、散官、差遣、勋、
封、食实封、赐如故。祁可特授守尚书右丞,依前集贤殿修撰、充端明殿学士、
兼翰林侍读学士、龙图阁学士,散官、差遣、勋、封、食实封赐如故。仍放朝谢。
镇可特授尚书吏部郎中、依前知制诰、充集贤殿修撰、散官、差遣、勋、封赐如
故。畴可特授守尚书右司郎中,依前知制诰,散官、勋、赐、差遣如故。敏求可
特授尚书工部员外郎,依前集贤校理、充三司度支判官,散官、勋、赐如故。〉
九月丁亥,兼翰林侍读学士。〈敕:夫尧舜称治之至,莫重于稽古,盖顺考前绎
以施有政。故其圣功大烈,后世无以逾焉。朕晞风于既往,求理于当世,留神典
册,用资聪明,务延道德之老,以为劝讲之益,进读左右,尤任贤硕。翰林学士、
兼龙图阁学士、朝散大夫、守尚书礼部侍郎、知制诰、充史馆修撰、判秘阁秘书
省、兼充群牧使、护军、乐安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三百户、食实封二百户、赐紫
金鱼袋欧阳某:素履夷直,怀负忠亮,雄词奥学,高视前哲,谠议精识,推为国
器。方且擢处禁近,以襄大猷,登预经阁,庶几自辅。夫维善言古,必验于今,
援史传经,尔其无让。可特授依前守尚书礼部侍郎、知制诰、史馆修撰、充翰林
学士兼侍读学士,散官、差遣、勋、封、食实封、赐如故。〉十月庚午,下元节,
车驾朝拜景灵宫天兴殿,朝谒真宗及章懿太后神御殿,摄侍中。十一月辛丑,拜
枢密副使,加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敕:夫《诗》美吉甫,以有文武。
故贤特之士,无施不可。朕惟天下之重,兵本之寄,委于廊庙之臣,责其讲画之
用。则待遇之意,付畀之际,敢不慎乎!苟非材英,岂易图任?翰林学士、兼侍
读学士、朝散大夫、守尚书礼部侍郎、知制诰、充史馆修撰、护军、乐安郡开国
侯、食邑一千三百户、食实封二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学通古今之宜,性符
履道之直,议论明正,怀负高爽。久居禁近之从,屡更中外之事,选所践试,悉
著声实。今枢筦之地,筹胜是经,擢贰大猷,适儜休绩,惟公忠可以成务,惟
寅亮可以就功。往其慎哉,无废朕命。可特授依前守尚书礼部侍郎、充枢密副使,
加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散官、勋、赐如故。〉甲寅,同修《枢密院时政
记》。十二月,被差押伴契丹贺正旦人使御筵于都亭驿。
【嘉祐六年辛丑公年五十五】
三月戊申,侍上幸后苑,赏花华景亭,钓鱼涵曦亭,遂宴太清楼。闰八月辛
丑,转户部侍郎,参知政事,进封开国公,加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公辞
转官,许之。〈敕:夫万务之理,命令之出,谋谟于堂上,风行于天下,使来者
可观而舆言无讥者,非吾二三相辅乎?本兵之所,号为枢机,布政之方,实系原
柢,更践大府,参持衡柄,向匪全德,畴副毗倚?枢密副使、朝散大夫、守尚书
礼部侍郎、护军、东安郡开国侯、食邑一千八百户、食实封四百户、赐紫金鱼袋
欧阳某:识鉴明远,才猷通劭,议论贯前儒之学,文章擅独步之名。遍历清华,
迭居中外,自居重任,已试异能,忠言不私,直道无屈。是用易地,且俾迁官,
让节逾高,诚心可谅。若夫礼乐未具,制度未立,基业未固,赋用未节,昔人有
作,后世奚艰?俾我有宋之治,如三代盛时者,亦惟吾相辅而已。力行王道,今
也其时,无谓吾不能行,其同心以济,勉之哉!可特授依前守尚书礼部侍郎、参
知政事,进封开国公,加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散官、勋、赐如故。〉九
月庚申,同修《中书时政记》。十二月丙戌,腊享太庙,摄太尉行事。
【嘉祐七年壬寅公年五十六】
正月己酉朔,大庆殿朝贺,摄侍中,承旨宣制。三月乙卯,祈雨南郊,摄太
尉行事。辛酉,提举三馆秘阁写校书籍,同译经润文。四月壬午,上《嘉祐编敕》。
七月庚戌,差充明堂卤簿使。九月戊申,文德殿奏请致斋,摄侍中,奏中严外办。
己酉,朝飨景灵宫;庚戌,朝飨太庙,并摄司徒。辛亥,大飨明堂。己未,进阶
正奉大夫,加柱国,仍赐推忠佐理功臣。〈敕:合宫大飨,明灵居歆,嘏告神厘,
蒙所劳矣。一二相事之老,宜均乃休。朝散大夫、守尚书礼部侍郎、参知政事、
护军、乐安郡开国公、食邑二千三百户、食实封六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文
章瑞时,议辩华国,进陪大政,时欲倚平。会资闳仪,赞成孝志,撤俎而命,宜
先近班。功号崇阶,副之勋等,往膺异数,是惟典常。可特授正奉大夫,依前尚
书礼部侍郎、参知政事,加柱国,仍赐推忠佐理功臣,封、食实封、赐如故。〉
十二月丙申,上幸龙图、天章阁,召辅臣至待制、三司副使以上、台谏官、皇子、
宗室、驸马都尉、管军,观三圣御书。又幸宝文阁,亲飞白书,分赐群臣。公得
双幅大书“岁”字,下有御押,加以御宝。王珪夹题八字云“嘉祐御札赐欧阳修”,
仍于绢尾书“翰林学士臣王珪奉圣旨题赐名”。又出御制《观书诗》一首,令群
臣属和。〈公和篇在《外集》。〉
遂宴群玉殿。庚子,再召近臣及三馆臣僚赴天章阁,观三朝瑞物、太宗真宗
御集。次赴宝文阁,观御飞白书,赐公金花笺字。复燕群玉殿。后数日,公以状
进诗谢。〈状在《四六集》,诗在《居士集》。〉
按:两宴皆有赐书,而《实录》及范蜀公《东斋记事》止载丙申有赐,当时
王岐公亲奉诏为序,亦不及庚子再赐。而《实录》及序又不及馆职预召,惟《东
斋记事》言之。公记陆子履家藏飞白字,明言群玉殿所赐,时子履任集贤校理,
与《东斋记事》合。但不知是日公得何字?其为金花笺则无疑。然陈无己《六一
堂图书诗》乃云黄绢两大字,又何也?韩忠献公谢诗云“鸾拂宫绡舞”,胡文恭
公亦有《谢御飞白扇子诗》,得非预坐者众,所赐或不同邪?《实录》二十三日
丙申、二十七日庚子,而岐公序乃作戊申壬子,不应差误如此,殆传写讹耳。
是月,差押伴契丹贺正旦人使御筵于都亭驿。
【嘉祐八年癸卯公年五十七】
二月乙亥,奉敕充沈贵妃册礼使。〈不及行礼。〉四月壬申,英宗即位。甲
戌,奉敕书大行皇帝哀册谥宝。甲申,覃恩转户部侍郎,进阶金紫光禄大夫,加
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仍赐推忠协谋佐理功臣。〈敕:朕受命先帝,付畀
大宝。始初践阼,居士民之上,与二三臣辅讲求天下之理,恩意之及,宜先老成。
推忠佐理功臣、正奉大夫、尚书礼部侍郎、参知政事、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
邑二千三百户、食实封六百户、赐紫金鱼袋欧阳某,气清神深,学足以饰经治。
推忠佐理功臣、正奉大夫、尚书礼部侍郎、参知政事、柱国、天水郡开国公、食
邑二千五百户、食实封六百户、赐紫金鱼袋赵概,性和识远,言足以济成谋。皆
杞梓良材,庙堂重器,久弼亮于大本,方倚平于至公。尚书地官,机政所出,往
践厥服,思所以致君尧舜之任,无俾专美于前人,朕所望焉。修可特授金紫光禄
大夫、行尚书户部侍郎,依前参知政事,加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仍赐推
忠协谋佐理功臣,勋、封如故。概可特授金紫光禄大夫、行尚书户部侍郎,依前
参知政事,加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仍赐推忠协谋佐理功臣,勋、封如故。
〉乙酉,奉敕篆受命宝,其文曰“皇帝恭膺天命之宝”。五月戊辰,为皇帝祈福
于南郊,摄太尉行事。七月戊申,押伴契丹祭吊人使御筵于都亭驿。八月癸巳,
奉敕篆大行皇帝谥宝,其文曰“神文圣武明孝皇帝之宝”。十月乙酉,增修太庙
成,命告七室。十二月庚午,押伴契丹贺正旦人使御筵于都亭驿。
【英宗治平元年甲辰公年五十八】
四月甲午,奉敕祈雨社稷。闰五月戊辰,特转吏部侍郎。〈敕:先皇帝遗大
投艰于朕躬,俾守宗庙,期年于兹。惟是一二政事之臣,辅朕不逮,以底于治。
嘉乃劳止,是用畴庸。推忠协谋佐理功臣、金紫光禄大夫、行尚书户部侍郎、参
知政事、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二千八百户、食实封八百户欧阳某:精识照
于古今,高明起于日月。文之以礼乐,济之以公忠,顷在先朝,预闻大政。逮予
嗣训之始,系尔定策之先。属哀毁之过差,感疾疹之甚戾。医祷备至,气体旋康。
苟非与在之良,曷见仰成之懿。宜峻天台之秩,庸昭国栋之隆。褒德懋功,于是
乎在。尔其夙夜茂勉,左右弼谐,用乂我王家。尔亦有无穷之闻,岂不休哉。可
特授行尚书吏部侍郎,依前参知政事,功臣、散官、勋、封、食实封如故。〉
八月辛丑,奉敕祈晴太社。十二月壬子,差押伴契丹贺正旦人使御筵于都亭驿。
【治平二年乙巳公年五十九】
是春,上表乞外,不允。四月辛丑,景灵宫奉安仁宗御容,车驾行酌献之礼,
摄侍中。八月,以大雨水,再乞避位,不允。九月辛酉,提举编纂太常礼书百卷
成,诏名《太常因革礼》,赐银、绢。十一月庚午,车驾朝飨景灵宫。辛未,飨
太庙。壬申,祀南郊,摄司空行事。进阶光禄大夫,加上柱国、食邑五百户。
〈敕:朕荐鬯清庙,怀祖宗之威神;升烟紫坛,致天地之明察。灵心顾享,熙事
休成。监端闱而肆霈中区,奉徽号而推尊父母。眷言赋政之重,宜首均厘之隆。
推忠协谋佐理功臣、金紫光禄大夫、行尚书吏部侍郎、参知政事、柱国、乐安郡
开国公、食邑二千八百户、食实封八百户欧阳某:道合诚明,学穷元本。被遇仁
考,敭休禁涂。以经纬之文,施于典册;以直亮之节,显于岩廊。荐更四近之
联,深畅万机之会。邦禋肇议,朝务益繁。备公衮之华章,承祭除之盛礼。乃顺
神福,以甄尔劳。进文散之崇阶,衍采田之多邑。仍推勋级,庸异弼臣。顾褒嘉
而载优,当图报而毋废。我有明命,其懋承之。可特授光禄大夫,依前行尚书吏
部侍郎、参知政事,加上柱国、食邑五百户,功臣、封、食实封如故。〉
【治平三年丙午公年六十】
三月三日,赐上巳宴。时初颁《明天历》,适值丁巳。是月,以言者指濮议
为邪说,力求去,不允。七月癸酉,荐飨太庙,摄太尉行事。十二月癸未,奉敕
篆皇帝尊号宝,其文曰“体乾膺历文武广孝皇帝之宝”。乙巳,押伴契丹贺正旦
人使御筵于都亭驿。
【治平四年丁未公年六十一】
正月丁巳,神宗即位。戊辰,覃恩转尚书左丞,进阶特进,加食邑五百户、
食实封二百户,仍赐推忠协谋同德佐理功臣。〈敕:在昔成王有审训,以属于六
卿。惟我先帝命冲人,实托于四辅。眷言莅阼之始,宜首懋官之恩。推忠协谋佐
理功臣、光禄大夫、行尚书吏部侍郎、参知政事、上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
三千三百户、食实封八百户欧阳某:鲠亮发中,诚明暴外。文蔚典谟之体,学通
治乱之原。弼翼两朝,燮熙万务。肆朕纂服,载深仰成。爰升肃于台机,示畴庸
于台佐。衍封增干,赐号进阶。祗式旧章,并推异数。噫,荷祖宗之垂佑,既嗣
无疆之休;赖臣邻而协恭,方求小毖之助。益宣贤业,茂对宠徽。可特授特进、
行尚书左丞,依前参知政事,加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仍赐推忠协谋同德
佐理功臣,勋、封如故。〉二月,第三子棐登进士第。是月,御史彭思永、蒋之
奇以飞语污公。上察其诬,斥之。公力求去。三月壬申,除观文殿学士,转刑部
尚书、知亳州,改赐推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敕:朕惟国之大臣,毗倚于内,
犹同体之股肱,凌云之羽翼,责至重也。至于辞隆自洁,则必徇其雅志而尊显之,
盖所以均其劳逸也。方朕守文之初,而一德旧老,以病自乞,章数上矣,其可留
以佐我而骫进退之节乎?推忠协谋同德佐理功臣、特进、行尚书左丞、参知政事、
上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三千八百户、食实封一千户欧阳某:学通本原,邦
之谠直;名重当世,士林师法。繇枢机之柄任,赞廊庙之全谟。两受仍几之托,
益坚事上之诚。践更三朝,出入八载。濡头沥恳,守麾是蕲。虽诏批不可,而其
请愈确。是用进职书殿,增秩秋官,授符于价藩,分忧于阃寄,褒渥备矣。《书》
不云乎:“虽尔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勉勤所报,讵假予训。可特授行刑
部尚书、充观文殿学士、知亳州军州事、兼管内河堤劝农使及管勾开治沟洫河道
事,仍改赐推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散官、勋、封、食实封如故。〉闰三月辛巳,
宣签书驻泊公事,陛辞,乞便道过颍少留,许之。五月甲辰,至亳。六月戊申,
视事。
【神宗熙宁元年戊申公年六十二】
是岁,连上表乞致仕,不允。八月乙巳,转兵部尚书,改知青州,充京东东
路安抚使。〈敕:朕惟北海,九州之古郡,而东人之都也。近世两府出入,为均
逸之地,非耆德峻望,不为倚毗。推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观文殿学士、特进、
刑部尚书、知亳州、上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三千八百户、食实封一千户欧
阳某:以文学自进,以器能自任。早领枢务,旋参大政。奏封屡上,诚请益坚。
俾守藩方,已逾岁律。乃进夏官之秩,往临海岱之区。一道兵农,惠绥是赖。肃
予近服,无假训言。可特授行兵部尚书,依前充观文殿学士、知青州军州事、兼
管内劝农使,充京东东路安抚使,功臣、散官、勋、封、食实封如故。仍放谢辞。
〉九月丙申,至青。十一月丁亥,郊祀恩,加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敕:
朕嗣位之初,祗见上帝祖考,九州四海,莫不来祭。惟二三元老,虽尔身在外,
乃心罔不在王室。推恩行爵,必先及之。推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观文殿学士、
特进、行兵部尚书、上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三千八百户、食实封一千户欧
阳某:文章宿望,左右三朝。艰难之时,实赖其力。进退之节,不累于位。股肱
近镇,玉帛勤王。兹朕所以推神休而疏朝宠也。乃眷旧德,奚烦训辞。可特授依
前行兵部尚书、充观文殿学士、加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功臣、散官、勋、
封如故。〉是岁,筑第于颍。
【熙宁二年己酉公年六十三】
三月,内侍王延庆便道传宣抚问,仍赐香药一银合,又递赐新校定《前汉书》,
以公尝预刊定也。冬,乞寿州便私计,不允。
【熙宁三年庚戌公年六十四】
四月壬申,除检校太保、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河东路经略安抚监牧使,
兼并、代、泽、潞、麟、府、岚、石路兵马都总管〈敕:国家规制裔边,并建帅
领。惟河汾之一道,搤獯狁之二垂,爰咨衮路之贤,往付并门之筦。仍迁近府,
用壮奥藩。具官某:道德文章,为时矜式。谋猷忠亮,预政累朝。自获解于台司,
已再更于郡寄。委远时柄,尔虽乐于燕安;尊任贤能,朕岂忘于鉴寐?眷言大卤,
方择守臣,俾从表海之邦,就改近胡之镇。班通四贵,所以褒宠于旧勋;节制诸
戎,所以倚成于外阃。惟尔同寅之德,体予注意之隆,亟即新州,毋辞远略。可
特授检校太保、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兼并、代、泽、潞、
麟、府、岚、石路兵马都总管,功臣、散官、勋、封如故。〉公坚辞不受。七月
辛卯,改知蔡州。九月甲寅,至蔡,是岁更号六一居士。
【熙宁四年辛亥公年六十五】
公在蔡,累章告老。六月甲子,以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七月,归颍。
八月,将祀明堂,诏赴阙陪位。公上章乞免,从之。礼成,赐衣带、器币、牲饩。
〈敕:朕惟左右辅弼之臣,以道德自任者其去就进退,莫不有义与命。而朝廷优
宠遇待,不使之早告老以去者,非独朕之恩典为然,亦先王之礼意故也。以尔推
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观文殿学士、特进行兵部尚书、上柱国、乐安郡开国公、
食邑四千三百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欧阳某:文章学问,远足以知先王;德义谋
猷,近足以宜当世。陟降秘近,践扬兹多。向由枢庭,参决大政,乃能熙天之命,
克勤王家。均休外藩,年德方茂,而乃安于义命,以礼请去,至于勤恳。虽朕之
睠遇有加,亦终不能易尔志。重以先帝顾命,辅朕眇躬,勋劳问望,顾可以无
报称哉?是用度越常典,以荣尔归,俾进东宫之师,仍兼秘殿之职。尚惟率身善
俗,以助成王德,惟良显哉!可特授太子少师,依前充观文殿学士致仕,功臣、
散官、勋、封、食实封如故。仍放朝谢。〉
【熙宁五年壬子公年六十六】
闰七月庚午,公薨。八月丁亥,赠太子太师。〈敕:大臣还官告老以高秩尊
爵归第,固朝廷所礼异也。矧当参决大政,有两朝定策援立之勋,德甚盛而弗居,
年未至而辞位,遽兹长逝,宜厚追褒。故推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观文殿学士、
特进、太子少师致仕、上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三百户,食实封一千二
百户欧阳某:以文章革浮靡之风,以道德镇流竞之俗,挺节强毅而不挠,当官明
辩而莫夺,三世宠荣,一德端亮。朕方将图任旧老,畴咨肃乂。而雅志冲邈,必
期退休。未阅数岁章逾十上。在大义难尽其力,兹勤请所以不违,谓其脱去人间
之累,当享期颐之寿。天遽歼夺,曾靡慭遗,览奏之日,为之不能临朝。储坊六
傅,师惟长首,举以为赠,用纾予哀。尚其有知,享此嘉命。可特赠太子太师。〉
【熙宁七年八月谥文忠】
△谥议
省司准敕定谥。据本家发到故推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观文殿学士、特进、
太子少师致仕、上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三百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
赠太子太师欧阳某行状,依例牒太常礼院拟谥,今准回牒连到议状,谥曰“文忠”。
宣德郎、守太常丞、充集贤校理、同知太常礼院李清臣。
公归老于家,以疾不起。将葬,行状上尚书省,移太常请谥。太常合议曰:
公维圣宋贤臣,一世学者之所师法。明于道德,见于文章,究览六经群史、诸子
百氏,驰骋贯穿,述作千百万言,以传先王之遗意。其文卓然,自成一家,比司
马迁、扬雄、韩愈无所不及而有过之者。方天下溺于末习,为章句声律之时,闻
公之风,一变为古文,咸知趋尚根本,使朝廷文明不愧于三代、汉、唐者,太师
之功,于教化治道为最多,如太师真可谓“文”矣。博士李清臣得其议,则阅读
行状,考按谥法,曰:唐韩愈、李翱、权德舆、孙逖,本朝杨忆,皆谥“文”,
太师固宜以“文”谥。吏持众议白太常官长,官长有曰:“文”则信然,不复易
也。然公平生好谏诤,当加“献”为“文献”,无已,则加“忠”为“文忠”。
众相视曰:其如何?则又合言曰:“忠”亦太师之大节。太师尝参天下政事,进
言仁宗,乞早下诏立皇子,使有明名定分,以安人心。及英宗继体,今上即皇帝
位,两预定策翊戴,有安社稷功,和裕内外,周旋两宫阃,迄于英宗之视政。盖
太师天性正直,心诚洞达,明白无所欺隐,不肯曲意顺俗,以自求便安。好论列
是非,分别贤、不肖,不避人之怨诽狙嫉,忘身履危,以为朝廷立事。按《谥法》,
道德博闻曰“文”,廉方公正曰“忠”,今加“忠”以丽文,宜为当。众以状授
清臣,为谥议。清臣曰:不改于“文”而傅之以“忠”,议者之尽也,清臣其敢
不从。遂谥“文忠”。谨议。
朝奉郎、守尚书工部郎中、充秘阁校理、直舍人院、兼同修起居注、权判吏
部流内铨、骑都尉、赐绯鱼袋钱藻,宣德郎、守尚书刑部员外郎、充集贤校理、
兼同修起居注、权同判吏部流内铨、骑都尉、赐绯鱼袋窦卞,伏准太常礼院谥议
如前。
天下文物繁盛之极,学士大夫竞夫锼刻组绘,日益靡靡,以汩没于卓诡魁殊
之说,而不复知淳古之为正也。于是时,天下曰是,太师曰非;天下以为韪,太
师以为陋。学士大夫磨牙淬爪,争相出力,以致之危害。太师不之顾曰:我道,
尧、舜也,我言,孔子、孟轲也,而天下不我从,将焉往?然卒由太师而一归于
醇正。故仁义之言,其华烨然,独辉灼乎一代之盛,远出二京之上。呜呼,<女微>
哉!大丈夫束带立夫人之朝,所以大过人者,大节立焉。不龊龊小节以求曲全,
可也。怫众虑,强君以难,是为大节。不徇世俗之论,而先识以制夫形,是为大
节。太师当嘉祐之间,协议建储正名,挈天下之疑而伸之,万世因而若维太山而
安不危,斯之谓大节。《谥法》:道德博闻曰“文”,廉方公正曰“忠”。生平
论譔文章,务明尧舜孔孟之教于已坏之后,可谓道德博闻矣。排左右持禄取容
之虑,特建万世无穷之策,而自不以为功,可谓廉方公正矣。太常易名曰“文忠”,
庶乎天下有以知公议之不能泯也。
省司准例于都亭驿集合省官同参详,皆协令式,请有司准例施行,谨详定讫,
遂具状中书门下取裁。奉宰臣判准申,谨具状奏闻,伏候敕旨。
【熙宁八年】
九月乙酉,葬开封府新郑县旌贤乡。
【元丰三年】
十二月,以子升朝,遇大礼,赠太尉。〈敕:朕斋明以祀,得歆于神,维显
及幽,并受多祉。奉议郎、轻车都尉、赐绯鱼袋欧阳发:父历任观文殿学士,太
子少师致仕,赠太子太师某,以高文典策,冠绝誉髦;以重德令名,进参机要。
践更事任,奋发猷为,谅直公忠,简于朕志。逝日逾远,贤声不忘。垂裕后昆,
序朝通籍。丁时庆赉,愍锡有加。尚其营魂,应此明命。可特赠太尉。〉
【元丰八年】
十一月,赠太师,追封康国公。
【绍圣三年】
五月,追封兖国公。〈(制词)敕:宗祖之泽,充塞穹壤,国之故老,褒叙有
章。朝请郎、充秘阁校理、轻车都尉、赐绯鱼袋欧阳棐,弟通直郎、飞骑尉辩,
故父任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赠太子太师、追封康国公某,名世之才,出
应期运。明于辅弼事业,而以风节始终。余庆嗣人,追命成国,亶惟不没,尚克
享兹。可特赠太师,追封兖国公。
【崇宁三年】
追封秦国公。
【政和三年】
追封楚国公。〈皆以子棐遇郊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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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35 | 显示全部楼层
附录二 先公事迹〈欧阳发等述〉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先公为人天性刚劲,而气度恢廓宏大,中心坦然,未尝有所屑屑于事。事不
轻发,而义有可为,则虽祸患在前,直往不顾。以此或至困逐,及复振起,终莫
能掩。而公亦正身特立,不少屈夺。四五十年之间,气象伟然盖天下,而以文章
道德为一世学者宗师。故历事三圣,尝被眷倚,遂托以天下安危之计。而公亦以
身许国,进退出处,士人以为轻重。至于接人待物,乐易明白,无有机虑与所疑
忌。与人言,抗声极谈,径直明辨,人人以为开口可见心腑。至于贵显,终始如
一,不见大官贵人事位貌之体,一切出于诚心直道,无所矜饰,见者莫不爱服。
而天资劲正高远,无纤毫世俗之气,常人亦自不能与之合也。平生学之所得,以
至文章事业,皆明识所及,性所自得,不劳而至,无所勉强。而众人学之者,终
莫能及。其于经术,务明其大本而本于性情,其所发明简易明白。其论《诗》曰:
“察其美刺,知其善恶,以为劝戒,所谓圣人之志者,本也。因其失传而妄自为
之说者,经师之末也。今夫学者得其本而通其末,斯尽善矣。得其本而不通其末,
阙其所疑,可也。”又云:“今夫学者知前事之善恶,知诗人之美刺,知圣人之
劝戒,是谓知学之本而得其要,其学足矣,又何求焉?”公于经术,去取如此,
以至先儒注疏有所不通,务在勇断不惑。平生所辨明十数事,皆前世人不以为非,
未有说者。如五帝不必皆出于黄帝,春秋赵盾弑君非赵穿,许世子非不尝药,武
王之十有一年非受命之年数,及力破汉儒灾异五行之说。《正统论》破以秦为伪
闰,或以功德,或以国地不相臣属,则必推一姓以为主之说。以为正者正天下之
不正,统者统一天下之不一。至于各据地而称帝,正朔不相加,则为绝统,惟合
天下于一者为正统。统或绝、或续,而正统之说遂定焉。然亦不苟务立异于诸儒,
尝曰:“先儒于经不能无失,而所得已多矣。正其失可也,力诋之不可也。尽其
说而理有不通,然后得以论正。予非好为异论也。”其于《诗》、《易》,多所
发明。为《诗本义》,所改正百余篇,其余则曰:“毛、郑之说是矣,复何云乎。”
其公心通论如此。
先公四岁而孤,家贫无资,太夫人以荻画地,教以书字,多诵古人篇章,使
学为诗。及其稍长,而家无书读,就闾里士人家借而读之,或因而抄录,抄录未
毕,而已能诵其书。以至昼夜忘寝食,惟读书是务。自幼所作诗赋文字,下笔已
如成人。兵部府君阅之,谓韩国太夫人曰:“嫂无以家贫子幼为念,此奇儿也,
不惟起家以大吾门,他日必名重当世。”及举进士时,学者方为四六,号时文,
公已独步其间。天圣七年,补国子监生。是秋取解,明年南省试,皆为第一人,
由是名重当世。及景祐中,在西京,与尹公洙偕为古文。已而有诏,戒天下学者
尽为古文。独公古文既行,遂擅天下。四十年间,天下以为模范,一言之出,学
者竞相传道,不日之间,流布远近,外至夷狄,莫不仰服。后进之士,争为门生,
求受教诲。当世皆以为自两汉后,五六百年,有韩退之;退之之后,又数百年,
而公继出。自李翱、柳宗元之徒,皆不足比。然公之文,备尽众体,变化开阖,
因物命意,各极其工,或过退之。如《醉翁亭记》、《真州东园记》,创意立法,
前世未有其体。作《尹公洙志文》,以为尹公文简而有法,取其意而为之,即得
其体。《石先生介墓志》,不多假事迹,但述其平生志意所存,与其大节气概,
读之如见其人。作《集古录叙》,今王丞相以谓读之可辟疟鬼。
先公既奉敕撰《唐书·纪·志·表》,又自撰《五代史》七十四卷,其作
《本纪》,用《春秋》之法,虽司马迁、班固皆不及也。其于《唐书·礼乐志》,
发明礼乐之本,言前世治出于一,而后世礼乐为空名。《五行志》不书事应,悉
破汉儒灾异附会之说。皆出前人之所未至。其于《五代史》,尤所留心,褒贬善
恶,为法精密,发论必以“呜呼”,曰“此乱世之书也”。其论曰:“昔孔子作
《春秋》,因乱世而立治法;余述《本纪》,以治法而正乱君。”此其志也。书
成,减旧史之半,而事迹添数倍,文省而事备,其所辨正前史之失甚多。嘉祐中,
今致政侍郎范公等列言于朝,请取以备正史,公辞以未成。熙宁中,有旨取以进
御。〈按《神宗实录》,熙宁五年八月丁亥,诏颍州令欧阳某家,上某所撰《五
代史》。
先公笔札,精劲雄伟,自为一家,当世士大夫有得数十字,皆藏以为宝,而
未尝为人书石。
先公平生以奖进贤材为己任,一时贤士大夫虽潜晦不为人知者,知之无不称
誉荐举,极力而后已。既为当世宗师,凡后进之士,公尝所称者,遂为名人。时
人皆以得公一言为重,而公推扬诱进不倦,至于有一长者,识与不识皆随其所长
而称之。至今当世显贵知名者,公所称荐为多。今湖州孙正言觉为合肥主簿,未
与公相识。郡守怒之,欲捃拾以罪。时胡侍讲在太学以属公,公为作手书与其寮
佐,令保全之,遂获免。福州处士陈烈,素不与公相识。公闻其名,知其行义,
屡荐于朝,乞赐召用,朝廷即召烈为国子监直讲。
先公尝言:平生为学所得,惟平心无怨恶为难。故于事未尝挟私喜怒以为意,
虽仇雠之人,尝出死力挤陷公者,他日遇之,中心荡然,无纤芥不足之意。尝曰:
“孔子言以直报怨。夫直者,是之为是,非之为非。是非付之至公,则是亦不报
也。”
先公初贬滁州,盖钱明逸辈为之。自外还朝,遇明逸于京师,屡同饮宴,不
以为嫌。其后公在中书,明逸罢秦州归,复用为翰林学士。近日小人蒋之奇妄兴
大谤,及公移青州,其兄之仪知临淄县,为二司所不喜,力欲坏之,亦以托公。
公察其实无他,力保全之。
先公平生文章擅天下,未尝以矜人,而乐成人之美,不掩其所长。诗笔不下
梅圣俞,而尝推之,自谓不及,然识者或谓过之。初奉敕撰《唐书》,专成《纪》、
《志》、《表》,而《列传》则宋公祁所撰。朝廷恐其体不一,诏公看详,令删
为一体。公虽受命,退而曰:“宋公于我为前辈,且人所见不同,岂可悉如己意?”
于是一无所易。书成奏御,旧制惟列官最高者一人,公官高,当书。公曰:“宋
公于传,功深而日久,岂可掩其名,夺其功?”于是《纪》、《志》、《表》书
公名,而《列传》书宋公。宋丞相庠闻之叹曰:“自古文人好相凌掩,此事前所
未有也!”
先公笃于交友,恤人之孤。梅圣俞家素贫。既卒,公醵于诸公,得钱数百千,
置义田以恤其家,且乞录其子增。尹龙图洙已卒,公乞录其子构。孙先生复有
《尊王发微》十五卷,有旨进内,未毕而卒。公乞令其家录进,而推恩其子大年。
尹构、孙大年、梅增,皆蒙录用以官。
天圣初,胥公在汉阳,先公时年二十余,以所为文谒之。胥公一见奇之曰:
“子当有名于天下。”因馆于门下,与公偕入京师,及公登第,乃以女妻之。
王文康公知西京,先公为留守推官。一日,当都厅勘事,有一兵士自役所逃
归。文康曰:“勘兵士何谓未断?”公曰:“合送本处行遣。”文康曰:“似此,
某作官处断过甚多,推官新作官,不须疑。”公曰:“若相公直断,虽斩亦可,
有司则不敢奉行。”一夜,文康夜召,问:“军人未断否?”公曰:“未。”文
康曰:“几至误事。”明日,遂送所属处。
先公在河南,以文学负当世之名。前后留守,皆名公好贤,莫不倾身礼接。
王文康自西京召归,谓公曰:“今来有例,合举馆职,当奉举。”遂用王文康公
荐,自西京留守推官召试。
范文正公以言事忤大臣,贬知饶州。先公一日遇司谏高若讷于余襄公家,若
讷非短范公,以为宜贬。公归,遂为书与之辩,且责若讷不能论列。若讷缴进其
书,遂坐贬为夷陵令。既而余襄公、尹公洙亦连坐被贬。蔡公为《四贤诗》述其
事,天下传之。
先公既坐范公远贬,数年,复得滑州职官。会范公复起,经略陕西,辟公掌
笺奏,朝廷从之。时天下久无事,一旦西边用兵,士之负材能者,皆欲因时有所
施为,而范公以天下重名好贤下士,故士之乐从者众。公独叹曰:“吾初论范公
事,岂以为己利哉!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遂辞不往。其于进退不苟如此,以
至致位二府,惟以忠义自得主知,未尝有所因缘凭藉。
先公在馆中,遇西边用兵,天下多事,诣阙上书,为三策,以料贼情,及指
陈天下利害甚众。既而有诏,百官许上封章言事。公上疏言三弊五事,力陈当时
之患。仁宗增谏官为四员,先公与蔡公襄、余襄公靖、今致政王尚书素同时迁用。
是时陕西用兵已久,京东、西盗贼群起,内外多事。仁宗既进退大臣,遂欲改更
阙失,方急于求治。公遇事感激,知无不言。范文正公、杜正献公、今司徒韩魏
公、富郑公四人同时登用,公屡请召封访问,责以所为。既而仁宗降手诏,出六
条以责诸公,各亦有所陈述。公言诸公所陈,宜力主张,勿为群言所夺。而王文
安公为三司使,有为无名诗中之者。公请严禁止之,以绝小人流言,摇动朝政之
渐,敕出官爵购捕其人。时上欲改更朝政,小人不便,故造作语言动摇,及敕榜
出,自此遂绝。是后,上遂下诏劝农桑,兴学校,改更庶事之弊。
自范文正公之贬,先公与余襄公等坐党人被逐,朋党之说遂起,久而不能解,
一时名士皆被目为党人。公在谏院,为《朋党论》以献,群言遂息,大救当时之
弊。时天下久安,上下失于因循,一旦陕西用兵,而群贼王伦、张海等所在皆起。
先公请遣使者按察州县,朝廷命诸路转运使皆兼按察。公言转运使苟非其人,则
按察遂为空名,复条陈按察六事。于是两府聚议,尽破常例,不次用人。〈后来
别因一札子中备言此事。〉其后州县多所升降,内外百职振举。及杜待制杞为京
西转运使,与御史蔡禀同治贼事,公言杞可独任,无用禀。杞果遂平诸盗,京西
无事。
时张温成方有宠,人莫敢言,因生皇女,染绫罗八千匹。先公上言,乞裁损
其恩宠,及其亲戚恩泽太频可以减罢,极陈女宠骄恣以至祸败之戒。
皇叔燕王薨,议者以国用不足,请待丰年而葬。先公乞减费而葬,以为不肯
薄葬,留之以待侈葬,徒成王之恶名,使四夷闻天子皇叔薨,无钱出葬,遂轻中
国。有旨,减节浮费而葬。
澧州柿木成文,有“太平之道”四字。先公上言:“今四海骚然,未见太平
之象。”又曰:“太平之道者,其意可推。自古帝王致太平,皆有道,得道则太
平,失道则危乱。今见其失,未见其得,愿陛下忧勤万务,渐期致理。其瑞木,
乞不宣示于外。”
庆历三年,御试进士,以《应天以实不以文》为赋题。公为拟试赋一道以进,
指陈当世阙失言,言甚切至。
淮南转运使吕绍宁,到任便进羡余钱十万。公乞拒而不受,以彰朝廷均恤外
方,防御刻剥。
前后所上章疏百余,其间斥去奸邪,抑绝侥幸,以谓任人不可疑,节制不可
不一,当推恩信以怀不服,其事往往施行。
先公以谏官除知制诰。故事:知制诰当先试。有旨更不召试,有国以来不试
而受者惟杨文公、陈文惠公与公三人。公既典制诰,尤务敦大体。初作《劝农敕》,
既出,天下翕然,人人传诵,王言之体,远复前古。
陕西兵役之后,河东困弊,粮草阙少。又有言者请废麟州,或请移于合河津,
或请废五寨。朝廷命先公视其利害,及访察一路官吏能否,擘划经久利害,及计
置粮草。公为四议,以较麟州利害,请移兵就食于河滨清塞堡,缓急不失应援,
而平时可省馈运,麟州遂不废。又建言忻、代、岢岚、火山四州军,沿边有禁地
弃而不耕,人户私籴北界斛斗,入中以为边储,今若耕之,每年可得三二百万石
以实边,朝廷从之。此两事,至今大为河东之利。
自西事后,河东赋敛重而民贫,道路嗟怨。先公奏罢十事,以宽民力。〈文
字见《河东奏事》,谓乞罢和籴米、三司银之类。〉
先公自河东还,会保州兵叛,遂出为河北都转运使,别得不下司札子云:
“河北宜选有文武材识转运使二员,密授经略之任,使其熟图利害,豫为御备。”
保州既降,总管李昭亮私取叛兵妻女,通判冯博文等亦往往效之。先公发博
文罪,置狱推劾,昭亮恐惧,立令送出。
自保州事后,河北兵骄,少不如意即谋结集,处处有之。上下务在姑息。先
公屡乞主张将师每事镇重,以遏士心,河北卒无事。
保州叛兵既降,其胁从者二千余人,分隶河北诸州。富郑公为宣抚使,恐其
复生变,欲委诸州同日诛之。方作文书,会先公权知镇府,遇富公于内黄,富公
夜半屏人,密以告公。公曰:“祸莫大于杀降。昨保州叛卒,朝廷许以不死招之,
今已戮之矣。此二千人本以胁从,故得不死,奈何一旦无辜就戮?且无朝旨,若
诸郡不肯从命,事既参差,则必生事,是趣其为乱也。且某至镇州,必不从命。”
富郑公遂止。
先公在河北,既被朝廷委任之重,悉力经营,凡一路官吏能否,山川地里,
财产所出,兵粮器械,教阅阵法,一一别为图籍,尽四路之事如在目前。或问公
曰:“公以文章儒学名天下,而治此俗吏之事乎!”公曰:“吏之不职,吾所愧
也。系民休戚,其敢忽乎?”奏置御河催纲司,通致粮运,以省入中之数。置都
作院于磁、相二州,以省诸州兵器之费。既究见河北利害本末,乃一一条列,遍
贻书于执政,将大为经画。未尽行,而公罢去。
庆历初,仁宗既复四谏之职,拔英俊贤能材德之士,并进于朝。公负天下之
望而居其职,仁宗宠异之意独绝众人,尝因奏事,论及当世人材,仁宗不觉谓公
曰:“如欧阳某,何处得来!”公乃尽心悉力,思所补报,遇事不避,以至犯忤
权贵,排击奸佞,怨怒随至,常欲大用而未果。是时中外多事,仁宗意以谓艰难
之际,非公不足以办事,故自谏官奉使河东,委以一路之利害。及保州事作,河
北转运使张昷之得罪。公自河东还未数月,复出为河北转运使,及陛辞之日,仁
宗面谕曰:“不久当还,无为久居计。有事但言来,无以中外为限。”公对曰:
“在京师所言,尚以风闻,或恐失实,况于在外?”仁宗曰:“有所闻,但言来,
行与不行则在此。”及至河北,百事振举,小人忌公,恐大用。而又杜、范、韩、
富同时罢黜,小人汇进。公上疏,极言四人忠实可用而无过,辨明小人诬罔之言,
请加任用。于是群小益惧,相与造为谤辞。及诏狱之起,穷究无状,仁宗亦悟,
止夺职知滁州。
南京素号要会,宾客往来无虚日,一失迎候,则议论蜂起。先公在南京,虽
贵臣权要过者,待之如一。由是造为语言,达于朝廷。时陈丞相升之安抚京东。
因令审察是非。陈公阴访之民间,得俚语,谓公为照天蜡烛。远而奏之,上方欲
召用,而公丁太夫人忧。
先公初服除,还朝,惟除本官龙图阁直学士,而无主判。入见日,仁宗恻然,
怪公鬓发之白,问公在外几年,今年几何,恩意甚至。公求补外,仁宗曰:“此
中见人多矣。为小官时,则有肯尽言,名位已高,则多顾藉。如卿且未要去。”
明日以责大臣,即以公判流内铨。是时小人忌公且进用,伪为公乞澄汰内臣札子,
传布中外。内臣人人切齿,判铨六日,杨永德以差船及引见胡宗尧事中公,出知
同州。而外议纷纭,论救者众。上亦开悟。适会刘公沆有札子,乞催宋公祁结绝
《唐书》。上曰:“莫不须宋祁否?”刘公曰:“别未有人。”上曰:“欧阳某
知同州,臣寮已有文字请留。”刘公曰:“乞自陛下宣谕。”明日朝辞,上殿。
上曰:“休去同州,且修《唐书》。”既而曾鲁公自翰林学士换侍读学士、知郑
州,刘公奏欧阳某见未有主判处,乞替曾某会判三班院。上曰:“翰林学士有人
未?”刘公曰:“见商量。”上曰:“欧阳某不止一好差遣,亦好一翰林学士,
便可替曾某。”遂入翰林,为史官,判三班院。上尝面问以唐学士院铃索故事,
将议临幸,其于眷待之意甚厚。
先公在侍从八年,知无不言,屡建议,多见施行。自初还朝,唐公介与诸公
方居言职,所言久之未见听纳。公上疏言人君拒谏之失,请采听言者。其后上遂
用谏官言,进退宰相。
时议者方以河患为意,陈恭公在相位,欲塞商胡,开横垄,回大河于故道。
先公上疏言其不可。未几,恭公罢去,新宰相复用李仲昌议,欲开六塔,全回河
流。公两上疏争之,不听,河才成而决,滨、棣、德、博数千里大被其害。仲昌
等议者流窜远方,卒如公议。
至和二年,先公奉使契丹,契丹使其贵臣陈留郡王宗愿、惕隐大王宗熙、北
宰相萧知足、尚父中书令晋王萧孝友来押宴,曰:“此非常例,以卿名重。”宗
愿、宗熙,并契丹皇叔;北宰相,蕃官中最高者,尚父中书令晋王,是太皇太后
弟。送伴使耶律元宁言:“自来不曾如此一并差近上亲贵大臣押宴。”
嘉祐初,狄武襄公为枢密使。。狄自破蛮贼之后,方振威名。而是时仁宗不
豫久之,初康复。而狄得士心,京师讹言訩訩。先公因水灾言武臣典机密,得士
心,而讹言可畏,非国之便,请且出之于外,以保全之。未久,狄终以流言不已,
罢知陈州。
嘉祐中,复用贾魏公为枢密使。先公言其为人好为阴谋,陷害良士,小人朋
附乐为其用,前任相位,累害善人,所以闻其再来,望风畏恐,乞早罢还之旧镇。
其命遂止。
先公在翰林,尝草《春帖子词》。一日,仁宗因闲行,举首见御阁帖子,读
而爱之,问何人作,左右以公对。即悉取皇后、夫人诸阁中者阅之,见其篇篇有
意,叹曰:“举笔不忘规谏,真侍从之臣也!”自是每学士院进入文书,必问何
人当直,若公所作,必索文书自览。〈先公每述仁宗恩遇,多言此事,云内官梁
实为先公说。《春帖子词》有云“阳进升君子,险消退小人。圣君南面治,布政
法新春”,至今士大夫尽能诵之。及温成皇后阁帖子云“圣君念旧怜遗族,常使
无权保厥家”。
仁宗嘉祐中,先公在翰林,富郑公在中书,胡侍讲在太学,包孝肃公为中丞。
士大夫相语曰富公“真宰相”,呼先公字曰“真翰林”,学士胡先生“真先生”,
包公“真中丞”,时人谓“四真”。
嘉祐二年,先公知贡举。时学者为文以新奇相尚,文体大坏。〈僻涩如“狼
子豹孙,林林逐逐”之语,怪诞如“周公伻图,禹操奋锸,傅说负版筑,来筑太
平之基”之说。〉公深革其弊,一时以怪僻知名在高等者,黜落几尽。二苏出于
西川,人无知者,一旦拔在高等,榜出,士人纷然,惊怒怨谤。其后,稍稍信服。
而五六年间,文格遂变而复古,公之力也。
先公知开封府,承包孝肃公之后。包公以威严为治,名震京师,而公为治循
理,不事风采。或谓公曰:“前政威名震动都下,真得古京兆尹之风采。公未有
动人者,奈何?”公曰:“人材性各有短长,岂可舍己所长,勉强其所短,以徇
俗求誉?但当尽我所为,不能则止。”既而都下事无不治。
开封府既多近戚宠贵,干令犯禁,而复求以内降苟免。先公既受命,屡有其
事,即上奏论列,乞今后求内降以免罪者更加本罪二等。内臣梁举直私役官兵,
付开封府取勘,既而内降放罪,凡三次内降,公终执而不行。
嘉祐三年闰十二月,京师大雪,民冻馁而死者十七八。明年上元,有司以常
例张灯,先公奏请罢之。
故事,国史皆在史院;近制,皆进入内。自是每日历成亦入内,而有司惟守
空司。先公请录本付外,遂如公言,今史院之有国史。自公请也。
先公在密院,与今侍中曾鲁公,悉力振举纪纲,革去宿弊,大考天下兵数,
及三路屯戍多少,地里远近,更为图籍之法,边防久阙屯守者大加搜补,数月之
间,机务浸理。
台谏官唐公介、王公陶、范公师道、吕公景初,皆以言事被逐。先公言四人
刚正敢言,踪迹有本末,宜早赐牵复,其后四人遂复进用。
先公在侍从,因嘉祐水灾,凡再上疏请选立皇子,以固天下根本,言甚激切。
及在政府,遂与诸公协定大议。而英宗力辞宗正之命,坚卧久之。诸公同议,不
若遂正皇子之名,奏事仁宗前。顾问之际,公独进曰:“宗室自来不领职事,今
外人忽见有此除授,皆知陛下将以为子,不若遂正其名。盖判宗正寺,降诰敕,
得以不受。今立为皇子,只烦陛下命学士作一诏书告天下,事即定矣。”仁宗以
为然,大计遂定。及英宗初年,未亲政事,慈圣垂帘。危疑之际,公与诸公往来
两宫,镇抚内外,而公之危言密议,忠力为多。以至英宗亲御万机,内外睦然。
先公天性劲正,不顾仇怨,虽以此屡被谗谤,至于贬逐,及居大位,毅然不
少顾惜,尤务直道而行,横身当事,不恤浮议。是时,今司徒韩魏公当国,每诸
公聚议,事有未可,公未尝不力争,而韩公亦欣然忘怀,以此与公相知益深。或
奏事上前,众议未合,公亦往返折难,无所顾避。尝一日独对,英宗面谕公曰:
“参政〈英宗于先朝大臣,多不以名呼,而以官称。〉性直,不避众怨,每见奏
事与二相公有所异同,便相折难,其语更无回避。亦闻台谏论事,往往面折其短,
若似奏事时语,可知人皆不喜也,宜少戒此。”而公又务抑绝侥幸,有以事干公
者,或不可行,面为其人分别可否,曰“此事必不可行”。以此人多怨谤,而公
安然未尝少恤,尝称故相王沂公之言曰:“恩欲归己,怨使谁当?”每亦曰:
“贫贱常思富贵,必履危机,此古人之所叹也。惟不思而得,既得不患失之者,
其庶几乎?”及濮园议起,非公所独专,朝廷亦未有定议。而言者妄以非礼之说,
指公为主议,公亦不与之较。其后小人彭思永、蒋之奇等造为无根之飞语,欲以
危公。自人主而下,朝廷名臣巨公,天下有识之士,皆知因公亮直不隐,得怨于
小人,故上连降手诏,诘问思永、之奇,二人引服诬罔,悉皆贬逐。
自嘉祐以后,朝廷务惜名器,而进人之路稍狭。先公屡建言,馆阁育材之地,
宜盛其选,以广贤路。遂令两府人各举五人,其后中选者十人。
尝因僧官阙人,内臣陈承礼以宝相院僧庆辅为请,内降从之。旧有著令:僧
官必试而补。诸公相与执奏其事,先公进言曰:“补一僧官至为小事,但内降冲
改著令,内臣干挠朝政,不可启其端。且宦女近习,前世常患难于防制,乞绝之
于渐。”英宗即欣然嘉纳。
契丹降人韩皋谟者,自言太叔使来,言太叔谋取其国,乞中国出兵为应。二
府会议其事,时有意主之者,将议从之。先公争曰:“中国待夷狄,宜以信义为
本,奈何欲助其叛乱?使事不成,得以为辞。”主议者大笑曰:“迂儒迂儒!”
公力争之不已,遂止。既而虏中太叔举事不成而死。
初枢密使阙人,先公以次当拜。时英宗未亲政事,二府密议,不以告公。一
日待漏院中,公见二相耳语,知其所为,问曰:“得非密院阙人,而某当次补乎?”
二公曰然。公曰:“此大不可。今天子不亲政,而母后垂帘,事之得失,人皆谓
吾辈为之耳。今如此,则是大臣二三人相补置耳,何以镇服天下?”二公大然公
言,遂止。及今致政张太师罢枢密使,英宗复用公,公力辞不拜。
京师百司所行兵民官吏财用之类,皆无总数,中书一有行移,则下有司纂集。
先公因暇日,尽以中书所当知者集为总目。一日上有所问,宰相以总目为对,公
以祀假家居,上遣中贵人就中书阁子取而阅之。
先公平生连典大郡,务以镇静为本,不求声誉。治存大体,而施设各有条理,
纲目不乱。非盗贼大狱,不过终日。吏人不得留滞为奸。如扬州、南京、青州,
皆大郡多事,公至数日,事十减五六,既久,官宇阒然。尝曰:“以纵为宽,以
略为简,则事弛废而民受弊。吾所谓宽者不为苛急,简者去其繁碎尔。”故所至
不见治迹,而民安其不扰。既去,至今追思不已,今滁、扬二州皆有生祠。而公
天性仁恕,断狱常务从宽,尝云“汉法惟杀人者死,后世死刑多矣”。故凡死罪
非已杀人而法可出入者,皆全活之,曰“此吾先君之志也”。其在河北一议,活
二千人之命。及晚年在京东奏宽沙门岛刑名,设法减其人数,赖以获全者甚众。
〈沙门岛罪人,寨主旧敢专杀,故数不多而易制。马默知登州,务全人命,举察
甚严,稍优恤罪人。罪人既多而又不畏本寨,渐恣横难制,京东议者大患之。有
司之意,多欲许令依旧一面处置。公以为朝廷既贷其命,岂可非理杀之,奏请将
编敕州名合配沙门岛而情稍轻者,只配远恶州军,见在岛多年情轻者放远,遂以
无事,而人亦获全。〉
先公初有太原之命,令赴阙朝见。中外之望,皆谓朝廷方虚相位以待公。公
六上章,坚辞不拜,而请知蔡州,天下莫不叹公之高节。
先公在亳,年才六十一,已六上章乞致仕。而上方眷留,未听。及在蔡,勤
请益坚,遂如素志。公既气貌康强,而年未及礼制,一旦勇退,近古数百年所未
尝有,天下士大夫仰望惊叹。公虽退居于家,士论犹望以为轻重。
先公平生以直道见忌于群小,再被贬逐,而未尝以介意。初在峡州,作至喜
亭。及自河北,以小人无名之谤降知滁州,治州泉为幽谷泉,作亭于琅邪山,自
号醉翁。及晚年,又自号六一居士,曰“吾《集古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有
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吾老于其间,是为六一”,自为传以刻石。
先公平生于物少所嗜好,虽异物奇玩,不甚爱惜,独好收蓄古文图书,集三
代以来金石铭刻为一千卷,以校正史传百家讹缪之说为多。藏书一万卷,虽至晚
年,暇日惟读书,未尝释卷。
先公平生著述:《易童子问》三卷,《诗本义》十四卷,《五代史》七十四
卷,《居士集》五十卷,《归荣集》一卷,《外制集》三卷,《内制集》八卷,
《奏议集》十八卷,《四六集》七卷,《集古录》跋尾十卷,杂著述十九卷,诸
子集以为家书,总目八卷。其遗逸不录者,尚数百篇,别为编集而未及成。又奉
敕撰《唐书·纪》十卷、《志》五十卷、《表》十五卷。在馆职日,与同时诸公
共撰《崇文总目》、《祖宗故事》。
【朱子考欧阳文忠公事迹】
余读庐陵欧文新本,观其附录所载行状、谥议、二刻、四传,皆以先后为次。
而此事迹者独居其后,岂以公诸子之所为而不敢以先于韩、吴诸公及一二史臣之
作邪?此其用意已精,而为法亦严矣。然综其实,则事迹云者正行状之底本,而
碑志、四传所由出也,向使直指先后之次而以冠于《附录》之篇,则彼数书者皆
可见其因革损益之次第矣,是亦岂不可邪。间又从乡人李氏得书一编,凡十六条,
皆记公事,大略与此篇相出入,疑即其初定之草稿。顾其标题,乃谓公所自记,
而凡公字皆以丹笔围之。此则虽未必然,然于此本亦有可相发明者,因略考其异
同有无之互见者,具列于左方。
【经术】
李本云:“公尝谓世之学者好以新意传注诸经,而常力诋先儒。先儒于经不
能无失,而其所得者固多矣。正其失可也,力诋之不可也。其语在《诗谱后序》。”
又谓:“前儒注诸经惟其所得之多,故能独出诸家,而行于后世。而后之学者各
持好胜之心,务欲掩人而扬己,故不止正其所失,虽其是者,一切易以己说,欲
尽废前人而自成一家。于是至于以是为非,牵强为说,多所乖缪,则并其书不为
人所取。此学者之大患也。故公作《诗本义》,止百余篇而已,其余二百篇无所
改易,曰‘毛、郑之说是也,复何云乎’。又其作《易童子问》,正王弼之失者
才数十事耳。其极论《系辞》非圣人之书,然亦多使学者择取其是而舍其非可也,
便以为圣人之作不敢取舍而尽信之则不可也。其公心通论常如此。”〈此与定本
大旨不异,但书先后详略有不同者。“系辞”之说,则疑其诸子不敢力主而复自
删之也。〉
【醉翁亭记】
李本“未有此体”下有“醉翁亭在琅邪山寺侧,记成刻石,远近争传,疲于
模打。山僧云寺库有毡,打碑用尽,至取僧堂卧毡给用。凡商贾来供施者,亦多
求其本,僧问作何用,皆云所过关征以赠监官,可以免税”,乃属于“公作《集
古录目序》之上”。〈此条疑以其不急而删之。〉
【修五代史】
李本“乱世之书也”下有“吾用春秋之法,师其意不袭其文”十三字。又其
“事备”下有“议者以谓公不下司马迁,又谓笔力驰骋相上下而无驳杂之说。至
于《本纪》立法精密,则又迁所不及也。亦尝自谓‘我作《伶官传》,岂下《滑
稽》也’”。〈“议者”以下,疑以不欲凌跨古人而删之。〉
【平心无怨恶】
李本云:“公自言学道三十年,所得者平心无怨恶尔。初以范希文事得罪于
吕公,坐党人远贬三峡,流落累年。比吕公罢相,公始被进擢。及后为范公作
《神道碑》,言西事时吕公擢用希文,盛称二公之贤能释私憾而共力于国家。希
文子纯仁大以为不然,刻石时辄削去此一节,云我父至死未尝解仇。公叹曰‘我
亦得罪于吕丞相者’。惟其言,公所以信于后世也。吾尝闻范公平生自言无怨恶
于一人,兼其与吕公解仇,书见在赘集中。岂有父自言无怨恶于一人,而其子不
使解仇于地下乎?父子之性相远如此,信乎?尧朱善恶异也。公为颍州时,吕公
之子公著为通判,为人有贤行而深自晦默,时人未甚知。公后还朝,力荐之,由
是渐见擢用。陈恭公执中素不善公,其知陈州时,公自颍移南京,过陈,陈拒而
不见。公后还朝作学士,陈为首相,公遂不造其门。已而,陈出知亳州,寻还使
相,换观文公,当草制。陈自谓必不得好词,及制出,词甚美,至云‘杜门却扫,
善避权势以远嫌;处事执心,不为毁誉而更守’,陈大惊喜曰:‘使与我相知深
者,不能道此。此得我之实也。’手录一本,寄其门下客李中师曰:‘吾恨不早
识此人!’〈此段疑避吕、范二家子弟因并陈恭公事而去之。窃谓于此尤可以见
欧、范之存心与吕、陈之悔过,恐皆不可遗也。〉
【惟称苏梅】
李本“自谓不及”下有“二人因此名重天下。公惟尝因醉戏亲客曰:‘《庐
山高》他人作不得,惟韩退之作得。《琵琶前引》退之作不得,惟杜子美作得。
《后引》子美作不得,惟太白作得。’公诗播人口者甚多,惟此三篇其尤自喜者
也”。〈此段恐嫌于夸而去之。〉
【修唐书】
李本此段不同者三:一则首云“公于修《唐书》最后至局,专修《纪》、
《志》而已,《列传》则宋尚书祁所修也。朝廷以一书出于两手,体不能一,遂
诏修看详,《列传》今删修为一体”。二则“列官最高者一人”下有“姓名,云
某等奉敕撰而”九字。三则“书宋名”下有“此例皆前所未有,自公为始也”十
一字,乃属于“宋相闻之”之上。〈此段差详,疑定本欲删以从简耳。〉
【不从范公之辟】
李本大同小异,今不复著。
【议不废麟州及许耕弃地】
李本大同而文差略,今亦不著。
【不诛保州胁从之兵】
李本首著为政仁恕之语,大抵与定本别段旨意略同。其末乃云:“为河北转
运使时,所活二千余人。先是保州屯兵闭城叛命,田况、李昭亮等讨之不克,卒
招降之。既开城,况等推究反者,杀二千余人,投于八井。又其次二千余不杀者,
分隶河北州军。诸事已定,而富相出为宣抚使,惧其复为患,谋欲密委诸州守将
同日悉诛之。计议已定,方作文书,会公奉朝旨权知镇府,与富公相遇于内黄,
夜半屏人,以其事告公。公大以为不可,曰:‘祸莫大于杀已降。昨保州叛卒,
朝廷已降敕榜,许以不死而招之。八井之戮,已不胜其怨,况此二千人者本以胁
从,故得不死,奈何一旦无辜就戮!’争之不能止,因曰:‘今无朝旨,而公以
便宜处置,若诸郡有不达事机者以公擅杀,不肯从命,事既参差,则必生事,是
欲除患于未萌,而反趣其为乱也。且某至镇州,必不从命。’富公不得已,遂止。
是时小人谮言已入,富、范势已难安。既而富公大阅河北之兵,将卒多所升黜。
谮者献言:‘富某擅命专权,自作威福,已收却河北军情,北兵不复知有朝廷矣。’
于是京师禁军,亟亦大阅,多所升擢。而富公归至国门,不得入遂罢枢密,知郓
州。向若遂擅杀二千人,其祸何可测也。然则公之一言,不独活二千人之命,亦
免富公于大祸也。”〈此比定本为详,足以尽见事之曲折。又“谮言已入”之下
所系更重,尤不可阙。疑后以不欲形迹当时听谗之失,而删去之也。〉
【春帖子】
李本云:“内臣梁寔尝言在内中祗候,见仁宗〈云云〉,末〈云云〉,是欧
阳某必索文书自览,是他人当直则否也。”
【知开封府】
李本末后有:“韩子华谓公,曰外议云:‘余材可以更知一个开封府’。”
〈似亦嫌太夸而删之。〉
【连典大郡】
李本曰:“公尝语人曰:‘治民如治病。彼富医之至人家也,仆马鲜明,进
退有礼,为人诊脉,按医书述病证,口辩如倾,听之可爱,然病儿服药云无效,
则不如贫医矣。贫医无仆马,举止生疏,为人言脉口讷不能应对,病儿服药云疾
已愈矣,则便是良医。凡治人者不问吏材能否,施设何如,但民称便,即是良吏。’
故公为数郡,不见治迹,不求声誉,以宽简不扰为意。故所至民便,既去民思。
如扬州、南京、青州,皆大郡,公至三五日间,事已十减五六,一两月后,官府
阒然如僧舍。或问公为政宽简而事不废弛者何也?曰:‘以纵为宽,以略为简,
则弛废而民受其弊矣。吾之所谓宽者,不为苛急尔;所谓简者,不为繁碎尔。’
识者以为知言。”〈此比定本语意尤详备。〉
濮议初不出于公,及台谏有言,公独力辨于朝,故议者指公为主议之人。公
未尝自辨,唯曰:“今人以濮议为非,使我独当其罪,则韩、曾二公宜有愧于我。
后世以濮议为是,而独称我善,则我宜愧于二公。”公又撰《濮议》四卷,悉记
当时论议本末甚详。又于《五代史记》收晋出帝父敬儒、周世宗父柴守礼事,及
李彦询传,发明人伦父子之道尤为详悉。〈李本有之而此本无,疑公诸子后已不
敢力主其父之论而删之也。〉
蔡州妖尼于惠普托佛言人祸福,朝中士大夫多往问之,所言时有验,于是翕
然共称为神尼。公既自少力排释氏,故独以为妖。尝有一名公,于广座中称尼灵
异,云:“尝有牵二牛过尼前者,指示人曰:二牛前世皆人也,前者是一官人,
后者是一医人。官人尝失入人死罪,医人药误杀人,故皆罚为牛。因各呼其前世
姓名,二牛皆应。”一座闻之,皆叹其异。公独折之曰:“谓尼有灵,能〈此有
阙文。〉万物之最灵,其尤者为聪明圣智,皆不能自知其前世,而有罪被罚之牛,
乃能自知乎?”于是座人皆屈服。〈李本有之。所谓名公者,疑指富公。此本无
者,盖为贤者讳也。〉
公尝为《杜祁公墓志》,云“簿书出纳,为之条目甚密,必使吏不得为奸。
及其施于民者,则简而易行”。公曰“我之为政亦如此也”。〈李本在《连典大
郡》之后,此本无。〉
梅龙图挚知杭州,作有美堂,最得登临佳处,公为之作记。人谓公未尝至杭,
而所记如目览,坐堂上者使之为记,未必能如是之详也。〈李本在《醉翁亭记》
之前,此本无〉。
右凡十六条,其十二条定本有之而详略先后或不同,其四条则定本所无而李
本有之。其平心、保州、妖尼三事,尤非小补。盖公平生学问根源出处,大致言
行本末,皆已略见于此而无遗矣。〈平心、保州、唐书三事,亦见于张邦基《墨
庄漫录》,云得之公孙建世。望之者,则其出于公于叔弼之徒所记。而学道以下,
尧朱以上,必是著手书本语无疑矣。但张误于陈恭公以下别为一事耳。〉独晚年
守青州时,论执青苗一事,尤足以见其刚毅大节始终一致,不以既老而少衰。而
公之诸子乃有所避而不敢书,吴丞相作《行状》因亦不载,至韩魏公作《墓志》
乃始见。其尝有乞不收息及罢提举官之奏,与其辞太原有守拙循常之语,元祐之
为裕,录者又不载,志语于附传。至叶致还朱本之书出,乃反著其不俟报可,擅
止散钱,而有特与放罪之诏。又至近岁洪景卢作《四朝史传》,乃尽见其以是深
为王安石所诋,而遂决归老之计。盖此一事,凡更六人之手,而三书阙焉。幸其
有肯书者,然犹历三手,越百余年,而后首末得以粗备。然则士之制行不苟合于
当时,而有待于后世者,岂不难哉!抑公之言曰“后世苟不公,至今无圣贤”。
盖俗情之爱恶虽有短长,而公论之光明终不泯没,此古之君子所以未能以此而易
彼也<与欠>因并记其语,以补此篇之阙,以为有志之士必将有感于斯焉。新安朱熹
仲晦父书。
【宋史本传】
〔元〕脱脱
欧阳修字永叔,庐陵人。四岁而孤,母郑守节自誓,亲诲之学,家贫,至以
荻画地学书。幼敏悟过人,读书辄成诵。及冠,嶷然有声。宋兴且百年,而文章
体裁,犹仍五季余习,锼刻骈偶,淟涊弗振,士因陋守旧,论卑气弱。苏舜
元、舜钦、柳开、穆修辈,咸有意作而张之,而力不足。修游随,得唐韩愈遗稿
于废书簏中,读而心慕焉。苦志探赜,至忘寝食,必欲并辔绝驰而追与之并。举
进士,试南宫第一,擢甲科,调西京推官。始从尹洙游,为古文,议论当世事,
迭相师友。与梅尧臣游,为歌诗相唱和。遂以文章名冠天下。
入朝,为馆阁校勘。范仲淹以言事贬,在廷多论救,司谏高若讷独以为当黜。
修贻书责之,谓其“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若讷上其书,坐贬夷陵令,稍徙乾
德令、武城节度判官。仲淹使陕西,辟掌书记,修笑而辞曰:“昔者之举,岂以
为己利哉?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久之,复校勘,进集贤校理。
庆历三年,知谏院。时仁宗更用大臣,杜衍、富弼、韩琦、范仲淹皆在位,
增谏官员,用天下名士,修首在选中。每进见,帝延问执政,咨所宜行。既多所
张弛,小人翕翕不便。修虑善人必不胜,数为帝分别言之。初,范仲淹之贬饶州
也,修与尹洙、余靖皆以直仲淹见逐,目之曰党人。自是,朋党之论起。修乃为
《朋党论》以进,其略曰:“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
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小人所好者利禄,所贪者财货,当其同利之时,
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反相贼害,虽兄弟亲戚不
能相保,故曰小人无朋。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
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故曰惟君子则
有朋。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可谓无朋矣,而纣用以亡。武王有臣三千,惟一
心,可谓大朋矣,而周用以兴。盖君子之朋,虽多而不厌故也。故为君但当退小
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
修论事切直,人视之如仇。帝独奖其敢言,面赐五品服,顾侍臣曰:“如欧
阳修者,何处得来?”同修起居注,遂知制诰。故事,必试而后命,帝知修,诏
特除之。
奉使河东。自西方用兵,议欲废麟州以省馈饷。修曰:“麟州天险,不可废。
废之,则河内郡县民皆不安居矣。不若分其兵,驻并河内诸堡,缓急得以应援,
而平时可省转输,于策为便。”由是州得存。又言:“忻、代、岢岚多禁地废田,
愿令民得耕之,不然将为敌有。”朝廷下其议,久乃行,岁得粟数百万斛。凡河
东赋敛过重民所不堪者,奏罢十数事。
使还,会保州兵乱,以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陛辞,帝曰:“勿
为久留计。有所欲言,言之。”对曰:“臣在谏职得论事,今越职而言,罪也。”
帝曰:“第言之,毋以中外为间。”贼平,大将李昭亮、通判冯博文私纳妇女,
修捕博文系狱,昭亮惧,立出所纳妇。兵之始乱也,招以不死,既而皆杀之,胁
从二千人分隶诸郡。富弼为宣抚使,恐后生变,将使同日诛之,与修遇于内黄,
夜半,屏人告之故。修曰:“祸莫大于杀已降,况胁从乎?既非朝命,脱一郡不
从,为变不细。”弼悟而止。
方是时,社衍等相继以党议罢去,修慨然上疏曰:“杜衍、韩琦、范仲淹、
富弼,天下皆知其有可用之贤,而不闻其有可罢之罪。自古小人谗害忠贤,其说
不远。欲广陷良善,不过指为朋党;欲动摇大臣,必须诬以专权。其故何也?去
一善人,而众善人尚在,则未为小人之利。欲尽去之,则善人少过,难为一一求
瑕,惟指以为党,则可一时尽逐。至如自古大臣,已被主知而蒙信任,则难以他
事动摇,惟有专权是上之所恶,必须此说,方可倾之。正士在朝,群邪所忌,谋
臣不用,敌国之福也。今此四人一旦罢去,而使群邪相贺于内,四夷相贺于外,
臣为朝廷惜之。”于是邪党益忌修,因其孤甥张氏狱傅致以罪,左迁知制诰、知
滁州。居二年,徙扬州、颍州。复学士,留守南京,以母忧去。服除,召判流内
铨,时在外十一年矣。帝见其发白,问劳甚至。小人畏修复用,有诈为修奏乞澄
汰内侍为奸利者。其群皆怨怒,谮之,出知同州,帝纳吴充言而止。迁翰林学士,
俾修《唐书》。奉使契丹,其主命贵臣四人押宴,曰:“此非常制,以卿名重故
尔。”
知嘉祐二年贡举。时士子尚为险怪奇涩之文,号太学体,修痛排抑之,凡如
是者辄黜。毕事,向之嚣薄伺修出,聚噪于马首,街逻不能制。然场屋之习,从
是遂变。
加龙图阁学士、知开封府。承包拯威严之后,简易循理,不求赫赫名,京师
亦治。
旬月,改群牧使。《唐书》成,拜礼部侍郎兼翰林侍读学士。修在翰林八年,
知无不言。河决商胡,北京留守贾昌朝欲开横垄故道,回河使东流。有李仲昌者,
欲导入六塔河,议者莫知所从。修以为:“河水重浊,理无不淤,下流既淤,上
流必决。以近事验之,决河非不能力塞,故道非不能力复,但势不能久尔。横垄
功大难成,虽成将复决。六塔狭小,而以全河注之,滨、棣、德、博必被其害。
不若因水所趋,增堤峻防,疏其下流,纵使入海,此数十年之利也。”宰相陈执
中主昌朝,文彦博主仲昌,竟为河北患。台谏论执中过恶,而执中犹迁延固位。
修上疏,以为“陛下拒忠言,庇愚相,为圣德之累”。未几,执中罢。狄青为枢
密使,有威名,帝不豫,讹言籍籍。修请出之于外,以保其终,遂罢知陈州。修
尝因水灾上疏曰:“陛下临驭三纪,而储宫未建。昔汉文帝初即位,以群臣之言,
即立太子,而享国长久,为汉太宗。唐明宗恶人言储嗣事,不肯早定,致秦王之
乱,宗社遂覆。陛下何疑而久不定乎?”其后建立英宗,盖原于此。
五年,拜枢密副使。六年,参知政事。修在兵府,与曾公亮考天下兵数及三
路屯戍多少、地里远近,更为图籍。凡边防久缺屯戍者,必加搜补。其在政府,
与韩琦同心辅政。凡兵民、官吏、财利之要,中书所当知者,集为总目,遇事不
复求之有司。时东宫犹未定,与韩琦等协定大议,语在《琦传》。英宗以疾未亲
政,皇太后垂帘,左右交构,几成嫌隙。韩琦奏事,太后泣语之故,琦以帝疾为
解,太后意稍不释。修进曰:“太后事仁宗数十年,仁德著于天下。昔温成之宠,
太后处之裕如;今母子之间,反不能容邪?”太后意稍和。修复曰:“仁宗在位
久,德泽在人,故一日晏驾,天下奉戴嗣君,无一人敢异同者。今太后一妇人,
臣等五六书生耳,非仁宗遗意,天下谁肯听从。”太后默然,久而之罢。
修平生与人尽言无所隐。及执政,士大夫有所干请,辄面谕可否,虽台谏官
论事,亦必以是非诘之,以是怨诽益众。帝将追崇濮王,命有司议,皆谓当称皇
伯,改封大国。修引《丧服记》以为:“‘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降三年为
期,而不没父母之名,以见服可降而名不可没也。若本生之亲改称皇伯,历考前
世,皆无典据。进封大国,则又礼无加爵之道。”故中书之议不与众同。太后出
手书,许帝称亲,尊王为皇,三夫人为后。帝不敢当。于是御史吕诲等诋修主此
议,争论不已,皆被逐。惟蒋之奇之说合修意,修荐为御史。众目为奸邪,之奇
患之,则思所以自解。修妇弟薛宗孺有憾于修,造帷薄不根之谤摧辱之,展转达
于中丞彭思永。思永以告之奇,之奇即上章劾修。神宗初即位,欲深谴修,访故
宫臣孙思恭,思恭为辨释。修杜门,请推治。帝使诘思永、之奇,问所从来?辞
穷,皆坐黜。修亦力求退,罢为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知亳州。明年,迁兵部
尚书、知青州。改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辞不拜,徙蔡州。
修以风节自持,既数被污蔑,年六十即连乞谢事,帝辄优诏弗许。及守青州,
又以请止散青苗钱,为安石所诋,故求归愈切。熙宁四年,以太子少师致仕。五
年,卒,赠太子太师,谥曰文忠。
修始在滁州,号醉翁,晚更号六一居士。天资刚劲,见义勇为,虽机阱在前,
触发之不顾。放遂流离,至于再三,志气自若也。方贬夷陵时,无以自遣,因取
旧案反复观之,见其枉直乖错不可胜数,于是仰天叹曰:“以荒远小邑且如此,
天下固可知。”自尔遇事不敢忽也。学者求见,所与言未尝及文章,惟谈吏事,
谓文章止于润身,政事可以及物。凡历数郡,不见治迹,不求声誉,宽简而不扰,
故所至民便之。或问:“为政宽简而事不弛废何也?”曰:“以纵为宽,以略为
简,则政事弛废,而民受其弊。吾所谓宽者,不为苛急;简者,不为繁碎耳。”
修幼失父,母尝谓曰:“汝父为吏,常夜烛治官书,屡废而叹。吾问之,则曰:
‘死狱也。我求其生,不得尔。’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
则死者与我皆无恨。夫常求其生,犹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其平居教他子
弟常用此语,吾耳熟焉。”修闻而服之终身。
为文天才自然,丰约中度。其言简而明,信而通,引物连类,折之于至理,
以服人心。超然独骛,众莫能及,故天下翕然师尊之。奖引后进,如恐不及,赏
识之下,率为闻人。曾巩、王安石、苏洵、洵子轼、辙,布衣屏处,未为人知。
修即游其声誉,谓必显于世。笃于朋友,生则振掖之,死则调护其家。
好古嗜学,凡周、汉以降金石遗文、断编残简,一切掇拾,研稽异同,立说
于左,的的可表证,谓之《集古录》。奉诏修《唐书·纪·志·表》,自撰《五
代史记》,法严词约,多取《春秋》遗旨。苏轼叙其文曰:“论大道似韩愈,论
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识者以为知言。
子发,字伯和,少好学,师事安定胡瑗,得古乐钟律之说,不治科举文词,
独探古始立论议。自书契以来,君臣世系,制度文物,旁及天文、地理,靡不悉
究。以父恩,补将作监主簿,赐进士出身,累迁殿中丞。卒年四十六。苏轼哭之,
以谓发得文忠公之学,汉伯喈、晋茂先之流也。
中子棐,字叔弼,广览强记,能文辞。年十三时,见修著《鸣蝉赋》,侍侧
不去。修抚之曰:“儿异日能为吾此赋否?”因书以遗之。用荫,为秘书省正字,
登进士乙科,调陈州判官,以亲老不仕。修卒,代草遗表,神宗读而爱之,意修
自作也。服除,始为审官主簿,累迁职方员外郎、知襄州。曾布执政,其妇兄魏
泰倚声势来居襄,规占公私田园,强市民货,郡县莫敢谁何。至是,指州门东偏
官邸废址为天荒请之。吏具成牍至,棐曰:“孰谓州门之东偏而有天荒乎?”却
之。众共白曰:“泰横于汉南久,今求地而缓与之且不可,而又可却邪?”棐竟
持不与。泰怒,谮于布,徙知路州,旋又罢去。元符末,还朝,历吏部、右司二
郎中,以直秘阁知蔡州,蔡地薄赋重,转运使又为覆折之令,多取于民,民不堪
命。会有诏禁止,而佐吏惮使者,不敢以诏旨从事。棐曰:“州郡之于民,诏令
苟有未便,犹将建请。今天子诏意深厚,知覆折之病民,手诏止之,若有惮而不
行,何以为长吏?”命即日行之。未几,坐党籍废。十余年卒。
论曰:三代而降,薄乎秦、汉,文章虽与时盛衰,而蔼如其言,烨如其光,
皦如其音,盖均有先王之遗烈。涉晋、魏而弊,至唐韩愈氏振起之。唐之文,涉
五季而弊,至宋欧阳修又振起之。挽百川之颓波,息千古之邪说,使斯文之正气,
可以羽翼大道,扶持人心,此两人之力也。愈不获用,修用矣,亦弗克究其所为,
可为世道惜也哉!
【神宗实录本传〈墨本〉】
欧阳修字永叔,唐太子率更令询之后。询四世孙琮为吉州刺史,又八世生万,
为吉州安福令。其子孙或居安福,或居庐陵。万之八世孙观,修父也,徙居永丰。
修四岁而孤,母郑氏有女节,以荻画地,教修书字。稍长,从邻里借书读,
或手抄之,抄未竟而成诵。举进士,有声,补西京留守推官。召试学士院,迁镇
南军节度掌书记、馆阁校勘。
修为人质直闳廓,见义敢为,机阱在前,直行不顾。每放逐困疐,辄数年,
及复振起,终不改其操。范仲淹贬知饶州,论救者众,谏官高若讷独不言。修以
书责若讷,言其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若讷以闻,谪峡州夷陵令,徙光化军乾德
令,改武成军节度判官。迁太子中允、馆阁校勘,修《崇文总目》、《礼书》。
《总目》成,改集贤校理,知太常礼院。数论天下事。陕西用师,上三策以揣敌
情,及指陈利害甚众。诏百官上封事,又上疏言三敝五事,力陈当时之所宜忧者。
以贫求补外,得通判滑州。仁宗增谏官员,用天下名士,召修知谏院。是时西师
久,京东、西群盗起,中外骚然。仁宗既进退大臣,欲遂改更诸事,范仲淹、杜
衍、韩琦、富弼皆辅政。修屡请召对咨访,责以所为。仁宗降手诏,出六条,后
遂下诏劝农桑,兴学校,多所更革。用修同修起居注,阅月,拜右正言、知制诰。
初,吕夷简罢相,夏竦为枢密使,复夺之,代以杜衍,同时进用富弼、韩琦、
范仲淹等。石介作《庆历圣德诗》,言退奸不易,进贤之难,而终篇意在夏竦。
竦尤不悦,因与其党造为党论,目仲淹、衍及修为党人。修乃上《朋党论》,其
大略言:“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盖小人所好者利禄,所贪者财货,当其同
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则反相贼害,虽其
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故曰小人无朋。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
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故君子
有朋也。”又上疏言:“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相继罢去,天下皆知其有可
用之贤,而不闻其有可罢之罪。自古小人谗害忠贤,其说不远。欲广陷良善,不
过指为朋党;欲动摇大臣,必须诬以专权。其故何也?去一善人,而众善人尚在,
则未为小人之利。欲尽去之,则善人少过,难为一一求瑕。唯是指以为朋,则可
一时尽逐。至如自古大臣已被主知而蒙信任,则难以他事动摇,惟有专权是上之
所恶,必须此语方可倾之。正士在朝,群邪所忌;谋臣不用,敌国之福也。今此
四人一旦罢去,而使群邪相贺于内,四夷相贺于外,臣所以为陛下惜之也。”为
党论者,尤恶修异己,又善言其情状,至使内侍蓝元震上疏言:“范仲淹、欧阳
修、尹洙、余靖,前日蔡襄谓之‘四贤’,斥去未几,复升天衢。‘四贤’得时,
遂引蔡襄以为同列,下则以国家爵禄为己私惠,上则朋党胶漆皆聚本朝。设使逐
人私党,不过十数,同心丑正,已为五六十人,相依为重,将紊纪纲。九重至深,
万机至重,何由察知?”赖仁宗终不之信。
修之使河东,以陕西用兵久,河东刍粮不足,言者请废麟州,或请移治合河
津,或请废五寨。修为四议以较麟州利害,请移兵就食于滨河清塞堡,缓急不失
应援,平时可省馈运,麟州得不废。又建言忻、代、岢岚、火山四郡有禁地,弃
而不耕,民私籴虏中,以应军须,今悉耕之,岁可得数百万石以实边。又言河东
民故贫,军兴以来赋敛尤重,行路嗟怨,条上可罢者数十事,以宽民力。
修自河东还,会保州兵叛,出修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保州平,
大将李昭亮私纳妇女,通判冯博文等窃效之。修捕博文系狱,昭亮皇恐,立出之。
自保州之变,河北兵骄,小不可意则思乱,人情务在姑息。修乞假将帅权重,以
消未萌。保塞之胁从者二千余人,分隶河北,夏竦为宣抚使,曰是去祸而遗根也,
欲以便宜诛之。修权知成德军,遇之于内黄,竦夜半屏人以告修。修曰:“祸莫
大于杀降。昨保州叛卒,朝廷许以不死,今戮之矣。此曹本以胁从故得脱,奈何
一旦杀无辜二千人?既非朝旨,诸郡且不肯从,缓之则籍籍必生变,是趣之为乱
也。”遂止。河决澶渊,陈执中欲塞商胡,决横陇故道。修言功大必不可成,徒
劳人。执中罢,文彦博复用李仲昌议,欲开六塔河。修言六塔河不能吞伏,且复
决,再争之不得,既而滨、棣、德、博数千里皆被害。
初,修出河北,仁宗面谕曰:“勿为久居计。有事言来。”修对曰:“谏官
乃得风闻,今在外,使事有指,越职罪也。”仁宗曰:“有事但以闻,勿以中外
为词。”为党论者愈益恶之。修妹适张龟正,龟正无子而死,有龟正前妻之女才
四岁,无所归,以俱来。及笄,修以嫁族兄之子晟。张氏后在晟所与奴奸,事下
开封府,狱吏附致其言以及修。乃以户部判官苏安世、内侍王昭明杂治之,卒无
秋毫。乃坐用张氏奁中物买田立欧阳氏券,左迁知制诰、知滁州。久之,迁起居
舍人、知扬州,徙颍州。复龙图阁直学士,知应天府,以母忧去。既免丧,入见,
仁宗恻然,怪修发白,问在外几年,今年几何,恩意甚至。命判流内铨。小人恐
修复用,伪为修奏,乞澄汰内侍两省挟威令为奸利者。书腾都下,宦者人人切齿,
杨永德者阴以言中修,出知同州。外议不平,论救者众。遂留刊修《唐书》,为
翰林学士,加史馆修撰,勾当三班院。改侍读学士、知蔡州,未行,复为翰林学
士,判太常寺。
修在朝,以奖进天下士为己任,延誉尉荐,极其力而后已。于经术,治其大
旨,不为章句,不求异于诸儒。景祐中,与尹洙皆为古学。已而有诏,戒天下学
者为文使近古,学者尽为古文,而修之文章遂为天下宗匠。蜀人苏洵尝论修文章
“词令雍容似李翱,切近适当似陆贽”,而修之才亦似过此二人。人至修作《唐
书·志》、《五代史》,叙事不愧刘向、班固也。权知贡举,文士以新奇相尚,
文体大坏,修深革其弊,前以怪僻在高第者黜之几尽,务求平淡典要。士人初怨
怒骂讥,中稍信服,已而文格变而复正。
拜右谏议大夫,判尚书礼部,又判秘阁秘书省,加兼侍读,辞不受。同修玉
牒,兼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承包拯威仪之后,一切循理,不事风采。或以
为言,修曰:“人材性各有短长,实不能舍所长强其所短。”以给事中罢,同提
举诸司库务,改群牧使。《唐书》成,拜礼部侍郎,为枢密副使,与曾公亮同力
振举纪纲,革去宿弊,考天下兵数及三路屯戍几何,地里近远,皆为图籍。未几,
参知政事,预定策立英宗为皇子事,见《韩琦传》。
英宗初年,未亲政事,慈圣光献太后垂帘。修与二三大臣佐佑两宫,镇抚四
海,执政聚议事有未可,修未尝不力争,台谏官至政事堂论事,往往面折其短。
英宗尝面称修曰“性直不避众怨”。修亦尝称诵故相王曾之言曰:“恩欲归己,
怨使谁当?”自嘉祐以后,朝廷务惜名器,而进人之路稍狭。修屡建言:“馆阁
育材之地,人材既难得,而又难知,则当博采而多畜之,时冀一得于其间,则杰
然出为名臣矣,余亦不失为佳士也。”遂诏韩琦、曾公亮、赵概及修各举五人,
其后中选者多在清近,朝廷亦稍收其用矣。京师百司所行兵民官吏财用皆无总数,
中书一有行移,则下有司考会。修因暇日,尽以中书所当知者集为总目。上有所
问,宰相以总目对,修以奉祠假家居,上遣内侍就中书阁取而阅之。
蒋之奇言修帷箔事,事连其长子妇,修杜门请付有司案治。诏诘问之奇语所
从来,之奇言得之彭思永。思永言出于风闻,暧昧无实,尝戒之奇勿言。天子为
其辞穷,降思永知黄州,之奇监道州酒,遣中使手诏慰安修。修遂称疾,力解机
务,以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知亳州,年六十矣。乞致仕者六,不从。迁兵部尚
书、知青州。除检校太保、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三辞不受。徙知蔡州,以老
病乞骸骨,章数上,乃为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卒年六十有六,赠太子太
师。太常初谥曰文,常秩曰修有定策之功,请谥文忠,乃用之。
方英宗亮阴,而修以治平元年五月,建议濮安懿王德盛位隆,宜有尊礼,诏
须大祥后议之。二年四月,乃诏礼官与待制以上详议,而有司以为宜准先朝封赠
期亲尊属故事,尊以高官大国。朝廷以典礼未称,下尚书省集三省、御史台官议
奏,而皇太后手书以议事诘责执政,于是手诏罢议,令有司博求典故以闻。御史
吕诲等弹奏修首开邪议,琦、公亮、概附会不正,请如有司所议。而修论“本生
之亲改称皇伯,历考前世,并无典据。进封大国,则又礼无加爵之道”。已而皇
太后出手书,濮安懿王及谯国太夫人王氏、襄国太夫人韩氏、仙游县君任氏,可
令皇帝称亲,仍尊濮安懿王为皇,三夫人并称后。是日手诏,欲遵慈训称亲,而
不敢当追崇之典。诲及范纯仁、傅尧俞、赵瞻、赵鼎论列不已。英宗问执政当如
何?修对曰:“御史以为理难并立,臣等有罪,即留御史。若以臣等为无罪,则
取圣旨。”英宗犹豫良久,乃令出御史,而曰“不宜责之太重”。蒋之奇者私论
濮园事,与修合,修荐之。时已用王珪等所荐御史孙昌龄、郭源明、黄照,又特
批以之奇为御史,论者以此短修。修议濮园事虽不叶群议,观修结发立朝,谠直
不回,身任众怨,至于白首,而谤讪不已,卒以不污,年六十,以论政不合,固
求去位,可谓有君子之勇。而言者指修既为执政,行私以专宠禄,亦过矣。
修博极群书,好学不倦。集三代以来金石刻为一千卷,校正史氏百家讹谬之
说为多。所著《易童子问》三卷,《诗本义》十四卷,《居士集》五十卷,《内
·外制》、《奏议》、《四六集》又四十余卷。
子:发、奕、棐、辩。
【重修实录本传〈朱本〉】
叶涛
修字永叔,唐太子率更令询之后。询裔孙万为吉州安福令,其子孙因家焉。
至修父观,始徙居永丰。
修四岁而孤,母郑氏力教以读书为文。及冠,举进士,翕然有声。补西京留
守推官,召试学士院,迁镇南军节度掌书记、馆阁校勘。时范仲淹以陈时政得失
不顾避,忤宰相意,贬知饶州。论救者甚众,而谏官高若讷独含胡不言。修以书
质责若讷,至以为“不知人间有羞耻事”。若讷大愤,连其书以闻。坐贬峡州夷
陵令,徙光化军乾德令,改武成军节度判官,迁太子中允、馆阁校勘。预修《崇
文总目》,书成,改集贤校理,知太常礼院,出通判滑州。
庆历初,吕夷简以老病在相位,主断既久,天下事积成抏弊,不思所以振
治。而最后元昊盗边,陕右师老兵顿。天子忧之,未知所出。一日夷简罢相,夏
竦为枢密使,既除复罢,而更用杜衍。又范仲淹、富弼、韩琦同时擢执政,收揽
一时名士,增谏官员,而修首在选中,擢太常丞,知谏院。修极力左右时事,屡
请召对执政,责以时所可为。于是仁宗开天章阁,给二府笔札,令具所以施行条
上。其后下诏,劝农桑,兴学校,于侥幸多所裁革,修之发明居多。是时执政,
皆修素所厚善,而修所言事一意径行,略不以形迹嫌疑顾避,亦卒无怀利附会之
实。天下之士知其立朝有本末,质行正直,颇推许之。于是小人自此侧目,而党
人之论作矣。初,石介作《庆历圣德诗》,言进贤退奸之不易,其指以美杜衍等
进而竦见黜也。竦既怀不满,因与其党造为党论,目仲淹衍及修为党人。修乃上
《朋党论》,其大略言:“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如《书》曰‘受有臣亿万,
惟亿万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纣亿万人各异心,可谓无朋矣,而纣用以亡。
武王之臣三千人,可谓大朋矣,而周用以兴。盖君子之朋虽多而不厌故也。”俄
擢同修起居注,阅月,拜右正言、知制诰。于是为党论者,恶修擿语其情状,至
使内侍蓝元震密上疏,言“范仲淹、欧阳修、尹洙、余靖,前日蔡襄谓之‘四贤’,
斥去未几,复还京师,四贤得时,遂引蔡襄以为同列,以国家爵禄为私惠,胶固
朋党,苟以报谢当时歌咏之德。今一人私党止作十数,合五六人门下党与,已无
虑五六十人,使此五六十人递相提挈,不过三二年,布满要路,则误朝迷国,谁
敢有言,挟恨报仇,何施不可。九重至深,万机至重,何由察知”。然仁宗终不
之信也。
会被旨使河东。河东自陕西兵兴,刍粮久不继,言者屡请废麟州。修请移兵
就食滨河诸堡,使缓急不失应援,平时可省馈运,麟州以故不废。又建言忻、代
州、岢岚、火山军,故时并边皆民田,潘美患虏入寇,乃使民内徙,空其地号禁
地,自后虏人岁盗耕不已。请益募民赋田入租,岁可得谷数百万斛给边,仍计顷
出丁为兵,不者,他日尽为虏所有矣。朝廷从之。
会保州兵叛,出修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仁宗面谕曰:“勿为久
居计,有事第言之。”修对以:“谏官乃得风闻,今在外,使事有指,越职罪也。”
仁宗曰:“事苟宜闻,岂可以中外为辞耶?”尝上疏言:“今杜衍、韩琦、范仲
淹、富弼相继罢去,天下皆知其有可用之贤,而不闻其有可罢之罪。自古小人败
事,其说不远:欲广陷良善,不过指为朋党,欲动摇大臣,必须诬以专权者,盖
去一善人而众善人尚在,则未为小人之利,欲尽去之,则善人少过,难以一一求
瑕,唯是指以为朋,则可一时尽逐。至如自古大臣,已被主知而蒙信任,则难以
他事动摇,惟有专权是上之所恶,方可倾之。夫正士在朝,群邪所忌;谋臣不用,
敌国之福。今此四人一旦罢去,而使群邪相贺于内,四夷相贺于外,此臣所以为
陛下惜之也。”于是为党论者愈益忌之。初,修妹适张龟正,龟正卒,无子而有
女。女实前妻所生,甫四岁,以无所归,其母携养于外氏,及笄,修以嫁族兄之
子晟。会张氏在晟所与奴奸,事下开封狱,狱吏因附致其言以及修。诏以户部判
官苏安世、内侍王昭明杂治之,卒无状。乃坐用张氏奁中物置田立欧阳氏券,左
迁知制诰、知滁州。久之,迁起居舍人、知扬州,徙颍州。复龙图阁直学士、知
应天府,以母忧去。既免丧,入见,仁宗恻然,怪修发白,问在外几年,今年几
何,恩意甚至,命判流内铨。小人恐修复用,乃伪为修奏,乞汰内侍挟威令为奸
利者,宦者人人忿怨,杨永德者阴以言中修,出知同州。外议不平,仁宗复悟,
留刊修《唐书》,为翰林学士,加史馆修撰,勾当三班院,改侍读学士、知蔡州。
未行,复为翰林学士,判太常寺。
时文士以磔裂怪僻相尚,文体大坏。及是,修知贡举,深革其弊,前在高第
者尽黜之,务求平淡典要。士人初怨怒骂讥,已而文格卒变。
拜右谏议大夫,判尚书礼部,又判秘阁秘书省。加兼侍读,辞不受。同修玉
牒,兼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以给事中罢,同提举诸司库务,改群牧使。
《唐书》成,拜礼部侍郎,为枢密副使。尝因水灾,凡再上疏请立皇子,言甚激
切。未几,参知政事,与韩琦等协定大议,立英宗。已而英宗力辞宗正之命,修
进曰:“宗室不领职事,今忽有此除,天下皆知陛下将以为嗣也,则不若遂正其
名。且宗正诰敕付阁门,故得不受;若立为皇子,则止降一诏书,大事定矣,不
可辞也。”仁宗以为然,遂下诏。
及英宗以疾未亲政事,慈圣光献太后垂帘,修与二三大臣主国论,每帘前奏
事,或执政聚议,事有未可,修未尝不抗是非力争。台谏官至政事堂论事,事虽
非己出,同列未及启口,而修已直前折其短。以至士大夫建明利害及所祈请,前
此执政多媕阿,不明白是非,至修必一二数之,曰某事可行,某事不可行,用
是怨诽者益多。英宗尝面称修曰:“性直不避众怨。”修亦尝称诵故相王曾之言
曰:“恩欲归己,怨使谁当?”及上即位,御史蒋之奇言修帷箔事,事连其长子
妇吴氏。修杜门,请付有司案治。先是修妻之从弟薛宗孺坐举官被劾,内冀会赦
免,而修乃言不可以臣故徼幸,乞特不原。以故宗孺坐免官,而怨修切齿,因构
为无根之言,苟欲以污辱修。会刘瑾亦素仇家,乃腾其谤,以语中丞彭思永,思
永间以语之奇。之奇始以私议濮王事与修合,而修特荐为御史,时方患众论指目
为奸邪,及得此,因亟持以自解。于是诏诘语所从来,之奇言得之思永,思永以
与瑾同乡里,且相习熟,故力抵以为风闻。天子为其辞穷,降思永知黄州,之奇
监道州酒。遣中使手诏慰安修,修遂称疾,力乞解机务,以观文殿学士、刑部尚
书知亳州。时修年六十,乃连六表乞致仕,不从。迁兵部尚书、知青州,以擅止
散青苗钱诏特放罪,除检校太保、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三辞不受。徙知蔡州,
以老病乞骸骨,章数上,乃为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卒年六十六,赠太子
太师。太常初谥曰“文”,常秩曰“修有定策之功,请加以‘忠’”,乃谥曰
“文忠”。
初,英宗即位,按祖宗故事追赠宗室尊属,至濮安懿王,中书以本朝未有故
事,请付有司详议。英宗谦恭重其事,诏须大祥后议之。后乃诏礼官与待制以上
详议,而有司以为王当称伯,改封大国,朝廷以典礼未正,再下尚书省集议,而
皇太后手书以议事诘责执政。于是手诏权罢议,令有司博求典故以闻。御史吕诲
等弹奏修首开邪议,琦、公亮、概附会不正,请如有司所议。修论本生之亲改称
皇伯,历考前世,皆无典据;进封大国,则又礼无加爵之道。已而皇太后出手书
曰:“濮安懿王及谯国太夫人王氏、襄国太夫人韩氏、仙游县君任氏,可令皇帝
称亲。仍尊濮安懿王为皇,三夫人并称后。”是日手诏,欲遵太后手书称亲,而
不敢当追崇之典。诲及范纯仁、傅尧俞、赵瞻、赵鼎论列不已。英宗问执政当如
何?修对曰:“御史以为理难并立,若以臣等有罪,即留御史;若无罪,则惟圣
旨是听。”英宗犹豫良久,乃令出御史。其后修著《濮议》,引《丧服记》曰:
“‘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报者,齐衰期也。谓之降服,亲不可降,降者,
降其外物尔,丧服是也。其必降者,示有所屈也,以其承大宗之重,尊祖而为之
屈尔,屈于此以伸于彼也。生莫重于父母,而为之屈者,以见承大宗者亦重也,
此以义制者也。父子之道,天性也。临之以大义,有可以降其外物,而本之于至
仁,则不可绝其天性。绝人道而灭天理,此不仁者之或不为也。故圣人制服,为
降三年为期,而不没其父母之名,以见服可降而名不可没也,此以仁存心者也。”
又曰:“今议者欲以为人后之故,使一旦反视父母若未尝生我者,其绝之已甚矣。
使其真绝之欤,是非人情也;迫于义而伪绝之欤,是仁义者教人为伪者也。”所
议大略如此。
国朝接唐、五代末流,文章专以声病对偶为工,剽剥故事,雕刻破碎,甚者
若俳优之辞。如杨亿、刘筠辈,其学博矣,然其文亦不能自拔于流俗,反吹波扬
澜,助其气势,一时慕效谓其文为昆体。时韩愈文,人尚未知读也,修始年十五
六,于邻家壁角破簏中得本,学之。后独能摆弃时俗故步,与司马迁、贾谊、扬
雄、刘向、班固、韩愈、柳宗元争驰逐,侵寻乎其相及矣。是时尹洙与修亦皆以
古文倡率学者,然洙材下,人莫之与。至修文一出,天下士皆向慕,为之惟恐不
及,一时文字大变从古,庶几乎西汉之盛者,由修发之。然至论《易》,则以
《系辞》非孔子之言,论《周礼》,则疑非周公所作,是以君子之爱其文者,犹
叹息于斯焉。
修性刚直,处善恶,黑白分明,于当路有权势者,虽知其设机阱见待,必直
前触发之不顾。其放逐流离至数年者,屡矣,而复振起,志气故自若也。
修虽以文雄一时,然无忌前好胜之气,喜推毂贤士而身下之,一时闻人多出
其门。嘉祐间,朝廷进人之路狭,修建言以馆阁多蓄人材,后诏韩琦、鲁公亮各
举六人,欧阳修、赵概各五人,一时得士为多。
修集三代以来金石刻为一千卷,颇是正讹谬。所著《易童子问》三卷,《诗
本义》十四卷,《居士集》五十卷,《内·外制》、《奏议》、《四六集》又四
十余卷。
子:发、奕、棐、辩。
【神宗旧史本传】
欧阳修字永叔,吉州永丰人。四岁孤,母郑,教读书为文。中进士第,补西
京留守推官。召试学士院,迁镇南军节度掌书记,馆阁校勘。时范仲淹以言事忤
宰相,贬知饶州,论救者甚众,而谏官高若讷独不言。修以书责之,以为不知耻。
若讷怒,连其书以闻。坐贬峡州夷陵令,徙光化军乾德令,改武成军节度判官。
迁太子中允、馆阁校勘,预修《崇文总目》,书成,改集贤校理,知太常礼院,
出通判滑州。
庆历初,吕夷简老病,在相位,天下事积成抏弊。元昊盗边,陕右师老兵
顿,天子忧之。一日,夷简罢相。夏竦为枢密使,既除复罢。而更用杜衍,又范
仲淹、富弼、韩琦同时擢执政,收揽一时名士,增谏官员,修首在选中,擢太常
丞、知谏院。修力□时事,屡请责执政以时所可为者。于是仁宗开天章阁,给二
府笔札,令具所以施行条上。其后下诏劝农桑,兴学校,抑侥幸,修之发明居多。
是时执政,皆修素所厚善,而修所言事一意径行,不以形迹嫌疑顾避。天下之士
知其立朝有本末,质行正直,众颇推许。小人自此侧目,而党人之论兴矣。初,
石介作《庆历圣德诗》,言进贤退奸之难,其指以美杜衍等进而竦见黜也。竦既
怀不满,因与其党造为党论,目仲淹、衍及修为党人。修乃上《朋党论》,其大
略言:“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如《书》曰‘受有臣亿万,惟亿万心。周有
臣三千,惟一心’。纣亿万人各异心,可谓无朋矣,而纣因以亡。武王之臣三千
人,可谓大朋矣,而周用以兴。盖君子之朋虽多而不厌故也。”擢同修起居注,
阅月,拜右正言、知制诰。于是为党论者恶修擿语其情状,使内侍蓝元震密上疏,
言“范仲淹、欧阳修、尹洙、余靖,前日蔡襄谓之‘四贤’,斥去未几,复还。
四人得志,遂引襄为同列,以爵禄为私惠,胶固朋党,转相汲引,不过三二年,
布满要路,则误朝迷国,谁敢有言”。仁宗不听。
会被旨使河东。自陕西兵兴,刍粮久不继,言者屡请废麟州。修请移兵就食
于滨河诸堡,使缓急不失应援,平时可省馈运,麟州以故不废。又建言忻、代州、
岢岚、火山军,故时并边皆民田,潘美患虏入寇,乃使民内徙,空其地,自后虏
人盗耕不已。请益募民赋田入租,岁可得谷数百万斛给边,仍计顷出丁为兵,不
者,他日尽为虏所有矣。从之。
会保州兵叛,出修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仁宗面谕曰:“勿为久
计,有事第言之。”修对以:“谏官乃得风闻,今在外,使事有指,越职罪也。”
仁宗曰:“事苟宜闻,岂可以中外为辞?”尝上疏言:“今杜衍、韩琦、范仲淹、
富弼相继罢去,天下皆知其有可用之贤,而不闻其有可罢之罪。自古小人败事,
其说不远。欲广陷良善,则指为朋党;欲动摇大臣,则诬以专权。盖去一善人而
众善人尚在,则未为小人之利,欲尽去之,则善人少过,难一一求瑕,唯是指以
为朋,则可尽逐。至如自古大臣,被主知而蒙信任,则难以他事动摇,惟有专权
是上之所恶,方可倾之。夫正士在朝,群邪所忌;谋臣不用,敌国之福。今此四
人一旦罢去,而使群邪相贺于内,四夷相贺于外,臣所以为陛下惜之也。”于是
为党论者愈益忌之。初,修妹适张龟正,卒,无子而有女。女实前妻所生,甫四
岁,以无所归,其母携养于外氏,及笄,修以嫁族兄之子晟。会张氏与奴奸,事
下开封狱,狱吏因附致其言以及修。诏以户部判官苏安世、内侍王昭明杂治之,
卒无状。乃坐用张氏奁中物买田立欧阳氏券,左迁知制诰、知滁州。久之,迁起
居舍人、知扬州,徙颍州。复龙图阁直学士、知应天府,以母忧去。既免丧,入
见,修老矣,发白。仁宗恻然,问在外几年,今年几何,恩意甚渥,命判流内铨。
小人恐修复用,乃伪为修奏乞汰内侍挟威令为奸利者,宦者人人忿怨,杨永德者
阴以言中修,出知同州。仁宗悟,留刊修《唐书》,为翰林学士,加史馆修撰,
勾当三班院,改侍读学士、知蔡州。未行,复为翰林学士,判太常寺。时文士以
磔裂怪僻相尚,修知贡举,深革其敝,前在高第者尽黜之,务求平淡典要,举子
皆造言谤之。已而文亦卒变。
拜右谏议大夫,判尚书礼部,又判秘阁秘书省,加兼侍读,辞不受。同修玉
牒,兼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以给事中罢,同提举诸司库务,改群牧使。
《唐书》成,拜礼部侍郎,为枢密副使。尝因水灾,凡再上疏请立皇子,言甚激
切。未几,参知政事,与韩琦等协定大议,立英宗。已而英宗力辞宗正之命,修
进曰:“宗室不领职事,今忽有此除,天下皆知陛下将以为嗣也,不若遂正其名。
且宗正诰敕付阁门,故得不受;若立为皇子,则止降一诏书,大事定矣,不可辞
也。”仁宗以为然,遂下诏。
及英宗以疾未亲政事,慈圣光献太后垂帘,修与二三大臣主国论,每帘前奏
事,或执政聚议,有未可,修未尝不抗是非力争。台谏官至政事堂论事,事虽非
己出,同列未及启口,而修已直折其短。以至士大夫建明利害及所祈请,前此执
政多媕阿,不明白是非,至修必一二数之,曰某事可行,某事不可行,用是怨
诽者益多。英宗尝面称修曰:“性直不避众怨。”修亦尝称诵故相王曾之言曰:
“恩欲归己,怨使谁当?”及上即位,御史蒋之奇言修帷箔事,连其长子妇吴氏。
修杜门,请付有司按治。先是修妻之从弟薛宗孺坐举官被劾,内冀会赦免,而修
乃言不可以臣故侥幸,乞特不原。以故宗孺坐免官,怨修,因构为无根之言欲以
污辱之。会刘瑾亦素仇家,乃腾其谤,以语中丞彭思永,思永以语之奇。之奇始
以私议濮王事与修合,而修特荐为御史,时方患众论指目为奸邪,及得此,因亟
持以自解。于是诏诘语所从来,之奇言得之思永,以与瑾同乡,故力抵以为风闻。
上为其辞穷,降思永知黄州,之奇监道州酒。遣中使手诏慰安修,修遂称疾,力
乞解机务,以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知亳州。时修年六十,乃连六表乞致仕,不
从。迁兵部尚书、知青州。修尝荐王安石于朝,及安石执政,助神宗有为,修不
悦。常平法下,乃以擅止散青苗钱,诏释其罪,除检校太保、宣徽南院使,判太
原府,三辞不受。徙知蔡州,以老病乞骸骨,章数上,乃为观文殿学士、太子少
师致仕。卒年六十六,赠太子太师。太常初谥曰“文”,常秩曰“修有定策之功,
请加以‘忠’”,乃谥曰“文忠”。
初,英宗即位,追赠宗室尊属,至濮安懿王,中书以本朝未有故事,请付有
司详议。英宗谦恭重其事,诏须大祥后议之。后乃诏礼官与待制以上详议,而有
司以为王当称伯,改封大国,朝廷以典礼未正,再下尚书省集议,而皇太后手书
以议事诘责执政。于是手诏权罢议,令有司博求典故以闻。御史吕诲等弹奏修首
开邪议,琦、公亮、概附会不正,请如有司议。修论本生之亲改称皇伯,历考前
世,皆无典据;进封大国,则又礼无加爵之理。已而皇太后出手书曰:“濮安懿
王及谯国太夫人王氏、襄国太夫人韩氏、仙游县君任氏,可令皇帝称亲。仍尊濮
安懿王为皇,三夫人并称后。”是日手诏,欲遵太后手书称亲,而不敢当追崇之
典。诲及范纯仁、傅尧俞、赵瞻、赵鼎论列不已。英宗问执政当如何?修对曰:
“御史以为理难并立,若以臣等有罪,即留御史;若非罪,则惟圣旨是听。”英
宗乃令出御史。其后修著《濮议》,引《丧服记》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
报。’报者,齐衰期也。谓之降服,亲不可降,降者,降其外物尔,丧服是也。
其必降者,示有所屈也,以其承大宗之重,尊祖而为之屈尔,屈于此以伸于彼也。
生莫重于父母,而为之屈者,以见承大宗者亦重,此以义制者也。父子之道,天
性也。临之以大义,有可以降其外物,而本之于至仁,则不可绝其天性。绝人道
而灭天理,此不仁者之或不为也。故圣人制服,为降三年为期,而不没其父母之
名,以见服可降而名不可没也。此以仁存心者也。”又曰:“今议者欲以为人后
之故,使一旦反视父母若未尝生我者,其绝之已甚矣。使其真绝之欤,是非人情
也;迫于义而伪绝之欤,是仁义者教人为伪也。”所议大略如此。
国朝接唐、五代末流,文章专以声病对偶为工,剽剥故事,雕刻破碎,甚者
若俳优之辞。如杨亿、刘筠辈,其学博矣,然其文亦不能自拔于流俗,反吹波扬
澜,助其气势,一时慕效谓其文为昆体。时韩愈文,人尚未知读也,修始年十五
六,于邻家壁角破簏中得本,学之。后独能摆弃时俗故步,与刘向、班固、韩愈、
柳宗元争驰逐。是时,尹洙与修亦皆以古文倡率学者,然洙材下,人莫之与。至
修文一出,天下士皆向慕,为之唯恐不及,一时文章大变,庶几乎西汉之盛者,
由修发之。然至论《易》,则以《系辞》非孔子之言,论《周礼》,则疑非周公
所作,是以君子之爱其文者,犹叹息于斯焉。
修性刚直,处善恶,黑白明,遇事直前,不避机阱。其放逐流离者屡矣,而
复振起,志气犹自若也。尝集三代以来金石刻为一千卷,颇是正讹谬。所著《易
童子问》三卷,《诗本义》十四卷,《居士集》五十卷,《内·外制》、《奏议》、
《四六集》又四十余卷。子:发、奕、棐、辩。
史臣曰:《法言》变而有《离骚》。自是而降,相望千百年,其间虽有名世
者,而马迁、韩愈莫能过也。宋兴承平百年,士生斯时多矣,然接五代雕琢之习,
风声气俗尚在也。欧阳修奋然蹑二子之后,无愧焉。至其以《系辞》为非孔子所
作,此道隐于小成,言隐于浮华者欤!
【四朝国史本传〈淳熙间进〉】
欧阳修字永叔,吉州永丰人。四岁而孤,母郑氏亲诲之学。及冠,嶷然有声。
宋兴且百年,而文章体裁犹仍五季余习,锼刻骈偶,淟涊弗振,士因陋守旧,
论卑气弱。苏舜元、舜钦、柳开、穆修辈,咸有意作而张之,而力不足。韩愈遗
稿閟于世,学者不复道,修游随,得于废书簏中,读而心慕焉。昼停餐,夜忘寐,
苦志探赜,必欲并辔绝驰而追与之并。举进士,试南宫第一,擢甲科。调西京推
官,留守钱惟演器其材,不撄以吏事,修以故益得尽力于学。
入朝,为馆阁校勘。范仲淹以言时事贬,在廷多论救,司谏高若讷独以为当
黜。修诒书责之,谓“不知世间有羞耻事”。若讷上其书,坐贬夷陵令,稍徙乾
德令、武成节度判官。仲淹使陕西,辟掌书记,修笑而辞曰:“昔者之举,岂以
为利哉?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久之,复校勘,进集贤校理。
庆历三年,知谏院。时仁宗更用大臣,杜衍、富弼、韩琦、仲淹皆在位,增
谏官员,修首在选中。每进见,劝帝延问执政,咨所宜行。既多所张弛,小人翕
翕不便。修虑善人必不胜,数为帝分别言之。又上《朋党论》,其略以谓:小人
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小人所好者利禄,所贪者财货,当同利之时,暂相党引,
及见利而争先,则反相贼害,虽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故曰小人无朋。君子则不然,
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
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故曰君子有朋。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可谓无朋矣,而
纣用以亡。武王有臣三千,惟一心,可谓大朋矣,而周用以兴。盖君子之朋,虽
多而不厌故也。
修天性疾恶,论事无所回隐,人视之如仇,而愈奋励不顾。帝独奖其敢言,
面赐五品服,顾侍臣曰:“如欧阳修者,何处得来?”同修起居注,遂知制诰。
故事,必试而后命,诏特除之。
奉使河东。自西方用兵,议者欲废麟州以省馈饷。修曰:“麟州天险,不可
废。废之,则河内郡县民皆不安居矣。不若分其兵,驻并河诸堡,缓急得以应援,
而平时可省转输,于策为便。”由是州得存。又言:“忻、代、岢岚多禁地废田,
愿令民得耕之,不然将为虏有。”朝廷下其议,久乃行,岁得粟数百万斛。
使还,会保州兵乱,以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陛辞,帝曰:“勿
为久留计。有所欲言,言之。”对曰:“臣在谏职,得论事。今越职而言,罪也。”
帝曰:“但言之,毋以中外为间。”贼平,大将李昭亮、通判冯博文私纳妇女。
修捕博文系狱,昭亮惧,立出之。兵之始乱也,招以不死,既而皆杀之,胁从二
千人分隶诸郡。富弼为宣抚使,恐后生变,将使同日诛之。与修遇于内黄,夜半,
屏人告之故。修曰:“祸莫大于杀已降,况胁从乎?既非朝命,脱一郡不从,为
变不细。”弼悟而止。
杜衍等相继罢去,修上疏曰:“此四人者,天下皆知其有可用之贤,而不闻
其有可罢之罪。小人欲广陷良善,必指为朋党;欲动摇大臣,必诬以专权。盖善
人少过,唯指以为党,则可一时尽逐。今四人一旦罢去,臣为朝廷惜之。”于是
邪党益忌修,因其孤甥张氏狱,傅致以罪,左迁知制诰、知滁州。居二年,徙扬
州、颍州。复学士,召判流内铨,时在外十一年矣。帝见其发白,问劳甚至。又
有诈为修奏,乞汰内侍为奸利者,其群皆怨怒,谮之,出知同州。帝纳吴充言而
止。迁翰林学士。于是富弼、韩琦复用,庆历故臣稍集,士大夫知天子有致治之
意,相贺于朝。修乞蔡州去,帝复纳刘敞、赵抃之言而止。奉使契丹,其主命贵
臣四人押燕,曰:“此非常制,以卿名重故尔。”
知嘉祐二年贡举,时士子尚为险怪奇涩之文,号太学体。修痛排抑之,凡如
是者辄黜。毕事,向之嚣薄者伺修出,聚噪于马首,街逻不能制。然场屋之习,
从是遂变。
加龙图阁学士、知开封府,承包拯威严之后,简易循理,不求赫赫名,京师
亦治。旬月,改群牧使。在翰林八年,知无不言。河决商胡,北京留守贾昌朝欲
开横垄故道,回河使东。有李仲昌者,欲导入六塔河。议者莫知所从。修以为:
“河水重浊,理无不淤,下流既淤,上流必决。以近事验之,决河非不能力塞,
故道非不能力复,但势不能久耳。横垄功大难成,虽成,将复决。六塔狭小,而
以全河注之,滨、棣、德、博必被其害。不若因水所趋,增堤峻防,疏其下流,
纵使入海,此数十年之利也。”宰相陈执中主昌朝,文彦博主仲昌,竟为河北患。
狄青为枢密使,有威名,帝不豫,讹言籍籍。修请出之于外,以保其终。
嘉祐元年水灾,修上疏曰:“陛下临御三纪,而储宫未建。昔汉文帝初即位,
以群臣之言,即立太子,而享国长久,为汉太宗。唐明宗恶人言储嗣事,不肯早
定,致秦王之乱,宗社遂覆。陛下何疑而久不定乎?”其后建立英宗,盖原于此。
五年,拜枢密副使。六年,参知政事。英宗未亲政,后太后御帘,大臣奏事,
间有未可,修必力抗是非。台谏官至政事堂,所论或矫异,他执政未及言,已面
折其短。朝士建白利害,及凡所求请,必明告之曰某事可行,某事不可行。以是
怨诽益众。帝将追崇濮王,命有司订议,皆谓当称皇伯,改封大国。修引《丧服
记》,以为:“‘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降三年为期,而不没其父母之名,
以见服可降而名不可没也。若本生之亲改称皇伯,历考前世,皆无典据。进封大
国,则又礼无加爵之道。”故中书之议不与众同。太后出手书,许帝称亲,尊王
为皇,三夫人为后。帝不敢当。于是御史吕诲等六人争论不已,指修为主议,皆
被逐。惟蒋之奇之说合修意,修荐为御史。众目为奸邪,之奇患之,则思所以自
解。修妇弟薛宗孺有憾于修,造帷薄不根之谤摧辱之。展转达于中丞彭思永,思
永以告之奇,之奇即上章劾修。神宗初即位,欲深谴修,访于故宫臣孙思恭,思
恭为辨释。修杜门,请推治。帝使诘思永、之奇,问所从来?辞穷,皆坐黜。修
亦罢为观文殿学士、知亳州。明年,移青州,改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辞不拜,
徙蔡州。
修本以风节自持,既数困污蔑,才年六十,即连乞谢事。帝辄优诏弗许,及
守青,又以擅止散青苗钱,为王安石所诋,故求归愈切。熙宁四年,以太子少师
致仕。五年薨,年六十六,赠太子太师,谥曰文忠。
修始在滁州,号醉翁,晚更号六一居士。天资刚劲,见义勇为,虽机阱在前,
触发之不顾。放逐流离,至于再三,志气自若,不悔也。为文天才自然,丰约中
度。其学推韩愈、孟轲以达于孔氏,著礼乐仁义之实,以合于大道。其言简而明,
信而通,引物连类,折之于至理,以服人心。超然独骛,众莫能及,故天下翕然
师尊之。奖引后进,如恐不及,赏识之下,率为闻人。曾巩、王安石、苏洵、洵
子轼、辙,布衣屏处,未为人知。修即游其声誉,谓必显于世。笃于朋友,生则
振掖之,死则调护其家。
好古嗜学,凡周、汉以降金石遗文、断篇残简,一切掇拾,研稽异同,立说
于左,的的可表证,谓之《集古录》。奉诏修《唐书·纪·志·表》,自撰《五
代史记》,法严词约,多取《春秋》遗旨,殆与《史》、《汉》相上下。苏轼叙
其文曰:“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识者以
为名言。
中子棐,棐字叔弼,广览强记,能文词。年十三时,见修著《鸣蝉赋》,侍
于侧不去,修抚之曰“儿异时必能为此”,因书以遗之。用荫为秘书省正字,登
进士乙科,念父老不肯仕,强之,乃调陈州判官,终不行。修所为文须人代者,
多出其手。修薨,代草遗表,神宗读而爱之,意修自作也。免丧,始为审官主簿,
官制局检详官,太常博士,主客考功员外郎。议者患选人员多,请令二十五岁而
试于铨,又守选三年而后仕。进士特奏名者,予之官而不使调选。棐曰:“是非
朝廷所以立议本意也。且所为议冗官者,欲利士人耳。今加年而使守选,是反害
之也。所谓特奏名者非他,儒人老于场屋者也,闵其无成而老,故予之微官,使
沾禄而后归。今乃授之虚名,是终穷之也。”遂得不变。元祐初,以集贤校理为
著作郎,判登闻鼓院,复徙职方礼部员外郎、知襄州。曾布执政,其妇兄魏泰恃
声势来居襄,规占公私田园,强市买,与民争利,郡县莫敢谁何。至是,指州门
东偏官邸废址为天荒而请之。吏具成牍至,棐曰:“孰谓州门之东偏而有天荒乎?”
却之。众共白曰:“泰横于汉南久,今求地而缓与之且不可,而又可却邪?”棐
竟持不与。泰怒,谮于布,徙知潞州,旋又罢去,夺校理。元符末,还朝,历吏
部、右司二郎中,以直秘阁知蔡州。蔡地薄赋重,转运使又为覆折之令,多取于
民,民不堪命。会有诏禁止,而佐吏惮使者,不敢以诏旨从事。棐曰:“州郡之
于民,诏令苟有未便,犹将建请。今天子德意深厚,知覆折之病民,手诏止之。
若有惮而不行,何以为长吏?”命即日行之。未几,坐党籍废。十余年卒,年六
十七。
史臣曰:由三代以降,薄乎奏、汉,文章虽与时盛衰,而蔼如其言,烨如其
光,皦如其音,盖均有先王之遗烈。涉晋、魏而弊,至唐韩愈氏乃复起。唐之文,
涉五季而弊,至修复起。阏百川之颓波,导之东注,斯文正传,追步前古,匹夫
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此两人足以当之。愈不极于用,修用矣而不极其
至。然国朝文风,彬彬至今,修之功,学士大夫相与尸而祝之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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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35 | 显示全部楼层
附录三 祭文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韩忠献王〈琦〉
维熙宁五年岁次壬子某月某日,具官某谨遣三班奉职随行指使李珪,以清酌
庶羞之奠,致祭于少师永叔之灵。
惟公之生,粹禀元精。偶圣而出,逢辰以亨。历事三朝,翼登太平。大名即
遂,大功既成。年未及老,深虞满盈。连章得谢,颍第来宁。神当畀以福禄,天
宜锡之寿龄。胡不慭遗,遽尔摧倾。此冥理莫得致诘,而天下为之失声。呜呼哀
哉!
公之文章,独步当世。子长、退之,伟赡闳肆。旷无拟伦,逮公始继。自唐
之衰,文弱无气。降及五代,愈极颓敝。唯公振之,坐还醇粹。复古之功,在时
莫二。公虽云亡,其传益贵。譬如天衢,森布列纬。海内瞻仰,日高而伟。
公之谏诤,务倾大忠。在庆历初,职司帝聪。颜有必犯,阙无不缝。正路斯
辟,奸萌辄攻。气劲忘忤,行孤少同。於穆仁庙,诚推至公。孰好孰恶,是焉则
从。善得尽纳,治随以隆。人畏清议,知时不容。各砺名节,恬乎处躬。二十年
间,由公变风。
公之功业,其大可记。屡殿藩垣,所至怀惠。尝尹京邑,沛有余地。早践西
掖,晚当内制。凡厥代言,《典》、《谟》之懿。凡厥出令,风雷其势。三代炳
焉,公辞无愧。枢幄猷为,台衡弼贰。抚御四夷,兵戈不试。整齐百度,官师咸
治。服劳一心,定策二帝。中外以安,神人胥慰。不校谗言,恳求去位。
公之进退,远迈前贤。合既不苟,高惟戒颠。身虽公辅,志则林泉。七十致
政,乃先五年。上惜其去,公祈益坚。卒遂其请,始终克全。呜呼哀哉!
余早接公,道同气类。出处虽殊,趣向何异。既忝宰司,日亲高谊。可否明
白,襟怀坦易。事贵穷理,言无饰伪。或不知公,因罹谤忌。青蝇好点,白璧奚
累。呜呼哀哉!自公还事,心慕神驰。徒凭翰墨,莫挹姿仪。公尝顾我,惠以新
诗。虽亟酬答,奈苦衰疲。欲复为问,动已逾时。忽承讣音,且骇且悲。哀诚孰
诉,肝胆几堕。公之逝矣,世鲜余知。不如从公,焉用生为。遐修薄芦,奠公一
卮。魂兮有灵,其来监兹。尚飨。
【祭文】
王荆文公〈安石〉
夫事有人力之可致,犹不可期,况乎天理之冥寞,又安可得而推。惟公生有
闻于当时,死有传于后世,苟能如此足矣,而亦又何悲?如公器质之深厚,智识
之高远,而辅以学术之精微。故形于文章,见于议论,豪健俊伟,怪巧瑰琦。其
积于中者,浩如江河之停蓄;其发于外者,烂如日星之光辉。其清音幽韵,凄如
飘风急雨之骤至;其雄辞闳辩,快如轻车骏马之奔驰。世之学者,无问乎识与不
识,而读其文,则其人可知。
呜呼!自公仕宦四十年,上下往返,感世路之岖崎。虽屯邅困踬,窜斥流离,
而终不可掩者,以其有公议之是非,既压复起,遂显于世。果敢之气,刚正之节,
至晚而不衰。方仁宗皇帝临朝之末年,顾念后事,谓如公者,可寄以社稷之安危。
及夫发谋决策,从容指顾,立定大计,谓千载而一时。功名成就,不居而去,其
出处进退,又庶乎英魄灵气,不随异物腐散,面长在乎箕山之侧与颍水之湄。然
天下之无贤不肖,且犹为涕泣而歔欷。而况朝士大夫,平昔游从,又予心之所向
慕而瞻依。
呜呼!盛衰兴废之理自古如此,而临风想望不能忘情者,念公之不可复见而
其谁与归!
【祭文】
曾舍人巩
维公学为儒宗,材不世出。文章逸发,醇深炳蔚。体备韩、马,思兼庄、屈。
垂光简编,焯若星日。绝去刀尺,浑然天质。辞穷卷尽,含意未卒。读者心醒,
开蒙愈疾。当代一人,顾无俦匹。谏垣抗议,气震回遹。鼓行无前,跋疐非恤。
世伪难胜,孤坚竟窒。紫微玉堂,独当大笔。二典三谟,生明藏室。顿挫弥厉,
诚纯志壹。斟酌损益,论思得失。经体虑萌,沃心造膝。帝曰汝贤,引登辅弼。
公在庙堂,尊明道术。清净简易,仁民爱物。敛不烦苛,令无迫猝。栖置木索,
里安户逸。椟敛兵革,天清地谧。日进昌言,从容密勿。开建国本,情忠力悉。
卯未之岁,龙驾飙欻。再拯大艰,垂绅秉笏。乾坤正位,上下有秩。功被社稷,
等夷召毕。公在庙堂,总持纪律。一用公直,两忘猜昵。不挟朋比,不虞讪嫉。
独立不回,其刚仡仡。爱养人材,奖成诱掖。甄拔寒素,振兴滞屈。以为己任,
无有废咈
维公平生,恺悌忠实。内外洞彻,初终若一。年始六十,恳辞冕黻。连章累
岁,乃俞所乞。放意丘樊,脱遗羁絷。沉浸图史,左右琴瑟。志气浩然,不陋蓬
荜。意谓百龄,重休累吉。还斡鼎轴,赞微计密。云胡倾殂,慭遗则弗。闻讣失
声,眦泪横溢。戆冥不敏,早蒙振袚。言繇公诲,行繇公率。戴德不酬,怀情
独郁。西望輀而车,莫持纼绋。
维公荦荦,德义譔述。为后世法,终天不没。托辞叙心,曷能仿佛。呜呼
哀哉!尚飨。
【祭文】
范蜀忠文公〈镇〉
惟公平生,谅直骨鲠。文章在世,炜炜炳炳。老释之辟,贲育之猛。拒塞邪
说,尊崇元圣。天下四方,学子甫定。迩来此风,勃焉而盛。如醒复醉,如愈再
病。粤醒与病,有幸不幸。幸不见排,不幸不正。嗟余空疏,敢处季孟。公讣之
来,泪下縻绠。闻公卜宅,许洛之境。余居在焉,倘得同井。异时往来,或接光
影。薄酒一樽,菲肴数皿。远不得前,寄此耿耿。
【祭文】
苏文忠公〈轼〉
呜呼哀哉!公之生于世,六十有六年。民有父母,国有蓍龟,斯文有传,学
者有师,君子有所恃而不恐,小人有所畏而不为。譬如大川乔岳,虽不见其运动,
而功利之及于物者,盖不可以数计而周知。今公之没也,赤子无所仰庇,朝廷无
所稽疑,斯文化为异端,学者至于用夷,君子以为无与为善,而小人沛然自以为
得时。譬如深山大泽,龙亡而虎逝,则变怪杂出,舞鳅鳝而号狐狸。昔公之未用
也,天下以为病;而其既用也,则又以为迟;及其释位而去也,莫不冀其复用;
至其请老而归也,莫不怅然失望,而犹庶几于万一者,幸公之未衰。孰谓公无复
有意于斯世也,奄一去而莫予追。岂厌世溷浊,洁身而逝乎?将民之无禄,而天
莫之遗?昔我先君,怀宝遁世,非公则莫能致。而不肖无状,因缘出入,受教于
门下者,十有六年于兹。闻公之丧,义当匍匐往救,而怀禄不去,愧古人以忸怩。
缄词千里,以寓一哀而已矣。盖上以为天下恸,而下以哭吾私。呜呼哀哉!
【祭文】
苏文定公〈辙〉
维年月日,具官苏辙谨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故观文少师、赠太师九丈之
灵。
呜呼!嘉祐之初,公在翰林。维时先君,处于西南。世所莫知,隐居之深。
作书号公,曰是知予。公应嗟然,我明子心。吾于天下,交游如林。有如斯文,
见所未曾。先君来东,实始识公。倾盖之欢,故旧莫隆。遍出所为,叹息改容。
历告在位,莫此蔽蒙。报国以士,古人之忠。公不妄言,其重鼎钟。厥声四驰,
靡然向风。嗟维此时,文律颓毁。奇邪谲怪,不可告止。剽剥珠贝,缀饰耳鼻。
调和椒姜,毒病唇齿。咀嚼荆棘,斥弃羹胾。号兹古文,不自愧耻。公为宗伯,
思复正始。狂词怪论,见者投弃。踽踽元昆,与辙偕来。皆试于庭,羽翼病摧。
有鉴在上,无所事媒。驰词数千,适当公怀。擢之众中,群疑相豗。公恬不惊,
众惑徐开。滔滔狂澜,中道而回。匪公之明,化为诙俳。公德日隆,历蹈二府。
辙方在艰,抚视逾素。纳铭幽宅,德逮存故。终丧而还,公以劳去。公年未衰,
屡告迟暮。自亳徂青,迄蔡而许。来归汝阴,啸傲环堵。辙官在陈,于颍则邻。
拜公门下,笑言欢欣。杯酒相属,图史纷纭。辩论不衰,志气益振。有如斯人,
而止斯邪。书来告衰,情怀酸辛。报不及至,凶讣遄臻。
呜呼!公之于文,云汉之光。昭回洞达,无有采章。学者所仰,以克向方。
知者不惑,昧者不狂。公之在朝,以直自遂。排斥奸回,罔有剧易。后来相承,
敢陨故事。虽庸无知,亦或勉励。此风之行,逾三十年。朝廷尊严,庶士多贤。
伊谁云从,公导其先?自公之归,忽焉变迁。又谁使然,要归诸天?天之生物,
各维其时。朝阳薰风,春夏是宜。冻雨急雪,匪寒不施。时去不返,虽强莫违。
矧惟斯人,而不有时。时既往矣,公亦逝矣。老成云亡,邦国瘁矣。无为为善,
善者废矣。时实使然,我谁怼矣。哭公于堂,维其悲矣。呜呼!尚飨。
【祭兖国夫人文】
苏文忠公〈轼〉
维元祐六年岁次辛未九月丙戌朔,从表侄具位苏轼,谨以清酌肴果之奠,昭
告于故太师兖国文忠公安康郡夫人之灵。
呜呼!轼自龆龀,以学为嬉。童子何知,谓公我师。昼诵其文,以梦见之。
十有五年,乃克见公。公为拊掌,欢笑改容。此我辈人,余子莫群。我老将休,
付子斯文。再拜稽首,过矣公言。虽知其过,不敢不勉。契阔艰难,见公汝阴。
多士方哗,而我独南。公曰子来,实获我心。我所谓文,必与道俱。见利而迁,
则非我徒。又拜稽首,有死无易。公虽云亡,言如皎日。元祐之初,起自南迁。
叔季在朝,如见公颜。入拜夫人,罗列诸孙。敢以中子,请婚叔氏。夫人曰然,
师友之义。凡二十年,再升公堂。深衣庙门,垂涕失声。白发苍颜,复见颍人。
颍人思公,曰此门生。虽无以报,不辱其门。清颍洋洋,东注于淮。我怀先生,
岂有涯哉。尚飨。
【行状】
吴正宪公〈充〉
故推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观文殿学士、特进、太子少师致仕、上柱国、乐
安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三百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赠太子太师欧阳公行状。
曾祖郴,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
祖偃,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
父观,皇任泰州军事判官,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
追封郑国公。
本贯吉州庐陵,年六十六。
欧阳氏之先,本出于夏禹之苗裔。少康封其庶子于会稽以奉禹祀,历夏、商、
周,以世相传,至越王勾践。传五世至王无疆,为楚威王所灭。诸子皆受封于楚,
而无疆之子蹄封于欧余山之阳,是为欧阳亭侯,子孙遂以为氏。后稍北徙青之千
乘,冀之渤海。千乘之显者曰生,字和伯,以经为汉博士,所谓欧阳尚书者是也。
渤海之显者曰建,字坚石,所谓“渤海赫赫,欧阳坚石”者是也。询、通父子显
于唐,自通三世生琮,为吉州刺史。又八世生万,为吉州安福令。后世或居安福,
或居庐陵。安福之六世孙,即公曾祖也,生八男。曰仪者,中南唐进士第,父母
皆在,乡里荣之,命其乡曰儒林,里曰欧桂,坊曰具庆。曾祖仕南唐,为武昌令、
检校右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性孝友,乡里称之,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
中书令。曾祖妣刘氏,追封楚国太夫人。皇祖少以文学称,献所为文,南唐召试,
为南京街院判官,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祖妣李氏,累
封吴国太夫人。皇考少孤力学,咸平中进士及第,天性仁孝,居官决狱主于平恕
哀矜,终于泰州军事判官,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追封
郑国公。妣郑氏,累封韩国太夫人。皇考之捐馆舍,公才四岁,太夫人守节自誓,
而教公以读书为文。及公成人,太夫人自力衣食,不以家事累公,使专务为学。
及见公之身名皆显,而夫人寿考康宁,为善之报,岂虚也哉!
公讳修,字永叔,天圣中进士甲科,补西京留守推官。用王文康公荐,召试,
迁镇南军节度掌书记,馆阁校勘。以书责谏官不论事,谏官以闻,谪峡州夷陵县
令,徙光化军乾德令,改武成军节度判官。范文正公经略陕西,辟掌书记,辞不
就。俄迁太子中允、馆阁校勘,方修礼书,命权同知太常礼院,辞不受。预修
《崇文总目》,成,改集贤校理,遂知太常礼院。请补外,通判滑州,召以为太
常丞、知谏院,赐绯衣银鱼。未几,同修起居注。阅月,拜右正言、知制诰,赐
三品服。出使河东,还,改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按察使。左迁知制诰、知
滁州,改起居舍人、知扬州,徙知颍州。复龙图阁直学士,知应天府兼南京留守
司,历尚书礼部、吏部郎中。丁韩国太夫人忧,服除,判吏部流内铨,入翰林为
学士,加史馆修撰,勾当三班院。请郡,改侍读学士、知蔡州,留不行,判太常
寺兼礼仪事,权知礼部贡举,拜右谏议大夫,判尚书礼部,又判秘阁秘书省。加
侍读,辞不受。同修玉牒,兼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以给事中罢。同提举在
京诸司库务,改群牧使。《唐书》成,拜礼部侍郎兼侍读学士。嘉祐五年,以本
官为枢密副使。明年闰八月,参知政事,兼译经润文,历户部、吏部二侍郎,皆
参大政。进拜左丞,出为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知亳州。熙宁初,迁兵部尚书、
知青州,京东东路安抚使,除检校太保、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河东路经略安
抚监牧使,兼并、代、泽、潞、麟、府、岚、石路兵马都总管,三辞不受,徙知
蔡州。熙宁四年六月,以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阶特进,勋上柱国,食邑
四千三百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明年闰七月二十三日,薨于汝阴之私第。天子
闻之震悼,为之一日不视垂拱朝。赠太子太师,恤孤治赙,皆从加等。
公为人刚正,质直闳廓,未尝屑屑于事。见义敢为,患害在前,直往不顾,
用是数至困逐。及复振起,终不改其操,真豪杰之士哉!居三朝,数十年间,以
文章道德为一世学者宗师。接人待物,诚信乐易,不为表襮,诸生进者,与之
抗声极谈,简直明辨,至于贵显,终始如一,见者莫不爱服。而天资高远,常人
自不能与之合,公待之一也,有所称荐,姑取其一善。后或毁公于朝,遇其人或
其家厄且困,必力振之,曰:“吾行己,不以喜怒私也。”于经术,务究大本,
其所发明简易明白。其论《诗》曰:“察其美刺,知其善恶,以为劝戒,所谓圣
人之志者,本也。因其失传而妄自为之说者,经师之末也。今夫学者得其本而通
其末,斯善矣。得其本而不通其末,阙其所疑,可也。”不求异于诸儒,尝曰:
“先儒于经不能无失,而所得固多矣。尽其说而理有不通,然后得以论正。予非
好为异论也。”其于《诗》、《易》,多所发明。为《诗本义》,所改正百余篇,
其余则曰:“毛、郑之说是矣,复何云乎。”
公幼孤,家贫无资,太夫人以荻画地,教以字书。稍长,从闾里借书读,或
手抄之,抄未毕而成诵。公之举进士,学者方为时文,号四六。公就视之,曰
“此不足为”,然切于养,勉为之,而人亦不能及。故屡试有司,皆第一,名声
籍甚。及景祐中,与尹师鲁偕为古学。已而有诏,戒天下学者为文使近古,学者
尽为古文,独公古文既行,世以为模范。自两汉后,五六百年有韩愈,愈之后,
又数百年而公继出,李翱、皇甫湜、柳宗元之徒不足多也。盖公之文备众体,变
化开阖,因物命意,各极其工,其得意处虽退之未能过。笔札精劲,自成一家,
当世士大夫有得数十字,皆藏以为宝。
生平以奖进人材为己任,一时贤士大夫虽潜晦不为人知者,必延誉慰荐,极
其力而后已。后进之士一为公所称,遂为闻人。笃于朋友,尹师鲁、梅圣俞、孙
明复皆贫甚,既卒,公力为经纪其家,表其孤于朝,悉录以官。他尝所与厚者,
未尝遗也。公既书责谏官以申范文正,坐谪夷陵,而尹洙、余靖亦连贬,蔡君谟
为《四贤诗》,世传之。及范公之使陕西,辟公偕往,朝廷从之。时天下久无事,
一旦西陲用兵,士之负材能者,皆欲因时有所施设,而范公望临一时,好贤下士,
故士之乐从者众。公独叹曰:“吾初论范公事,岂以为己利哉!同其退,不同其
进,可也。”卒辞焉。
庆历初,公方登朝,数论天下事,为策以揣敌情,及指陈利害甚众。既而有
诏,百官上封事,公又上疏言三弊五事,力陈当时之所宜忧者,仁宗增谏官员,
首预其选。是时西师久,京东、西盗贼群起,中外骚然。仁宗既进退大臣,欲遂
改更诸事,公感激恩遇,知无不言。时范文正公、杜正献公、今司徒韩公、司空
富公,皆辅政,公屡请召对咨访,责以所为。既而仁宗降手诏,出六条,虚心以
待。后遂下诏劝农桑,兴学校,多所更革,小人不悦。一时知名士,见谓为党人
矣。公为《朋党论》以进,见集中。温成后方有宠,公言前世女宠之戒,请加裁
损。燕王薨,议者以国用不足,请待丰年以葬。公言士大夫家有所待而侈,不如
及时薄葬,况天子叔邪,且非所以示四方也。卒从公议。澧州进柿木成文,有
“太平之道”字。公言今四海骚然,未见太平之象。又太平之道其意可推,自古
帝王致之,皆有道,得道则太平,失道则危乱。今见其失,未见其得,愿陛下忧
勤万务,渐期致理,其瑞木请不宣示于外。淮南转运使吕绍宁到任,进羡余钱十
万贯,公请拒而不受,以防刻剥。陕西用兵之后,河东困弊,刍粮不足,言者请
废麟州,或请移于合河津,或请废五塞。公既使河外,为四议以较麟州利害,请
移兵就食于濒河清塞堡,缓急不失应援,而平时可省馈运,麟州得不废。又建言
忻、代、岢岚、火山四州军,沿边有禁地弃而不耕,人户私籴北界斛斗,入中以
为边储,今若耕之,每年可得数百万石以实边。朝廷从之,大为河东之利。自西
事后,河东赋敛重而民贫,道路嗟怨,公奏罢数十事以宽民力。公自河东还,会
保州兵叛,遂出为河北都转运使。保州卒既降,大将李昭亮私纳妇女,通判冯博
文等窃效之。公发其奸,下博文狱,昭亮惶恐,立出之。自保州之变,河北兵骄,
小不如意,即谋为乱。人情务在姑息,公乞假将帅权,事从镇重以销未萌,河北
卒无事。保塞之胁从者二千余人,分隶河北,宣抚使恐复生变,欲以便宜悉诛之。
公权知成德军,遇之于内黄,宣抚使夜半屏人以告公。公曰:“祸莫大于杀降。
昨保州叛卒,朝廷许以不死,今戮之矣。此曹本以胁从,故得脱,奈何一旦杀无
辜二千人?且非朝旨,若诸郡不肯从,缓之必生变,是趣其为乱也。且某至镇州,
必不从命。”遂止。公在河北,奏置御河催纲司,通粮运,边州赖之。置都作院
于磁、相二州,以缮戎器。
仁宗遇公厚,尝论及当世人材,目公曰:“如欧阳某者,岂易得哉!”常欲
大用而未果。及使河北,陛辞日,上面谕曰:“无为久居计,有事言来。”公对
以:“谏官得风闻。今在外,使事有指,越职,罪也。况不得其实邪?”上曰:
“有事第以闻,勿以中外为辞。”及党论大起,公极言请加明辨,势益危。初,
公妹适张龟正,龟正无子,有女,非欧出也。妹既嫠,无所归,以孤女偕来,及
笄,以嫁宗人晟。张氏后以他事下狱,小人欲并中公,乃捃张氏资产事穷治。久
之,卒无有,犹贬滁上。公丁太夫人忧,既免丧,入见。仁宗恻然,怪公发白,
问在外几年,今年几何?恩意甚至。命判流内铨,小人恐公且复用,伪为公奏乞
汰内臣疏,传之中外,宦者人人切齿。内官杨永德阴以言中公,出知同州。而外
议不平,论救者众。上寻开悟,故冯翊之命卒不行。
公在侍从八年,多所闿益。初,河决澶州,陈恭公为相,欲塞商胡,开横垄
故道。公言功大恐不可成,徒劳人。未几,陈罢去,新宰相复用李仲昌议欲开六
塔河。公言六塔不能吞伏,且复决,再争之,不得,既而果然。滨、棣、德、博
数千里,大被其害,仲昌等得罪流贬。至和初,公奉使契丹。契丹使其贵臣惕隐
及北宰相萧知足等来押宴,曰非常例也,以公名重故尔。其为外夷所畏如此。公
在翰林,仁宗一日乘间见御阁春贴子,读而爱之,左右曰学士欧阳某之辞也。乃
悉取宫中帖阅之,见其篇篇有意,叹曰:“举笔不忘规谏,真侍从之臣也。”每
学士院进文字,必曰:“何人当直?”至公之笔,必详览之,每加叹赏。嘉祐初,
公知贡举,时举者为文以新奇相尚,文体大坏。公深革其弊,前以怪僻在高第者
黜之几尽,务求平澹典要。士人初怨怒骂讥,中稍信服。已而文格遂变而复正者,
公之力也。公之尹京,承包孝肃公之后。包以威严为治,公一切循理,不事风采。
或以为言,公曰:“人材性各有短长,今舍所长,强其所短,以徇俗求誉,我不
能也。”至宠贵犯禁令,有求苟免者,必置于法,虽诏命有所不从,且请加本罪
二等。至今行之,由公奏请也。公在枢密,与今侍中曾鲁公悉力振举纪纲,革去
宿弊。考天下兵数,及三路屯戍多少,地理远近,更为图籍之法,边防久阙屯守
者,大加搜补。数月之间,机务浸理。尝因嘉祐水灾,凡再上疏,请选立皇子,
以固天下根本,言甚激切。及在政府,遂与诸公协定大议。而先帝力辞宗正之命,
公进曰:“宗室不领职事,忽有此除,天下皆知陛下将储以为嗣,不若遂正其名。
且判宗正寺,诰敕付阁门,得以不受。今立为皇子,止消一诏书,事定矣。”仁
宗以为然,遂下诏。及先帝初年,未亲政事,慈寿垂帘。公与诸公往来两宫,镇
抚内外,而危言密议,忠力为多。至先帝亲御万机,内外肃然,每诸公聚议,事
有未可,公未尝不力诤,台谏官至政事堂论事,往往面折其短。英宗尝面称公曰
“性直不避众怨”。尝称故相王沂公之言曰:“恩欲归己,怨使谁当?”且曰:
“贫贱常思富贵,富贵必履危机,此古人之所叹也。惟不思而得,既得而不患失
之者,其庶几乎。”及彭思永、蒋之奇等以飞语污公,公杜门,请付有司治之。
上连诏诘问所从来,二人辞穷,悉逐之。上亲遣中贵人手诏慰安,公遂称疾,力
辞机务。自嘉祐以后,朝廷务惜名器,而进人之路稍狭。公屡建言:“馆阁育材
之地,材既难得而又难知,则当博采而多畜之,时冀一得于其间,则杰然出为名
臣矣,余亦不失为佳士也。”遂诏二府各举五人,其后中选者,往往在清近,朝
廷稍收其用矣。京师百司所行兵民官吏财用之类,皆无总数,中书一有行移,则
下有司纂集。公因暇日,尽以中书所当知者,集为总目。上有所问,宰相以总目
为对,公以祀假家居,上遣中贵人就中书阁取而阅之。连典剧郡,以镇静为本,
不求赫赫名,举大体而已。民便安之,滁、扬二州,生为之立祠。公在亳,年甫
六十,表致仕者六,不从。至蔡而请益坚,卒不能夺公志。其勇退如此。
公平生于物少所好,独好收畜古文图书,集三代以来金石铭刻为一千卷,以
校正史传百家讹缪之说为多。晚年自号六一居士,曰“吾《集古录》一千卷,藏
书一万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吾老于其间,是为六一”,自
为传以刻石。尝被诏撰《唐?书·纪?》十卷、《志》五十卷、《表》十五卷,
又自撰《五代史》七十四卷,其为纪,一用春秋法。于唐《礼乐志》,明前世礼
乐之本出于一,而后世礼乐为空名。《五行志》不书事应,尽破汉儒灾异附会之
说。其论著类此。《五代史》辞约而事备,及正前史之失为多。公之薨,上命学
士为诏,求书于其家,方缮写进御。尝著《易童子问》三卷,《诗本义》十四卷,
《居士集》五十卷,《归荣集》一卷,《外制集》三卷,《内制集》八卷,《奏
议集》十八卷,《四六集》七卷,《集古录跋尾》十卷,杂著述十九卷,诸子集
以为家书,总目八卷。其遗逸不录者尚数百篇,别为编集而未及成。
公初娶胥氏,翰林学士,赠吏部侍郎偃之女;继室杨氏,集贤院学士、谏议
大夫大雅之女;今夫人薛氏,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赠太尉简肃公奎之女,累
赠仁寿郡夫人。男八人,女三人。长女师,早卒。次发,光禄寺丞。次女,早卒。
次奕,光禄寺丞。次棐,大理评事。次某,早卒。次辩,光禄寺丞。次三男,皆
早卒。次女,封乐寿县君,早卒。孙男四人,曰愻、曰宪、曰恕、曰愬,皆以公
恩试秘书省校书郎。孙女六人,皆幼。将以熙宁八年九月二十六日,葬公于开封
府新郑县旌贤乡之原。谨状。
熙宁六年七月某日,枢密副使、正奉大夫、行右谏议大夫、上柱国、赐紫金
鱼袋吴充状。
【墓志铭〈并序〉】
宋故推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观文殿学士、特进、太子少师致仕、上柱国、
乐安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三百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赠太子太师、文忠欧阳公
墓志铭。
淮南节度观察处置等使、开府仪同三司、守司徒、检校太师兼侍中、判相州
军州事、上柱国、魏国公韩琦撰。
朝散大夫、右谏议大夫、充集贤院学士、史馆修撰、权判尚书都省、判秘阁、
提举醴泉观公事、上护军、赐紫金鱼袋宋敏求书。
翰林侍读学士、龙图阁学士、朝散大夫、尚书吏部郎中、知河阳军州事、兼
管内劝农使、上护军、赐紫金鱼袋韩维题盖。
熙宁五年闰七月二十三日,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欧阳公,薨于汝阴之
私第,年六十六。上闻震怛,不视朝,赠公太子太师,太常谥曰文忠,恤后加赙,
不与常比。天下正人节士,知公之亡,罔不骇然相吊,痛失依仰。其孤寺丞君,
乃以枢密副使吴公所次功绪,并致治命,以墓铭为请。窃惟当世能文之士,比比
出公门下,不属于彼而独以见属,岂公素谅其愚,谓能直笔,足信后世邪,此其
敢辞。
公讳修,字永叔。唐太子率更令询四世孙琮,尝为吉州刺史,又八世孙万,
复为吉之安福令,子孙因家焉。曾祖讳郴,安福六世孙也,孝悌之行,乡里师服,
仕南唐为武昌令,累赠太师中书令。曾祖妣刘氏,追封楚国太夫人。祖讳偃,强
学善属文,南唐时献所为文十余万言,召试,补南京街院判官,累赠太师中书令
兼尚书令。祖妣李氏,追封吴国太夫人。父讳观,性至孝,力学,咸平中擢进士
第,当官明而尚恕,每决重辟,尤加审慎,苟理有可脱,必平反之,终泰州军事
判官,累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追封郑国公。自公祖始徙居吉水,后吉水析为
永丰,今为永丰人。
公自四岁而孤,母韩国太夫人郑氏守志不夺,家虽贫,力自营赡,教公为学。
公亦天资警绝,经目一览,则能诵记。为文,下笔出人意表,及冠,声闻卓然。
天圣中举进士,凡两试国子监,一试礼部,皆为第一。逮崇政试,虽中甲科,人
犹以不魁多士为恨。初补西京留守推官,洛尹文康王公知非常才,归荐于朝。景
祐初召试,迁镇南军节度掌书记、馆阁校勘。时文正范公权尹京邑,以直道自进,
每因奏事,必陈时政得失,大忤宰相意,斥守饶州。谏官不敢言,公贻书责之,
坐贬峡州夷陵令。余安道、尹师鲁继上书直范公,复被逐。当时天下以“四贤”
称之。俄徙光化军乾德令,改武成军节度判官。康定初召还,复馆阁校勘,迁太
子中允,预修《崇文总目》,成,改集贤校理,同知太常礼院。请外补,通判滑
州事。
庆历初,仁宗御天下久,周悉时弊,重以西师未解,思欲整齐众治,以完太
平,登进辅臣,必取人望,收用端鲠,以增谏员。公首被其选,擢太常丞,知谏
院事,赐五品服,未几,同修起居注。公素凛忠义,遭时遇主,自任言责,无所
顾忌,横身正路,风节凛然。时正献杜公、文正范公、今司空富公皆在二府,公
每劝上乘间延见,推诚咨访。上后开天章阁,屡召诸公询究治本,长策大议,稍
稍施用,纪纲日举,侥幸顿绝。小人始大不喜,相与巧诋,必期破坏。公常极力
左右之。
俄拜右正言、知制诰,赐三品服。大臣有建白请废麟州,徙其治于合河津,
以省馈饷者。命公亲往相视,使回奏曰:“麟州天险,正据要害,不可废。第减
其兵驻并河诸堡,有警呼集,数舍之近尔。兵既减,粮自不乏。”诏从之。又奏:
“忻、代州、岢岚、火山军,并边民田,始潘美为帅,患虏时入寇,徙其民以空
之,遂号禁地。自景德通好,我虽循旧,而虏人盗耕不已。请募民计顷出丁为兵,
量入租粟以耕之,岁可得数百万斛,边用给矣。不然,他日必尽为虏人所有。”
时并帅耻谋不自己,沮挠久之,其后卒如公请。凡赋敛过重民所不堪者,又奏罢
十数事,疲俗以安。
四年秋,北虏盛兵云州,声言西讨。朝廷疑其有谋,议选文武材臣密为经画,
二府请辍公以往,即以公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公至则区别官吏,使
能者尽力。均徙财用,而边计有余。奏广御河漕运,造锁筏船以绝侵盗。置都作
院于磁、相州,一道兵械悉仰给焉。方条列北方利病,欲大为措置,会文正范公
与同时入辅者终为谗说所胜,相继罢去,一时进用者皆指之为党。公复慨然上书,
极言论救。执政与其朋益怒,协力挤之。初,公有妹适张龟正。龟正亡,无子,
妹挈前室所生孤女以归,及笄,公为选宗人晟以嫁之。会张氏以失行系狱,言者
乘此欲并中公,复捃张氏资产事,遂兴诏狱穷治。上为命内臣监劾,卒辨其诬,
犹降授知制诰、知滁州事。执政意不快,摭勘官与监劾内臣细故,皆被责。八年
春,就改起居舍人、知扬州事。逾年,徙知颍州事。
皇祐初,复龙图阁直学士。二年秋,移知应天府兼南京留守司事,历尚书礼
部、吏部郎中。丁太夫人忧,去职。服除,入见,上怪公须发尽白,恻然存抚,
恩意甚厚,命判吏部流内铨。素忌公者恐将大用,乃伪为公疏,请汰内臣,以激
众怒。有选人胡宗尧者,当引对改官,前任本州尝以官舟假人,已而经赦去官,
止得循资。公与判南曹官,对日取旨,上欣然令改官。宦者杨永德密奏曰:“宗
尧,翰林学士宿之子,有司援救之,私也。”遂出公知同州事。物论不平,上亟
开悟,留公刊修《唐书》。俄入翰林为学士,史馆修撰,勾当三班院。至和二年
夏,请郡,改侍读学士、知蔡州事,留不行。复除翰林学士,判太常寺兼礼仪事,
迁右谏议大夫。
嘉祐三年夏,兼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事。前尹孝肃包公以威严得名,都
下震恐,而公动必循理,不求赫赫之誉。或以“少风采”为言,公曰:“人材性
各有短长,吾之长止于此,恶可勉其所短以徇人邪?”既而京师亦治。四年春,
请罢府事,改给事中,充群牧使。《唐书》成,拜礼部侍郎,俄兼翰林侍读学士。
五年冬,以本官为枢密副使。明年秋,参知政事。英宗登极,迁户部侍郎。治平
初,特转吏部侍郎。今上嗣位,改尚书左丞。
公自处二府,益思报称,毅然守正,不为富贵易节。凡大谋议大利害,与同
官论辨,或在上前,必区判是否,未尝少有回屈。文武之士,陈请百端,公常委
曲开谕曰某事可行,某事不可行,用是人多怨诽。至于台谏官论事有不中理者,
往往正色折之,其徒尤切齿,日欲求疵合攻,公自视无他,不恤也。始英庙践祚,
按祖宗旧典,皇族尊属之亡者皆赠官改封。濮安懿王,英宗所生父也,中书以本
朝未有故事,请付有司详处其当。上谦恭慎重,命过仁庙大祥,下礼院与两制官
同议。如期诏下,众乃言王当称伯,改封大国。中书以所生父称伯,疑无经据。
方再下三省议,上遽令权罢,俾有司徐求典故,事久不行。台官挟愤不已,遂持
此斥公为主议,上章历诋,必请议定,及以朝廷未尝议及之事,肆为诬说,欲惑
众听,又相率纳告身,以示必去。上数敦谕,知不可留,各以本官补外,后来者
以风宪不胜为耻,窥伺愈急。今上即位初,御史蒋之奇者乃造无根之言,欲以污
公,中丞彭思永乘虚助之。公退伏私居,力请公辨。上照其诬罔,连诏诘问,二
人者辞穷,皆坐贬。公遂恳辞柄任,上不得已,除公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知
亳州事。
熙宁元年秋,迁兵部尚书,知青州事,充京东东路安抚使。时散青苗钱法初
行,众议皆言不便,朝廷既申告诫,公犹请除去二分之息,令民止纳本钱,明不
取利。又请先罢提举管勾官,然后可以责州县不得抑配,不报。三年夏,除检校
太保,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公累上章辞,丐易蔡州,大
略以“久疾昏耗,不任重寄”,复曰“时多喜新奇,而臣思守拙;众方兴功利,
而臣欲循常”。执政知终不附己,俄诏听以旧官知蔡州事。公在亳,已六上章请
致政,上眷惜之,不允。至蔡逾年,复申前请,志益坚确,上察其诚,命优改官
致仕,年方六十有五。天下士大夫闻公勇退,无不惊叹,云近古所无也。
公天资刚劲,见义敢为,襟怀洞然,无有城府,常以平心为难,故未尝挟私
以为喜怒。奖进人物,乐善不倦,一长之得,力为称荐,故赏识之下率为闻人。
惟视奸邪,嫉若仇敌,直前奋击,不问权贵。后虽阴被谗逐,公以道自处,怡怡
如也。平生笃于朋友,如尹师鲁、梅圣俞、孙明复既卒,其家贫甚,公力经营之,
使皆得以自给,又表其孤于朝,悉录以官。自唐室之衰,文体堕而不振,陵夷至
于五代,气益卑弱。国初,柳公仲涂一时大儒,以古道兴起之,学者卒不从。景
祐初,公与尹师鲁专以古文相尚,而公得之自然,非学所至,超然独骛,众莫能
及。譬夫天地之妙,造化万物,动者植者,无细与大,不见痕迹,自极其工。于
是文风一变,时人竞为模范。自汉司马迁没,几千年而唐韩愈出,愈之后又数百
年,而公始继之,气焰相薄,莫较高下,何其盛哉!所治经术,务究大本,尝以
“先儒于经,所得多矣,而不能无失,惟其说或有未通”,公始为辨正,不过求
圣人之意以立异论。嘉祐初,权知贡举,时举者务为险怪之语,号太学体,公一
切黜去,取其平澹造理者,即预奏名。初虽怨讟纷纭,而文格终以复古者,公之
力也。笔翰遒劲,自成一家,人有得其片幅必宝藏之。历典大郡,以镇静为本,
明不至察,宽不至纵。吏民受赐,既去,追思不已,滁、扬二州皆立生祠。尝奉
使契丹,其主必遣贵臣押宴,出于常例,且谓公曰“以公名重故尔”,其为外夷
致服如此。至和中,陈恭公为相,欲塞商胡决河,使归横垄故道。公言横垄地已
高仰,功大不可为。未几,陈罢去,有李仲昌者乃议道商胡水入六塔河。公复上
言六塔素隘狭,不能容大河,若为之,必溃决,害愈甚。时执政是仲昌议,又不
用公言,后六塔堤果坏不成,自博以下数州皆被水患,众服公先识。在侍从八年,
竭诚补益,前后上言百余事。仁宗尝曰“如欧阳某者,何处得来”,故其言多所
听纳。因嘉祐水灾,凡两上疏,请选立皇子,以固根本,及在政府,遂与诸公参
定大议。方英宗过自谦退,未即承命,事久未决,众悉危之。公协心开助,忠力
为多。及即位之初,感疾未能听览,慈寿预政,事出权宜。公与诸公往来两宫,
镇安内外,卒复明辟,人无间言。尝被诏撰《唐书·纪》十卷、《志》五十卷、
《表》十五卷,又自撰《五代史》七十四卷,《易童子问》三卷,《诗本义》十
四卷,《居士集》五十卷,《归荣集》一卷,《外制集》三卷,《内制集》八卷,
《奏议》十八卷,《四六集》七卷,《集古录跋尾》十卷,杂著十九卷。公于物
无他玩好,独好收古文图书,集三代以来金石铭刻为一千卷,用以校正传记讹缪,
人得不疑。晚年自号六一居士,曰“吾《集古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有琴一
张,有棋一局,常置酒一壶,吾老于其间,是为六一”,因自为传以志之。
初娶胥氏,翰林学士偃之女;继室杨氏,集贤院学士、谏议大夫大雅之女;
今夫人薛氏,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简肃公奎之女,累封仁寿郡夫人。男八人:
长发、次奕,光禄寺丞;次棐,大理评事;次辩,光禄寺丞;余皆早卒。女三人,
皆早卒。孙男四人:曰愻、曰宪、曰恕、曰愬,皆以公恩试秘书省校书郎。孙女
六人,皆幼。熙宁八年九月庚申朔二十六日乙酉,诸孤奉公之丧,葬于开封府新
郑县旌贤乡之原。铭曰:
噫公之节,其刚烈烈。弼违斥奸,义不可折。噫公之文,天资不群。光辉古
今,左右《典》、《坟》。直道而行,屡以谗蹶。卒寤而知,惟帝之哲。升赞机
务,方隅以宁。参议宰政,社稷是经。成此王功,大忠以效。德高毁及,退不吾
较。公之来归,既安且怡。宜报以寿,戾也胡为?公文在人,公迹中史。兹惟不
穷,亘千万祀。
【神道碑】
苏文定公
熙宁五年秋七月,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欧阳文忠公薨于汝阴。八年秋
九月,诸子奉公之丧,葬于新郑旌贤乡。自葬至崇宁五年,凡三十有二年矣。公
子棐以墓隧之碑来请,辙方以罪废于家,且病不能执笔,辞不获命,乃曰:“病
苟不死,当如君志。”既而病已,谨按欧阳氏自唐率更令之四世孙琮为吉州刺史,
后世因家于吉。曾祖讳郴,南唐武昌令,赠太师中书令。妣刘氏,追封楚国太夫
人。祖讳偃,南唐南京街院判官,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妣李氏,追封吴国太
夫人。考讳观,泰州军事推官,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封郑国公。妣郑氏,追
封韩国太夫人。公讳修,字永叔,生四岁而孤。韩国守节自誓,亲教公读书,家
贫,至以荻画地学书。公敏悟过人,所览辄能诵。比成人,将举进士,为一时偶
俪之文,已绝出伦辈。翰林学士胥公时在汉阳,见而奇之曰:“子必有名于世。”
馆之门下。公从之京师,两试国子监,一试礼部,皆第一人,遂中甲科,补西京
留守推官。始从尹师鲁游,为古文议论当世事,迭相师友。与梅圣俞游,为歌诗
相倡和,遂以文章名冠天下。
留守王文康公知其贤。还朝荐之。景祐初,召试,迁镇南军节度掌书记、馆
阁校勘。时范文正公知开封府,每进见,辄论时政得夫,宰相恶之,斥守饶州。
公见谏官高若讷,若讷诋诮范公,以为当黜。公为书责之,坐贬峡州夷陵令。明
年,移乾德令,复为武成军节度判官。康定初,范公起为陕西经略招讨安抚使,
辟公掌书记。公笑曰:“吾论范公,岂以为利哉?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辞不
就。召还,复校勘,迁太子中允,与修《崇文总目》。
庆历初,迁集贤校理,同知太常礼院。求补外,通判滑州事。时西师未解,
契丹初复旧约,京东、西盗贼蜂起,国用不给。仁宗知朝臣不任事,始登进范公
及杜正献公、富文忠公、韩忠献公,分列二府。增谏员,取敢言士。公首被选,
以太常丞知谏院,赐五品服。未几,修起居注。公每劝上延见诸公,访以政事。
上再出手诏,使诸公条天下事。又开天章阁,召对赐坐,给纸笔,使具疏于前。
诸公惶恐,退而上时所宜先者十数事。于是有诏劝农桑,兴学校,革磨勘、任子
等弊。中外悚然,而小人不便,相与腾口谤之。公知其必为害,常为上分别邪正,
劝力行诸公之言。
初,范公之贬饶州,公与尹师鲁、余安道皆以直范公见逐,目之党人。自是
朋党之论起,久而益炽。公乃为《朋党论》以进,言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以同
利为朋,人君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其言恳恻详尽。其后诸公卒以
党议不得久留于朝。公性疾恶,论事无所回避,小人视之如仇雠,而公愈奋厉不
顾。上独深知其忠,改右正言、知制诰,赐三品服,仍知谏院。故事:知制诰必
试。上知公之文,有旨不试。与近世杨文公、陈文惠公比,逮公三人而已。尝因
奏事论及人物,上目公曰:“如欧阳修,何处得来!”盖欲大用而未果也。
四年,大臣有言河东刍粮不足,请废麟州,徙治合河津,或请废其五寨。命
公往视利害,公曰:“麟州天险,不可废也。麟州废,则五寨不可守;五寨不守,
则府州遂为孤垒。今五寨存,故虏在二三百里外;若五寨废,则夹河皆虏巢穴,
河内州县皆不安居矣。不若分其兵,驻并河清塞堡,缓急不失应副,而平时可省
转输。”由是麟州得不废。又言:“忻、代州、岢岚、火山军,并边民田,废不
得耕,号为禁地。吾虽不耕,而虏常盗耕之。若募民计口出丁为兵,量入租粟以
耕,岁可得数百万斛。不然,他日且尽为虏有。”议下,太原帅臣以为不便,持
之,久之乃从。凡河东赋敛过重民所不堪,奏罢者十数事。
自河东还,会保州兵乱,又以公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陛辞,上
面谕:“无为久留计,有所欲言,言之。”公曰:“谏官得风闻言事,外官越职
而言,罪也。”上曰:“第以闻,勿以中外为意。”河北诸军怙乱骄恣,小不如
意,辄胁持州郡。公奏乞优假将帅,以镇压士心,军中乃定。初,保州乱兵皆招
以不死,既而悉诛之,胁从二千人亦分隶诸州。富公为宣抚使,恐后生变,与公
相遇于内黄,夜半屏人谋,欲使诸州同日诛之。公曰:“祸莫大于杀已降,况胁
从乎?既非朝命,州郡有一不从,为变不细。”富公悟,乃止。公奏置御河催纲
司,以督粮饷,边州赖之。又置磁、相州都作院,以缮一路戎器。河北方小治,
而二府诸公相继以党议罢去,公慨然上书论之,用事者益怒。会公之外甥女张,
嫁公族人晟,以失行系狱。言事者乘此欲并中公,遂起诏狱,穷治张资产。上使
中官监劾之,卒辨其诬,犹降官知滁州事。
居二年,徙扬州,又徙颍州。迁礼部郎中,复龙图阁直学士,留守南京,迁
吏部郎中。丁韩国太夫人忧。至和初,服除,入见,须发尽白。上怪之,问劳恻
然,恩意甚厚,命判吏部流内铨。小人畏公且大用,伪为公奏乞澄汰宦官,宦官
闻之果怒。会选人胡宗尧当改官,坐尝以官舟假人,经赦去官,法当循资。公引
对取旨,上特令改官。宦官有密奏者曰:“宗尧,翰林学士宿之子,有司宥之,
私也。”遂出公知同州。言者多谓公无罪,上悟,留刊修《唐书》。俄入翰林为
学士。自滁州之贬,至是十二年矣,上临御既久,遍阅天下士,群臣未有以大称
上意。上思富公、韩公之贤,复召置二府,时庆历旧人惟二公与公三人,皆在朝
廷。士大夫知上有致治之意,翕然相庆。公以学士判三班院。二年,奉使契丹,
契丹使其贵臣宗愿、宗熙、萧知足、萧孝友四人押宴,曰“此非常例,以卿名重
故尔”。
嘉祐初,判太常寺。二年,权知贡举。是时进士为文以诡异相高,文体大坏。
公患之,所取率以词义近古为贵,凡以险怪知名者黜去殆尽。榜出,怨谤纷然,
久之乃服。然文章自是变而复古。
三年,加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事,所代包孝肃公以威严御下,名震都邑。
公简易循理,不求赫赫之誉,有以包公之政励公者,公曰:“凡人材,性不一。
用其所长,事无不举;强其所短,势必不逮。吾亦任吾所长耳。”闻者称善。四
年,求罢,迁给事中、充群牧使。
《唐书》成,拜礼部侍郎,俄兼翰林侍读学士。公在翰林凡八年,知无不言,
所言多听。河决商胡,贾魏公留守北京,欲开横垄故道,回河使东。有李仲昌者,
欲道商胡入六塔河。诏两省台谏集议,公故奉使河北,知河决根本,以为河水重
浊,理无不淤,淤从下起,下流既淤,上流必决,水性避高,决必趋下。以近事
验之,决河非不能力塞,故道非不能力复,但势不能久,必决于上流耳。横垄功
大难成,虽成必有复决之患。六塔狭小,不能容受大河。以全河注之,滨、隶、
德、博必被其害。不若因水所趋,增治堤防,疏其下流,浚之入海,则河无决溢
散漫之忧,数十年之利也。陈恭公当国,主横垄之议。恭公罢去,而宰相复以仲
昌之言为然,行之而败,河北被害者凡数千里。
狄武襄公为枢密使,奋自军伍,多战功,军中服其威名。上不豫,诸军讹言
籍籍。公言:“武臣掌机密而得军情,不惟于国不便,鲜不以为身害。请出之外
藩,以保其终始。”遂罢知陈州。公尝因水灾上言:“陛下临御三十余年,而储
宫未建,此久阙之典也。汉文帝即位,群臣请立太子,群臣不自疑而敢请,文帝
亦不疑其臣有二心。后唐明宗尤恶人言太子事。然汉文帝立太子之后,享国长久,
为汉太宗。明宗储嗣不早定,而秦王以窥觊陷于大祸,后唐遂乱。陛下何疑而久
不定乎?”公言事不择剧易类如此。
五年,以本官为枢密副使。明年,为参知政事。公在兵府,与曾鲁公考天下
兵数及三路屯戍多少、地里远近,更为图籍,凡边防久阙屯戍者,必加搜补。其
在政府,凡兵民、官吏、财利之要,中书所当知者,集为总目,遇事不复求之有
司。时富公久以母忧去位,公与韩公同心辅政,每议事,心所未可,必力争,韩
公亦开怀不疑。故嘉祐之政,世多以为得。
时东宫犹未定,臣僚间有言者,然皆不克行。最后,谏官司马光、知江州吕
诲言之,中书将因二疏以请,幸上有可意,相与力赞之。一日,奏事垂拱,读二
疏,未及有言,上曰:“朕有意久矣,顾未得其人耳,宗室中谁可者?”韩公对
曰:“宗室不接外人,臣等无由知之,抑此事非臣下所敢议,当出自圣断。”上
乃称英宗旧名曰:“宫中尝养此人,今三十许岁矣,惟此人可耳。”是日,君臣
定议于殿上,将退,公奏曰:“此事至大,臣等未敢即行,陛下今夕更思之,来
日取旨。”明日,请之崇政,上曰:“决无疑矣。”诸公皆曰:“事当有渐,容
臣等议所除官。”时英宗方居濮王忧,遂议起复,除泰州防御使,判宗正寺。来
日复对,上大喜。诸公奏曰:“此事既行,不可中止,乞陛下断之于心,内批付
臣等行之可也。”上曰:“此岂可使妇人知之?中书行之足矣。”时六年十月也。
及命下,英宗力辞,上听候服除。七年二月,英宗既免丧,称疾不出。至七月,
韩公议曰:“宗正之命既出,外人皆知必为皇子矣。今不若遂正其名,使知愈退
而愈进,示朝廷不可回之意。”众称善,乃以其累表上之。上曰:“今当如何?”
韩公未对,公进曰:“宗室旧不领职事,今有此命,天下皆知陛下意矣。然诰敕
付阁门,得以不受。今若以为皇子,诏书一出,而事定矣。”上以为然,遂下诏。
及宫车晏驾,皇子嗣位,海内泰然,有盘石之固。然后天下皆咏歌仁宗之圣以及
诸公之贤,而向之党议消释无余,至于小人亦摩灭不见矣。
英宗即位之初,以疾未亲政,慈圣光献太后临朝。公与诸公往来二宫,弥缝
其间,卒复明辟。枢密使尝阙人,公当次补,韩公、曾公议将进拟,不以告公。
公觉其意,谓二公曰:“今天子谅阴,母后垂帘,而二三大臣自相位置,何以示
天下?”二公大服而止。其后张康节公去位。英宗复将用公,公又力辞不拜。公
再辞重位,诸公不喻其意而服其难。八年,迁户部侍郎。治平初,特迁吏部。
神宗即位,迁尚书左丞。公性刚直,平生与人尽言无所隐。及在二府,士大
夫有所干请,辄面谕可否。虽台谏论事,亦必以是非诘之,以此得怨,而公不恤
也。朝廷议加濮王典礼,诏下礼官与从官定议,众欲改封大国,称伯父。议未下,
台官意公主此议,遂专以诋公。言者既以不胜补外,而来者持公愈急,御史蒋之
奇并以飞语污公。公杜门求辨其事,神宗察其诬,连诏诘问,词穷,逐去。公益
坚求退,上知不可夺,除观文殿学士,知亳州事。熙宁初,迁兵部尚书,知青州
事,充京东东路安抚使。时诸路散青苗钱,公乞令民止纳本钱,以示不为利,罢
提举管勾官,听民以愿请,不报。三年,除检校太保、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
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公辞,求知蔡州,从之。公在亳,已六请致仕,比至蔡,逾
年,复请。四年,以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公年未及谢事,天下益以高公。
公昔守颍上,乐其风土,因卜居焉。及归而居室未完,处之怡然,不以为意。
公之在滁也,自号醉翁,作亭琅邪山,以醉翁名之。晚年又自号六一居士,曰:
“吾《集古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吾
老于其间,是为六一。”自为传刻石,亦名其文曰《居士集》。居颍一年而薨,
享年六十有六,赠太子太师,谥文忠。天下学士闻之,皆出涕相吊。后以诸子赠
太师,追封兖国公。公之于文,天材有余,丰约中度,雍容俯仰,不大声色而义
理自胜,短章大论,施无不可。有欲效之,不诡则俗,不淫则陋,终不可及。是
以独步当世,求之古人,亦不可多得。公于六经,长于《易》、《诗》、《春秋》,
其所发明多古人所未见。尝奉诏撰《唐本纪·表·志》,撰《五代史》,二书
《本纪》法严而词约,多取《春秋》遗意,其《表》、《传》、《志》、《考》,
与迁、固相上下。凡为《易童子问》三卷,《诗本义》十四卷,《唐本纪·志》
七十五卷,《五代史》七十四卷,《居士集》五十卷,《外集》若干卷,《归荣
集》一卷,《外制集》三卷,《内制集》八卷,《奏议集》十八卷,《四六集》
七卷,《集古录跋尾》十卷,杂著述十九卷。
昔孔子生于衰周而识文武之道,其称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虽一
时诸侯不能用,功业不见于天下,而其文卒不可掩。孔子既没,诸弟子如子贡、
子夏皆以文名于世,数传之后,子思、孟子、荀卿并为诸侯师。秦人虽以涂炭遇
之,不能废也。及汉祖以干戈定乱,纷纭未已,而叔孙通、陆贾之徒以《诗》、
《书》、《礼》、《乐》弥缝其阙矣。其后贾谊、董仲舒相继而起,则西汉之文
后世莫能仿佛。盖孔氏之遗烈,其所及者如此。自汉以来,更魏、晋,历南、北,
文弊极矣。虽唐正观、开元之盛,而文气衰弱,燕许之流,倔强其间,卒不能振。
惟韩退之一变复古,阏其颓波,东注之海,遂复西汉之旧。自退之以来,五代相
承,天下不知所以为文。祖宗之治,礼文法度,追迹汉、唐,而文章之士杨、刘
而已。及公之文行于天下,乃复无愧于古。於戏!自孔子至今,千数百年,文章
废而复兴,惟得二人焉。夫岂偶然也哉!
公笃于朋友,不以贵贱生死易意。尹师鲁、石守道、孙明复、梅圣俞既没,
皆经理其家,或言之朝廷官其子弟。尤奖进文士,一有所长,必极口称道,惟恐
人不知也。公前后历七郡守,其政察而不苛,宽而不弛,吏民安之,滁、扬之人
至为立生祠。郑公尝有遗训,戒慎用死刑,韩国以语公,公终身行之,以为汉法
惟杀人者死,今法多杂犯死罪,故死罪非杀人者多所平反,盖郑公意也。
公初娶胥氏,即翰林学士偃之女。再娶杨氏,集贤院学士大雅之女。后娶薛
氏,资政殿学士简肃公奎之女,追封岐国太夫人。男八人:发,故承议郎;奕,
故光禄寺丞;棐,朝奉大夫;辩,故承议郎;余早亡。孙男六人:愻,故临邑县
尉;宪,通仕郎;恕,奉议郎;愬,故宣义郎;愿、懋,皆将仕郎。孙女七人,
皆适士族。
公之在翰林也,先君文安先生以布衣隐居乡闾,闻天子复用正人,喜以书遗
公。公一见其文,曰:“此孙卿子之书也。”及公考试礼部,亡兄子瞻以进士试
稠人中,公与梅圣俞得其程文,以为异人。是岁,辙亦中下第,公亦以谓不忝其
家。先君不幸捐馆舍,亡兄与辙皆流落不偶。元祐初,会于京师,公家以公碑诿
子瞻,子瞻许焉,既又至于大故。辙之不敏,以父兄故,不敢复辞。铭曰:
於穆仁宗,有臣文忠。自险而夷,保其初终。惟古君臣,终之实难。匪不用
贤,有孽其间。公奋自南,声被四方。允文且忠,有炜其光。上实开之,下实
柅之。三起三偾,谁实使之。偾而复全,惟天子明。史明克忠,乃卒有成。逮
岁嘉祐,君臣一德。左右天造,民用饮食。舜禹相授,不改旧臣。白发苍颜,翼
然在廷。功成而归,维公本心。彼其何知,言恐不深。颍水之滨,甲第朱门。新
郑之墟,茂木高坟。野人指之,文忠之遗。忠臣不危,仁祖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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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35 | 显示全部楼层
附录四 记神清洞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游嵩山寄梅殿丞书〈明道元年九月〉】
谢绛
圣俞足下。近有使者东来,付仆诏书并御祝封香,遣告嵩岳,太常移文,合
用读祝捧币二员,府以欧阳永叔、杨子聪分摄。会尹师鲁、王几道至自缑氏,因
思早时约圣俞有太室中峰之行,圣俞中春时遂往,仆为人间事所窘,未遑也。今
幸其便,又二三子可以为山水游侣,然亟与之议,皆喜见颜色,不戒而赴。
十二日昼漏未尽十刻,出建春门,宿十八里河。翌日,过缑氏,阅游嵩诗碑,
碑甚大字而未镌。上缑岭,寻子晋祠。陟轘辕道,入登封,出北门,斋于庙中。
是夕寝既兴,吏白五鼓有司请朝服行事,事已,谒新治宫,拜真宗御容。稍即山
麓,至峻极中院,始改冠服,却车,徒从者不过十数人,轻赍遂行。是时秋清日
阴,天未甚寒,晚花幽草,亏蔽岩壁,正当人力清壮之际,加有朋簪谈燕之适,
升高蹑险,气豪心果。遇盘石,过大树,必休其上下,酌酒饮茗,傲然者久之。
道径差平,则腰舆以行;崭崒陡甚,则芒蹻以进。窥玉女窗、捣衣石,石诚异,
窗则亡有。迤逦至八仙坛,憩三醉石,遍视墨迹,不复存矣。考乎三君所赋,亦
名过其实。午昃,方抵峻极上院,师鲁体最溢,最先到,永叔最少最疲。于是浣
漱食饮,从容间跻封禅坛,下瞰群峰,乃向所跂而望之,谓非插翼不可到者,皆
培<女娄>焉,邑居、楼观、人物之夥,视若蚁壤。世所谓仙人者,仆未知其有无,
果有,则人世不得不为其轻蔑矣。武后封视碑故存,自号大周,当时名贤皆□姓
名于碑阴,不虞后代之讥其不典也。碑之空无字处,睹圣俞记乐理国而下四人同
游,镵刻尤精。仆意古帝王祀天神,纪功德于此,当时尊美甚盛,后之君子不必
废之坏之也。
又寻韩文公所谓石室者,因诣尽东峰顶,既而与诸君议,欲见诵《法华经》
汪僧。永叔进以为不可,且言圣俞往时尝云斯人之鄙,恐不足损大雅一顾。仆强
诸君往焉,自峻极东南,缘险而径下三四里。法华者,栖石室中,形貌,土木也;
饮食,猿鸟也。叩厥真旨,则软语善答,神色睟正。法道谛实,至论多矣,不可
具道,所切当云:“古之人念念在定,慧何由杂;今之人念念在散,乱何由定。
师鲁、永叔扶道贬异,最为辩士,不觉心醉色怍,钦叹忘返,共恨圣俞闻缪而丧
真甚矣。是夕,宿顶上,会几望,天无纤翳,万里在目,子聪疑去月差近,令人
浩然绝世间虑。盘桓三清,露下,直觉冷透骨发,羸体将不堪可。方即舍,张烛,
具丰馔醇醴,五人者相与岸帻禠带,环坐满引,赋诗谈道,间以谑剧,然不知
形骸之累、利欲之萌为何物也。夜分,少就枕以息。
明日,访归路,步履无苦,昔鼯鼠穷伎能上而不能下,岂近此乎。午间,至
中院,邑大夫来逆,其礼益谨。申刻,出登封西门,道颍阳,宿金店。十六日晨
发,据鞍纵望,太室犹在后,虽曲,南西则但见少室。若夫观少室之美,非由兹
路则不能尽,诸邑人谓之冠子山,正得其状。
自是行七十里,出颍阳北门,访石堂山紫云洞,即邢和璞著书之所。山径极
险,扪萝而上者七八里,上有大洞,荫数亩,水泉出焉。久为道士所占,爨烟熏
燎,又涂塓其内,甚渎灵真之境。已戒邑宰,稍营草屋于侧,徙而出之。此间
峰势危绝,大抵相向,如巧者为之。又峭壁有若四字,云“神清之洞”,体法雄
妙,盖薛老峰之比,诸君疑古苔藓自成文,又意造化者笔焉,莫得究其本末,问
道士及近居之民,皆曰向无此异,不知也。少留数十刻,会将雨而去。
犹冒夜行二十五里,宿吕氏店。马上粗若疲厌,则有师鲁语怪,永叔、子聪
歌俚调,几道吹洞箫,往往一笑绝倒,岂知道路之短长也。十七日,宿彭婆镇,
遂缘伊流陟香山,上上方,饮于八节滩上。始自峻极中院未及此,凡题名于壁于
石于树间者,盖十有四处。
大凡出东门极东而南之,自长夏门入,绕崧轘一匝四百里,可谓穷极胜览,
切切未满志者圣俞不与焉。今既还府,恐相次便有尘事侵汩,故急写此奉报,庶
代一夕之谈。不宣。绛顿首。
【希深惠书言与师鲁永叔子】
聪几道游嵩因诵而韵之
梅尧臣
闻君奉宸诏,瑞祝钦灵岫。山水聊得游,志愿庶可就。岂无朋从俱,况此一
一秀。方蕲建春陌,十刻残昼漏。初经缑氏岭,古柏尚郁茂。却过轘辕关,巨石
相撑斗。夕斋礼神祠,法衮被藻绣。毕事登山椒,常服更短后。从者十数人,轻
赍不为陋。是时天清阴,力气勇奔骤。云岩杳亏蔽,花草藏涧窦。傍林有珍禽,
惊聒若避彀。盘石暂憩休,泓泉助吞漱。上窥玉女窗,崭绝非可构。下玩捣衣砧,
焜燿金纹透。尹子体雄恢,攀缘逾习狃。欧阳称壮龄,疲软屡颠踣。竞欢相扶持,
芒屩资践蹂。八仙存故坛,三醉孰云谬。鄙哉封祀碑,数子昔镌镂。偶志一时事,
曷虞来者诟。绝顶瞰诸峰,隘然轻宇宙。遥思谢尘烦,欲知群鸟兽。韩公传石室,
闻之固已旧。当时兴稍衰,不暇苦寻究。东岩暗壑中,释子持经咒。于今二十年,
饮食同猿狖。君子聆法音,充尔溢肤腠。尝期蹑屐过,吾侪色先愀。遂乖真谛言,
兹亦甘自咎。中顶会几望,凉蟾皓如昼。纷纷坐谈谑,草草具觞豆。清露湿巾裳,
谁人苦羸瘦。便即忘形骸,胡为恋缨绶。或疑桂宫近,斯语岂狂瞀。归来游少室,
崷<山卒>殊引脰。石室迢递过,探访仍邂逅。扪萝上岑邃,仙屋何广袤。乳水出其
间,涓涓自成溜。凡骨此熏蒸,灵真安可覯。霞壁几千寻,四字侔篆籀。咸意苔
藓文,诚为造化授。标之神清洞,民俗未尝遘。忽觉风雨冥,无能久瞻扣。匆匆
遂宵征,胜事皆可复。俚歌纵喧哗,怪说多驳糅。凌晨阙塞阳,追赏颜匪厚。穷
极四百里,宁惮疲左右。昨朝书报予,闻甚醉醇酎。所嗟滞远方,心焉倍如疚。
【又答梅圣俞书】
谢绛
绛白。前自嵩岭回,即致书左右,本为与足下不得同此胜事,诸君所共叹恨。
自入山至还府,凡一登临、一谈话、一食饮间,必广记而备言之,欲使足下览见
本末,与夫方驾连襼之不若间,可以助发一笑,勤勤在此尔。及辱报,反谓诧
兹行而陋中春之游,疑足下遽答使者,视前书之未详也。虽讽阅郑重,然秘不示
外,何则?非诸君本意,恐传之而惑。方欲道此以干聪明而未敢也,忽得五百言
诗,自始及未诵次游观之美,如指诸掌,而又语重韵险,亡有一字近浮靡而涉缪
异,则知足下于雅颂为深。刘宾客有言“人之神妙,其在于诗”,以明诗之难能
于文笔百倍矣。今足下以文示人为略,以诗晓人为精,吾徒将不足游其藩,况敢
与奥阼也,叹感叹感。不宣。绛顿首。〈谢公讳绛,字希深,时任尚书祠部员外
郎、直集贤院、通判河南府。〉
◎像赞
【像赞二首(宋·李端叔)】
贤哉文忠,直道大节。知进知退,既明且哲。陆贽议论,韩愈文章,李、杜
歌诗,公无不长。当世大儒,邦家之光。
霜空无云,秋天澄雾。昭然政通,何劳钟虡。俨然望之,希世一遇。万拆方
春,逢坡益注。
【像赞(宋·晁悦之)】
惟我昭陵,公乃得升。天下无朋,国有魏公。公乃得容,不朋以忠。风波既
散,高山独见。小人是叹,昔贤在是。宁论阙似,闻其百世。
【像赞(元·欧阳玄)】
文在两间,与世推移。道之将兴,文必先知。八代委靡,韩、欧继作。读者
瞻之,实启濂洛。五季巨笔,素王微权。本论拳拳,庆历七篇。人心既正,士习
斯淳。黄河泰华,我公其人。
【题像诗〈并序〉】
乾隆十七年壬申,高宗纯皇帝题宋臣欧阳修遗像诗并序:侍郎裘曰修典试江
南,道滁州,见醉翁亭故迹。彼有藏欧阳修小像者,携以来,举沈德潜为乞文征
明题辞故事。允其请,书以还之。
是谁三鬛俨图诸,太守风流忆治滁。题咏名高宋人物,〈像有李端叔、晁悦
之题赞。〉操弦韵轶古樵渔。〈谓苏轼醉翁操。〉
醉翁乐匪山林也,遗像逸真水月如。使节新从酿泉过,依然乡井下风余。
宁国府知府臣欧阳衡敬录
◎文评·清圣祖康熙
【上范司谏书】
情义谆笃,文思安雅。大家中有数文字。
【送徐无党南归序】
自待甚重,故立论皆高人一层。
【为君难论上】
文气峻决,是极有断制之作。
【丰乐亭记】
归美国家太平,以为丰乐之由。立言有体,而俯仰处更多闲情逸韵。
【论杜衍范仲淹等罢政事状】
从四人事迹显然处一一引证,更不自立议论,遂尔警切。
【论台谏官唐介等宜早牵复札子】
于气度舒徐中见其爽直,论事极中窾会。
【胡先生墓表】
安定教士之法规条最详,篇中专举此事,殆所谓论人必于其大者也。
【泷冈阡表】
叙述先德,情文深婉,令謦欬千载如生,可谓仁孝之言。
◎文评·清高宗
【藏珠于渊赋】
此修殿试作也。其云“上苟贱于所好,下岂求于难得”,已有謇谔气象。
【红鹦鹉赋】
修之意,谓物必见用于人,斯为尽其物之性。觪角不舍,正是贵于凡牛
处。庄子犠牛之喻,未尽物理。但物之为物,非有求于人之用也,转有似乎君子
之实至而名自归焉者。若夫漓淳杂伪,自炫自媒,以希世用,则曾物之不如,其
何以为万物之灵乎!
【明用】
朱子谓“用九”、“用六”,欧公之说得之。此文云“不谓六爻皆常九”,
则本陆绩“九已在二,初即非九”之义。文体绝似明初制义。盖制义本宋人经义
之变,说经之文理当如是。迨其滥觞,则摛华掞藻,而于理都无所发明,告朔之
饩羊亡矣。录之使读者知制义之源。
【书梅圣俞稿后】
《书》云:“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则知从律不奸,成文不
乱,诗与乐之感通也微矣。作诗镂心刿目而不得自然之趣,则所谓动荡四气之和
者孑然无存,安能反正始之音乎?徒月煅季炼于词章,特秋虫之鸣、朝菌之媚尔。
此修所以推圣俞诗为独有心得也。东坡《题梅诗后》云:“驿使前村走马回,北
人初识越人梅。清香莫把酴醾比,只欠溪头月下杯。”又云:“吾虽后辈,犹
及与之周旋,览其亲书诗,如见其抵掌谈笑也。”今观欧、苏二人书跋,如遇圣
俞于高山流水之间矣。
【桑怿传】
修为《五代史》,又为《唐书》纪、书、表。修之史,列在学官矣。顾皆大
卷积帙,读者须累月经年。录此稗传,以见其史笔之大略,所谓尝鼎一脔。
【上范司谏书】
中论阳城处未为允,已于《争臣论》书后明之。要之修意欲劝范仲淹直言耳,
非正论阳城也。
【上杜中丞书】
主簿非台谏也。越职言事,孟子所谓位卑而言高罪也,然犹须视其言之当否
耳。若朱梁、刘汉,当时欲求其后裔,而介慷慨陈奏,谓不当求。则修所云识见
直可任御史无愧允矣,又何论其为主簿非台谏也。仁宗非咈谏之主,而中丞不
能昌言匡救,为国家储有用之才,为士人振敢言之气,则以淆于祸福之念,而夺
其好恶之正也。此修所以惓惓乎杜衍欤?
【答吴充书】
韩、柳而后,人推欧阳在李、孙之上。今三人论文之语具在,若出一口。韩
之言曰:“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仁义之人其言蔼如。”柳之言曰:
“大都文以行为本,在先诚其中。”与此文所云“大抵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
真如一堂两琴鼓,此而彼应者矣。学文者不以三人者为归则奚归?如以此三人为
准的,则所以用其心者当不在文辞之末矣。
吴充,字仲卿,浦城人。未冠,举进士,与兄育、京、方,皆高第。修之长
子妇,充女也。充,神宗时为宰相。修性直不避众怨,为参知政事,与二三大臣
主国论。妻弟薛宗孺坐举官被劾,内冀因修幸免。修乃言不可以臣故侥幸,以故
宗孺免官,怨修切齿,因构为帷薄无根之谈,辞连充女吴氏,苟欲以污辱修,小
人乘间抗章劾之。值神宗初即位,几致大戮,久乃解。修初以孤甥女张氏事被案,
及是又被谗蔑,遂力请致仕,以终于汝阴。噫,小人之仇君子,虽忠正如修者,
犹忍以鸟兽行诬之,使才识之士噤不敢为国家任一事,而后得志,其可畏如此!
【与高司谏书】
是岁修甫三十岁,年少激昂慷慨,其事之中节与否,虽未知孔、颜处此当何
如,然而凛凛正气,可薄日月也。时修筮仕才五年,为京职才一年余,未熟中朝
大官老于事之情态语言大抵如此,千古一辙,于是少所见多所怪,而有是书。至
今传高若讷不复知人间羞耻事也,人固有幸不幸欤。
【与尹师鲁第一书】
此修遗书责谏官高若讷,以书闻,遂落馆职,责授夷陵令。尹洙同时贬逐,
有书问修,而修答之也。较韩愈潮州谢表,柳宗元与萧俛等书,可谓不觉前贤
畏后生矣。
【答范龙图辞辟命书】
按史:修为馆阁校勘,范仲淹以言事贬,在廷多论救,司谏高若讷独以为当
黜,修贻书责之,若讷上其书,坐贬夷陵令,稍移乾德令,武成节度判官。范仲
淹使陕西,辟掌书记,修笑而辞曰:“昔者之举,岂以为利哉?同其退不同其进
可也。”此即其辞辟命书。修之自洁其身不苟进取如此。
【与石推官第一书】
按公操即石守道,为国子直讲,为文指切当时无所讳忌。杜衍、韩琦荐擢太
子中允,直集贤院。会吕夷简罢相,夏竦夺枢密使。章得象、晏殊、贾昌朝、范
仲淹、富弼及琦同时执政,欧阳修、余靖、王素、蔡襄并为谏官。介喜曰:“此
盛事也,歌颂吾职,其可已乎!”作《庆历圣德诗》,有曰:“众贤之进,如茅
斯拔。大奸之去,如距斯脱。”其言大奸,盖指竦也。竦衔介甚,并欲陷富弼,
令婢学介书,伪作介为弼撰废立诏草。会介死,竦言介诈死,北走契丹,请发棺
以验,赖杜衍得免斫棺。介盖狂士,修借八法一端,极尽忠告之谊,以消其好异
自喜之心,可谓良友矣。竦令婢子学得介书,岂非以介书绝怪异转,易以仿佛其
迹邪?可为好异之戒矣!
【答宋咸书】
六经如日。日或午蔽于云、夜入于地而不得,谓天壤间有一刻无日也。经虽
遭焚被禁、解谬语讹而不得,谓人心中有一时无经也。以意逆志,是为得之。尧、
舜与人同耳,虽圣远言湮,而果有得于同天地合万物之人心,自然有合于数千载
以上不传之遗旨。是故学士大夫,果能身体力行,讲明而切究之,有所述说,皆
足以俟百世以下之圣人而折衷也。若夫党同妒异,僻守一家之言,自用师心,乐
著井蛙之见,则虽使六经具在,而圣人之微言奥义日诵于口,而不能入于其心矣。
况出区区汉儒之补苴罅漏,宋儒之张皇幽渺,绝非周公、孔子之全文,而又奚校
焉?
【与刁景纯学士书】
修年二十二,谒学士胥偃于汉阳。偃大奇之,留置门下,许以女妻之,携以
如京师。阅二年,而登甲科。其明年,乃亲迎。逾二年,而胥氏卒。景祐三年,
修年三十,落职为峡州夷陵县令。明年,移乾德县令。逾一年,为宝元二年,复
旧官,权成德军节度判官厅公事,乃自乾德奉母待次于南阳。而闻胥偃之卒,作
此书与所知刁景纯也。
【与乐秀才第一书】
“天在山中,《大畜》。”孔颖达《正义》谓实无此象,假设此义。然孔子
曰“象也者,像也”。空言无实之名,何象之有?夫仰而观天,苍苍焉而已矣,
御飞龙而至苍苍之所,其上之苍苍仍若是也,则苍苍者不可以语天之实也。惟风
雨云雷之属为天所降者,从以究其所降之方,则曰天在焉可也。而山之为物,能
出云为风雨,则天之在山中必矣,岂曰实无象哉?莫大于天而山能畜之,上下千
万年,纵横数万里,而心能识之。昔人有问芥子纳须弥之义,或答以心如椰子大
能读万卷书者。是即天在山中之象也。文王曰“不家食吉”。盖君子之于仕也,
行其义也。欲行义,必先集义。万事万物莫不有义,诚备集之,而后能行义,则
可与治天下国家矣。故“不家食吉”,使于此,未“大畜”焉。而食君之禄,是
诗人所刺硕鼠之食苗也。行固如是,言胡不然?行以治一时,言以教万世一也。
孔子曰:“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畜其德,则或出、或处、或默、
或语,无所不可,于此未“大畜”焉。而强为文辞,是《曲礼》所谓“鹦鹉能言,
不离飞鸟”也。
【与张秀才第二书】
唐、虞、三代间事不见于六经,四子之论说者,具不可信。信之则其心如镜
之有滓焉,以之照万事,当滓之处,必不能以明。孟子所谓:“生于其心,害于
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修此书,不特为文字者所宜熟读深思也,与《帝
王世次图序》参观益明。
【帝王世次图后序】
修平生于古人书,不轻訾议,至其灼见刺谬,则反复申明,以诏后世,又不
惮覼缕间。尝论之马迁上下千百年以成《史记》,而班固讥其是非颇谬于圣人。
迄今考其书,其所褒贬盖多微辞,所以讥切当世,语南意北,使读者自得之,未
尝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又何以据其文而讥其谬也?特所编次,多据战国、秦汉
间处士游谈不经之说,杂入孔子论定之六经,使金鍮莫辨,泾渭不分,则其所蔽
耳。《公羊传》曰:“所闻异辞,所传闻又异辞。”事隔数世,不能以无讹谬,
虽《左氏传》犹或未免,况其他乎?如《史记》载卫公子伋、寿争死,乃据《左
传》、《诗传》之文,谓卫宣公纳伋之妻生寿及朔,朔与宣姜诉伋于公,公令伋
之齐,使贼先待于隘而杀之。寿窃其节以先,伋至争死,贼并杀之。先儒信之无
疑者。乃考其年代,则宣公十八年纳伋之妻,而十九年宣公死。然则所谓寿者、
朔者,虽孪生,亦俱未周晬,安得有诉伋、争死之事乎?不特《左氏传》可疑,
即二子乘舟之诗,亦不知何为作也。如是者不可枚举,聊附记其一端,使后世知
孟子云“尽信书,不如无书”之为至论也。
【诗谱补亡后序】
修《与宋咸书》谓“经非一世之书,其传之谬非一日之失,其刊正补缉亦非
一人之所能。使学者各极其所见,而明者择焉,十取其一,百取其十,虽未能复
六经于无失,然聚众善以补缉之,庶几不至于大谬,可以俟圣人之复生”。又
《与徐无党书》谓“凡今治经者,莫不患圣人之意不明,而为诸儒以自出之说汩
之也。今于经外又自为说,则是患沙浑水而投土益之也,不若沙土尽去,则水清
而明矣”。合之此序,三者虽若语相抵牾,而实如五味之相和,可见修于六经潜
心自得之趣,而亦可为后世学人治经之法也。
【韵总序】
字学所系甚小,然韩愈云“凡为文,宜略识字”,固亦不得而略也。既有声
形曲直毫厘之别,则必有音响清浊相生之类,五方言语风俗各殊,莫可究诘,然
必有统宗会元之处焉。先儒谓声较色、味、臭,止得其半,盖三者俱兼阴阳,独
声止阳数。《记》曰“凡声阳也”,故至于阴则不能行,理固然矣。然其不能行
处,即是无声。而无声之所从来,必有有声者以为对,其对为何声,则反而求之
于此,虽无声而不异有声也。梵书有华严字母,能统万类之声而一一区别之,僧
鉴聿其精于是者欤!
【送王圣纪赴扶风主簿序】
秦二世时,山东郡县少年苦秦吏,皆杀其守尉令丞反,以应陈涉,相立为侯
王,合从西向,名为伐秦,不可胜数也。谒者使东方来,以反者闻二世,二世怒,
下吏。后使者至,上问,对曰:“群盗,郡守尉方逐捕,今尽得,不足忧。”上
悦。及阎乐至望夷宫,射及幄帏。二世怒,召左右,左右惶扰不斗。旁有一宦者
侍不敢去,二世谓曰:“公何不早告我,乃至于此?”宦者曰:“臣不敢言,故
得全。使臣早言,皆已诛,安得至今?”嗟夫!古先哲王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
瞽献曲,史献书,师箴瞍赋,矇诵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夫
人情莫不好誉而恶毁,古先哲王亦人尔,必欲尽小人怨汝詈汝之声交至于耳,且
皇自敬德,厥愆曰朕之愆,不啻不敢含怒,岂非布衣之所不能堪者哉!凡以位愈
高则蔽愈众且远,或望风而战栗,或望风而希旨,以其一喜则万利集,一怒则万
苦聚,人安得不惟喜之冀而唯怒之惧?于是有可以得喜者无不为也,有可以得怒
者无不避也。是故下愈巧而上愈暗,下愈党而上愈孤,上孤且暗,则百姓无可告
诉,而小人在位愈益得志,社稷危于累卵,若秦二世矣。《易》曰“丰其屋,蔀
其家,窥其户,阒其无人,三岁不觌凶”,此之谓也。夫秦二世者,与桀、纣比
踪者也。后世人主言及二世事,则曰是安得复见于今也?今观修所言,乃宋仁宗
时事,仁宗之与二世,相去天渊,不可以道里计,而一有惧民幸水旱因缘得免租
之见,则畿内之近,民有灾而不得闻,遣吏四出,而归言无灾者十七八矣。仁宗
虽终不为二世,而秦时谒者何难复生于景祐间哉?人主奈何不惧惧之,若何曰谨
好恶而已矣!
【送田画秀才宁亲万州序】
此篇与《丰乐亭记》同义。俯仰百年间,想创业之艰难,识治平之有由,抚
安乐之适时,惧危亡之不戒,期全孝于抒忠,畏失义而离道,种种具流露于意言
之表。
【送杨寘序】
古之善言琴者,惟韩退之《听颖师弹琴》诗,然未免三分琵琶七分筝之诮。
若此文与枚乘《七发》中“龙门之桐高百尺而无枝”一篇,便真有琴声出于纸上。
【送王陶序】
王陶为御史,力攻富弼,其人正子贡所恶以不孙为勇、以讦为直者欤?修于
其筮仕时,为述大《易》刚德之善以戒之,盖早有以识其心也。其言“君子之用
刚也,有渐而不失其时,又不独任,必以政、以礼、以说、以和而济之,诚有得”。
夫“天德不为首”之旨,先圣之微言大义具于此矣。虽然,若王陶者,何足以语!
此党小人,害君子,正是阴柔,非刚也,所为恶积而不可掩者也。若夫壮趾、壮
頄,犹君子也,公私善恶之不同,由其发心之始已如秦、越焉。若王陶者,
拟之于《易》,其为“羸豕孚蹢躅”乎?
【问进士策一】
修言用《周礼》以致乱者王莽、后周。而王安石之乱宋,即在同时,修为策
问已见其端而为是说耶?抑偶言耶?修知贡举时,安石之祸未炽也。《周礼》一
书,宋儒终不敢直以为非周公所作。或言王莽时,刘歆伪撰篇章篡入之以媚新室,
俾其虐政,若出周公之旧典者,而礼家龂龂以为不可。今观修文,核计六官之属
五万余人,而无员额者尚不在内,乃欲以千里之地供其禄糈,则实势所必无矣。
顾修所疑,犹为举其小而遗其大也。夫圣人之治天下,养人为大。《书》曰“厚
生”,《易》曰“损上益下”,《诗》刺“苌楚”,《春秋》讥“税亩”,孔子
曰“富之”,孟子曰“薄税敛”,《大学》曰“财聚则民散”,凡六经、四子之
书,所以教万世之帝王、公卿、大夫,至于师长、百执事者,莫此为先焉。盖天
生贵者所以养贱者也,天生富者所以养贫者也,此天地之性也。圣贤之所以为圣
贤,由欲利民也;经书之所以为经书,由欲垂利民之典则于万世也。今观《周礼》
司市、质人、廛人、肆长、泉府、司门、司关、山虞、林衡、川衡、泽虞、迹人、
B3人、角人、羽人、掌葛、掌染、掌荼、掌蜃之属,举市廛门关山林川泽所有鸟
兽鱼鳖草木玉石一切货贿之属,莫不设厉禁而尽征之。入市有税,入门有税,入
关有税,避而不入即没入之,地所从产又官守而以时入之,甚至民有称贷又官取
其息,不如禁者执而诛罚之。如是,则天之所生,地之所长,人之所养,俱入朝
廷,不留一丝毫之遗利以与民矣。虽王莽之虐,恐其力亦不能悉如书中之所载,
以尽行其厉民之事也,而谓周公为之乎?若夫有天地而后有万物,有万物而后有
男女,有男女而后有夫妇。《中庸》曰“造端乎夫妇”,夫妇诚人道之始也。今
《周礼·媒氏》曰“中春之月,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而不用令者,
罚之”,又曰“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会之”。如是,则是设之官,立之禁,驱天
下女子之未有夫者必奔,而夫死者必嫁也。诚何心哉!其他琐细不具论,即此二
大端,在上者虽有《关雎》、《麟趾》之意,又如之何其可行邪?由此观之,即
使周公果有是书,亦已不传于后世。孟子不云乎“诸侯恶其害己也,而皆去其籍”。
岂孟子时已无其籍,而今日犹有全书邪?纵使尚有断简残编之没于莽秽榛杂中者,
非圣人复起,其孰能辨之?然则或谓刘歆媚莽所作者,似亦十得六七也。
【问进士策】
学校之教不逮于古,而取士无长策矣。其上下交相失之故,具见于篇,盖千
古贤君志士之所同慨也。
【泰誓论】
乍读斯论,一则曰“妄说”,再则曰“妄说”,更三四称而不止,若言之无
文者,绎思之,而后知其用意也。《无逸》曰“文王受命惟中身”,盖由武王已
得天下之后而推本言之耳。周公若曰当文王之中年,已可朝诸侯,有天下,而不
改臣节,文王所以为至德也,文王非不能得天下而必待武王也。孔子亦曰“三分
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后世不察,转因“受命惟
中身一语”,而谓文王有灭商之心,且显叛商之迹,推其年岁,当在戡黎之时。
遂谓其时西伯称王改元,武王本文王之志以伐商,即位不改元,而于泰誓之十有
三年。缪解纷纭,曹操、司马懿遂有吾其为周文王之语,经之不明人伦之大患。
修既确见其妄辞,而辟之应不遗余力,故不惜言重辞,复为斩斩龂龂之辞,凡以
明人伦云尔。
【本论】
此文切中宋仁宗时政事之失。汉之不复于三代,人每为文、景叹,宋之遽衰
于神、哲,人亦每为仁、英惜。盖国无人焉,孰与为理!此《雅》诗所以颂美人
君,必以贤才众多为辞。盖国家之福,天地之祥,诚莫大乎此也!
【为君难论上下】
《为君难论》分著用人、听言之难,故作上下二篇,实一首也。
【岘山亭记】
修言羊叔子、杜武库“自待者厚而所思者远”,盖谓二人之意非沾沾诩诩自
喜,直自以为功烈犹卑不足传后,而恐其磨灭云尔。此修厚待古人处,而所以勖
史中辉者已在言外。虽然,亦未可谓羊、杜之意不如修所云也。凡人急功近名,
蕲胜于人而取于人,岂必不胜于人而取于人哉?而实之美恶,其发也不掩,往往
及身而败,又安能死而益明、久而愈光?惟实有立于天地而被于万民,则其存也,
常自欿然不足蒿目焉,而莫副所愿。及其亡也,其所立与所被乃耿耿不磨,出
于其人平时意料之外。古语云“鼠忘壁,壁不忘鼠”,谓其实有穴在也。善固如
此,恶胡不然?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疾没世而名不称,则必其未
没之尽其实也明矣。名者,实之宾也。岂曰吾将为宾乎?岂曰蕲胜于人而取于人,
图目前之烜赫,如彼槿荣昼炕而宵聂乎?
【丰乐亭记】
按林希元曰:此篇专归功于上之功德。第一节称叙滁之景以为亭,第二节论
滁为干戈用武之地,第三节论圣宋平定之事,第四节论民生丰乐皆上之功德,第
五节论滁人立亭共享丰年之乐,第六节论宣上谕以与民同乐所以名亭。希元于此
文,脉络善为分疏矣,若修言外之意,顾未及之也。尝考唐末、五代干戈纷争,
生民荼苦备矣。宋兴,削平天下,斩其蓬蒿藜藿而养以雨风。至于仁宗,犹天下
之母焉,一以柔道滋培和气,一时四海宴清,人民欢乐。然而名实亦少混焉,武
备亦少弛焉。文恬武嬉,积日阅考以取卿相者,多席祖宗太平余业几及百年,百
姓长子养孙不见兵革于斯时也,在《易》之《丰》所谓“日中”者也。君子见微
而知彰,修所以一则曰“幸其民乐岁之丰成”,再则曰“幸生无事之时”,岂非
深危夫斯世斯民之不能长久其幸者哉!至于神宗,“日中则昃”,于是言利之臣
进,而天下十室九空,边疆之衅开,而西北肝脑涂地。迨至金人长驱直入,王业
偏安,而滁乃复为用武之地矣。然则斯文也,有《蟋蟀》风诗之意焉,所以诏天
下万世以居安思危者,旨深哉!
又按《宋史》,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相继以党议罢去,修疏救,指斥
群邪。于是其党益恨,因其孤甥张氏狱傅致其罪,左迁知制诰、知滁州。此文修
治滁日所作也,其言温厚和平,足征城府中了无他物,君子哉!首言“修既治滁
之明年夏,始饮滁水而甘”,盖其时难始平也。
【醉翁亭记】
苏轼作《醉翁操》,其序曰:“琅邪幽谷,山水奇丽,泉鸣空涧,若中音会。
醉翁喜之,把酒临听,辄欣然忘归。既去十余年,好奇之士沈遵闻之往游,以琴
写其声,曰《醉翁操》,节奏疏宕而音指华畅,知琴者以为绝伦。然有其声而无
其辞,翁虽为作歌,而与琴声不合。又依楚辞作《醉翁引》,好事者亦倚其辞以
制曲,虽粗合均度,而琴声为辞所绳约,非天成也。后三十余年,翁既捐馆舍,
而遵亦没久矣。有庐山玉涧道人崔闲,特妙于琴,恨此曲之无辞,乃谱其声,而
请于东坡居士以补之云。”其辞曰:“琅然,清圜,谁弹,响空山,无言。惟翁
醉中知其天。月明风露娟娟,人未眠,荷蕢过山前,曰有心也哉此贤。醉翁啸咏,
声和流泉。醉翁去后,空有朝吟夜怨,山有时而童巅,水有时而回囦■。思
翁无岁年,翁今为飞仙,此意在人间,试听徽外三两弦。”相传崔闲按琴而鼓,
东坡援笔而书,曲止辞尽,而宫商谐畅,长短恰宜,为一时胜事。前人每叹此记
为欧阳绝作,间尝熟玩其辞,要亦无关理道,而通篇以“也”字断句,更何足奇?
乃前人推重如此者,盖天机畅则律吕自调,文中亦具有琴焉,故非他作之所可并
也。况修之在滁,乃蒙被垢污而遭谪贬,常人之所不能堪,而君子亦不能无动心
者,乃其于文萧然自远如此,是其深造自得之功发于心声而不可强者也。
【偃虹堤记】
朝廷欲为大作以利民生,往往因之有二蠹。一者利蠹不顾民之利病,而惟上
意之视,借以固宠加秩而不问其他。又或赖其金钱出纳以为家肥上,所作无已,
则其利亦无已。一者名蠹不考古今之宜,而弃天地之性,钓奇立异,以为己名。
方自谓能为振古未有之事,而不知古人之所不为者之必不可以为。有是二蠹,则
朝廷有利民之心,每转为病民之事。逮其事之已成,则外黄徐子所为啜汁者众,
缘藤附茑,实繁有徒,有一以为不然,则群起挫之,指为挠国。是民不见利而惟
被其累,虽愁苦呻吟而终莫彻于上听,久之而病民者深,遂以病国甚矣。夫三代
以下,人才不振,匪特害民之事不可为,而利民之事亦难为也。孰能谋之审,虑
之熟,不苟一时之誉,思为利于无穷,如滕子春之为者乎!范仲淹《岳阳楼记》
曰:子京为巴陵郡,其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然则此所为偃虹堤者,殆亦
其一事欤?士大夫为百姓立命,为国立业,本非为己身家。而然使有一丝毫名利
之念淆其间,则源之不清,流千里而犹浊,汲者、饮者并受其祸。《易》曰:
“井渫不食,为我心恻。可用汲,王明并受其福。”食之不渫,安足福哉?夫所
为渫者,岂止不贪财贿之谓?夫耗帑肥家,似为最下矣,然计短迹污,人之所恶,
易于发露,其害浅。希上旨以钓爵位,稍深矣,而无赫赫名,事不成,则主易悟,
犹浅也。若夫假经术以文其奸,取令名以熇其势,若似乎所欲利者国与民,而
非有他,虽拨本害枝,而千载而下,论其人犹将疑信参半者,是最大蠹也,王安
石是已。安石未相,欧阳修亦尝荐其可以为相矣。皋陶曰“在知人”,而禹曰
“惟帝其难之”,圣人之言所以为万世法鉴哉!
【王彦章画像记】
《易》曰:“硕果不食。”说者谓剥穷上反下如木,虽本槁枝凋而末有硕果,
则落地复生,本枝复肖其旧也。五代之世,君臣之义可谓剥之尽矣。而彦章为梁
纯臣,其硕果欤?或曰朱温者唐之贼也,彦章事梁,复何义之?明曰此,正所为
本槁枝凋之硕果也。木无生理,而果则有生心。且舜、禹既曰孝矣,彦章岂非忠?
夫元载之妻,奚害其为烈妇欤?欧阳修既为《五代史传》,又于《画像记》反复
低徊不置,诚慕乎其忠也。若其慨元昊、契丹之事,而叹今无其人,所以激劝西
帅者切矣。
【伐树记】
漆以膏自割,雁以不能鸣而见烹,其将焉处?庄子曰:“吾将处夫材与不材
之间。”夫材、不材之间其果可处邪?割漆者曰是尚材也,烹雁者曰是亦不材也,
其犹有侧足之所乎?君子所欲全者性之云尔,岂曰身之云哉?性全则身亦全,忠
烈之士陨身沟壑,然而全受全归也。身全而灭其性者,入于禽兽之路矣,身又奚
论?抑又闻之《中庸》曰:“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
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人之性敬敷五典,俾彝伦攸叙,斯尽矣。物之性
若之何?其尽曰人则不材者必皆使之材,而后其性尽。物则以材付材,以不材付
不材,而后胥尽也。物之生也,所以为民用耳。杏之实可食,樗之枝可薪,食其
实而薪其枝,不至于弃掷而朽蠹,则樗与杏之性各尽也。若夫杏之实储之以供宗
庙宾客之礼,樗之薪析之而为吉蠲餴饎之需,质之贱而用之贵,不以供纵欲
而暴殄,则樗与杏之性益尽也。若夫郁结轮囷于山巅涧澨之间,猿狖之所号,狸
狌之所居,以此为不夭斧斤,抑知此正所以为夭哉。
【议学状】
读此文并修所作取士策问,而知后世用人之难也。国家事事须人,而事事难
得其人,虽欲跻斯世于唐虞,其谁与为理?三代学校之盛,根于积德累仁,不特
非一王所能致,并非一代之所能致。是以极于成周,而美隆于千古。自东周以来,
陵夷衰微,败坏湮灭,古今事体绝不相同,而欲举成周之法以求后世天下之人材,
犹资章甫以适于越也。《易》曰:“不耕,获;不菑,畬。则利有攸往。”杨万
里别为义曰:“初九,动之始;六二,动之继。初耕之,二获之;初菑之,二畬
之。天下无不耕而获、不菑而畬者。其曰‘不耕’、‘不菑’,则耕且菑皆前人
之所已为也。”是说也,于《易》虽未为正义,而于此可以取喻焉。若成周者所
为,前人已耕已菑者也。其在《诗》,所为棫朴之薪槱,旱麓之榛楛。当
文、武已上,其所以“誉髦斯士”者至矣。至于周公,益明选士、造士之制,习
射择士之文。而《卷阿》之诗,谓“蔼蔼王多吉士”,如凤凰之鸣于高冈也。斯
时也,获耳畬耳,非耕且菑,以待食者也。若夫“踧踧周道,鞠为茂草”,而谓
利乃钱镈,便可取盈于仓箱所获,安得而非荑稗邪?虽然学校之制,盛莫过于成
周,而亦未必无憸壬衰莫甚于元世,而亦未尝无硕士经纶天下者。百司庶务无
一时而可以乏人,而能待污莱之田忽嘉谷之穞生乎?其必别有所以处之者矣。此
篇末幅所论,具足为世法也。
【论茶法奏状】
状大臣不达民情,妄建谬议,始终回护,而庶僚希风顺意,不顾百姓疾苦,
情事如绘。
【论选皇子疏】
天下大器,帝王大统,付托得人,则三才蒙庥,万类咸若,华夏、蛮貊,罔
不蕃祉老寿,否则反是。宋仁宗之不轻择嗣,岂为一己之私哉!然当日宰执、台
谏、侍从之臣交章敦劝,而欧阳修此文,益复情致缠绵,忠爱悱恻,抑何社稷之
臣多也!仁宗崩,年止五十耳。修疏上,正仁宗富于春秋之年,而修言之无忌,
仁宗听之无恨,君臣之间美千古矣,岂非两人皆止知有宗庙社稷苍生而不知有己
者乎。世以仁宗为汉文帝、唐太宗后一人而无子,以为天地之大之憾,然亦何憾
择嗣得英宗,无愧宗庙社稷苍生,仁宗有子矣。况帝王父天母地而子万民,有宋
三百年,人民孰非仁宗之子哉!
【通进司上皇帝书】
《洪范》“一曰食”而“八曰师”,食尚未预储,何言师也?通漕、屯田,
自是当时要务,通篇不下万言,总欲丰财足粟以纾西人耳。至论课程之法,课必
与商贾共利,方能取少而致多。其辞亦若言利而与言利之臣霄壤者,盖导利而布
之上下,本君人者之责也,为国家司课程者,不可不知。若其所云不惜其利以诱
大商,则立言不可为训,又欲尽括大商居积之物官为卖而还之,则更迂阔纷扰而
不可行也。
【论包拯除三司使上书】
世有谓修之贤而上章论拯,盖与拯不相能者,夏虫不可语冰也。夫修此疏固
为朝廷杜徼讦倾陷之风,又使嗣后言事者得白其无他而易以拾遗救失,乃其意中
所最保护爱惜者拯耳。曾子寝疾革,一闻童子之言谓“华而皖,大夫之箦欤”,
则瞿然命易其箦。曾元不肯易,人子之常情也,而曾子斥之为细人,至谓其爱父
不如此童子。曾子之贤几于圣矣,岂其将死犹好奇钓名至此哉?举扶而易之,反
席未安而没。假使不易,安知不少缓须臾无死。然而曾子不愿者,盖虽一箦之非
正,犹舍生取义如此也。今三司使之位,非一箦之细矣;逐人而居之,非士用大
夫器物之小过矣。修知爱人以德而已,遑问后世以修与拯为相能不相能哉。善夫
蔡襄之疏也,曰:“朝廷增用谏臣,欧阳修、余靖、王素一日拜命,三人忠诚刚
正,必能尽言。臣恐邪人不利,必造为御之之说。其说不过三,臣请辨之。一曰
好名。夫忠臣引君当道,论事惟恐不至,若避好名之嫌无所陈列,则土木之人皆
可为矣。二曰好进。前世谏者之难,激于忠愤,遭世昏乱,死犹不辞,何好进之
有?近世奖拔太速,但久而弗迁,虽死是官,犹无悔也。三曰彰君过。谏争之臣,
盖以司过举耳,人主听而行之,足以致从谏之誉,何过之能彰。至于巧者亦然,
事难言则喑,择其无忤者,时一发焉,犹或不行,则退而曰吾尝论某事矣,此之
谓好名。默默容容,无所愧耻,蹑资累及,以挹显仕,此之谓好进。君有过失,
不救之于未然,传之天下后世,其事乃不可掩,此之谓彰君过。愿陛下察之。”
襄于修辈始作谏官之时,讽上久而勿迁,使之死于是官,岂亦与修辈不相能哉?
君子之所欲忠者国耳、主耳,其他又何所惜?襄之知修,必不以不迁官为恨,犹
修之知拯,必不以不得三司使为恨也。正人君子之心胸,类非俗士之所为欤!
【论乞令百官议事札子】
汝则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顾又曰君不密则
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何哉?曰:军国大事,人人共知而不可
秘密者,古先哲王固不特谋及卿士,而且谋及庶人矣。若夫事之未成而定命于几
先,则不特无谋及庶人之理,即在廷卿士,自不得人人与闻,以害其成也。嗟乎!
偏听生奸,独任成弊。如修所云大臣自无谋虑而杜塞众见者,固以不能集思广益
而处置多差。然如修所云下百官廷议,随其所见同异各令署状者,亦归于有治人
无治法耳。《诗》不云乎“谋夫孔多,事用不集。发言盈廷,谁敢执其咎”?为
人君者傅采其论,则人各欲售其私说,以图其意中所欲得而不顾其它;弃之不采,
则人各缄默取容,以听大官之臆决而万口附和。是非卿、尹、旅、牧各得其人,
则修之此议亦徒然耳。甚哉!期事之集,必期谋之臧,而期谋之臧,必期才之众。
国无贤才,则国空虚。“济济多士,文王以宁”。蒿目斯世,不能不读修此议而
三叹也。
【论美人张氏恩宠宜加裁损札子】
张氏,仁宗美人,卒谥温成皇后。初,仁宗宠张氏,欲以为后。太后难之,
乃立郭崇之孙为后,继而见废。世儒谓仁宗夫妇间,未免大圭之玷也。然郭后废
而曹后立,史载曹后事迹亦不减女中尧舜,然则其所为张美人,当亦必有取焉,
而非仅以色升欤。欧阳修此疏,读者必曰仁宗亦蛊于女色,否则必曰欧阳修彰君
之过,而使此文传至于今也。为此解者,不特不识欧阳修,亦不识仁宗。夫床笫
之爱,而当时文学侍从之臣得直言无忌如此,非圣贤而能致然乎?
【论澧州瑞木乞不宣示外廷札子】
元史臣谓真宗英悟之主,而天书一事,吁可骇怪。及修《辽史》,乃知辽俗
尚禨而明鬼,故神道设教,假以动敌人之听,消凯觎而偃兵革耳,然而计亦末
矣。仁宗以天书殉葬,贤哉。欧阳修作蜀《王建世家》论,谓自古王者殊祥异瑞
并见于五代,而又皆萃于蜀,惑者可以思焉。盖深以为非也。及是澧州献瑞木成
文,遂慷慨论列,不顾忌讳。修于真宗之非自欺,而仁宗之必不裕蛊,虽若不相
知者,顾其论正而言忠,则可为后世法也。
【请驾不幸温成庙札子】
唐太宗文德皇后既葬,帝即苑中作层观以望昭陵,引魏征同升。征熟视曰:
“臣眊昏不能见。”帝指示之。征曰:“此昭陵邪?”帝曰:“然。”征曰:
“臣以为陛下望献陵,若昭陵,臣固见之矣。”帝泣为毁观。欧阳修请驾不幸温
成庙,与征后先辉映矣。夫《咸》、《恒》为后天卦首,古先哲王亦与人同其情,
况存亡之际乎。然惟情之无过不及处乃为礼。礼失则情乖,情乖则民志惑。厚于
所当薄,即已薄于所当厚,本乱而末不可得而治。故虽一举足,一出言,而子孙
黎民之能保不能保系焉。以礼制心,然后能垂裕于后昆。此忠臣志士之所以惓惓
于其君也。然则太宗之不若魏征,仁宗之不若欧阳修,固若是乎?曰奚其然也。
君者,表也;臣者,影也。观影之直,则知表之正,影与表可曰二哉?况善言者
出于口而无穷,善行者备厥万而犹阙,言易行难,何往不然?独是臣能言之于君,
则匪为言也,乃其行也。然君能听而改之,则言者臣之虚言,听者君之实行矣。
千虚不如一实,曷可贬实而崇虚哉?成汤之圣也,曰改过不吝。圣,不圣于无过,
而圣于改过。然过之作也,己觉之而己改之,犹未足以云圣人之大心也。惟人觉
之而己改之,则天下之人之心莫非其心,而博厚配地、高明配天矣。是非太宗、
仁宗之所可当也。必也舜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必也孔子乎,孔子曰“丘也幸
苟,有过,人必知之”。舜与孔子固全之,若此二事,乃太宗、仁宗之能得乎?
舜与孔子,百之一而荣莫大焉者也!俗士以征有言即谓太宗不如征,修有言即谓
仁宗不如修,是人我之见不忘,而元首股肱之义由以日丧也。
【论逐路取人札子】
观修此疏,知东南文字之盛,自宋仁宗时已然,而解额之不能均,亦复与今
一辙。顾尝论之,虞廷之取士也,曰敷奏以言,明试以功。周室之取士也,曰或
以德进,或以事举,或以言扬。然则取人以言,固属一端,即使文风日正,经学
日明,而所为科目出身者,亦止是三代以上言扬之,一未可谓此外必无贤才。况
所较者,仅在声调格律时尚之细,以此而欲重东南而轻西北,诚非帝王驭世之大
公矣。特是时移势易,古今不同,故虞廷之所为“明试以功”,周室之所为“德
进事举”者,后世用之益以滋乱。不若科目之法,犹可驱天下,使诵法孔子泽躬
于六经,忽不自知其入于义理之域。且其法易以防闲,统百年而计之公者犹得什
九,是以不得不专用其法,岂曰经世之士尽出于能文者也。故就文而论,则选额
之不可以地均,诚如修之所云。以用人而论,其不得不以地均之者,亦天下之大
势有不能因噎以废食者。修有试进士策问取士之法,而极论其难,较之此疏,更
为千古确论。
【论删去九经正义中谶纬札子】
暴秦焚书,六经亡轶。汉儒掇拾遗言,各立门户,其幸而传至今日者,固其
守先待后之功,而诈伪繁兴,亦莫甚于彼时。而于其中敢于诬天蔑圣者,则以谶
纬为甚。谶纬之书,莫知所自起,王莽笃好之,其下遂相与诈造欺蒙,以售其私。
而莽又明知其欺而乐用之,以愚黔首,而借以篡汉天下。盖乱臣贼子之言也,而
托诸孔子。然既托诸孔子,则虽以光武之贤,犹不能无惑焉。唐作《九经正义》,
犹引用其说。欧阳修疏请削除,见亦伟矣,惜犹未曾抉其底里痛扫溉之,以解后
世惑也。夫谶纬之托诸圣言者,为其“前知”也,为其“知天”也。《中庸》曰
“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又曰“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疑若似矣。顾差若
毫厘,即谬以千里。夫天者,理也。叙则为典,秩则为礼,立之为三纲,行之为
五常。三纲立,五常行,则人无逆天,物极则长,而所为“生生之谓易”者行乎
其间,乾坤于以不毁。三纲颓,五常废,则人物凋丧,渐消渐毁,以至于无而乾
坤息。故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
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孔子之所为知天而可以前知者,如是而已。若夫
继周而为汉,汉帝姓刘,孔子安得知之,而又何用知之哉?孔子葬母,既封矣,
雨甚而墓崩,孔子不能前知也。而谓孔子知沙丘崩为汉元王皇后之祥乎?《国语》
有之曰:“吾非瞽史,安知天道?”盖盲者业专,其艺必精,故能以数测气,推
现至隐。如裨灶、梓慎、京房、焦赣之流,犹古瞽史之遗,见于史氏,代不乏人。
然其为术,所为文史星历,近于卜祝之间者,又奚得以六经、《语》、《孟》治
天下之大经大法错处杂陈,而谓圣之所以为圣在此也哉?况夫王莽时,刘歆辈所
造奸言,直是执左道以乱政,又安可令其托于孔子惑世诬民而莫之正耶?汉承七
国之后,圣远道微,言庞事杂,故如所传斩蛇交龙等事,犹与篝火狐鸣一辙。萧、
曹辈皆未尝学问,不知正其前失,转艳称于后世。后世惑之,王莽遂乘之以移其
社稷当涂,典午更用之以灭其子孙,而辗转相灭。由是讹以传讹,暴以易暴,五
代十六国之交,视弑君篡国为天之所命,圣之所记,史臣津津称道之。呜呼!人
心若此,几何不入于禽兽也!又如晋王嘉《拾遗记》等书,所称黄帝金支玉叶,
武王白鱼流乌之类,谓自古帝王受命之符罔不如是。夫删《书》断自唐、虞,既
有其事,周、孔必述,周孔不述,其诬可知。王嘉辈何能从千载以后而得千载以
前之事?其博洽过于周、孔如是也?其为拾汉、魏之遗漦,诬帝王以神怪,不待
明者而决矣。《书》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民心之所归,是乃天
之符命耳。人者,万物之灵也,天地之心也,五和之秀气也。不观之人而观之云
物鸟兽,何其荣末而虐本欤!亦异乎圣人之言矣。陋儒不察,遂使谶纬之文述之
学校,被之闾阎,虽妇人小子亦同然一辞,其所以为人心之害者,岂细故哉!
【论议濮安懿王典礼札子】
按史:仁宗以同祖兄濮王元让子宗实为皇子,是为英宗。治平元年,宰相韩
琦等奏请下有司议合行典礼,诏须大祥后议之。二年,乃诏礼官与待制以上议,
翰林学士王珪等谓宜准先朝封赠期亲尊属故事,尊以高官大国。于是中书奏:王
珪等所议,未见详定濮王当何称,名与不名。珪等议宜称皇伯而不名。中书又奏:
《礼》与令:出继之子于所继所生皆称父母。又汉宣、光武,皆称皇考。今珪等
议称皇伯,于典礼未有明据,请下尚书省,集三省御史台议奏。方议,而皇太后
手诏诘责执政。于是诏权罢议,令有司博求典故以闻。礼官范镇等又奏请如王珪
等议。御史吕诲弹欧阳修首建邪议,韩琦、曾公亮、赵概附会不正之罪,固请如
王珪等议。既而内出皇太后手诏,可令皇帝称亲,濮王称皇,夫人并称后。英宗
即日手诏曰:“称亲之礼,谨遵慈训;追崇之典,岂易克当?其以茔为园,即园
立庙,俾王子孙奉祠。”翌日,诲等缴敕,家居待罪,英宗命阁门以告还之,诲
等力辞台职。诲等既出,而濮议亦寝。修此疏,当在皇太后诘责执政,而英宗手
诏罢议之时也。观宋诸臣所见虽不同,要非若明臣张璁、桂萼谄上希旨为进用阶
梯。顾核诸先王“缘人情以制礼,本天性以立则”之旨,欧阳之议自是至当,而
当日英宗处置尽善,亦可为无遗憾矣。乃后世犹龂龂焉,谓称皇伯之是者,盖以
司马温公诸贤并与王珪同议也。夫君子亦不能无过,有过不害为君子。然君子之
过,亦不可从,一以理为断而已。世传朱子亦以欧阳为非,谓其疑于两父,其说
曰:“辟若仁宗与濮王俱在世,则为英宗者,可皆称为父子乎?”顾未知朱子实
有是说邪,抑门弟子附会之词也?不可考矣。夫所为伯、仲、叔、季者,行第之
称。古人伯则曰伯父,叔则曰叔父,无去父而止称伯、叔者。《曲礼》云“五官
之长,天子同姓,谓之伯父。九州之牧,天子同姓,谓之叔父”者是也。又如
《鲁颂》曰“王曰叔父”,《小雅》曰“既有肥牡,以速诸父”,经籍所载,不
可备举,何得谓为二父乎?伯父、叔父、诸父,本生父同义也,独于所继,止谓
之父,则亦足以昭重宗之义,合降期之意矣。乃必讳其父之称而称皇伯,何其无
稽也!人之生父生之,此天也,非人也,其名可以意为改者哉?或曰:若然,则
不得为人后矣,为人后者人为之,岂天为之邪?曰:固天为之也。自身而上有父,
天也;自父而上有祖,亦天也。由父视之,则有己子与兄弟之子之分;由祖视之,
则均之为孙矣。均之为孙,则天也,非人矣。宋时诸臣,固亦于此有未能脱然者,
又哀仁宗大贤而无子,必欲泯濮王之迹以消其余憾,而朝堂之上纷呶不已。英宗
不欲明其是非,而两置之,遂成千秋疑案。有宋君臣是者固无非矣,其非者犹是
君子之过也。然而延及明嘉靖帝,诸臣遂执宋臣之议,以死争哭于阙下。帝刚愎
少恩,尽收付廷尉,而贤材为之一空。于是佞人虱其间,荧惑诪张,尽变明代祖
宗成宪与贤士大夫风尚,而明亦浸衰而浸亡矣。於戏!士君子持论,揆诸天理民
彝之衷,少有偏倚,则其毒流于后世。如此,可不慎哉!
【祭尹师鲁文】
尹师鲁,名洙,少以儒学知名,举进士。宋世古文,洙与穆修实始振起其衰。
自元昊不庭,洙未尝不在兵间,练习边事,深晓兵法,以右司谏、知渭州兼领泾
原路经略公事。会郑戩为陕西四路都总管,遣刘沪、董士廉城水洛,以通秦、渭
援兵。洙以为城砦多则兵势分,是以前此屡困于贼,今何可又益城?奏罢之时,
戩已解四路,而沪等督役如故。洙召之,不至;代之,不受。乃使狄青械沪、士
廉下吏。戩论奏不已,卒城水洛。士廉诣阙上书讼洙,诏遣御史刘湜就鞫,不得
他罪。湜文致之,贬洙监均州酒税,感疾而卒。修祭文所谓“辨足以穷万物,而
不能当一狱吏”者也。尝谓明刑所以弼教,而察狱所以平冤。汉承秦弊,古义荡
然,虽相如萧何,将如周勃,亦辄付系。延至末代,狱吏成风,惟希意指之所向,
不揆其情辞而丽以法,转以法就其情辞,意见既立,虽孔、孟不得为完人,而苏、
张无所措其舌。矜名节者,恚极而不得辨;达生死者,休焉而不与辨;暗且弱者,
呐呐然辨而不能辨;强且明者,喋喋然辨而不听其辨。所以古人画地为牢誓不入,
刻木为吏义不对也。以此承君上之意指,则一狱成而万事必有受其害者矣;以此
承权臣之意指,则万事隳而宗社亦且受其害矣。贤如宋仁宗,尚使尹洙被文致于
狱吏以称于后世也,可不惧哉!
【祭苏子美文】
仁宗逐苏舜钦辈,不使朝士以夸诞标榜相尚,所以维风端习,未为失也。特
宜正王直柔侮慢圣贤之罪,而苏舜钦辈醉饱之过,则教而不怒。斯才士不至沉沦,
而憸壬一网打尽之策,亦自不堕其术中矣。
【泷冈阡表】
朱子谓韩愈《祭十二郎文》后数百年,而本朝复有欧阳文忠公《泷冈阡表》,
其为朱子所心折如此。然以两文较之,其情致悱恻,能达所不能达之隐,所谓喜
往复善自道者,则果相伯仲。若夫垂诸万世,使酷吏读之亦不觉泫然流涕者,欧
作固专其美,而韩逊不如。子曰“苟有车,必见其式;苟有衣,必见其敝”,盖
言有其实斯有其文也。愈固不得无之而空言之,欧之胜者实也。如此文者,所当
自朝廷至于里巷,莫不讴吟讽诵者欤!夫是之谓羽翼六经。羽翼六经云者,固不
在句训字诂之徒也。
【太子太师致仕杜祁公墓志铭】
修与杜衍子?书自谓:“文字简略,止记大节,期于久远,恐难满孝子意。”
又言:“范公家神刻,为其子擅自增损,不免更作文字发明,欲后世以家集为信。”
又言:“尹氏子卒请韩太尉别作墓表,以此见朋友、门生、故吏与孝子用心尝异,
修岂负知己者!范、尹二家,亦可为鉴。”别一书云:“所记事,皆录实有稽据,
皆大节与人之所难者。其他常人所能者,在他人更无巨美,不可不书。于公为可
略者,皆不暇书。”观修言,作志亦大难矣。凡墓志、神道,皆国史所据以示后
世者也。文如韩、欧其人者不世出,而史则不可以或阙。不可或阙,而又无可信
之碑志以为据依,则信史不更大难乎!观修为杜衍作志,其斤斤自明如此,盖以
时俗不能晓信今传后之义,徒欲跻其父祖与圣哲比肩,必铭功悉太公、颂德皆仲
尼而后快,不知空言无实之名非所荣也。徒使平昔一言一行之善犹可励俗而兴行
者,转因繁言浮词致晦昧湮亡而莫可问。迨史氏稽集于数十百年之后,济济皆太
公、仲尼,而考其实,茫然无所得。既总无可信,则必以意为轩轾,党其所亲而
毁其所怒,甚至苞苴请谒行焉。而古今是非之公,不独泯于当时,而且泯于万世
矣。修之慎重不苟然者,岂为一己之私哉!

[发帖际遇]: 风神无名挺身而出,阻止萧峰打“段正淳”,成功挽救阿朱,得到奖励银两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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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36 | 显示全部楼层
附录五 居士集序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门人翰林学士承旨左朝奉郎(知制诰兼侍读苏轼撰)】
夫言有大而非夸,达者信之,众人疑焉。孔子曰:“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
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孟子曰:“禹抑洪水。孔子作《春秋》。而子距杨、墨。”
盖以是配禹也。文章之得丧,何与于天,而禹之功与天地并,孔子、孟子以空言
配之,不已夸乎。自《春秋》作而乱臣贼子惧,孟子之言行而杨、墨之道废。天
下以为是固然而不知其功。孟子既殁,有申、商、韩非之学,违道而趣利,残民
以厚主,其说至陋也,而士以是罔其上。上之人侥幸一切之功,靡然从之。而世
无大人先生如孔子、孟子者,推其本末,权其祸福之轻重,以救其惑,故其学遂
行。秦以是丧天下,陵夷至于胜、广、刘、项之祸,死者十八九,天下萧然。洪
水之患,盖不至此也。方秦之未得志也,使复有一孟子,则申、韩为空言,作于
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者,必不至若是烈也。使杨、墨得志于天
下,其祸岂减于申、韩哉!由此言之,虽以孟子配禹可也。
太史公曰:“盖公言黄、老,贾谊、晁错明申、韩。”错不足道也,而谊亦
为之,予以是知邪说之移人,虽豪杰之士有不免者,况众人乎!自汉以来,道术
不出于孔氏,而乱天下者多矣。晋以老庄亡,梁以佛亡,莫或正之,五百余年而
后得韩愈,学者以愈配孟子,盖庶几焉。愈之后二百有余年而后得欧阳子,其学
推韩愈、孟子以达于孔子,著礼乐仁义之实,以合于大道。其言简而明,信而通,
引物连类,折之于至理,以服人心,故天下翕然师尊之。自欧阳子之存,世之不
说者哗而攻之,能折困其身,而不能屈其言。士无贤不肖不谋而同曰:“欧阳子,
今之韩愈也。”
宋兴七十余年,民不知兵,富而教之,至天圣、景祐极矣,而斯文终有愧于
古。士亦因陋守旧,论卑而气弱。自欧阳子出,天下争自濯磨,以通经学古为高,
以救时行道为贤,以犯颜纳说为忠。长育成就,至嘉祐末,号称多士,欧阳子之
功为多。呜呼,此岂人力也哉,非天其孰能使之!
欧阳子殁十有余年,士始为新学,以佛老之似,乱周、孔之实,识者忧之。
赖天子明圣,诏修取士法,风厉学者专治孔氏,黜异端,然后风俗一变。考论师
友渊源所自,复知诵习欧阳子之书。予得其诗文七百六十六篇于其子棐,乃次而
论之曰:“欧阳子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此
非予言也,天下之言也。”欧阳子讳修,字永叔。既老,自谓六一居士云。元祐
六年六月十五日叙。〈周必大刻本《欧阳文忠公集》。〉
【欧阳先生文粹跋(宋·陈亮)】
右《欧阳文忠公文粹》一百三十篇。公之文根乎仁义而达之政理,盖所以翼
六经而载之万世者也。虽片言半简,犹宜存而弗削。顾犹有所去取于其间,毋乃
诵公之文而不知其旨,敢于犯是不韪而不疑也。
初天圣、明道之间,太祖、太宗、真宗以深仁厚泽,涵养天下,盖七十年,
百姓能自衣食,以乐生送死,而戴白之老安坐以嬉,童儿幼稚什伯为群,相与鼓
舞于里巷之间。仁宗恭己无为于其上,太母制政房闼,而执政大臣实得以参可否,
晏然无以异于汉文、景之平时。民生及识五代之乱离者,盖于是与世相忘久矣。
而学士大夫其文犹袭五代之卑陋,中经一二大儒起而麾之,而学者未知所向,是
以斯文独有愧于古。天子慨然下诏书,以古道饬天下之学者,而公之文遂为一代
师法。未几,而科举禄利之文,非两汉不道,于是本朝之盛极矣。公于是时,独
以先王之法度未尽施于今,以为大缺。其策学者之乱,殷勤切至,问以古今繁简
浅深之宜,与夫周礼之可行与不可行。而一时习见百年之治,若无所事乎此者。
使公之志弗克遂伸,而荆国王文公得乘其间而执之。神宗皇帝方锐意于三代之治,
荆公以霸者功利之说饰以三代之文,正百官,定职业,修兵民,制国用,兴学校,
以养天下之才。是皆神宗皇帝圣虑之所及者,尝试行之,寻察其有管、晏之所不
道,改作之意,盖见于末命,而天下已纷然趋于功利而不可禁。学者又习于当时
之所谓经义者,剥裂牵缀,气以日卑。公之文虽在,而天下不复道矣。此子瞻之
所为深悲而屡叹也。元祐间始以末命从事,学者复知诵公之文,未及十年,浸复
荆公之旧。迄于宣政之末,而五季之文靡然遂行于世,然其间可胜道哉!
二圣相承又四十余年,天下之治大略举矣,而科举之文犹未还嘉祐之盛。盖
非独学者不能上承圣意,而科制已非祖宗之旧,而况上论三代。是以公之文,学
者虽私诵习之而未以为急也。故予姑掇其通于时文者,以与朋友共之。由是而不
止,则不独尽究公之文,而三代、两汉之书,盖将自求之而不可御矣。先王之法
度,犹将望之,而况于文乎?则其犯是不韪,得罪于世之君子而不辞也。虽然,
公之文雍容典雅,纡余宽平,反复以达其意,无复毫发之遗。而其味常深长于言
意之外,使人读之蔼然,足以得祖宗致治之盛,其关世教,岂不大哉!
初,吕文靖公、范文正公以议论不合党与遂分,而公实与焉。其后西师既兴,
吕公首荐范、富、韩三公以靖天下之难。文正以书自咎,欢然与吕公戮力。而富
公独念之不置。夫左右相仇,非国家之福。而内外相关而不相沮,盖治道之基也。
公与范公之意盖如此。当是时,虽范忠宣犹有疑于其间,则其用心于圣贤之学,
而成祖宗致治之美者,所从来远矣。退之有言:“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故
予论其文,推其心存至公而学本乎先王。庶乎读是编者,其知所趋矣。乾道癸巳
九月朔,陈亮书。〈明嘉靖二十六年郭云鹏刻本《欧阳先生文粹》〉
【欧阳文忠公集跋(宋·周必大)】
欧阳文忠公集,自汴京、江、浙、闽、蜀,皆有之。前辈尝言公作文,揭之
壁间,朝夕改定。今观手写《秋声赋》凡数本,《刘原父手帖》亦至再三,而用
字往往不同,故别本尤多。后世传录既广,又或以意轻改,殆至讹谬不可读。庐
陵所刊,抑又甚焉,卷帙丛脞,略无统纪。私窃病之,久欲订正,而患寡陋,未
能也。会郡人孙谦益老于儒学,刻意斯文,承直郎丁朝佐博览群书,尤长考证,
于是遍搜旧本,傍采先贤文集,与乡贡进士曾三异等互加编校,起绍熙辛亥春,
迄庆元丙辰夏,成一百五十三卷,别为附录五卷,可缮写模印。惟《居士集》经
公决择,篇目素定,而参校众本,有增损其辞至百字者,有移易后章为前章者,
皆已附注其下。如《正统论》、《吉州学记》、《泷冈阡表》,又迥然不同,则
收置外集。自余去取因革,粗有据依,或不必存而存之,各为之说,列于卷末,
以释后人之惑。第首尾浩博,随得随刻,岁月差互,标注抵牾,所不能免。其视
旧本,则有间矣。既以补乡邦之阙,亦使学者据旧鉴新,思公所以增损移易,则
虽与公生不同时,殆将如升堂避席,亲承指授,或因是稍悟为文之法,此区区本
意也。六月己巳,前进士周必大谨书。〈周必大刻本《欧阳文忠公集》〉
【欧阳文忠公集序(明·李均度)】
文之有集尚矣,求其全者不多见,如韩、柳文虽完,然亦间有讹阙,使人可
恨。予幼时读《欧阳先生文集》,乃苏本也,中间遗脱,不可一二数,每至讹阙
处,未尝不为之叹息。洪武辛亥秋,予忝丞永丰,实先生之旧乡也。首谒学宫,
得蔡侯行素新刊先生文集。予甚嘉之,曰:“侯之德亦至矣。夫当兵燹煨烬之余,
文物凋丧之后,乃能留心斯文,捐俸铤梓,以广其传。”及三四读,又惜其断简
讹字,有模糊而不众辨者。因与蔡侯及俞侯允中、邑庠李实、胡启复参互考订,
颇知其说,俾断者续之,讹者正之,阙者补之,计三十余简,历三越月,五十卷
仅完。
嗟夫!公之议论正大,变化不测,凛然而秋霜严,郁然而庆云丽,实与韩、
柳比肩,更千古而不磨也。今幸与蔡侯诸君完集是编,非惟有益于后学,欧阳公
实嘉赖焉。洪武六年龙集癸丑秋九月鞠节后八日,番阳李均度谨叙。〈明正统间
重刻永丰县学本曾鲁考异《欧阳文忠公集》〉
【欧阳文忠公集后记(明·危素)】
宋欧阳文忠公之文,门人苏内翰轼既为之序,汳、京局、杭官、苏、衢、
吉、建、蜀俱有刻本,子棐又手写家集。而孙恕宣和五年校于景陵者,卷帙多寡
各异。唯《居士集》五十卷,公所亲定,故诸本相同,讹阙亦鲜。至《外集》,
则篇次谨略不同,讹阙尤甚,一篇之中,或少一二字,多至数十百字,读者病之。
旧本虽有刊误一编,遄遄患其疏略。
周丞相必大用诸本较定重刻,比他本为最胜。然于凡诸缪误脱漏不可读者,
亦莫从是正,仅疏注疑误其下而已。迨病亟,始得写本于李参政光家,周公子纶,
属旧客订定编入,今每卷所谓恕本是已。然亦徒摭其时有笔误处,指以为疵,不
复加意精较,甚可惜也。
写本后归军器监簿曾天麟家,纸墨精好,字画端楷,有唐人风致,皆识以公
印章,藏诸曾氏,且四世,兵后独存。曾氏孙鲁避乱新淦山中,始能取他本详加
较勘,而以写本为据,篇次卷第,则壹以吉本为定。其异同详略,颇仿朱氏《韩
文考异》义例。若吉本所阙,而见于他本者,别为《拾遗》一卷。
龙舒蔡玘,来知永丰县,以公乡邑,首出廪禄倡率好义者,取鲁氏所较,刻
诸学宫。邑士夏巽属素识其成。呜呼!公当国家全盛之时,世运昌明之际,虽然
为一代文宗,上配韩子,若丽天之星,光于下土,何其伟哉!学者不为文则已,
苟欲为之,要必取法于此,犹梓令规矩准绳也。蔡君之志,忧所之湮坠,补典策
之阙遗,而为此举。乃若纷纷焉,以□刻为以苟逭一时之责者,因不可同日而语。
永丰之士须能知尊崇其乡先达于数百年之上,此其好善懿德,何可以不书之焉。
末学非敢评公之文以犯僣逾之咎,姑记其后,使有考焉。后学临川危素书。〈明
正统间重刻永丰县学本曾鲁考异《欧阳文忠公集》〉
【新刊欧阳文忠公全集后序(明·彭勖)】
海虞程君由刑部员外郎擢知吉安府事八阅月,适丁仲秋上旬行祀典毕,乃以
俸市特牲分祀郡之诸贤,实肇举也。明旦,诸贤子孙咸诣谢,乃谂于众曰:“文
忠公之文章可见者,惟《六一居士集》板行四方,全集则未之见,若获一睹,诚
为至愿。”于是胡文穆公子永肃,持其家藏内阁明本以献。君既得睹之,喜甚,
遂捐堂食资购板募工刊置郡庠之藏书阁,期与四方共。且属教授郑钢正其字之讹,
请勖言序诸后。
夫文忠公之政事,与宋韩、范、富三公并称,文章则匹休于唐昌黎伯也,岂
末学之所敢评。盖昌黎伯之文起八代之衰,文忠公则变乎五季习也,故元揭文安
公谓其正天下之宗、明先王之道者,为得其要,勖岂容喙于其间哉。第全集之行
将,天下之君子有志于学古者,宁不欣然有感,习以公之文章政事自期待,岂非
程君之惠乎!予故不以衰薄辞,摭述其概如此。
君名宗,字源伊。尝以《诗经》中辛未拘潜榜进士云。天顺辛巳长至日,赐
同进士出身、中宪大夫、山东按察副使致仕、郡后学彭勖谨序。〈明天顺六年程
宗刻本《欧阳文忠公集》〉
【新刊欧阳文忠公全集序(明·钱溥)】
欧阳文忠公,庐陵人也。庐陵旧有公全集本,既而收上内府,而天下遂不复
得是全集久矣。海虞程君宗,自秋官知府事之明年,广求之而得于胡文穆公家,
盖内出本也。亟命工翻刻于郡横。适予使交南至庐陵,其郡博郑钢,首进而请曰:
“使庐陵文献足征而使天下复有是集者,太守功也。愿一言序其首。”予峻拒之
弗获,至舟不能行,乃抚然有间曰:“士非文章之难也,而以文章救世为难。商
楹既奠,齐辕不返,而荀、韩、黄老之术起,斯道遂亡于秦,凿于汉,而靡于隋、
唐矣。岂复知有七篇仁义之说哉?幸而韩愈氏出,慨然以斯道为己任,其文章足
以革弊而拯弱,尝曰“轲之死,不得其传焉”,则亦隐然自任其传矣。后又变而
为五季衰陋之习,虽宋兴七十有余年,而学者亦未易遽复于古。一旦欧阳子出,
以文章道德为宗师。若范仲淹之贬于饶也,一时名士目为党人。公在谏院,为
《朋党论》以献,群言遂息,不然,党锢之祸成矣。嘉祐学者争尚怪僻为奇,文
体大坏,公知贡举,黜险怪而录雅正。士初喧然腾谤,其后不五六年,文格遂变
而复古,不然弊将若何而止哉?世所谓文章必以救世为难也。
虽然,当是之时,倡而和者,韩有柳宗元,欧阳有苏氏父子,其他李翱、皇
甫湜、张籍之流,曾巩、尹洙、张文潜、秦少游之辈,声振而气从,金舂而玉应,
文非不美也,而较其救世之功,则若列星之有五行,众山之于五岳,其功化发育
呈露,盖自有不侔者。宜其崛起于千百载之前,而并耀于千百载之后,而渺焉未
有能继之者,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盖唯有二公焉。
是集之行,程君嘉惠后学亦至矣。使善学者诵其文而知能以身任国家安危之
计,其用舍为世所重轻,进不知富贵为乐,而退不忘天下以为心,然后为无愧也,
夫岂徒以文体变其所习而已。天顺六年壬午五月二十四日,翰林侍读学士、奉直
大夫、后学云间钱溥,谨书于螺川驿。〈明天顺六年程宗刻本《欧阳文忠公集》〉

【欧阳先生遗粹跋(明·郭云鹏)】
鹏计《欧阳文忠公集》总一百三十余卷,其文瀚漫,既不可以篇数。深味之,
尤见纯而正,典而雅,锋采隐伏不外,见有古人遗风,诚为学者宗匠。传之者宜
尽存而弗削也。龙川陈先生亮,伊何畴拔仅百三十篇,要之其殆有见云尔。若鹏
则弗忍舍置,于是会合诸英选既其子孙家藏全集,反复阅越岁。更取辞根义理事
切要务者八十三篇,别汇十卷,窃名“遗粹”附之。又不敢秘以自私,并录寿梓,
俾公文流播蕃衍,得与韩、柳、苏集齐驱,博雅君子咸得丕式,是亦庶乎其可矣。
然不自量,妄敢取去其文,使之不尽传于世,则鹏之负罪,岂不重欤!
时工告就,谨以愚志岁月志焉。嘉靖丁未中元日,东吴后学郭云鹏敬跋。〈
明嘉靖二十六年郭云鹏刻本《欧阳先生遗粹》〉
【欧阳先生遗粹题记(菘耕居士)】
郭氏刻本校雠很精,以宋刊本核之,绝无讹字。故明刊亦足珍也。〈明嘉靖
二十六年郭云鹏刻本《欧阳先生遗粹》〉
【重刊欧阳文忠公全集序(清·吴鼒)】
今宁国太守庐陵欧阳梅龛以政事之暇,手校其二十七世祖宋文忠公全集一百
五十三卷、附录五卷。重刊既成,属友人吴鼒序之。鼒,固公后七百年治下产也,
不敢辞,序曰:宋初文章,承五季余习,一二有志于古之士思变其风而未能也。
公出,以文名天下,天下靡焉从之,于是极一代之盛,先后作者各用其所至成家。
综而论之,三百年中,文之善者,莫有过于公者也。盖公之为文,非仅求古于气
体词句间,观公之自言得力乎唐韩昌黎氏者,而知公于所谓“文以载道”者深矣。
说者徒以公与苏、王、曾并列宋大家之目,不知三家之文虽工,而苏不免驳,王
不免偏,曾不免狭,求若公之和平中正、昌明博大、可以垂诸数百千年为师为法
而无弊者以相较,不皆瞠乎后哉!前明归太仆有光,专奉公文为矩范,故能卓尔
嗣起,莫与埒者。
国朝右文,人材辈出,薄海内外,操翰濡墨,咸知望庐陵之门径而俎豆焉,
不独尧峰、望溪诸子心摹手追向往于公也。公集传世已久,且最盛,然或非精椠,
或初本美而传印模糊有不可辨者,学者病之。梅龛此举,庶几人获善本,家置一
编,自是公之文传于无穷,斯公之道传于无穷矣,远述祖德,上裨文治,厥功甚
伟,故斋而为之序。若夫自有公集以来,各本杂出,互为同异。斯刻据周益公定
本,校勘精详则具见梅龛之记略及凡例,兹不赘云。嘉庆岁阳三在巳月阳初在丁,
旧史氏,全椒吴鼒拜撰。〈欧阳衡刻本《欧阳文忠公集》〉
【重刊欧阳文忠公全集叙略(清·欧阳衡)】
先文忠公集自《居士集》五十卷自定外,其余集雕本四出,字句互异。汇为
全书,则自周益公始,总一百五十三卷,附录五卷,历代摹刻,悉所依据。我朝
《四库全书》,即以是书著录。盖益公同里后进,考核之精,远有端绪,与随手
掇拾者迥殊。故自周本出,而当时绵、韶、衢、吉诸刻俱废,藏书家莫不珍而护
之。顾相沿浸久,简叶讹脱,点画差谬,往往而有。自乾隆丙寅岁,族叔祖教谕
公讳安世雕板宗祠,阅今又七十年,漫漶黑乚昧,亦所不免。郡斋稍暇,偕从父
叔平先生互相雠勘,讹脱差谬一一厘正。岁序再更,遂草创凡列,重付诸梓。而
于原集次第,罔敢窜乱,冀存其真。并恭录圣祖仁皇帝御批八条,高宗纯皇帝御
批五十条暨题像诗一章,又钦定《四库全书》目录及提要各二条,刊列卷首,以
彰先臣异代知遇之盛。衡才识梼昧,诵述前芬,无能发明万一。区区铅椠之役,
盖比于箕裘之末而已。抑《传》曰:“九变复贯,知言之选。”当宋天圣、景祐
间,文治翕而未张,乃挺生先公,以古文倡导一代,前拓柳、穆,后启苏、曾,
其盛也如此。今海内人士涵濡教泽垂二百年矣,文愈盛则治愈昌,读是集者,其
能无慨然而兴起也乎!嘉庆二十四年岁次己卯仲春月,二十七世孙衡谨叙。〈欧
阳衡刻本《欧阳文忠公集》〉
【重刊欧阳文忠公全集跋(清·欧阳棨)】
《文忠公集》家刻已历七十余年,字多漫漶,且自明迄今,相沿鋟本,脱讹
尤甚。家君思得善本手自校雠,人事牵率,弗克如愿。从弟衡守宁国,从政之暇,
于是书时致意焉,有原刻未载而从别本增入者,有别本较优而于原刻厘正者,有
准朱子《韩文考异》之例而注其字句之异同者,有仿《归震川集》中《周宪副行
状》之例而以小字附录别本于后者。校刊事竣,邮函至都,适棨与仲兄杰礼闱报
罢,复得少加参订。再四展读,喜予弟之克诵先芬,而又窃幸家君数十年未竟之
志卒赖以有成也。时嘉庆庚辰四月既望,内阁中书舍人二十七世孙棨谨识于京邸。
〈欧阳衡刻本《欧阳文忠公集》〉
【欧阳文忠公集提要〈《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五三〉】
宋欧阳修撰。修有《诗本义》,已著录。按《宋史·艺文志》载修所著文集
五十卷,别集二十卷,六一集七卷,奏议十八卷,内、外制集十一卷,从谏集八
卷。诸集之中,惟《居士集》为修晚年所自编,其余皆出后人裒辑,各自流传。
如衢州刻奏议,韶州刻从谏集,浙西刻四六集之类,又有庐陵本、京师旧本、绵
州本、宣和吉本、苏州本、闽本,诸名分合不一。陈振孙《书录解题》谓修集
“遍行海内,而无善本”,盖以是也。此本为周必大所编定,自《居士集》至
《书简集》,凡分十种,前有必大所作序。陈振孙以为益公解相印归,用诸本编
校刊之家塾,其子纶又以所得欧阳氏传家本欧阳棐所编次者,属益公旧客曾三异
校正,益完善无遗恨。然必大原序又称“郡人孙谦益、承直郎丁朝佐,遍搜旧本,
与乡贡进士曾三异等互相编校,起绍熙辛亥,迄庆元庚辰”,据此,则是书非三
异独校,亦非必大自辑,与振孙所言俱不合。检书中旧存编校人姓名,有题绍熙
三年十月丁朝佐编次、孙谦益校正者,有题绍熙五年十月孙谦益、王伯刍校正者,
又有题郡人罗泌校正者,亦无曾三异之名,惟卷末考异中多有云公家定本作某者,
似即周纶所得之欧阳氏本。疑此书编次义例本出必大,特意存让善,故序中不自
居其名。而振孙所云纶得欧阳氏本付三异校正者,乃在朝佐等校定之后添入刊行,
故序亦未之及欤?其书以诸本参校同异,见于所纪者,曰《文纂》、曰《薛齐谊
编年庆历文粹》、曰《熙宁时文》、曰《文海》、曰《文薮》、曰《京本英辞类
稿》、曰《缄启新范》、曰《仕途必用》、曰《京师名贤简启》,皆广为搜讨,
一字一句必加考核。又有两本重见而删其复出者,如《濮王典礼奏》之类;有他
本所无而旁采附入者,如《诗解统序》之类;有别本所载而据理不取者,如钱镠
等传之类,其鉴别亦最为详允。观楼钥《攻媿集》有《濮议跋》,称庐陵所刊
《文忠集》列于一百二十卷,以后首尾俱同。又第四卷《札子》注云:“是岁十
月撰,不曾进呈检勘。”所云即指此本。以钥之博洽,而必引以为据,则其编订
精密,亦概可见矣。〈欧阳衡刻本《欧阳文忠公集》〉
【欧阳先生文粹提要〈《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五三〉】
宋陈亮编。亮有《三国纪年》,已著录。是编有亮乾道癸巳后叙,谓录公文
凡一百三十篇。案:修著作浩繁,亮所选不及十之一二,似不足尽其所长。然考
周必大序,谓《居士集》经公决择,篇目素定,而参校众本迥然不同,如《正统
论》、《吉州学记》、《泷冈阡表》皆是也。今以此本校之,与必大之言正合。
是书卷首有《原正统论》、《明正统论》、《正统论上》、《正统论下》四篇。
《居士集》则但存《正统论》上下二篇,其《正统论上》乃以《原正统论》“学
者疑焉”以上十余行窜入,而论内其可疑之际有四,其不同之说有三,以下半篇
多删易之。其《正统论下》复取《明正统论》“斯立正统矣”以上数行窜入,而
论内“昔周厉王之乱”以下亦大半删易之。其他字句异同,不可枚举,皆可以资
参考,固不妨与原集并存也。〈欧阳衡刻本《欧阳文忠公集》〉
【欧阳文忠公集提要补正(胡玉缙)】
检书中旧存编校人姓名,有题“绍熙三年十月丁朝佐编次、孙谦益校正”者,
有题“绍熙五年十月孙谦益、王伯刍校正”者,又有题“郡人罗泌校正”者,亦
无曾三异之名。惟卷末考异中多有云“公家定本作某”者,似即周纶所得之欧阳
氏本。
陆氏《仪顾堂集》有跋云:“《文忠集》一百五十三卷,明正德壬申刘乔刊
本,前列孙谦益、丁朝佐、曾三异、胡柯校正衔名,及葛澴等复校衔名,每卷
后有‘熙宁五年秋七月男发等编定’,及‘绍熙二年郡人孙谦益等校正’二行,
犹仍宋绍熙本旧式。其书以吉、建、衢、蜀各本异同,附注本文之下,复以未尽
者列于每卷之末,间附丁朝佐案语,考证字义,颇为精核。周益公序称朝佐‘博
览群书,尤长考证’,良不虚也。今祠堂刊本于卷末所列一概削去,亦是书之一
厄也。”玉缙案:张氏《藏书志》有明天顺刊本,每卷末俱有“熙宁五年男发等
编定”二行。案:丁氏《藏书志》有正德庚午刘乔本、嘉靖庚申何迁本,每卷末
各附考异,卷尾有编定、校正、复校十二人衔名,有三异名,岂《提要》本佚之
耶?三异字无疑,谦益字彦捴,朝佐字怀忠,伯刍字驹甫,罗泌字长源。陆氏
《藏书志》有明天顺刊本,每卷末俱有“熙宁五年秋七月男发等编定,绍熙二年
三月郡人孙谦益校正”两条,又有周必大后序,未知于庐陵诸本中为何本?瞿氏
《目录》有宋刊本《居士集》五十卷,云“每卷末有熙宁五年秋七月男发等编定,
绍熙二年三月郡人孙谦校正”二行,卷一后有白文二行云“李文敏公家藏公之孙
恕宣和癸卯写本,今以考证异同于后”,其各卷后或有朝佐考正语者,丁朝佐也。
据此,则一百五十三卷本,不得每卷有子发字,疑《陆志》误也。
杨氏《楹书隅录》有宋本五十卷,引邹氏《午风堂丛谈》云:“《欧阳文忠
集考异》五十卷,临江曾鲁撰。鲁字得之,至元十六年举于乡。洪武初,召修
《元史》,历官礼部侍郎。此本尚是元刻,藏书家不多见也。”“案卷末有‘时
柔兆摄提格,县人陈斐允文重校伪谬’一行。以得之之时考之,当是洪武十九年
丙寅,《丛谈》云‘元刻’,偶未审耳。”据此,则《考异》为元末明初人曾鲁
作,今《提要》卷末考异云云,为曾作抑非曾作,亦殊含混。据五十卷宋刊本,
又似已有“考异”,殆曾鲁因而广之欤?
苏籀《栾城遗言》云:“欧公碑版,今世第一,集中《怪竹辩》乃甚无谓,
非所以示后世。”案:曾三异字无疑,从朱子学,改订纂修,皆以属之。匾其读
书堂曰“仰高”,魏了翁为记。庆元五年《五代史记》刊本,即其校本。
陈澧《东塾集》跋是集云:“欧阳子掊击经传何其勇也。其于《易》,则以
为《系辞》非圣人之作,又以为‘十翼’之说不知起于何人?自秦、汉以来大儒
君子不论。其于《中庸》,则以为其说有异于圣人,怠人而中止无用之空言。其
于《春秋》三《传》,则以为妄意圣人而惑学者,三子之过。至其通论诸经,则
以为自秦之焚书,六经尽矣。至汉而出者,皆其残脱颠倒,或传之老师昏耄之说。
又以诸经所载凤凰、玄鸟、河图、洛书、龟龙、六鹢、鸲鹆、麟暨驺虞,皆为
语怪,启秦、汉以来诸儒所述之荒虚怪诞。然则如欧阳子之说,六经真可焚矣。
〈《四库总目提要补正》卷四十五〉
【欧阳先生文粹提要补正(胡玉缙)】
宋陈亮编。丁氏《藏书志》有明郭云鹏校刊本二十卷,云:“卷数疑云鹏分
编。”又有宋刊巾箱本五卷,云:“龙川《六一文粹》,《宋史》不著录。至明
时,始见诸家藏目,皆二十卷,似四库馆或仅据郭云鹏所梓文、遗两《粹》析而
著录欤?”玉缙案:郭编《遗粹》十卷,《四库》入存目。〈〔《四库总目提要
补正》卷四十五〉
【欧阳文忠公集五十卷提要〔节录〕】
王重民
宋欧阳修撰。卷内题:“临江后学曾鲁得之考异。”考《永丰县志·名宦传》
云:“蔡玘,安庆人,吴二年乙巳知永丰。”乙巳为元至正二十五年,是初刻犹
在元季。此本危〔素〕记后及他卷末题“时柔兆摄提格,县人陈斐允章校勘刊谬”。
又考《县志·选举志》,永乐间诸贡有陈斐,北坊人。则其刻书之丙寅,似为正
统十一年,非洪武十九年也。何也?《县志》列陈斐于周宁后,宁永乐二十一年
举人;设斐贡于永乐十五年,上距洪武丙寅为三十一年,下距正统丙寅为二十九
年,则洪武丙寅,斐年尚幼,或竟未降生,恐不能刻书也。《北京图书馆善本书
目》题“明洪武刻本”,当以丙寅属诸洪武矣。然则得之《考异》,撰成于元季,
刻于吴年,再刻于正统,此即正统间刻本也。〈《中国善本书提要》集部·别集
类〉
【宋衢州刻本居士集跋(曾寿)】
庚午冬十月十四夜,同子安适厂过藏园,主人以宋本《六一居士集》示观。
惊为希世之宝,因作此幅,以志胜缘。〈〔原傅增湘藏衢州本《居士集》〉
【宋衢州刻本居士集跋(朱益藩)】
庚午暮春,藏园燕集。获观主人新得宋衢州本《居士集》,楮墨精美,字得
北宋欧体,洵人间之瑰宝。同观者恩施樊增祥、泸州高树、胶西柯劭忞、昭文孙
雄、杭邵章、如皋冒广生、云阳涂凤书,嘱莲花朱益藩记之。〈原傅增湘藏衢州
本《居士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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