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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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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4:04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十四 居士集卷二十四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墓表八首
【永春县令欧君墓表〈天圣□年〉】
君讳庆,字贻孙,姓欧氏。其上世为韶州曲江人,后徙均州之郧乡,又徙襄
州之谷城。乾德二年,分谷城之阴城镇为乾德县,建光化军,欧氏遂为乾德人。
修尝为其县令,问其故老乡闾之贤者,皆曰有三人焉。其一人曰太傅、赠太
师、中书令邓文懿公,其一人曰尚书屯田郎中戴国忠,其一人曰欧君也。三人者
学问出处,未尝一日不同,其忠信笃于朋友,孝悌称于宗族,礼义达于乡闾。乾
德之人初未识学者,见此三人,皆尊礼而爱亲之。既而皆以进士举于乡里,而君
独黜于有司。后二十年,始以同三礼出身为潭州湘潭主簿,陈州司法参军,监考
城酒税,迁彭州军事推官,知泉州永春县事。而邓公已贵显于朝,君尚为州县吏,
所至上官多邓公故旧,君绝口不复道前事,至终其去,不知君为邓公友也。君为
吏廉贫,宗族之孤幼者皆养于家。居乡里,有讼者多就君决曲直,得一言,遂不
复争,人至于今传之。
嗟夫!三人之为道,无所不同,至其穷达,何其异也!而三人者未尝有动于
其心,虽乾德之人称三人者,亦不以贵贱为异,则其幸不幸,岂足为三人者道哉!
然而达者昭显于一时,而穷者泯没于无述,则为善者何以劝?而后世之来者何以
考德于其先?故表其墓以示其子孙。
君有子世英,为邓城县令;世勣,举进士。君以天圣七年卒,享年六十有四,
葬乾德之西北广节山之原。
【尚书屯田员外郎李君墓表〈宝元元年〉】
汉水东至乾德,汇而南,民居其冲,水悍暴而岸善崩,然其民尤富完。其下
之材,治室屋聚居,盖数千家,皆安然易汉而自若者,以有石堤为可恃也。景祐
五年,余始为其县令,既行汉上,临石堤,问其长老,皆曰吾李君之作也。于是
喟然而叹,求李君者,得其孙厚。厚举进士,好学,能自言其世。云:
李氏,贝州清河人。君举进士,中淳化三年乙科。镇州真定主簿齐化基,为
吏以强察自喜,恶君廉直不为屈,多求事可酿为罪者责君理之。君辨愈明,不可
污。卒服其能,反荐之,迁威虏军判官。
秩满,河北转运使又荐为冀州军事推官。逾年,吏部考籍,凡四较考者,外
皆召还,公考当召。是时,契丹侵边,冀州独乞留君督军饷,课为最多,迁大理
寺丞,乘传治壁州疑狱。既还,转运使又请通判冀州,督旁七县军饷,课尤多而
民不劳。遭岁饥,悉出庾粟以贷民,且曰:“凶、丰甚,必复。使丰而归诸庾,
是化吾朽积而为新,乃两利也。”转运使以为然,因请君益贷贝、魏、沧、冀诸
州。后岁果丰,饥民德君,粟归诸庾无后者,盖赖而活者数十万家。居三年,转
运使上冀人言,乞留,许留一岁,就拜殿中丞。岁满将去,冀民夜私入其府,堑
其居,若不可出。君谕之,乃得去。
通判河南,未行,契丹兵指邢、洺,天子择吏之能者,改君通判邢州。其守
赵守一当守邢以扞寇,辞不任邢事,天子曰:李某佐汝,可无患。守一至邢,悉
以州事任君。御史中丞王嗣宗辟推直官,遂荐为御史,以疾不拜,求知光化军,
作所谓石堤者。孙何荐其材,拜三司户部判官,改知建州,皆以疾辞。又求知汉
阳军,居三岁,而汉阳之狱空者二岁。卒以疾解,退居于汉旁。大中祥符六年五
月某日卒于家,遂葬县东遵教乡之友于村。子孙因留家焉。
君讳仲芳,字秀之,享年五十有三,官至尚书屯田员外郎。君为人敦敏而材,
以疾中止。
余闻古之有德于民者,殁则乡人祭于其社。今民既不能祠君于汉之旁,而其
墓幸在其县;余,令也,又不表以示民,呜呼!其何以章乃德?俾其孙刻石于隧,
以永君之扬。
【石曼卿墓表〈庆历元年〉】
曼卿,讳延年,姓石氏。其上世为幽州人。幽州入于契丹,其祖自成始以其
族间走南归,天子嘉其来。将禄之,不可,乃家于宋州之宋城。父讳补之,官至
太常博士。幽燕俗劲武,而曼卿少亦以气自豪,读书不治章句,独慕古人奇节伟
行非常之功,视世俗屑屑,无足动其意者。自顾不合于世,乃一混以酒,然好剧
饮,大醉,颓然自放,由是益与时不合。而人之从其游者,皆知爱曼卿落落可奇,
而不知其才之有以用也。年四十八,康定二年二月四日,以太子中允、秘阁校理
卒于京师。
曼卿少举进士,不中。真宗推恩,三举进士,皆补奉职。曼卿初不肯就,张
文节公素奇之,谓曰:“母老乃择禄邪?”曼卿矍然起就之,迁殿直,久之,改
太常寺太祝、知济州金乡县,叹曰:“此亦可以为政也。”县有治声。通判乾宁
军,丁母永安县君李氏忧,服除,通判永静军,皆有能名。充馆阁校勘,累迁大
理寺丞,通判海州,还为校理。庄献明肃太后临朝,曼卿上书,请还政天子。其
后太后崩,范讽以言见幸,引尝言太后事者,遽得显官,欲引曼卿,曼卿固止之,
乃已。
自契丹通中国,德明尽有河南,而臣属遂务休兵养息天下,然内外弛武三十
余年,曼卿上书言十事,不报。已而元昊反,西方用兵,始思其言,召见,稍用
其说,籍河北、河东、陕西之民,得乡兵数十万。曼卿奉使籍兵河东,还称旨,
赐绯衣银鱼,天子方思尽其才,而且病矣。既而闻边将有欲以乡兵捍贼者,笑曰:
“此得吾粗也。夫不教之兵勇怯相杂,若怯者见敌而动,则勇者亦牵而溃矣。今
或不暇教,不若募其敢行者,则人人皆胜兵也。
其视世事蔑若不足为,及听其施设之方,虽精思深虑不能过也。状貌伟然,
喜酒自豪,若不可绳以法度,退而质其平生,趣舍大节无一悖于理者。遇人无贤
愚,皆尽欣欢。及闲而可否天下是非善恶,当其意者无几人。其为文章,劲健称
其意气。有子济滋。天子闻其丧,官其一子,使禄其家。既卒之三十七日,葬于
太清之先茔。其友欧阳修表于其墓曰:
呜呼曼卿!宁自混以为高,不少屈以合世,可谓自重之士矣。士之所负者愈
大,则其自顾也愈重;自顾愈重,则其合愈难。然欲与共大事,立奇功,非得难
合自重之士不可为也。古之魁雄之人,未始不负高世之志,故宁或毁身污迹,卒
困于无闻,或老且死而幸一遇,犹克少施于世。若曼卿者,非徒与世难合,而不
克所施,亦其不幸不得至乎中寿,其命也夫!其可哀也夫!
【内殿崇班薛君墓表】
公讳塾,字宗道,姓薛氏,资政殿学士、兵部尚书简肃公之弟。薛之世德终
始,有简肃公之志与碑。公官至内殿崇班,以某年某月某日,卒官于蜀州。其子
仲孺以其丧归葬于绛州之正平,先葬而来乞铭以志。予幸尝纪次简肃公之德,而
又得铭公。其铭曰:
公躬直清,官以材称。惟贤是似,不愧其兄。
既葬,而仲孺又来请曰:“铭之藏,诚以永吾先君于不朽,然不若碣于隧,
以表见于世之昭昭也。”予惟薛氏于绛为著姓,简肃公于公为兄弟,而公之世德,
予既见之铭,而其子又欲碣以昭显于世,可谓孝矣。然予考古所谓贤人、君子、
功臣、烈士之所以铭见于后世者,其言简而著。及后世衰,言者自疑于不信,始
繁其文,而犹患于不章,又备其行事,惟恐不为世之信也。若薛氏之著于绛,简
肃公之信于天下,而予之铭公不愧于其兄,则公之铭不待繁言而信也。然其行事
终始,予亦不敢略而志诸墓矣。今之碣者,无以加焉,则取其可以简而著者书之,
以慰其子之孝思,而信于绛之人云。
【连处士墓表〈庆历八年〉】
连处士,应山人也。以一布衣终于家,而应山之人至今思之。其长老教其子
弟,所以孝友、恭谨、礼让而温仁,必以处士为法,曰:“为人如连公,足矣。”
其矜寡孤独凶荒饥馑之人皆曰:“自连公亡,使吾无所告依而生以为恨。”呜呼!
处士居应山,非有政令恩威以亲其人,而能使人如此,其所谓行之以躬,不言而
信者欤?
处士讳舜宾,字辅之,其先闽人。自其祖光裕尝为应山令,后为磁、郢二州
推官,卒而反葬应山,遂家焉。处士少举《毛诗》,一不中,而其父正以疾废于
家,处士供养左右十余年,因不复仕进。父卒,家故多资,悉散以赒乡里,而教
其二子以学,曰:“此吾资也。”岁饥,出谷万斗以粜,而市谷之价卒不能增,
及旁近县之民皆赖之。盗有窃其牛者,官为捕之甚急,盗穷,以牛自归,处士为
之愧谢曰:“烦尔送牛。”厚遗以遣之。尝以事之信阳,遇盗于西关,左右告以
处士,盗曰:“此长者,不可犯也。”舍之而去。
处士有弟居云梦,往省之,得疾而卒,以其柩归应山。应山之人去县数十里
迎哭,争负其柩以还,过县市,市人皆哭,为之罢市三日,曰:“当为连公行丧。”
处士生四子,曰庶、庠、庸、膺。其二子教以学者,后皆举进士及第。今庶为寿
春令,庠为宜城令。
处士以天圣八年十二月某日卒,庆历二年某月日,葬于安陆蔽山之阳。自卒
至今二十年,应山之长老识处士者,与其县人尝赖以为生者,往往尚皆在,其子
弟后生闻处士之风者,尚未远,使更三四世至于孙曾,其所传闻,有时而失,则
惧应山之人不复能知处士之详也。乃表其墓,以告于后人。八年闰正月一日,庐
陵欧阳修述。
【太常博士周君墓表〈皇祐五年〉】
有笃行君子曰周君者,孝于其亲,友于其兄弟。居父母丧,与其兄某、弟某
居于倚庐,不饮酒食肉者三年,其言必戚,其哭必哀,除丧而癯然不能胜人事者,
盖久而后复。自孔子在鲁,而鲁人不能行三年之丧,其弟子疑以为问,则非鲁而
他国可知也;孔子殁,而其后世又可知也。今世之人,知事其亲者多矣,或居丧
而不哀者有矣;生能事而死能哀,或不知丧礼者有矣;或知礼而以谓丧主于哀而
已,不必合于礼者有矣。如周君者,事生尽孝,居丧尽哀,而以礼者也。礼之失
久矣,丧礼尤废也。今之居丧者,惟仕官、婚嫁、听乐不为,此特法令之所禁尔。
其衰麻之数,哭泣之节,居处之别,饮食之变,皆莫知夫有礼也。在上位者不以
身率其下,在下者无所望于其上,其遂废矣乎!故吾于周君有所取也。
君讳尧卿,字子俞,道州永明县人也。天圣二年举进士,累官至太常博士。
历连、衡二州司理参军,桂州司录,知高安、宁化二县,通判饶州。未行,以庆
历五年六月朔日卒于朝集之舍,享年五十有一。皇祐五年某月日,葬于道州永明
县之紫微冈。曾祖讳某。祖讳某。父讳某,赠某官。母唐氏,封某县太君。娶某
氏,封某县君。
君学长于毛、郑《诗》,《左氏春秋》。家贫,不事生产,喜聚书。居官禄
虽薄,常分俸以赒宗族朋友。人有慢己者,必厚为礼以愧之。其为吏,所居皆有
能政。有文集二十卷。
君有子七人:曰谕,鼎州司理参军;曰诜,湖州归安主簿;曰谧、曰讽、曰
諲、曰说、曰谊,皆未仕。呜呼!孝非一家之行也,所以移于事君而忠,仁于宗
族而睦,交于朋友而信,始于一乡推之四海、表于金石示之后世而劝。考君之所
施者,无不可以书也,岂独俾其子孙之不陨哉!
【龙武将军薛君墓表〈至和元年〉】
薛姓居河东者,自唐以来族最盛。宋兴百年,而薛姓五显。资政殿学士、尚
书户部侍郎、赠兵部尚书简肃公,当天圣中,参辅大政,以亮直刚毅为时名臣。
公,绛州正平人也。有子直孺,早卒,无后,以其弟之子仲孺为后。然其兄弟五
人及其诸子,皆用公荫禄仕,以忠厚孝谨多材能为绛大族。
君讳某,字某,简肃公之兄也。少有高节,仕而不得志,退老于家,以德行
文学为乡善人。君少好学,工为文辞,应有司格,既而曰:是岂足学也哉?”乃
弃而不为。其后简肃公贵显,以恩例补君右班殿直。君笃爱其弟,不得已,为强
起就职。居顷之,卒弃去,遂不复仕。君居乡里,孝悌于其家,忠信于其朋友,
礼让于其长老。乡里之人始而爱,久而化,既殁而犹思焉。
君以天圣二年十一月某日以疾卒于家,享年六十有九,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
正平县清原乡之周村原。曾祖景,赠太保。祖温瑜,赠太傅。父光化,赠太师。
母曰郑国夫人费氏。子男二人:长曰长孺,今为尚书虞部员外郎、知绛州军州事;
次曰良孺,殿中丞。女三人。君以子恩,累赠右龙武军将军;夫人郑氏,正平县
太君。
君卒之若干年,其子始以尚书郎来守是州。予,薛氏婿也,且嘉君之隐德以
终而有后,乃为表于其墓,既又作诗以遗之。曰:
“伊绛之人,其出如云。往于周原,从我邦君。周原有墓,郁郁其松。绛无
居人,惟邦君是从。来以春秋,执事必躬。邦君在绛,礼我耆艾。惟父之执,其
恭敢怠?邦君有政,惠我后生。从民上冢,闾里之荣。嗟我绛人,孝慈友悌。为
善有后,惟邦君是视。
【尚书屯田员外郎张君墓表〈至和二年〉】
君讳谷,字应之,世为开封尉氏人。曾祖节,祖遇,皆不仕。父炳,为郑州
原武县主簿,因留家焉,今为原武人也。君举进士及第,为河阳、河南主簿,苏
州观察推官,开封府士曹参军,迁著作佐郎,知阳武县,通判眉州,累迁屯田员
外郎,复知阳武县,以疾致仕,卒于家,享年五十有九。
君为人刚介好学问,事父母孝,与朋友信。其为吏洁廉,所至有能称。其在
河南时,予为西京留守推官,与谢希深、尹师鲁同在一府。其所与游,虽他掾属
宾客,多材贤少壮驰骋于一时,而君居其间,年尚少,独苦羸,病肺唾血者已十
余年。幸其疾少间,辄亦从诸君饮酒。诸君爱而止之,君曰:“我岂久生者邪?”
虽他人视君,亦若不能胜朝夕者。其后同府之人皆解去,而希深、师鲁与当时少
壮驰骋者丧其十八九,而君癯然唾血如故,后二十年始以疾卒。君虽病羸,而力
自为善,居官为吏,未尝废学问,多为贤士大夫所知。乃知夫康强者不可恃以久,
而羸弱者未必不能生,虽其迟速长短相去几何,而强者不自勉,或死而泯灭于无
闻,弱者能自力,则必有称于后世,君其是已。
君尝谓子曰:“吾旦暮人耳,无所取于世也,尚何区区于仕哉?然吾常哀禄
之及于亲者薄,若幸得不死而官登于朝,冀窃国家褒赠之宠以荣其亲,然后归病
于原武之庐足矣!”乃益买田治室于原武以待。
君自河南、苏州累为名公卿所荐,乃迁著作为郎官,赠其父太子中允,母宋
氏京兆县太君,于是遂致仕归于原武,营其德政乡之张固村原,将葬其亲。卜以
皇祐五年十一月某日用事,前四日,君亦卒,遂以某日从葬于原上。
予与君游久,记其昔所谓予者,且哀君之贤而不幸,又嘉君之志信而有成,
于其葬也,不及铭,乃表于其墓。
君娶祝氏,封华阳县君。有子曰损,试将作监主簿。至和二年三月七日,翰
林学士、尚书吏部郎中、知制诰、充史馆修撰欧阳修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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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五 居士集卷二十五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墓表六首〈附一首〉
【尚书屯田外郎赠兵部员外郎钱君墓表〈至和二年〉】
君讳冶,字良范,姓钱氏。世为鼓城人,后徙吴兴,自君之七世祖宝,又徙
常州之武进。曾祖讳某。祖讳某。父讳某。当唐末五代,钱氏起余杭,据浙东、
西为吴越王。于是时,常州或属江南,或属吴越,而武进钱氏独不显,方以儒学
廉让行于乡里,连三世不仕。宋兴,取江南,常州归于有司。君始以州进士举,
中景德二年甲科,试秘书省校书郎,为扬州广陵、潮州海阳县令,迁宁国军节度
推官、监黄州麻城茶场,遂知县事,迁著作佐郎、知蕲州蕲水、怀安军金堂县,
又迁秘书丞、知泰州如皋县。再迁屯田员外郎、通判宣州,未行,明道二年六月
十一日,以疾卒于家,享年五十有二。
君少好学,能为文辞。家贫,其母贤,尝躬织纴以资其学问。每夜读书,母
为灭烛止之,君阳卧,母且睡,辄复起读。州举进士第一,试礼部高第,遂中甲
科。为吏长于决狱,历六县,皆有能政。
潮州自五代时,刘氏暴残其民,君为海阳经年,民归业者千余户,由是海阳
升为大县。潮之大姓某氏火,迹其来自某家,吏捕讯之,某家号冤不服。太守刁
湛曰:“狱非钱君不可。”君问大姓,得火所发床足,验之,疑里仇家物。因率
吏入仇家,取床,折足合之,皆是。仇人即服曰:“火自我出,然故遗其迹某家
者,欲自免也。某家诚冤。”君即日出某家狱,致仇人以法,举州称为神明。
其佐宣州,数决大狱,及旁近郡狱有疑者,皆归决于君。工部侍郎凌策知宣
州,尤称君文学,曰:“吏事不足污子,当以文章居台阁。”欲荐其文,未及而
策卒。初,宣州官岁市茶于泾县,命君主之。策子不肖,以恶茶数千斤入于官,
君立焚之,以白策,策益以此知君。策卒,君叹曰:“世无知我者矣。”
在麻城,以茶课岁增五倍,遂迁著作。金堂故多盗,君以伍保籍民,察其出
入,凡为盗者,许其徒告以赎罪,盗遂止。会甘露降其县,明年,麦禾大稔,麦
一茎五歧、禾一茎五穗者,县人以为君政所致,谓之钱公三瑞。君叹曰:“吾知
治民尔,瑞岂吾致哉!”县人为君立生祠。如皋民不农桑,以盐为生。君曰:
“使民足以衣食,盐犹农也。”乃悉求盐利害为条目,民便其利而盐最增积,以
石数者至四十五万。君在如皋,时年五十。或叹其仕不达,君曰:“使吾政行于
民,是达也。”蔡文忠公为御史中丞,数欲引君为御史,会君卒。君平生所为文
章三百余篇,号曰《晦书》。
君之皇考赠殿中丞。母诸葛氏,封万年县太君,徙封福昌。娶蒋氏,初封乐
安县君,又封福清。子男五人,曰公餗、公瑾、公辅、公仪、公佐。蒋氏有贤
行,自君之卒,日以君所为勖其五子以学。蒋氏后君二十年以卒,卒时,公瑾、
公辅皆以进士及第。公瑾为新郑尉,公辅以文章知名当世,为太常丞、集贤校理。
钱氏自其祖宝徙武进,其居与葬皆在其县之遵教乡敦行里。庆历三年九月庚申,
公餗等葬君于其居之东北原皇里水之北。至和二年三月壬午,以蒋夫人从。欧
阳修曰:
钱姓出陆终,盖颛顼之苗裔。始以士为周官,久而以为姓。自三代以来,无
甚显者。至唐末,钱氏多居东南。及镠乘乱世,起余杭,有地十三州,号兼吴越
而王者几百年。而武进钱氏独以隐德累世不显。岂以力者如彼,而以德者如此哉!
岂其盛衰迟速之理,固有不同哉?武进之钱,自宝七世,至君有闻,又有贤子,
不坠益彰,其势孰止!盖恃力者虽盛而必衰,以德者愈迟而终显。立石刻辞,其
示弥远。
【河南府司录张君墓表〈嘉祐二年〉】
故大理寺丞、河南府司录张君,讳汝士,字尧夫,开封襄邑人也。明道二年
八月壬寅,以疾卒于官,享年三十有七。卒之七日,葬洛阳北邙山下。其友人河
南尹师鲁志其墓,而庐陵欧阳修为之铭。以其葬之速也,不能刻石,乃得金谷古
砖,命太原王顾以丹为隶书,纳于圹中。嘉祐二年某月某日,其子吉甫、山甫改
葬君于伊阙之教忠乡积庆里。君之始葬北邙也,吉甫才数岁,而山甫始生,余及
送者相与临穴,视窆且封,哭而去。今年春,余主试天下贡士,而山甫以进士试
礼部,乃来告以将改葬其先君,因出铭以示余,盖君之卒,距今二十有五年矣。
初天圣、明道之间,钱文僖公守河南。公,王家子,特以文学仕至贵显,所
至多招集文士。而河南吏属,适皆当时贤材知名士,故其幕府号为天下之盛,君
其一人也。文僖公善待士,未尝责以吏职,而河南又多名山水,竹林茂树,奇花
怪石,其平台清池上下,荒墟草木之间,余得日从贤人长者赋诗饮酒以为乐。而
君为人静默修洁,常坐府治事,省文书,尤尽心于狱讼。初以辟为其府推官,既
罢,又辟司录,河南人多赖之,而守尹屡荐其材。君亦工书,喜为诗,闲则从余
游。其语言简而有意,饮酒终日不乱,虽醉未尝颓堕,与之居者,莫不服其德。
故师鲁志之曰:“饬身临事,余尝愧尧夫,尧夫不余愧也。
始君之葬,皆以其地不善,又葬速,礼不备。君夫人崔氏,有贤行,能教其
子。而二子孝谨,克自树立,卒能改葬君。如吉卜,君其可谓有后矣。自君卒后,
文僖公得罪,贬死汉东,吏属亦各引去。今师鲁死且十余年,王顾者死亦六七年
矣,其送君而临穴者及与君同府而游者十盖八九死矣,其幸而在者不老则病且衰,
如予是也。呜呼!盛衰生死之际,未始不如是,是岂足道哉?惟为善者能有后,
而托于文字者可以无穷。故于其改葬也,书以遗其子,俾碣于墓,且以写余之思
焉。吉甫今为大理寺丞、知缑氏县,山甫始以进士赐出身云。翰林学士、右谏议
大夫、史馆修撰欧阳修撰。
【右班殿直赠右羽林军将军唐君墓表〈嘉祐四年〉】
嘉祐四年冬,天子既受袷享之福,推恩群臣,并进爵秩,既又以及其亲,若
在若亡,无有中外远迩。于是天章阁待制、尚书户部员外郎唐君,得赠其皇考骁
卫府君为右羽林军将军。
府君讳拱,字某。其先晋原人,后徙为钱塘人。曾祖讳休复,唐天复中举明
经,为建威军节度推官。祖讳仁恭,仕吴越王,为唐山县令,累赠谏议大夫。父
讳谓,官至尚书职方郎中,累赠礼部尚书。府君以父荫,补太庙斋郎,改三班借
职,再迁右班殿直,监舒州孔城镇、澧州酒税,巡检泰州盐场,漳州兵马监押。
乾兴元年七月某日,以疾卒于官,享年四十有六。
府君孝悌于其家,信义于其朋友,廉让于其乡里。其居于官,名公钜人皆以
为材,而未及用也。享年不永,君子哀之。有子曰介,字子方,举进士。皇祐中
尝为御史,以言事切直贬春州别驾。当是时,子方之风,悚动天下。已而天子感
悟,贬未至而复用之。今列侍从,居谏官。自子方为秘书丞,始赠府君为太子右
清道率府率;其为尚书主客员外郎、殿中侍御史里行,又赠府君为右监门卫将军;
其为尚书工部员外郎、直集贤院、权开封府判官,又赠府君为右屯卫将军;其迁
户部员外郎、河东转运使,又赠府君为骁卫将军。盖自登于朝以至荣显,遇天子
有事于天地、宗庙,推恩必及焉。
府君初娶博陵崔氏,赠仙游县太君;后娶崔氏,赠清河县太君,皆卫尉卿仁
冀之女。生一男,介也。五女:长适太子中舍卢圭;次适欧阳昊,早卒;次适横
州推官高定;次适进士陆平仲;次适著作佐郎陈起。庆历三年八月某日,以府君
及二夫人之丧,合葬于江陵龙山之东原。后十有七年,庐陵欧阳修乃表于其墓。
曰:
呜呼!余于此,见朝廷所以褒宠劝励臣子之意,岂不厚哉!又以见士之为善
者,虽堙没幽郁,其潜德隐行必有时而发,而迟速显晦在其子孙。然则为人之子
者,其可不自勉哉?盖古之为子者,禄不逮养,则无以及其亲矣;今之为子者,
有克自立,则尚有荣名之宠焉。其所以教人之孝者,笃于古也深矣。子方进用于
时,其所以荣其亲者,未知其止也,姑立表以待焉。
【胡先生墓表】
先生讳瑗,字翼之,姓胡氏。其上世为陵州人,后为泰州如皋人。
先生为人师,言行而身化之,使诚明者达,昏愚者励,而顽傲者革。故其为
法严而信,为道久而尊。师道废久矣,自明道、景祐以来,学者有师惟先生暨泰
山孙明复、石守道三人,而先生之徒最盛,其在湖州之学,弟子去来常数百人,
各以其经转相传授。其教学之法最备,行之数年,东南之士莫不以仁义礼乐为学。
庆历四年,天子开天章阁,与大臣讲天下事,始慨然诏州县皆立学。于是建太学
于京师,而有司请下湖州,取先生之法以为太学法,至今为著令。后十余年,先
生始来居太学,学者自远而至,太学不能容,取旁官署以为学舍。礼部贡举,岁
所得士,先生弟子十常居四五。其高第者知名当时,或取甲科,居显仕,其余散
在四方,随其人贤愚,皆循循雅饬,其言谈举止,遇之不问可知为先生弟子。其
学者相语称先生,不问可知为胡公也。
先生初以白衣见天子,论乐,拜秘书省校书郎,辟丹州军事推官,改密州观
察推官。丁父忧,去职。服除,为保宁军节度推官,遂居湖学。召为诸王宫教授,
以疾免。已而以太子中舍致仕,迁殿中丞于家。皇祐中,驿召至京师,议乐,复
以为大理评事兼太常寺主簿,又以疾辞。岁余,为光录寺丞、国子监直讲,乃居
太学。迁大理寺丞,赐绯衣银鱼。嘉祐元年,迁太子中允,充天章阁侍讲,仍居
太学。已而病不能朝,天子数遣使者存问,又以太常博士致仕。东归之日,太学
之诸生与朝廷贤士大夫送之东门,执弟子礼,路人嗟叹以为荣。以四年六月六日
卒于杭州,享年六十有七。以明年十月五日,葬于乌程何山之原。其世次、官邑
与其行事,莆阳蔡君谟具志于幽堂。
呜呼!先生之德在乎人,不待表而见于后世,然非此无以慰学者之思,乃揭
于其墓之原。六年八月三日,庐陵欧阳修述。
【集贤校理丁君墓表〈熙宁元年〉】
君讳宝臣,字元珍,姓丁氏,常州晋陵人也。景祐元年,举进士及第,为峡
州军事判官,淮南节度掌书记,杭州观察判官,改太子中允、知剡县,徙知端州,
迁太常丞、博士。坐海贼侬智高陷城失守,夺一官,徙置黄州。久之,复得太常
丞、监湖州酒税,又复博士、知诸暨县,编校秘阁书籍,遂为校理、同知太常礼
院。
君为人外和怡而内谨立,望其容貌进趋,知其君子人也。居乡里,以文行称。
少孤,与其兄笃于友悌。兄亡,服丧三年,曰:“吾不幸幼失其亲,兄,吾父也。”
庆历中,诏天下大兴学校,东南多学者,而湖、杭尤盛。君居杭学,为教授,以
其素所学问而自修于乡里者教其徒,久而学者多所成就。其后天子患馆阁职废,
特置编校八员,其选甚精,乃自诸暨召居秘阁。君治州县,听决精明,赋役有法,
民畏信而便安之。其始治剡也如此,后治诸暨,剡邻邑也,其民闻其来,欢曰:
“此剡人爱而思之,谓不可复得者也。今吾民乃幸而得之。”而君亦以治剡者治
之。由是所至有声,及居阁下,淡然不以势利动其心,未尝走谒公卿;与诸学士
群居恂恂,人皆爱亲之。盖其召自诸暨也,以材行选,及在馆阁,久而朝廷益知
其贤。英宗每论人物,屡称之。
国家自削除僣伪,东南遂无事,偃兵弛备者六十余年矣,而岭外尤甚。其山
海荒阔,列郡数十,皆为下州,朝廷命吏,常以一县视之,故其守无城,其戍无
兵。一日智高乘不备,陷邕州,杀将吏,有众万余人,顺流而下,浔、梧、封、
康诸小州所过如破竹。吏民皆望而散走,独君犹率羸卒百余拒战,杀六、七人,
既败,亦走。初,贼未至,君语其下曰:“幸得兵数千人,伏小湘峡,扼至险,
以击骄兵,可必胜也。”乃请兵于广州,凡九请,不报。又尝得贼觇者一人,斩
之。贼既平,议者谓君文学,宜居台阁备侍从以承顾问,而眇然以一儒者守空城,
提百十饥羸之卒当万人卒至之贼,可谓不幸。而天子亦以谓县官不素设备,而责
守吏不以空手捍贼,宜原其情。故一切轻其法,而君以尝请兵不得,又能拒战杀
贼,则又轻之。故他失守者皆夺两官,而君夺一官。已而知其贤,复召用。
后十余年,御史知杂苏寀受命之明日,建言请复治君前事,夺其职而黜之。
天子知君贤,不可以一眚废,而先帝已察其罪而轻之矣,又数更大赦,且罪无再
坐,然犹以御史新用,故屈君,使少避而不伤之也。乃用其校理岁满所当得者,
即以君通判永州。方待阙于晋陵,以治平四年四月某甲子,暴中风眩,一夕卒,
享年五十有八。累官至尚书司封员外郎,阶朝奉郎,勋上轻车都尉。曾祖讳某,
祖讳某,皆不仕。父讳某,赠尚书工部侍郎。母张氏,仙游县太君。君娶饶氏,
封晋陵县君,先卒。子男四人:曰隅、曰除、曰隮,皆举进士;曰恩儿,才一
岁。女一人,适著作佐郎、集贤校理胡宗愈。君既卒,天子悯然推恩,录其子隅
为太庙斋郎。
君之平生,履忧患而遭困阨,处之安然,未尝见戚戚之色。其于穷达、寿
夭,知有命,固无憾于其心,然知君之贤,哀其志而惜其命止于斯者,不能无恨
也。于是相与论著君之大节,伐石纪辞,以表见于后世,庶几以慰其思焉。熙宁
元年六月十四日,庐陵欧阳修述。
【泷冈阡表〈熙宁三年〉】
呜呼!惟我皇考崇公,卜吉于泷冈之六十年,其子修始克表于其阡。非敢缓
也,盖有待也。
修不幸,生四岁而孤。太夫人守节自誓,居穷,自力于衣食,以长以教,俾
至于成人。太夫人告之曰:“汝父为吏廉,而好施与,喜宾客。其俸禄虽薄,常
不使有余,曰‘毋以是为我累’。故其亡也,无一瓦之覆、一垅之植以庇而为生。
吾何恃而能自守邪?吾于汝父,知其一二,以有待于汝也。自吾为汝家妇,不及
事吾姑,然知汝父之能养也。汝孤而幼,吾不能知汝之必有立,然知汝父之必将
有后也。吾之始归也,汝父免于母丧方逾年。岁时祭祀,则必涕泣曰:‘祭而丰,
不如养之薄也。’间御酒食,则又涕泣曰:‘昔常不足而今有余,其何及也!’
吾始一二见之,以为新免于丧适然耳。既而其后常然,至其终身未尝不然。吾虽
不及事姑,而以此知汝父之能养也。汝父为吏,尝夜烛治官书,屡废而叹。吾问
之,则曰:‘此死狱也,我求其生不得尔。’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
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也,矧求而有得邪?以其有得,则知不求而死者有
恨也。夫常求其生犹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回顾乳者抱汝而立于旁,因指
而叹曰:‘术者谓我岁行在戌将死,使其言然,吾不及见儿之立也,后当以我语
告之。’其平居教他子弟,常用此语,吾耳熟焉,故能详也。其施于外事,吾不
能知。其居于家,无所矜饰,而所为如此,是真发于中者邪。呜呼!其心厚于仁
者邪,此吾知汝父之必将有后也。汝其勉之!夫养不必丰,要于孝;利虽不得博
于物,要其心之厚于仁。吾不能教汝,此汝父之志也。”修泣而志之,不敢忘。
先公少孤力学,咸平三年进士及第,为道州判官,泗、绵二州推官,又为泰
州判官。享年五十有九,葬沙溪之泷冈。太夫人姓郑氏,考讳德仪,世为江南名
族。太夫人恭俭仁爱而有礼,初封福昌县太君,进封乐安、安康、彭城三郡太君。
自其家少微时,治其家以俭约,其后常不使过之,曰:“吾儿不能苟合于世,俭
薄所以居患难也。”其后修贬夷陵,太夫人言笑自若,曰:“汝家故贫贱也,吾
处之有素矣,汝能安之,吾亦安矣。”
自先公之亡二十年,修始得禄而养。又十有二年,列官于朝,始得赠封其亲。
又十年,修为龙图阁直学士、尚书吏部郎中,留守南京。太夫人以疾终于官舍,
享年七十有二。又八年,修以非才入副枢密,遂参政事。又七年而罢。自登二府,
天子推恩,褒其三世。故自嘉祐以来,逢国大庆,必加宠锡。皇曾祖府君累赠金
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曾祖妣累封楚国太夫人。皇祖府君累赠金紫光禄大
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祖妣累封吴国太夫人。皇考崇公累赠金紫光禄大夫、
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皇妣累封越国太夫人。今上初郊,皇考赐爵为崇国公,
太夫人进号魏国。于是小子修泣而言曰:“呜呼!为善无不报,而迟速有时,此
理之常也。惟我祖考,积善成德,宜享其隆,虽不克有于其躬,而赐爵受封,显
荣褒大,实有三朝之锡命。是足以表见于后世,而庇赖其子孙矣。”乃列其世谱,
具刻于碑。既又载我皇考崇公之遗训,太夫人之所以教而有待于修者,并揭于阡,
俾知夫小子修之德薄能鲜,遭世窃位,而幸全大节不辱其先者,其来有自。
熙宁三年岁次庚戌四月辛酉朔十有五日乙亥,男推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观
文殿学士、特进、行兵部尚书、知青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使、充京东东路安抚
使、上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三百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修表。
【附:先君墓表】
修不幸,生四岁而孤。太夫人守节自誓,居贫,自力于衣食,以长以教,俾
至于成人。而尝告之曰:“汝父为吏,廉而好施,以其俸禄事宾客,常不使有余,
曰‘无以是为我累’。故其亡也,无一瓦之覆以庇其生。然吾何恃而能自守以至
是邪?吾于汝父,知其一二而已也,此吾之所恃也。吾之始归也,汝父免于母丧
方逾年,岁时祭祀,则必泣涕曰:‘祭而丰不如养之薄也。’闲居而御酒食,盛
馔则又涕泣曰:‘昔不足而今有余,其何及也!’吾始一二见之,以为新免于丧
而适然耳。既而其后常然,至于终身未尝不然,此吾知汝父之能养也。汝父为吏,
尝夜烛治官书,屡废而叹。吾问之,则曰:‘此死狱也,我求其生不得也。’吾
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矧求而有得邪?
以其尝有得,知其不求而死者恨也。夫常求其生犹失之死,而况世常求其死也。’
回顾乳者抱汝而立于旁,指而叹曰:‘岁行在戌,我将死,不及见儿之立也,后
当以我语告之。’其平居教他子弟,亦皆用此语,吾耳熟焉,故能详也。其施于
外事,接于宾客,或有矜饰,吾不能知;其居于家无所事,而其为如此,是其发
于中者也。其心诚厚于仁者也,此吾之知汝父之得有后也。汝其勉之!夫士有用
舍,志之得施与否不在己,而为仁与孝不取于人也。”修泣而志之,不敢忘。
先君少孤力学,咸平三年进士及第,为通州判官,泗、绵二州推官,又为泰
州判官。正身怀道,不及其施,享年五十有九。初赠太子中允,今赠某官。太夫
人姓郑氏,世为江南名族。太夫人恭俭仁爱而有礼,初封县太君,累封乐安、安
康、彭城三郡太君。自其子少贱时,治其家以俭约,其后常不使过之,曰:“吾
儿多不合于世,俭薄所以安患难也。”修初贬夷陵,太夫人言笑自若,曰:“汝
家故贫贱也。”修察其志久而安,故其后立于朝,得不苟容于时。
盖自先君之亡二十年,修始得禄而养。又二十有三年,修为龙图阁直学士、
尚书吏部郎中、留守南京,太夫人以疾卒于官舍,享年七十有二。修窃自念:为
人子而不能识其父,幸而得闻吾母之言,其忍废焉?乃泣血而记之。欧阳氏自为
吉州庐陵人,至予修十有五世矣,沙溪,吾世之家且葬也。故又刻其所记者表于
其阡,以告其宗族及乡之人。曰:
而耕而田,岁取百千。而耘而学,久而不获。田何取之?囷仓峨峨。学而取
之,簪笏盈家。量功较收,所得孰多?先君之学,获不及时。匪于其躬,而利其
后。疾迟几何,善无不报。先君之贻,子修不肖。矧有才子,于何不有?矧我欧
阳,世家惟旧。自始氏封,乌程之亭。在北有闻,或冀或青。中显弥长,或吉或
衡。势大必分,枝叶婆娑。惟吉旧居,子孙今多。木久而林,有乔其秀。矧我欧
阳,扶疏并茂。先君之德,吾母知隆。子修不肖,以俟其宗。以勉同乡,敢及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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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4:05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十六 居士集卷二十六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墓志四首
【尚书虞部员外郎尹公墓志铭〈景祐五年〉】
公讳仲宣,姓尹氏。尹氏世居太原,无显者。由公之父赠刑部侍郎讳文化,
始举《毛诗》,登某科,以材敏称于当时,仕至尚书都官郎中,于今人士语尹氏
者,往往能称其名字,由是始有闻人。刑部葬其父于河南,今为河南人。
公举《周易》,威平三年中第,历梓州铜山、凤翔麟游二主簿,京兆府司理
参军,潞州襄垣主簿,迁汝州梁、怀州武陟二令,又迁蜀州军事判官。荐其能者
数十人,拜大理寺丞、太子中舍、殿中丞、国子博士、尚书虞部员外郎,历知汝
州之叶、郑州之荥阳,又知大宁监,通判华州,又知资州,皆有政绩。最后知郢
州,至州之三日,晨起衣冠,得疾卒,实景祐四年三月七日也,年七十一。以五
年十一月二十八日,葬寿安。母郑氏,德兴县太君。妻张氏,寿安县君。子七人:
源、洙、湘、冲、淑、沂、泳。诸孙十余人。
公既卒,许州进士朱生游资州,资人家家能道公之遗事,及闻公丧,皆巷哭,
其吏与民各以其类之浮屠发哀受吊。朱生既得公善十余事,为作《遗爱录》,以
遗资人。朱生未尝识公者,而言若兹,信矣。
呜呼!善人之为善也,生不赫赫于当时,则其遗风余思在乎人者,必有时而
著。公生而为善,殁也见思。铭者,所以名其善功以昭后世也。铭曰:
物塞而通,必艰其初。至于大亨,乃烨而敷。尹氏之先,久窒不耀。自公再
世,始发其奥。公不坠德,有善在人。孰当其兴?在子与孙。
【资政殿学士尚书户部侍郎简肃薛公墓志铭〈宝元元年〉】
明道二年,尚书礼部侍郎、参知政事、河东公以疾告归其政。天子曰:“吾
不可以数烦公。”乃诏优公不朝,而使视事如故,居岁中,数以告,乃得还第。
又数以告,然后拜公为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判尚书都省,罢其政事。景祐元
年八月庚申,公薨于家,年六十有八,赠兵部尚书。
公讳奎,字宿艺,姓薛氏。薛氏之先出于黄帝之后任姓,任姓之别为十族,
薛者,奚仲之始封也。其后奚仲去,迁邳,而仲虺留居薛。春秋之际,以国见
《经》,而其子孙后以为氏。此其谱也。隋、唐之间,薛姓居河东者为最盛。
公,绛州正平人也。曾王父赠太保讳某,大王父赠太傅讳某,王父殿中丞赠
太师讳某,三世皆不显,而以公贵。初,太宗皇帝伐并州,太师以策干行在,不
见用,罢。公生十余岁,已能属文辞,太师顾曰:“是必大吾门,吾复何为?”
乃不复事生业,务施贷以赒乡闾,曰:“吾有子矣,后何患?”后五十年,公始
佐今天子参政事,为世名臣,如其言。
公为人敦笃忠烈,果敢明达。初举进士,为州第一,让其里人王严,而居其
次,于是乡里皆称之。淳化三年,再举乃中,授秘书省校书郎、隰州军事推官。
始至,取州狱已成书,活冤者四人。徙仪州推官,士争荐其能。丁太夫人忧,服
除,用荐者拜大理寺丞、知兴化军莆田县,悉除故时王氏无名租,莆田人至今以
为德。迁殿中丞、知河南长水县,徙知兴州。州旧铸铁钱,用功多,人以为苦。
公乃募民有力者,弛其山,使自为利,而收其铁租以铸,悉罢役者,人用不劳。
迁太常博士,御史中丞向敏中荐公材中御史,就拜监察御史,召为殿中侍御史,
判三司都磨勘司,赐绯衣银鱼。出为陕西转运副使,坐举人免官。居数月,通判
陕府。岁余,召还台,安抚河北,称旨,改尚书户部员外郎、淮南转运使、江淮
制置发运使。开扬州河,废其三堰,以便漕船,岁以八百万石食京师,其后罕及
其多。转吏部员外郎,丁太师忧,去职不许。居二岁,入为三司户部副使,与三
司使李士衡争事省中,士衡扳时权贵人为助。
公拜户部郎中、直昭文馆,出知延州,迁吏部郎中,入为龙图阁待制、知开
封府,迁右谏议大夫、御史中丞。契丹使萧从顺来朝,是时,庄献明肃太后垂帘
听政,从顺举止多不逊,以谓南使至契丹者皆见太后,遂请见之。朝议患之,未
有以决。公独以理折之,从顺乃止。而嫉公者谗其漏禁中语,由是拜集贤院学士,
出知并州,改知秦州。秦州宿重兵,兵尝慊食,公为勤俭积畜,教民水种。岁中,
迁枢密直学士、知益州,而秦之余粟积者三百万,征算之衍者三十万,核民旧隐
田数百顷,所得刍粟又十余万,秦州之民与其蕃落数千人,诣转运使请留,不果。
公在开封,以严为治,肃清京师。京师人民至私以俚语目公,且相戒曰:“是不
可犯也。”囹圄为之数空,而至今之人犹或目之。及居蜀,尤有善政。民有得伪
蜀时中书印者,夜以锦囊挂之西门,门者以白,蜀人随之者万计,皆恟恟出
异语,且观公所为。公顾主吏藏之,略不取视,民乃止。老媪告其子不孝者,子
诉贫不能养。公取俸钱与之,曰:“用此为生以养。”母子遂相慈孝。里富人三
女皆孤,民或妄争其产,公析其资为三,为嫁其女,于是人皆以公为仁恩。蜀人
喜乱而易摇,公既镇以无事,又能顺其风俗,从容宴乐,及其临事,破奸发伏,
逆见随决,如逢蒙之射而方朔之占,无一不中。蜀人爱且畏之,以比张尚书咏而
不苛。开封,天子之畿;益州,蜀一都会,皆世号尤难理者。而公尤有名,其猛
宽之政,前后异施,可谓知其方矣。
入拜龙图阁直学士、权三司使,遂拜参知政事。公入谢,上曰:“先帝尝言
卿可用,吾今用卿矣。”公益感激自励。而素刚毅,守节不苟合,既与政,尤挺
立无所牵随。然遂欲绳天下,无细大,一入于规矩。往往不可其意,则归卧于家,
叹息忧愧,辄不食。家人笑其何必若此,公曰:“吾惭不及古人,而惧后世讥我
也。”公尝使契丹,与其君臣语,而以论议服其坐中。其后契丹使来,必问公所
在,及闻已用,乃皆喜曰:“是得人矣”边吏得谍者,言契丹欲弃约举兵。上亟
召大臣议,或欲选将增兵。公曰:“契丹畏誓而贪利,且无隙以开其端,其必不
动,不宜失持重之势而使其可窥。”已而卒无事。他日,上顾公曰:“果如公言。”
于是益重之。明道二年,庄献明肃太后欲以天子衮冕见太庙,臣下依违不决。公
独争之,曰:“太后必若王服见祖宗,若何而拜乎?”太后不能夺,为改他服。
太后崩,上见群臣,泣曰:“太后疾不能言,而犹数引其衣,若有所属,何也?”
公遽曰:“其在衮冕也。然服之岂可见先帝乎?”上大悟,卒以后服葬。于是益
以公为果可用也。
公先娶潘氏,早卒;后娶赵氏,今封金城郡夫人。子男一人直孺,大理寺丞。
女五人:长适故职方员外郎张奇;其次适故开封府士曹参军乔易从,早亡;次适
太原王拱辰,早亡;次适庐陵欧阳修;次又适王氏。公既贵,赠其曾祖而下三室,
曰太保、太傅、太师。追封曾祖妣某氏某夫人,祖妣某氏某夫人,妣某氏某夫人。
公惟孝慈,虽在大位,家人勤俭不知为骄奢,诸子幼孤抚养不异。平生所为
文章四十卷,直而有气,如其为人。五年某月某甲子,其孤直孺奉其柩自京师葬
于绛州,以某年某月某甲子即事。先期,状公之功行上之太常,太常议曰:“谥
法:一德不懈曰简,执心决断曰肃。今其状应法。”乃谥曰简肃。铭曰:
薛夏之封,以国为姓。其后河东,隋唐最盛。公世载德,实河东人。必大其
门,太师之云。公之从事,以难为易。参于大政,不挠不牵。屡决大议,有言炳
然。公不为相,告病还家。赗赙之荣,尚书是加。公有敏德,焯其行事。公有令
名,有司之谥。事告之史,谥传子孙。又刻铭章,纳于墓门。
【薛质夫墓志铭〈宝元二年〉】
故大理寺丞薛君直孺,字质夫,资政殿学士,赠礼部尚书简肃公之子,母曰
金城夫人赵氏。质夫生四岁,为殿直公为参知政事,拜大理评事,迁将作监丞。
景祐元年,公薨,天子推恩于其孤,拜大理寺丞。公以忠直刚毅显于当世,质夫
为名臣子,能纯俭谨饬,好学自立,以世其家。公葬绛州,质夫自京师杖而行哭
至于绛州,行路之人皆哀嗟之。
质夫少多病,后公六年以卒,享年二十有四。初娶向氏,某人之孙,某人之
女;再娶王氏,某人之孙,某人之女,皆无子。呜呼!简萧公之世,于是而绝。
孟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此为舜娶妻而言耳,非万世之通论也。不娶
而无后,罪之大者可也;娶而无子,与夫不幸短命未及有子而死以正者,其人可
以哀,不可以为罪也。故曰孟子之言非通论,为舜而言可也。质夫再娶皆无子,
不幸短命而疾病以死,其可哀也,非其罪也。自古贤人君子,未必皆有后,其功
德名誉垂世而不朽者,非皆因其子孙而传也。伊尹、周公、孔子、颜回之道著于
万世,非其家世之能独传,乃天下之所传也。有子莫如舜,而瞽不得为善人,卒
为顽父,是为恶者有后而无益,为善虽无后而不朽。然则为善者可以不懈,为简
肃公者可以无憾也。使简肃公无憾,质夫无罪,全其身,终其寿考,以从其先君
于地下,复何道哉?
某娶简肃公之女,质夫之妹也。常哀质夫之贤而不幸,伤简肃公之绝世,闵
金城夫人之老而孤,故为斯言,庶几以慰其存亡者已。悲夫!铭曰:
死而有祀,四世之间。死而不朽,万世之传。简肃之德,质夫之贤。虽其閟
矣,久也其存。
【尚书兵部员外郎知制诰谢公墓志铭〈康定元年〉】
朝散大夫、行尚书兵部员外郎、知制诰、知邓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使、上
轻车都尉、阳夏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谢公讳绛,字希深。其先出
于黄帝之后,任姓之别为十族,谢其一也。其国在南阳宛,三代之际,以微不见,
至《诗·嵩高》,始言周宣王使召公营谢邑以赐申伯。盖谢先以失国,其子孙散
亡,以国为姓,历秦、汉、魏,益不显,至晋、宋间,谢氏出陈郡者始为盛族。
公之皇考曰太子宾客讳涛,其爵陈留伯,至公开国,又为阳夏男,皆在陈郡,故
用其封,复因为陈郡人。然其官邑、卒葬,随世而迁。其谱,自八世而下可见,
曰八代祖汾,为河南缑氏人;至五代祖希图,始迁而南,或葬嘉兴,或葬丽水;
自皇考已上三代,皆葬杭州之富阳。
公以宝元二年四月丁卯来治邓,其年十一月己酉,以疾卒于官。以远不克归
于南,即以明年八月,得州之西南某山之阳,遂以葬。公享年四十有五。初娶夏
侯氏,先卒,今举以祔。后娶高氏,文安县君。三男六女:男某,皆将作监主簿;
女一早亡,五尚幼。
公之卒,其客欧阳修吊而哭于位,退则叹曰:“初,宾客之薨,修获铭其德,
纳诸富阳之原。今又哭公之丧,哭者在位,莫如修旧,盖尝铭其世矣。乃论次其
终始。曰:
公年十五起家,试秘书省校书郎,复举进士中甲科,以奉礼郎知颍州汝阴县,
迁光禄寺丞。上书论四民失业。杨文公荐其材,召试,充秘阁校理,再迁太常丞、
通判常州。丁母晋陵郡君许氏忧,服除,迁太常博士,用郑氏《经》、唐故事,
议昭武皇帝非受命祖,不宜配享感生帝。天圣中,天下水旱而蝗,河决,坏滑州。
又上书,用《洪范》五行、京房《传》,推灾异所以为天谴告之意,极陈时所阙
失,无所讳。与修真宗国史,迁祠部员外郎,直集贤院,通判河南府。移书丞相,
言岁凶,嵩山宫宜罢勿治。又上书,论妖人、方术士不宜出入禁中,请追所赐先
生、处士号。岁满,权开封府判官,再迁兵部员外郎,为三司度支判官。上书,
论法禁密花透背,诏书云自内始,今内人赐衣,复下有司取之,是为法而自戾,
无以信天下。又言后苑作官市龟筒,亦禁物,民间非所有,有之为犯法,因请罢
内作诸器。皆以其职言。又言有司多求上旨,从中出而数更,且谓号令数变则亏
国体,利害偏听则惑聪明,请者务欲各行,而守者患于不一,请凡诏令皆由中书、
枢密院,然后行。郭皇后废,上书,用《诗·白华》引申后、褒姒以为戒。景祐
元年,丁父忧,服除,召试知制诰,判流内铨。议者言李照新定乐不可用,下其
议,议者久不决。公为两议曰:“宋乐用三世矣,照之法不合古,吾从旧。”乃
署。其一议曰:“从新乐者异署。”议者皆从公署。公为人肃然自修,平居温温,
不妄喜怒。及其临事敢言,何其壮也!虽或听或否,或论高而不能行,或后果如
其言,皆传经据古,切中时病。三代已来,文章盛者称西汉,公于制诰,尤得其
体,世所谓常、杨、元、白,不足多也。
公既以文知名,至于为政,无所不达,自汝阴已有能名,佐常州,至今常人
思之。钱思公守河南,悉以事属之。是时,庄献明肃太后、庄懿太后起二陵于永
安,至于铁石畚锸,不取一物于民而足。修国子学,教诸生,自远而至者百余人,
举而中第者十八九。河南人闻公丧,皆出涕,诸生画像于学而祠之。初,吏部拟
官,以圭田有无为均。公取州县田,核其实者,准其方之物贾,差为多少,揭之
省中,他有名而无实者皆不用,人以为便。天下之吏有定职而无定员,故选者常
患其多而久积,吏缘以奸。至公为之选,而集者有不逾旬而去,天下皆称其平。
其遇事尤剧,尤若简而有余。及求知邓州,其治益以宽静为本,州遂无事。先时,
有妖僧者以伪言诱民男女数百人,往往昼夜为会,凡六七年不废。公则取其首恶
二人置之法,余一不问。民始知公法可畏而安于不苛。南阳堰引湍水溉公田,水
之来远而少能及民,而堰撤墩破。公议复召信臣故渠,以罢邓人岁役,而以水与
民,大兴学舍,皆未就而卒。
始公来邓,食其廪者四十余人,或疑其多,及其丧,为之制服,其治衣栉才
二婢,至三从孤弟妹,皆聚而食之。卒之日,廪无余粟,家无余资,入哭其堂,
椸无新衣。然平生喜宾客谈宴,怡怡如也。自少而仕,凡三十年间,自守不回,
而外亦不为甚异,此其始终大节也。铭曰:
寿吾不知,命系其偶。不俾其隆,安归其咎?惟德之明,惟仁之茂。惟力之为,而公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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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4:05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十七 居士集卷二十七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墓志六首
【张子野墓志铭〈康定元年〉】
吾友张子野既亡之二年,其弟充以书来请曰:吾兄之丧,将以今年三月某日
葬于开封,不可以不铭,铭之莫如子宜。”呜呼!予虽不能铭,然乐道天下之善
以传焉,况若吾子野者,非独其善可铭,又有平生之旧、朋友之恩与其可哀者,
皆宜见于予文,宜其来请于予也。
初,天圣九年,予为西京留守推官,是时,陈郡谢希深、南阳张尧夫与吾子
野,尚皆无恙。于时一府之士,皆魁杰贤豪,日相往来,饮酒歌呼,上下角逐,
争相先后以为笑乐,而尧夫、子野退然其间,不动声气,众皆指为长者。予时尚
少,心壮志得,以为洛阳东西之冲,贤豪所聚者多,为适然耳。其后去洛,来京
师,南走夷陵,并江汉,其行万三四千里,山砠水厓,穷居独游,思从曩人,
邈不可得。然虽洛人至今皆以谓无如向时之盛,然后知世之贤豪不常聚,而交游
之难得为可惜也。初在洛时,已哭尧夫而铭之,其后六年,又哭希深而铭之;今
又哭吾子野而铭。于是又知非徒相得之难,而善人君子欲使幸而久在于世,亦不
可得,呜呼,可哀也已!
予野之世:曰赠太子太师讳某,曾祖也;宣徽北院使、枢密副使、累赠尚书
令讳逊,皇祖也;尚书比部郎中讳敏中,皇考也。曾祖妣李氏,陇西郡夫人;祖
妣宋氏,昭化郡夫人,孝章皇后之妹也;妣李氏,永安县太君。
子野家联后姻,世久贵仕,而被服操履甚于寒儒。好学自力,善笔札。天圣
二年举进士,历汉阳军司理参军、开封府咸平主簿、河南法曹参军。王文康公、
钱思公、谢希深与今参知政事宋公,咸荐其能,改著作佐郎,监郑州酒税、知阆
州阆中县,就拜秘书丞,秩满,知亳州鹿邑县。宝元二年二月丁未,以疾卒于官,
享年四十有八。子伸,郊社掌坐,次从,次幼未名。女五人,一适人矣。妻刘氏,
长安县君。
子野为人,外虽愉怡,中自刻苦,遇人浑浑不见圭角,而志守端直,临事敢
决。平居酒半,脱冠垂头,童然秃且白矣。予固已悲其早衰,而遂止于此,岂其
中亦有不自得者邪?子野讳先,其上世博州高堂人,自曾祖已来,家京师而葬开
封,今为开封人也。铭曰:
嗟夫子野,质厚材良。孰屯其亨?孰短其长?岂其中有不自得,而外物有以
戕?开封之原,新里之乡,三世于此,其归其藏。
【太子中舍王君墓志铭〈康定元年〉】
王君之皇考曰赠卫尉少卿讳某。皇妣曰南充县太君胥氏。皇祖讳某。皇曾祖
讳某。君讳汲,字师黯。娶胡氏,安定县君。子男三人,女五人。男曰尚恭、尚
喆、尚辞。初,天圣、明道之间,予为西京留守推官。时王君寓家河南,其二子
始习业国子学,日从诸生请学于予,较其艺,常为诸生先,而尚恭尤谨饬,俨然
有儒者法度。予固奇王君之有是子也,以故与君游,而君性简质,重然诺,临事
而敏,与之游者必爱其为人。其后,二子者果皆以进士中第,予亦罢去。不复遇
王君且七年矣,而尚恭来请曰:“不幸吾先人之亡,将以今年某月甲子,葬于河
南某县某乡之某原,宜得铭于石以志诸后世。”乃为次其世而作铭以遗之云:
惟王氏之先,长安万年。四代之祖,刺史壁州。遭巢猾唐,得果而留。卒葬
西充,为乡壁公。王、孟有蜀,或家或禄。三世不迁,自君东还。始家河南,广
文之生。举三不中,任仕以兄。主簿之卑,试原、武、密。晋城是令,政专自出。
令政有称,迁理之丞。蓝田、夏、雒三邑皆闻。寿五十九,终中舍人。在雒逢饥,
铺粟不殍。褒功劝吏,天子有诏。雒人染疠,躬之不避。以死勤民,在法宜祀。
刻诗同藏,惟世之扬。
【学士给事中梅公墓志铭〈庆历二年〉】
翰林侍读学士、给事中梅公既卒之明年,其孤及其兄之子尧臣来请铭以葬,
曰:“吾叔父病且亟矣,犹卧而使我诵子之文。今其葬,宜得子铭以藏。”公之
名,在人耳目五十余年。前卒一岁,予始拜公于许,公虽衰且病,其言谈词气尚
足动人。嗟予不及见其壮也,然尝闻长老道公咸平、景德之初,一遇真宗,言天
下事合意,遂以人主为知己,当时搢绅之士望之若不可及。已而摈斥流离,四十
年间,白首翰林,卒老一州。嗟夫!士果能自为材邪?惟世用不用尔。故予记公
终始,至于咸平、景德之际,尤为详焉,良以悲其志也。
公讳询,字昌言,世家宣城。年二十六进士及第,试校书郎、利丰监判官,
迁将作监丞、知杭州仁和县,又迁著作佐郎,举御史台推勘官,时亦未之奇也。
咸平三年,与考进士于崇政殿,真宗过殿庐中,一见以为奇材,召试中书,直集
贤院,赐绯衣银鱼。是时,契丹数寇河北,李继迁急攻灵州,天子新即位,锐于
为治。公乃上书请以朔方授潘罗支,使自攻取,是谓以蛮夷攻蛮夷。真宗然其言,
问谁可使罗支者,公自请行。天子惜之,不欲使蹈兵间,公曰:“苟活灵州而罢
西兵,何惜一梅询!”天子壮其言,因遣使罗支,未至而灵州陷于贼。召还,迁
太常丞、三司户部判官。数访时事,于是屡言西北事。时边将皆守境,不能出师,
公请大臣临边督战,募游兵击贼。论传潜、杨琼败绩当诛,而田绍斌、王荣等可
责其效以赎过,凡数十事,其言甚壮。天子益器其材,数欲以知制诰,宰相有言
不可者,乃已。其后继迁卒为潘罗支所困,而朝廷以两镇授德明,德明顿首谢罪,
河西平。天子亦再幸澶渊,盟契丹,而河北之兵解,天下无事矣。
公既见疏不用,初坐断田讼失实,通判杭州,徙知苏州,又徙两浙转运使,
还判三司开拆司,迁太常博士。用封禅恩,迁祠部员外郎。又坐事,出知濠州。
以刑部员外郎为荆湖北路转运使,坐擅给驿马与人奔丧而马死,夺一官,通判襄
州,徙知鄂州,又徙苏州。天禧元年,复为刑部员外郎、陕西转运使。灵州弃已
久,公与秦州曹玮得胡芦河路可出兵,无沙行之阻而能径趋灵州,遂请玮居环庆
以图出师,会玮入为宣徽使,不克而止。迁工部郎中,坐朱能反,贬怀州团练副
使,再贬池州。天圣元年,拜度支员外郎、知广德军,徙知楚州,迁兵部员外郎、
知寿州,又知陕府。六年,复直集贤院,又迁工部郎中,改直昭文馆、知荆南府,
召为龙图阁待制,纠察在京刑狱,判流内铨。改龙图阁直学士、知并州,未行,
迁兵部郎中、枢密直学士以往,就迁右谏议大夫,入知通进银台司,复判流内铨,
改翰林侍读学士、群牧使,迁给事中、知审官院。以疾出知许州,康定二年六月
某日,卒于官。
公好学有文,尤喜为诗。为人严毅修洁,而材辩敏明,少能慷慨。见奇真宗,
自初召试,感激言事,自以谓君臣之遇。已而失职,逾二十年,始复直于集贤。
比登侍从,而门生故吏、曩时所考进士,或至宰相、居大官,故其视时人,常以
先生长者自处,论事尤多发愤。其在许昌,继迁之孙复以河西叛,朝廷出师西方,
而公已老,不复言兵矣。享年七十有八以终。
梅氏远出梅伯,世久而谱不明。公之皇曾祖讳超,皇祖讳远,皆不仕。父讳
邈,赠刑部侍郎。夫人刘氏,彭城县君。子五人:长曰鼎臣,官至殿中丞;次曰
宝臣,皆先公卒。次曰得臣,太子中舍;次曰辅臣,前将作监丞;次曰清臣,大
理评事。公之卒,天子赠赙优恤,加得臣殿中丞、清臣卫尉寺丞。明年八月某日,
葬公宣州之某县某乡某原。铭曰:
士之所难,有蕴无时。伟欤梅公,人主之知。勇无不敢,惟义之为。困于翼
飞,中垂以敛。一失其途,进退而坎。理不终穷,既晚而通。惟其寿考,福禄之
隆。
【蔡君山墓志铭〈庆历三年〉】
予友蔡君谟之弟曰君山,为开封府太康主簿,时予与君谟皆为馆阁校勘,居
京师,君山数往来其兄家,见其以县事决于其府。府尹吴遵路素刚,好以严惮下
吏,君山年少位卑,能不慑屈而得尽其事之详,吴公独喜,以君山为能。予始知
君山敏于为吏,而未知其他也。明年,君谟南归拜其亲。夏,京师大疫,君山以
疾卒于县。其妻程氏,一男二女皆幼,县之人哀其贫,以钱二百千为其赙,程氏
泣曰:“吾家素以廉为吏,不可以此污吾夫。”拒而不受。于是又知君山能以惠
爱其县人,而以廉化其妻妾也。君山间尝语予曰:“天子以六科策天下士,而学
者以记问应对为事,非古取士之意也。吾独不然,乃昼夜自苦为学。”及其亡也,
君谟发其遗稿,得十数万言,皆当世之务。其后逾年,天子与大臣讲天下利害为
条目,其所改更,于君山之稿十得其五六。于是又知君山果天下之奇才也。
君山景祐中举进士,初为长溪县尉。县媪二子渔于海而亡,媪指某氏为仇,
告县捕贼。县吏难之,皆曰:“海有风波,岂知其不水死乎?且虽果为仇所杀,
若尸不得,则于法不可理。”君山独曰:“媪色有冤,吾不可不为理。”乃阴察
仇家,得其迹,与媪约曰:“吾与汝宿海上,期十日不得尸,则为媪受捕贼之责。”
凡宿七日,海水潮,二尸浮而至,验之,皆杀也,乃捕仇家伏法。民有夫妇偕出
而盗杀其守舍子者,君山亟召里民毕会,环坐而熟视之,指一人曰:“此杀人者
也。”讯之,果伏,众莫知其以何术得也。长溪人至今喜道君山事多如此,曰:
“前史所载能吏,号如神明,不过此也。”自天子与大臣条天下事,而屡下举吏
之法,尤欲官无大小,必得其材,方求天下能吏,而君山死矣,此可为痛惜者也。
君山讳高,享年二十有八,以某年某月某日卒。今年,君谟又归迎其亲,自
太康取其柩以归,将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所,且谓予曰:“吾兄弟始去其亲而
来京师,欲以仕宦为亲荣,今幸还家,吾弟独以柩归。甚矣,老者之爱其子也!
何以塞吾亲之悲,子能为我铭君山乎?”乃为之铭曰:
呜呼!吾闻仁义之行于天下也,可使父不哭子,老不哭幼。嗟夫君山,不得
其寿。父母七十,扶行送柩。退之有言:死孰谓夭?子墓予铭,其传不朽。庶几
以此,慰其父母。
【黄梦升墓志铭〈历历三年〉】
予友黄君梦升,其先婺州金华人,后徙洪州之分宁。其曾祖讳元吉,祖讳某,
父讳中雅,皆不仕。黄氏世为江南大族,自其祖父以来,乐以家资赈乡里,多聚
书以招四方之士。
梦升兄弟皆好学,尤以文章意气自豪。予少家随,梦升从其兄茂宗官于随。
予为童子,立诸兄侧,见梦升年十七八,眉目明秀,善饮酒谈笑,予虽幼,心已
独奇梦升。后七年,予与梦升皆举进士于京师。梦升得丙科,初任兴国军永兴主
簿,怏怏不得志,以疾去。久之,复调江陵府公安主簿。时予谪夷陵令,遇之于
江陵。梦升颜色憔悴,初不可识,久而握手嘘嚱,相饮以酒,夜醉起舞,歌呼
大噱,予益悲梦升志虽衰,而少时意气尚在也。后二年,予徙乾德令,梦升复调
南阳主簿,又遇之于邓。间常问其平生所为文章几何,梦升慨然叹曰:“吾已讳
之矣。穷达有命,非世之人不知我,我羞道于世人也。”求之不肯出,遂饮之酒。
复大醉,起舞歌呼,因笑曰:“子知我者!”乃肯出其文。读之博辨雄伟,其意
气奔放,犹不可御。予又益悲梦升志虽困,而独其文章未衰也。是时谢希深出守
邓州,尤喜称道天下士,予因手书梦升文一通,欲以示希深。未及,而希深卒,
予亦去邓。后之守邓者皆俗吏,不复知梦升。
梦升素刚,不苟合,负其所有,常怏怏无所施,卒以不得志死于南阳。梦升
讳注,以宝元二年四月二十五日卒,享年四十有二。其平生所为文,曰《破碎集》、
《公安集》、《南阳集》,凡三十卷。娶潘氏,生四男二女。将以庆历四年某月
某日,葬于董坊之先茔,其弟渭泣而来告曰:“吾兄患世之莫吾知,孰可为其铭?”
予素悲梦升者,因为之铭曰:
予尝读梦升之文,至于哭其兄子庠之词曰“子之文章,电激雷震。雨雹忽止,
阒然灭泯”,未尝不讽诵叹息而不已。嗟夫梦升,曾不及庠。不震不惊,郁塞埋
藏。孰与其有,不使其施?吾不知所归咎,徒为梦升而悲。
【尚书都官员外郎欧阳公墓志铭〈庆历四年〉】
公讳晔,字日华,于检校工部尚书讳托、彭城县君刘氏之室为曾孙,武昌县
令讳郴、兰陵夫人萧氏之室为孙,赠太仆少卿讳偃、追封潘原县太君李氏之室为
第三子,于修为叔父。修不幸幼孤,依于叔父而长焉。尝奉太夫人之教曰:“尔
欲识尔父乎?视尔叔父,其状貌起居言笑皆尔父也。”修虽幼,已能知太夫人言
为悲,而叔父之为亲也。
欧阳氏世家江南,伪唐李氏时为庐陵大族。李氏亡,先君昆弟同时而仕者四
人,独先君早世,其后三人皆登于朝以殁。公咸平三年举进士甲科,历南雄州判
官,随、阆二州推官,江陵府掌书记,拜太子中允、太常丞、博士,尚书屯田、
都官二员外郎,享年七十有九,最后终于家。以庆历四年三月十日,葬于安州应
城县高风乡彭乐村。于其葬也,其素所养兄之子修泣而书曰:“呜呼!叔父之亡,
吾先君之昆弟无复在者矣。其长养教育之恩既不可报,而至于状貌起居言笑之可
思慕者,皆不得而见焉矣。惟勉而纪吾叔父之可传于世者,庶以尽修之志焉。
公以太子中允监兴国军盐酒税,太常丞知汉州雒县,博士知端州桂阳监,屯
田员外郎知黄州,迁都官知永州,皆有能政。坐举人夺官,复以屯田通判歙州,
以本官分司西京,许家于随。复迁都官于家,遂致仕。景祐四年四月九日卒。
公为人严明方质,尤以洁廉自持,自为布衣,非其义,不辄受人之遗;少而
所与亲旧,后或甚贵,终身不造其门。其莅官临事,长于决断。初为随州推官,
治狱之难决者三十六。大洪山奇峰寺聚僧数百人,转运使疑其积物多而僧为奸利,
命公往籍之。僧以白金千两馈公,公笑曰:“吾安用此?然汝能听我言乎?今岁
大凶,汝有积谷六七万石,能尽以输官而赈民,则吾不籍汝。”僧喜曰:“诺。”
饥民赖以全活。陈尧咨以豪贵自骄,官属莫敢仰视。在江陵,用私钱诈为官市黄
金,府吏持帖,强僚佐署。公呵吏曰:“官市金当有文符。”独不肯署。尧咨虽
惮而止,然讽转运使出公,不使居府中。鄂州崇阳,素号难治,乃徙公治之,至
则决滞狱百余事。县民王明与其同母兄李通争产累岁,明不能自理,至贫为人赁
舂。公折之一言,通则具伏,尽取其产巨万归于明,通退而无怨言。桂阳民有争
舟而相殴至死者,狱久不决。公自临其狱,出囚坐庭中,去其桎梏而饮食之,食
讫,悉劳而还于狱,独留一人于庭。留者色动惶顾,公曰:“杀人者汝也。”囚
不知所以然。公曰:“吾视食者皆以右手持匕,而汝独以左手,死者伤在右肋,
此汝杀之明也。”囚即涕泣曰:“我杀也,不敢以累他人。”公之临事明辨,有
古良吏,决狱之术多如此。所居,人皆爱思之。
公娶范氏,封福昌县君。子男四人,长曰宗颜,次曰宗闵,其二早亡。女一
人,适张氏,亦早亡。铭曰:
公之明足以决于事,爱足以思于人,仁足以施其族,清足以洁其身。而铭之
以此,足以遗其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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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八 居士集卷二十八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墓志六首
【江宁府句容县令赠尚书兵部员外郎王公〈代恕〉墓志铭〈庆历四年〉】
王氏世家开封陈留之通许镇,咸平中,分通许为咸平县,故王氏今为开封咸
平人。
公讳某,字某。曾祖讳丕,祖讳祚,父讳锐,世以资雄里中,不乐仕宦而好
施,其有以赒人之急。及公而资益衰,乃叹曰:“吾闻施于为政,其利可以赒天
下,资安足道哉!”乃慨然以孔氏《尚书》举于有司,累不中;因就他选,曰:
“可以为政,何择焉。”初任莱州莱阳主簿,会令坐事解去,公署令事,告其民
曰:“令欲为法简而利民博者当何为?去其甚恶可也。”乃缚故吏唐权,条其宿
恶上于州,杖其脊而遣之。县之奸豪,皆敛色屏气,指权相戒不可犯公法。公曰:
“使我为令期年,不独善人不惧恶人,可使恶人为善也。”已而河决东平,公部
县丁夫数千,召权署队长,权喜曰:“公许我自新矣。”卒以丁夫治河为诸县最。
历婺州兰溪尉、陈州项城主簿,会岁旱蝗,州守风吏按田者言旱不为灾,公与守
争至三四,民得复,乃已。改颍州司法参军,州民药氏为盗,会赦,出入里闾,
操弓矢,为民害。有朱氏者,募客二人谋杀之,法当死。公曰:“为法所以辅善
而禁恶也,今杀良民为恶盗报仇,岂法意邪?”乃状列之,朱氏得减死。改华州
司法,迁苏州之吴江、江宁之句容二县令,遂老于京师。以某年某月某日卒于家,
享年六十有九。
公好学善书,喜宾客,务赒人缓急。而为性宽静沈默,左右丞史有不如意,
未尝笞责,诸子问之,则曰:“刑法岂为喜怒设邪?”
公初娶赵氏,永安郡太君;后娶李氏,陈留郡太君。子男十人,二早卒。女
二人,一卒于家,一适朱氏。庆历四年九月庚申,葬于开封尉氏蒋成乡柏子原之
新茔。于其葬也,长子拱璧,右侍禁;次拱之,左班殿直;次拱德,卫州获嘉县
令;次拱安,右班殿直;次拱己,守将作监主簿;次拱式,尉氏县尉;次辰,右
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次拱著,歙州司户参军、以中丞之贵累赠尚书兵部员外
郎,将葬,中丞君泣而语其伯仲曰:“吾家通许,世有阴德于人而无兴者,至吾
先君不有于其躬而以贻后世。小子不佞,幸得备员御史府,进退大夫之后。小子
何有焉?然惧乎后世徒见王氏之兴,而不知吾世积渐之所以来者若此,其可无铭?”
乃来求铭。铭曰:
公世以资,施德于人。至公资衰,乃施于官。有子之一,足大公门。矧公多
子,多子多孙。惟彼世德,如流有源。其来者远,愈积益蕃。铭昭其昧,以永厥
存。
【永州军事判官郑君墓志铭〈庆历四年〉】
郑君讳平,字某,卫州卫阳人也。少倜傥,有大志。举进士,中天禧三年甲
科,为郴州军事推官、监潭州茶场。坐茶恶免官。久之,试秘书省校书郎,知连
州阳山县,为道州军事推官。丁母忧,服除,调永州军事判官、监衡州茭源银冶。
以疾去官。庆历三年七月某日卒于家,享年五十有一。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
所。曾祖讳某,永州祁阳令。祖讳某,江宁府建宁县令。父讳某,道州军事判官。
君娶孙氏,赠尚书工部侍郎冕之女。子男六人:綯、总、纪、经、维、绶,綯早
卒,总举进士出身,亦早卒。孙七人,皆幼。
君世仕不显,少孤而贫。母夫人某氏,贤母也,教其三子以学,皆有立。君
与其兄本、弟革,皆举进士及第。
君初监茶场,茶实不恶,上官挟他事以罪中之。君不自辩,竭其资以偿,解
官而去,无愠色。及为阳山,有善政,民甚爱之。其既以疾废,慨然叹曰:“吾
少力学,而不幸废以疾,吾终不用于时矣,安事空言哉?”即取其平生所为文稿,
悉焚之。
呜呼!君之志可哀也已。自三代《诗》、《书》已来,立言之士多矣,其始
无不欲其言之传也,而散亡摩灭、泯然不复见于后世者,何可胜数!或暂见而终
没,或其言虽传而其人不为世所贵者有矣,惟君子有诸躬而不可掩者,不待自言
而传也。君之不欲见于空言,其可谓善虑于无穷者矣,其志岂不远哉!虽然,君
之志既不自见于言,而宜有为之著者,铭所以彰善而著无穷也,乃为之铭曰:
夫惟自信者不疑,知命者不惑。故能得失不累其心,喜愠不见其色。呜呼郑
君!学几于此,斯可谓之君子。
【大理寺丞狄君墓志铭〈庆历五年〉】
距长沙县西三十里新阳乡梅溪村,有墓曰狄君之墓者,乃予所记谷城孔子庙
碑所谓狄君栗者也。始君居谷城,有善政,尝已见于予文。及其亡也,其子遵谊
泣而请曰:“愿卒其详而铭之,以终先君死生之赐。”呜呼!予哀狄君者,其寿
止于五十有六,其官止于一卿丞。盖其生也,以不知于世而止于是,若其殁而又
无传,则后世遂将泯没,而为善者何以劝焉?此予之所欲铭也。
君子仲庄,世为长沙人。幼孤,事母,乡里称其孝。好学自立年四十,始用
其兄棐荫,补英州真阳主簿。再调安州应城尉,能使其县终君之去无一人为盗。
荐者称其材任治民,乃迁谷城令。汉旁之民,惟邓、谷为富县,尚书铨吏常邀厚
赂以售贪令,故省中私语以一二数之,惜为奇货,而二邑之民未尝得廉吏,其豪
猾习以赇贿污令而为自恣。至君一切以法绳之,奸民、大吏不便君之政者,往往
诉于其上,虽按覆,率不能夺君所为。其州所下文符,有不如理,必辄封还。州
吏亦切齿,求君过失不可得,君益不为之屈。其后民有讼田而君误断者,诉之,
君坐被劾。已而县籍强壮为兵,有告讼田之民隐丁以规避者,君笑曰:“是尝诉
我者,彼冤民能自伸,此令之所欲也,吾岂挟此而报以罪邪?”因置之不问,县
民繇是知君为爱我。是岁,西北初用兵,州县既大籍强壮,而讹言相惊,云当驱
以备边。县民数万聚邑中,会秋,大雨霖,米踊贵绝粒。君发常平粟赈之,有司
劾君擅发仓廪。君即具伏,事闻,朝廷亦原之,又为其民正其税籍之失,而使得
岁免破产之患。逾年,政大洽,乃修孔子庙,作礼器,与其邑人春秋释奠而兴于
学。时予为乾德令,尝至其县,与其民言,皆曰:“吾邑不幸,有生而未识廉吏
者,而长老之民所记才一人,而继之者今君也。”问其一人者,曰张及也。推及
之岁至于君,盖三十余年,是谓一世矣。呜呼!使民更一世而始得一良令,吏其
可不慎择乎?君其可不惜其殁乎?其政之善者可遗而不录乎?
君用谷城之绩,迁大理寺丞、知新州,至则丁母夫人郑氏忧。服除,赴京师,
道病,卒于宿州,实庆历五年七月二十四日也。曾祖讳崇谦,连州桂阳令。祖讳
文蔚,全州清湘令。父讳杞,不仕。君娶荥阳郑氏,生子男二人,遵谊、遵微,
皆举进士。女四人,长适进士胡纯臣,其三尚幼。其铭曰:
强而仕,古之道。终中寿,不为夭。善在人,宜有后。铭于石,著不朽。
【陇城县令赠太常博士吕君墓志铭〈庆历八年〉】
君讳士元,字佐尧,江宁人也。咸平二年举明经,为潭州醴陵尉,庐州司理
参军,宁州彭原、广州四会县令,又为湖州司理、泗州录事参军,吉州太和、秦
州陇城县令,以疾卒于官,享年六十有五。娶阎氏,生子四人:曰渊、曰溱、曰
淙、曰淇。阎氏年七十三,后君十五年以卒。子淙,后其母三月卒。以庆历八年
十二月二十日,以阎氏之丧合葬于扬州江都县东兴乡马坊村先茔之次。
君为人刚介有节,长于为政。醴陵、太和皆大邑,民喜斗讼,往往因事中吏
以法,吏多不免。而君日与长吏争曲直,下为邑民伺候,终无毫发过失可得,而
民卒爱思之。四会近海,俗杂蛮夷,君尤知其人之利害。事所经决,后有欲辄改
更者,民必自言于廷曰:“此吕君所决,岂可动邪?”后人亦莫能改也。
君仕三十余年,以一县令之禄,衣食其族四十余口,虽薄而必均。夫人阎氏,
尤能为勤俭。子渊、溱皆举进士,溱有贤材,以文学选中第一,今渊为秘书丞,
溱著作郎、直集贤院。以溱官得封赠,赠君太常博士;母夫人封天长县太君。
呜呼!吕君官虽卑,惠于其民,足以为政;禄虽薄,周于其族,足以为仁;
身虽不显,而有子以大其门,足以彰为善之效。君之皇祖讳裕,赠兵部尚书。皇
考讳文膺,官至太子左赞善大夫。自宋兴百年间,吕姓之族五显于世,君之叔父
刑部侍郎、集贤院学士文仲实为先朝名臣,而今君有贤子,又将显吕氏之族于后。
于其葬也,是宜铭以志。其铭曰:
善无不报,报不必同。或在其后,或及其躬。积久发迟,逾远弥昌。如其不
信,考此铭章。
【尹师鲁墓志铭〈庆历八年〕】
师鲁,河南人,姓尹氏,讳洙。然天下之士识与不识皆称之曰师鲁,盖其名
重当世。而世之知师鲁者,或推其文学,或高其议论,或多其材能。至其忠义之
节,处穷达,临祸福,无愧于古君子,则天下之称师鲁者未必尽知之。
师鲁为文章,简而有法。博学强记,通知今古,长于《春秋》。其与人言,
是是非非,务穷尽道理乃已,不为苟止而妄随,而人亦罕能过也。遇事无难易,
而勇于敢为,其所以见称于世者,亦所以取嫉于人,故其卒穷以死。
师鲁少举进士及第,为绛州正平县主簿、河南府户曹参军、邵武军判官。举
书判拔萃,迁山南东道掌书记、知伊阳县。王文康公荐其才,召试,充馆阁校勘,
迁太子中允。天章阁待制范公贬饶州,谏官、御史不肯言。师鲁上书,言仲淹臣
之师友,愿得俱贬。贬监郢州酒税,又徙唐州。遭父丧,服除,复得太子中允、
知河南县。赵元昊反,陕西用兵,大将葛怀敏奏起为经略判官。师鲁虽用怀敏辟,
而尤为经略使韩公所深知。其后诸将败于好水,韩公降知秦州,师鲁亦徙通判濠
州。久之,韩公奏,得通判秦州。迁知泾州,又知渭州,兼泾原路经略部署。坐
城水洛与边臣略异议,徙知晋州。又知潞州,为政有惠爱,潞州人至今思之。累
迁官至起居舍人,直龙图阁。
师鲁当天下无事时独喜论兵,为《叙燕》、《息戍》二篇行于世。自西兵起,
凡五六岁,未尝不在其间,故其论议益精密,而于西事尤习其详。其为兵制之说,
述战守胜败之要,尽当今之利害。又欲训土兵代戍卒,以减边用,为御戎长久之
策,皆未及施为。而元昊臣,西兵解严,师鲁亦去而得罪矣。然则天下之称师鲁
者,于其材能,亦未必尽知之也。
初,师鲁在渭州,将吏有违其节度者,欲按军法斩之而不果。其后吏至京师,
上书讼师鲁以公使钱贷部将,贬崇信军节度副使,徙监均州酒税。得疾,无医药,
舁至南阳求医。疾革,隐几而坐,顾稚子在前,无甚怜之色,与宾客言,终不及
其私。享年四十有六以卒。
师鲁娶张氏,某县君。有兄源,字子渐,亦以文学知名,前一岁卒。师鲁凡
十年间三贬官,丧其父,又丧其兄。有子四人,连丧其三。女一适人,亦卒。而
其身终以贬死。一子三岁,四女未嫁,家无余资,客其丧于南阳不能归。平生故
人无远迩皆往赙之,然后妻子得以其柩归河南,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先茔之次。
余与师鲁兄弟交,尝铭其父之墓矣,故不复次其世家焉。铭曰:
藏之深,固之密。石可朽,铭不灭。
【太子中舍梅君墓志铭〈皇祐元年〉】
故太子中舍致仕梅君,讳让,字克让,世为宣城人。常以文学仕进,君独不
肯仕,其弟询勉之,君曰:“士之仕也,进而取荣禄易,欲行其志而无愧于心者
难。吾岂不欲仕哉?居其官不得行其志,食其禄而有愧于其心者,吾不为也。今
吾居父母之邦,事长老以恭,接朋友以信,守吾坟墓,安吾里闾,以老死而无恨,
此吾志也。”其弟后贵显,必欲官之,君坚不肯,乃奏任君大理评事,致仕于家。
有子六人:曰尧臣、曰正臣、曰彦臣、曰禹臣、曰纯臣,其一早亡,其三子皆仕
宦。而尧臣有名当世,今为国子博士,累以郊祀恩,进君为太子中舍。
君既老,尧臣来归,朱服象笏侍君旁,乡人不荣其子而荣其父。尧臣等皆以
君年高,愿留养,君不许,曰:“此非吾意也。”顾其二子曰:“勉尔朝夕,以
辅吾老。”顾其三子曰:“勉尔名誉,以为吾荣。居者养吾体,仕者养吾志,可
也。”
君享年九十有一,康强无恙,以皇祐元年正月朔卒于家。其子尧臣泣请于其
友庐陵欧阳修曰:“尧臣不肖,仕不显而无闻,不足以成吾先人之志;退托文字
以铭后世,又不敢以自私。”予乃为之铭曰:
志之充,乐也中。寿以隆,福有终。铭无穷,耀幽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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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4:06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十九 居士集卷二十九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墓志四首
【尚书主客郎中刘君墓志铭〈皇祐二年〉】
君讳立之,字斯立,姓刘氏,吉州临江人也。曾祖讳逵,祖讳琠,当五代
时,避乱皆不仕。父讳式,官至尚书工部员外郎,掌三司磨勘十余年,能其职,
世以其官名其家。
君少孤,能自立。举进士,为福州连江尉、睦州青溪主簿、宣州南陵令,改
大理寺丞、知婺州金华县,太子中舍、知梓州中江县,通判泸州。泸州接西南夷,
常用武人为守,而夷数怨叛。议者以谓武人不习夷情以生患,宜得能吏通判州事,
君始以材选。至则为明约束,止侵欺,曰:“必使信自我始。”夷人安之。凡君
之所更立,至今用以为法,而夷亦至今不叛。通判常州,知高邮军,累迁殿中丞,
国子博士,尚书虞部、比部员外郎,知润州,皆有能政。以能选为提点福建路刑
狱,察狱之冤死者,奏黜知泉州苏寿与其通判张太冲,福建七州皆震悚。御吏考
其课,为天下第一。迁司勋员外郎、开封府判官、荆湖北路转运使,坐举官免。
杜衍、李若谷、范仲淹等皆言方天下多事时,如刘某者不宜久居于家,乃复起为
比部员外郎、知涟水军。
言事者以谓自元昊反,一方用兵而天下之民弊,财绌于上而盗起于下,然州
县吏犹习故态,苟简弛坏如无事时。于是大选转运使以按察诸路,君以选为荆湖
北路转运使。他路绳吏或过急,而被按劾者多不服,君所举察简,而贤否无不当。
是时广西、湖南、夔峡诸蛮皆叛乱,君所部下溪、辰州彭氏蛮,亦折誓柱,招集
亡命,移书州县,州县使人往者,辄囚辱侮慢。辰、鼎、澧三州守吏皆言蛮叛有
迹,请加兵。诏书问君,君曰:“蛮道辰溪落鹤水悍激,可下不可上,其必不敢
辄出,而辰州土丁胜兵者三万人,宜积粟利兵为备而已。”因言蛮类虽人,宜鸟
兽畜。其小嘲啾抵触,驱而远之耳。若必扰伏制从,至戾其性,则噪呼咆虣,骇
起而奔突,乃欲力追而捕之,则散漫山林,我弊而彼逸。凡湖广之患,皆如此也。
天子以其言然,下三州毋得妄动,一听君所为,而蛮亦卒无事。
复为司勋员外郎、判三司度支勾院,改盐铁判官,假太常少卿接伴契丹使者,
遂送之。明年,遂使于契丹。还,言澶、魏筑河堤,非其时,必难成,虽成必决,
不如因其所趣而导之利,后河果决商、胡。
君仕宦四十年,不营产业。自复为司勋员外郎,遂不复求磨勘,凡三迁,皆
为知者所荐。为人沈敏少言笑,与人寡合,而喜荐士,士由君荐者多为闻人,天
章阁待制杜杞、田瑜是也。转运、盐铁,皆掌财赋,而君常以民为先,其调率有
可免,免之;其不得已,必为处划,使吏不能因缘,而民不重费。其守官不为势
牵,不为利夺。为青溪主簿时,知州事李阶、通判朱正辞者皆号强吏,喜负其能
以折辱下士,士皆承望奔走不暇,独君数以事争,而二人者常辄屈。其始皆怒,
后卒叹服,共荐之。其通判泸州,州有盐井,蜀大姓王蒙正请岁倍输以自占,蒙
正与庄献明肃太后连姻,转运使等皆不敢与夺。君曰:“倍输于国家犹秋毫耳,
奈何使贫民失业?”遂执不与。鄂州官岁市茶五百万斤,君为转运使时,三司请
益市一百万,君上言曰:“鄂人利茶以为生,今官市之多,反以茶为病,纵不能
减,奈何增之?”天子为君许宽一年,君曰:“事苟可行,何必一年?如其不可,
虽宽十年不可也。”争之不已,后卒为君罢之。君在盐铁,次当举官掌某事,三
司使欲用其私人,以空名状请君署。君不肯署,而求举者姓名。三司使不悦,卒
命他判官举之。其后三司使竟坐所举罢。
庆历八年五月,迁主客郎中、益州路转运使。其年十一月七日卒于官,享年
六十有四。夫人临沂县君王氏,赠尚书右仆射砺之女,先君若干年卒。五子:元
卿、真卿,亦早亡。敞,今为大理评事;攽,凤翔府推官,皆贤而有文章。放,
太庙斋郎,尚幼。四女,三适人,一尚幼。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县某乡某原。
铭曰:
刘氏显晦,以时乱治。有声王朝,自君再世。惟德之贻,是将久大。曷知其
然?君实有子。
【翰林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杨公墓志铭〈皇祐三年〉】
庆历八年春,翰林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杨公年六十有九告老,即以工部侍
郎致仕,归于常州。其行也,天子召见宴劳,赐以不拜。公卿大夫咸出饯于东门,
瞻望咨嗟,相与言曰:“杨公归哉,于公计为可荣,于国家计为可惜。”其明年
九月十三日,公疾革,出其《兵论》一篇,示其子忱、慥,而授以言曰:“臣
子虽死不敢忘其君父者,天下之至恩大义也。今臣偕不幸,犹以垂闭之口,言天
下莫大之忧为陛下无穷之虑者,其事有五,以毕臣志,死无所恨。惟陛下用臣言,
不必哀臣死也。”言讫而卒,不及其私。忱、慥其语并其《兵论》以闻,天子
震悼,顾有司问可以宠公者,有司举故事以对,天子曰:“此何足以慰吾思?”
乃诏特赠公兵部侍郎。
公少师事种放学问,为文章长于议论。好读兵书,知古兵法,以谓士不兼文
武不足任大事。当四方无事时,数上书言边事。后二十余年,元昊叛河西,契丹
举众违约,三边皆警,天下弊于兵。公于此时,耗精疲神,日夜思虑,创作《兵
车阵图》、刀盾之属,皆有法。天子以步卒五百,如公之法试于庭,以为可用;
而世多非其刀盾。修尝奉使河东,得边将王吉言,元昊出兔毛川为吉所败者,用
杨公刀盾也。盖世未尝用其术尔。然公素刚少合,而议者不一,故不得尽用其言。
夏竦经略陕西,请益置土兵。公言竦据内地,无破贼之谋,而坐请益兵,盖虞败
事则欲以兵少为解。竦复论公不忠,沮计。公不能忍,以语诋之。其后三路农民
壮者,咸墨为兵。公又言兵在精不在众,众而不练,则不整而易败,困国而难供。
时自将相大臣议者皆务多兵,独公之论能如此。刘平兵败,元昊围延州甚急,而
救兵不至。公在河中,乃伪为书驰告延州“救兵十万至矣”,因命旁郡县具刍粮、
什器,如其数以俟。已而元昊亦解去。后公守并州,即诏公为并、代、麟、府路
经略、安抚、招讨等使,兼兵马都部署。公执敕告其群吏曰:“天子用我矣,然
任其事必图其效,欲责其效,必尽其方。”乃列六事以请,曰:“能用臣言则受
命,不然则已。”朝廷难之,公论不已,坐是徙知邢州。公志之不就,皆此类也。
公尝为御史,章献太后兄子刘从德为团练使以卒,其门人、亲戚、厮养,用
从德拜官爵者数十人,马季良以刘氏婿为龙图阁直学士。公上书,言汉吕太后王
禄、产,欲强其族而反以覆宗;唐武三思、杨国忠之祸,不独其身,几亡其国。
太后大怒,贬监舒州酒税。居二岁,复召为御史,言事愈切。
公详符元年进士及第,以上书言事,真宗奇之,召试,不赴,拜著作佐郎。
累官至工部侍郎,为天章阁待制、龙图阁枢密直学士,遂侍讲于翰林。尝为审刑
院详议官,知淮阳、江阴军,三司度支判官,知御史杂事,判吏部流内铨,三司
度支副使,河北、河东都转运使,知河中府、陕、并、邢、沧、杭五州,所至皆
有能绩。为人廉洁刚直,少屈而难犯。其仁心爱物,至其有所能容,人多所不及
也。
公讳偕,字次公。曾祖讳伟。祖讳某。父讳守庆。初娶张氏,又娶李氏,又
娶李氏,又娶王氏,太原郡君。公卒之明年秋,其子忱以其丧归于河南。又明年
二月十七日,葬于洛阳县宣武管平洛乡之先茔。
公有文集十卷,兵书十五卷。读其书,可以见公之志;考其始终之节,可以
知公之心。呜呼!可谓忠矣。修为谏官时,尝与公争议于朝者,而且未尝识公也。
及其葬也,其子不以铭属于他人而以属修者,岂以修言为可信也欤?然则铭之其
可不信?铭曰:
远矣杨氏,有来其始。赤泉侯功,与汉俱起。震官太尉,四世以公。于陵正
直,仆射于唐。师复理卿,振左拾遗。文蔚获嘉,其后益衰。避乱中州,曾祖始
南。祖屈伪邦,令于乌江。又适南粤,皇考是生。晦显有时,发于皇明。在考司
马,始仕坊州。遂家中部,道德之优。司马四子,唯公克大。非徒大之,将又长
之。世有官族,孰无系谱?或绝于微,或亡其序。不绝不亡,由屡有人。谁如杨
世,愈久而蕃。次第弗迷,昭穆绵联。公其归此,安千万年。
【供备库副使杨君墓志铭〈皇祐三年〉】
君讳琪,字宝臣,姓杨氏,麟州新秦人也。新秦近胡,以战射为俗,而杨氏
世以武力雄其一方。其曾祖讳弘信,为州刺史。祖讳重勋,又为防御使。太祖时,
为置建宁军于麟州,以重勋为留后,后召以为宿州刺史、保静军节度使,卒赠侍
中。父讳光扆,以西头供奉官监麟州兵马,卒于官。君其长子也。君之伯祖继业,
太宗时为云州观察使,与契丹战殁,赠太师、中书令。继业有子延昭,真宗时为
莫州防御使。父子皆为名将,其智勇号称无敌,至今天下之士至于里儿野竖,皆
能道之。
君生于将家,世以武显,而独好儒学,读书史。为人材敏,谦谨沈厚,意恬
如也。初以父卒于边,补殿侍,后用其从父延昭任,为三班奉职,累官至供备库
副使,阶银青光禄大夫,爵原武伯。李溥为发运使,以峻法绳下吏,凡溥所按行,
吏皆先戒以备,而溥至,多不免,其黜废者数百人。其闻溥来,辄惶惧自失,至
有投水死者。君时年最少,为奉职,监大通堰,去溥治所尤近。溥尝夜拿轻舟猝
至,按其文簿,视其职事,如素戒以备者,溥称其才。
君所历官,无不称职,其后同提点河东、京西、淮南三路刑狱公事,君叹曰:
“吾本武人,岂足以知士大夫哉?然其职得以荐士,亦吾志也。”其所举者二百
余人,往往为世闻人。尝坐所举一人罚金,君喜曰:“古人拔士,十或得五,而
吾所荐者多矣,其失者一而已。”
君少丧父,事其母韩夫人,以孝闻。后以恩赠其父左骁卫将军,母夫人南阳
县太君。初娶慕容氏,又娶李氏。有子曰畋,贤而有文武材,今为尚书屯田员外
郎、直史馆。君以皇祐二年六月壬戌卒于淮南,年七十有一。皇祐三年十月甲申,
畋以其丧合慕容氏之丧,葬于河南洛阳杜泽原。铭曰:
杨世初微自河西,弯弓驰马耀边陲。桓桓侍中国屏毗,太师、防御杰然奇,
名声累世在羌夷。时平文胜武力衰,温温供备乐有仪。好贤举善利岂私?恺悌君
子神所宜。康宁寿考顺全归,有畋为子后可知。
【翰林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赠工部侍郎张公墓志铭〈皇祐五年〉】
翰林侍读学士、朝散大夫、右谏议大夫、上柱国、清河县伯张公讳锡,字贶
之。其先京兆长安人也。其祖山甫从唐僖宗入蜀,留不返。蜀遭王、孟再乱,绝
于中国。中国更五代,天下为宋而蜀平,张氏留蜀,盖亦已五世矣,始得去为汉
阳人。又二世,而张氏遂以大显。
公为人清方敏默,为善不倦,而喜自晦敛,若不欲人知。其遇人怡怡,若无
所不可。及视其发施于事者,其义有可畏,其守有不可夺,其能有不可及,既已,
则若未尝有所为者。少喜读书,至其疾革,犹不释手,自经、史、子、集、百家
之说,无不记览通达,而绝口不道于人。故其晚,始侍读于中。上尝叹曰:“自
吾得张锡,日益有所闻。”以飞白为“博学”二字赐之,曰:“锡老矣,恨得之
晚也。”
公初举进士,中大中祥符元年甲科,试秘书省校书郎,知南昌县,迁萍乡令,
改著作佐郎,又知安远县。徙知新州,兴学校双教新人,新人有进士自公始。再
迁太常博士、监染院。诏选能吏治畿县,公以选知东明。前为令者阖门重帘,以
壅隔废治。公至,则辟门去帘,告其人曰:“吾所治者三而已:强恃力、富恃资、
刑恃读者,吾所先也。”其人以谓公言简必信,法简必严,于是豪势者屈而善弱
者伸,县以大治。工部侍郎李及荐公材堪御史,上曰:“李及清慎人,未尝妄有
所举,此可信也。”乃以为监察御史。故相丁谓贬崖州,至是,议徙内地。公疏
言谓奸邪弄国,罪当死,无可怜,且大臣窜逐,本与天下弃之,今复内还,是违
天下意。由是止,徙道州。玉清昭应宫灾,坐火事劾,当死者百余人。公疏言天
灾可畏,不可反以罪人而重天怒,愿益修德以塞谴,人乃获免。
公于御史,自监察历殿中侍御史、侍御史知杂事。于尚书,为员外郎、郎中,
累官至谏议大夫。于外,为荆湖北路、京东、河北转运使,江淮、两浙、荆湖发
运制置使,利、夔路安抚使,知河中府、滑州。于三司,为盐铁判官、判勾院,
历盐铁、度支、户部副使。又尝权知谏院,判三班审官院、太常寺、国子监。于
侍从,为天章阁待制、龙图阁直学士、翰林侍读学士。虽其自晦,其所居,人皆
以为宜。其在京东,籍淄、青、齐、濮、济、郓六州之人冒耕河壖地,收租緍
绢岁二十八万,而六州之民争讼遂息。其后言利者,请税天下桥渡以佐军,公建
言津梁利人而反税之以为害,卒争罢之。平居退让,未尝肯为人先。妖贼王则反
贝州,兵围久不克,而自河以北军饷调发益急,转运使受命者以疾留不行。公自
滑州权河北转运使,命至,即日驰城下,军须皆如其期。其于取舍缓急常如此。
公居家有常法,虽贵显,衣服饮食如少贱时。事母至孝。与族兄甚相友爱,
人以为同产。平生所为文章,有集十卷。
公以皇祐元年七月十日遇疾,卒于京师,享年六十有八。上闻震悼,以白金
三百两赐其家,特赠工部侍郎。曾祖讳惟序,不仕。祖讳文翼,复州录事参军,
赠太子中舍。父讳龟从,赠右谏议大夫。母南阳郡太君郑氏。自皇祖中舍,君家
于汉阳,遂葬之。至公,始葬汝州之襄城某乡某原,实五年闰七月十七日也。
公初娶程氏;再娶孙氏,封乐安郡君,先公五十日而卒。公子五人,曰子骏、
子充、子云、子谅、子真,子真、子充皆早卒。于公之葬也,子骏、子云皆为大
理评事,子谅大理寺丞。有孙十人。女三人,长适虞部员外郎杜枢,次早卒,幼
适大理寺丞王縡。铭曰:
自足乎其中,不求乎其外,斯惟公之善晦。仁能勇于必为,善有应而无远,
故公晦其终显。难于自进,以晚见嗟,而寿胡不俾其遐?呜呼?其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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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 居士集卷三十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墓志五首
【兵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杜公墓志铭〈至和元年〉】
庆历三年,盗起京西,掠商、邓、均、房,叛兵烧光化军,逐守吏,吏不能
捕。天子患之,问宰相谁可任者。宰相言度支判官、尚书虞部员外郎杜某,名家
子,学通知古今,宜可用,乃以君为京西转运按察使。居数月,贼平,叛兵诛死。
明年,广西欧希范诱白崖山蛮蒙赶,袭破环州,陷镇宁、带溪、普义,有众
数千,以攻桂管。宰相又言前时杜某守横州,言蛮事可听,宜知蛮利害。天子驿
召君,见便殿,所对合意,即除君刑部员外郎、直集贤院、广南西路转运、按察,
安抚等使。君至宜州,得州人吴香及狱囚欧世宏,脱其械,使入贼峒说其酋豪,
君乘其怠急击之,破其五峒,斩首数百级。复取环州,因尽焚其山林积聚,希范
穷迫,走荔波洞,蒙赶率伪将相数十人以其众降。君与将佐谋曰:“夫蛮,习险
恃阻,如捕猩猱,而吾兵以苦暑难久,是进退、迟速皆不可为,故常务捐厚利以
招之。盖威不足以制,则恩不能以怀,此其所以数叛也。今吾兵虽幸胜,然蛮特
败而来耳,岂真降者邪?啖之以利,后必复动。”乃慨然叹曰:“蛮知利而不知
威久矣,吾将先威而后信,庶几信可立也。”乃击牛为酒,大会环州,戮其坐中
者六百余人,而释其尫病、胁从与其非因败而降者百余人。后三日,兵破荔波,
擒希范至,并戮而醢之,以醢赐诸溪峒。于是叛蛮无噍类,而君威震南海。言事
者论君杀降,为国失信于蛮貊,天子置之不问,诏书谕君,赐以金帛,君即上书
引咎。
六年,徙为两浙转运使,筑钱塘堤,自官浦至沙陉,以除海患。明年,又徙
河北转运使。召见,奏事移刻,天子益知其材,赐金紫服以遣之。
是岁夏,拜天章阁待制,充环庆路兵马都部署、经略安抚使、知庆州。君言
杀降,臣也,宜得罪,将吏惟臣所使,其劳未录,不敢先受命。天子为君悉录将
吏,赏之,乃受命。自元昊称臣听誓,而数犯约抄边,边吏避生事,纵不敢争。
君始至,其酋孟香率千余人内附,事闻,诏君如约。君言如约当还,而孟香得罪
夏人,势无还理,遣之必反为边患。议未决,夏人以兵入界,求孟香,孟香散走
自匿。夏兵驱杀边户,掠夺羊马,而求孟香益急。朝议责君亟索而还之,君言夏
人违誓举兵,孟香不可与。因移檄夏人,不偿所掠则孟香不可得。夏人不肯偿所
掠,君亦不与孟香,夏人后亦不复敢动。君治边二岁,有威爱。皇祐二年五月甲
子,疾卒于官,享年四十有六。天子震悼,赙恤其家,以其子炤为秘书省校书郎。
君以荫补将作监主簿,累官至尚书兵部员外郎,阶朝奉郎,勋护军。尝以太
子中舍知建阳县,除民无名租,岁以万计。闽俗贪啬,有老而生子者,父兄多不
举,曰:“是将分吾资。君上书请立伍保,俾民相察,置之法,由是生子得免。
闽人久之以君为德,多以君姓字名其子,曰:“生汝者杜君也。”
君讳杞,字伟长,世为金陵人。其曾伯祖昌业,仕江南李氏,为江州节度使。
江南国灭,杜氏北迁,今为开封府开封人也。曾祖讳某,赠给事中。祖讳镐,官
至龙图阁学士、尚书礼部侍郎。父讳某,赠尚书工部侍郎。君初娶蒋氏,封某县
君,后娶徐氏,封东海县君。女六人,其二适人,四尚幼。子男一人,炤也。
杜氏自君皇祖侍郎以博学为世儒宗,故其子孙皆守儒学而多闻人。君尤博览
强记,其为文章多论当世利害,甚辩。有文集十卷,奏议集十二卷。其居官以精
敏明干,所至有声。君学问之余,兼喜阴阳数术之说,常自推其数曰:“吾年四
十六死矣。”其亲戚朋友莫不闻其说,至其岁,果然。呜呼,可谓异矣!所谓命
者果有数邪?其果可以自知邪?皇祐六年某月日,其兄驾部员外郎植与其孤葬君
于某县某乡某原。铭曰:
其敏以达,其果以决。其守不夺,其摧不折。其终一节,兹谓不没。
【太常博士尹君墓志铭〈至和元年〉】
君讳源,字子渐,姓尹氏,与其弟洙师鲁俱有名于当世。其论议文章,博学
强记,皆有以过人。而师鲁好辩,果于有为。子渐为人刚简,不矜饰,能自晦藏,
与人居,久而莫知,至其一有所发,则人必惊伏。其视世事若不干其意,已而榷
其情伪,计其成败,后多如其言。其性不能容常人,而善与人交,久而益笃。自
天圣、明道之间,予与其兄弟交,其得于子渐者如此。
其曾祖讳谊,赠光禄少卿。祖讳文化,官至都官郎中,赠刑部侍郎。父讳仲
宣,官至虞部员外郎,赠工部郎中。子渐初以祖荫补三班借职,稍迁左班殿直。
天圣八年,举进士及第,为奉礼郎,累迁太常博士,历知芮城、河阳二县,签署
孟州判官事,又知新郑县,通判泾州、庆州,知怀州,以庆历五年三月十四日卒
于官。
赵元昊寇边,围定川堡,大将葛怀敏发泾原兵救之。君遗怀敏书曰:“贼举
其国而来,其利不在城堡,而兵法有不得而救者,且吾军畏法,见敌必赴而不计
利害,此其所以数败也。宜驻兵瓦亭,见利而后动。”怀敏不能用其言,遂以败
死。
刘涣知沧州,杖一卒,不服,涣命斩之以闻,坐专杀,降知密州。君上书为
涣论直,得复知沧州。
范文正公常荐君材可以居馆阁,召试,不用,遂知怀州,至期月,大治。是
时,天子用范文正公与今观文殿学士富公、武康军节度使韩公,欲更置天下事,
而权倖小人不便,三公皆罢去,而师鲁与一时贤士多被诬枉得罪。君叹息忧悲
发愤,以谓生可厌而死可乐也,往往被酒,哀歌泣下,朋友皆窃怪之。已而以疾
卒,享年五十。至和元年十有二月十三日,其子材葬君于河南府寿安县甘泉乡龙
涧里。其平生所为文章六十篇,皆行于世。子男四人,曰材、植、机、桴。
呜呼!师鲁常劳其智于事物,而卒蹈忧患以穷死。若子渐者,旷然不有累其
心,而无所屈其志,然其寿考亦以不长。岂其所谓短长得失者,皆非此之谓欤?
其所以然者,不可得而知欤?铭曰:
有韫于中不以施,一愤乐死其如归。岂其志之将衰?不然,世果可嫉其如斯!
【尚书比部员外郎陈君墓志铭〈至和元年〉】
故尚书比部员外郎陈君,卜以至和二年正月某日,葬于京兆府万年县洪固乡
神禾原。其素所知秘书丞李诩与其孤安期,谋将乞铭于庐陵欧阳修。安期曰“吾
不敢。”翊曰:“我能得之。”乃相与具书币,遣君之客贾绎,自长安走京师以
请。盖君以至和元年五月某日卒于长安,享年四十有六,其仕未达,而所为未有
大见于时也。然诩节义可信之士,以诩能报君,而君能知诩,则君之为人可知也
已。
君讳汉卿,字师黯,世居阆中。其先博州人,因事伪蜀为县令,遂留家焉。
其曾叔祖省华,官至谏议大夫,生尧叟、尧佐、尧咨,先后为将相。而君自曾祖
而下,三世不显。曾祖讳省恭,不仕。祖讳尧封,举进士,为虢县主簿;王均乱
蜀,诣阙上书,献破贼策,不报,遂退老于嵩山。父讳渊,亦举进士,官至大理
寺丞,与其兄渐所谓金龟子者,皆以文学知名。
君生一岁而孤。年十三,与其母入蜀,过凤翔,谒其府尹,而吏少君,不为
之通。君直入,伏庭下,曰:“陈某请见。”因责尹慢士,戒吏不谨。尹惭,笞
吏以谢君。
君用叔祖尧咨荫补将作监主簿,累迁大理寺丞、监沙苑监、权知渭南县。民
有兄弟争田者,吏常直其兄,而弟讼不已。君为往视其田,辨其券书,而以田与
弟。其兄谢曰:“我悔欲归弟以田者数矣,直惧笞而不敢耳。”弟曰:“我田故
多,然耻以不直讼兄,今我直矣,愿以田与兄。”兄弟相持恸哭,拜而去。由是
县民有事多相持诣君,得一言以决曲直。又知登封县,县有恶盗十人,已谋未发,
而尉方以事出,君募少年选手力夜往捕,获之。明日召尉归,以贼与之,曰:
“得是,可以论赏。”赏未及下而尉卒。尉,河南儒者魏景山也,老而且贫。君
为主其丧事,买田宅于汝州,以活其妻子。通判嘉州,治田讼三十年不决者,一
日决之。秩满,嘉人诣转运使,乞留不得。时文丞相守成都,荐其材,而荐者十
有五人。通判河中府,府有妖狱二百余人,君方以公事之他州,提点刑狱司疑狱
有冤,召君还视之,独留其一人,余皆释之。累迁尚书虞部员外郎,天子享明堂,
推恩,遂迁比部。通判宁州,决疑狱活一家五人。
君好学,重气节。尝有负其钱数千万,辄毁其券弃之。与人交,久而益笃。
喜为歌诗,至于射艺、书法、医药,皆精妙。尤好古书奇书,每倾资购之,尝自
为录,藏于家。其材能好尚,皆可嘉也。母曰仁寿县太君王氏。初娶王氏,生一
子,安期也;后娶又曰王氏。铭曰:
在蜀伪时,处昏不迷,惟陈最微。蜀亡而东,高明显融,莫如陈宗。惟陈有
声,自其高曾,君世不兴。惟兴与伏,有俟如畜,其周必复。实始自君,昌其子
孙,考铭有文。
【湖州长史苏君墓志铭〈嘉祐元年〉】
故湖州长史苏君有贤妻杜氏,自君之丧,布衣蔬食,居数岁,提君之孤子,
敛其平生文章,走南京,号泣于其父曰:“吾夫屈于生,犹可伸于死。”其父太
子太师以告于予。予为集次其文而序之,以著君之大节与其所以屈伸得失,以深
诮世之君子当为国家乐育贤材者,且悲君之不幸。其妻卜以嘉祐元年十月某日,
葬君于润州丹徒县义里乡檀山里石门村,又号泣于其父曰:“吾夫屈于人间,犹
可伸于地下。”于是杜公及君之子泌,皆以书来乞铭以葬。
君讳舜钦,字子美。其上世居蜀,后徙开封,为开封人。自君之祖讳易简,
以文章有名,太宗时,承旨翰林为学士,参知政事,官至礼部侍郎。父讳耆,官
至工部郎中、直集贤院。
君少以父荫补大庙斋郎,调荥阳尉,非所好也,已而锁其厅去。举进士中第,
改光禄寺主簿、知蒙城县。丁父忧,服除,知长垣县,迁大理评事,监在京楼店
务。
君状貌奇伟,慷慨有大志。少好古,工为文章。所至皆有善政。官于京师,
位虽卑,数上疏论朝廷大事,敢道人之所难言。范文正公荐君,召试,得集贤校
理。自元昊反,兵出无功,而天下殆于久安,尤困兵事。天子奋然用三四大臣,
欲尽革众弊以纾民。于是时,范文正公与今富丞相多所设施,而小人不便。顾人
主方信用,思有以撼动,未得其根。以君文正公之所荐而宰相杜公婿也,乃以事
中君,坐监进奏院祠神、奏用市故纸钱会客为自盗除名。君名重天下,所会客皆
一时贤俊,悉坐贬逐。然后中君者喜曰:“吾一举网尽之矣。”其后三四大臣继
罢去,天下事卒不复施为。
君携妻子居苏州,买木石作沧浪亭。日益读书,大涵肆于六经。而时发其愤
闷于歌诗,至其所激,往往惊绝。又喜行狎书,皆可爱。故虽其短章、醉墨,落
笔争为人所传。天下之士闻其名而慕,见其所传而喜,往揖其貌而竦,听其论而
惊以服,久与其居而不能舍以去也。居数年,复得湖州长史。庆历八年十二月某
日,以疾卒于苏州,享年四十有一。君先娶郑氏,后娶杜氏。三子:长曰泌,将
作监主簿;次曰液、曰激。二女,长适前进士陈纮,次尚幼。
初,君得罪时,以奏用钱为盗,无敢辨其冤者。自君卒后,天子感悟,凡所
被逐之臣复召用,皆显列于朝。而至今无复为君言者,宜其欲求伸于地下也,宜
予述其得罪以死之详,而使后世知其有以也。既又长言以为之辞,庶几并写予之
所以哀君者。其辞曰:
谓为无力兮,孰击而去之?谓为有力兮?胡不反子之归?岂彼能兮此不为。
善百誉而不进兮,一毁终世以显颠隮,荒孰问兮杳难知。嗟子之中兮,有韫而
无施。文章发耀兮,星日光辉。虽冥冥以掩恨兮,不昭昭其永垂。
【孙明复先生墓志铭〈嘉祐二年〉】
先生讳复,字明复,姓孙氏,晋州平阳人也。少举进士不中,退居泰山之阳,
学《春秋》,著《尊王发微》。鲁多学者,其尤贤而有道者石介,自介而下皆以
弟子事之。
先生年逾四十,家贫不娶,李丞相迪将以其弟之女妻之。先生疑焉,介与群
弟子进曰:“公卿不下士久矣,今丞相不以先生贫贱而欲托以子,是高先生之行
义也,先生宜因以成丞相之贤名。”于是乃许。孔给事道辅为人刚直严重,不妄
与人,闻先生之风,就见之。介执杖屦侍左右,先生坐则立,升降拜则扶之,及
其往谢也亦然。鲁人既素高此两人,由是始识师弟子之礼,莫不叹嗟之,而李丞
相、孔给事亦以此见称于士大夫。其后介为学官,语于朝曰:“先生非隐者也,
欲仕而未得其方也。”
庆历二年,枢密副使范仲淹、资政殿学士富弼言其道德经术宜在朝廷,召拜
校书郎、国子监直讲。尝召见迩英阁说诗,将以为侍讲,而嫉之者言其讲说多异
先儒,遂止。七年,徐州人孔直温双狂谋捕治,索其家得诗,有先生姓名,坐贬
监虔州商税,徙泗州,又徙知河南府长水县,签署应天府判官公事,通判陵州。
翰林学士赵概等十余人上言,孙某行为世法,经为人师,不宜弃之远方,乃复为
国子监直讲。
居三岁,以嘉祐二年七月二十四日,以疾卒于家,享年六十有六,官至殿中
丞。先生在太学时为大理评事,天子临幸,赐以绯衣银鱼。及闻其丧,恻然,予
其家钱十万,而公卿大夫、朋友、太学之诸生相与吊哭,赙治其丧。于是以其年
十月二十七日,葬先生于郓州须城县卢泉乡之北扈原。
先生治《春秋》,不惑传注,不为曲说以乱经。其言简易,明于诸侯大夫功
罪,以考时之盛衰,而推见王道之治乱,得于经之本义为多。方其病时,枢密使
韩琦言之天子,选书吏,给纸笔,命其门人祖无择就其家得其书十有五篇,录之
藏于秘阁。先生一子大年,尚幼。铭曰:
圣人既殁经更焚,逃藏脱乱仅《传》存。众说乘之汩其原,怪迂百出杂伪真。
后生牵卑习前闻,有欲患之寡攻群。往往止燎以膏薪,有勇夫子辟浮云。刮磨蔽
蚀相吐吞,日月卒复光破昏。博哉功利无穷垠,有考其不在斯文。

[发帖际遇]: 风神无名扮成吴天德,骗得银两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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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一 居士集卷三十一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墓志三首
【少府监分司西京裴公墓志铭〈嘉祐二年〉】
君讳德谷,字某,姓裴氏,河中万泉人也。其九世祖耀卿为唐名臣。曾祖讳
某。祖讳某,赠左千牛卫大将军。父讳济,以智勇事太宗皇帝,从李继隆击契丹
于唐河,屡立战功,守镇定十余年,威惠著于北边。咸平中,李继迁叛河西。以
内客省使、顺州防御使守灵州,继迁连岁攻之,城守坚不能下。继迁击破清远军,
而粮道绝,救兵不至,城乃陷,遂殁于贼。赠镇江军节度使,累赠尚书令兼中书
令,追封吴国公。方其殁也,诏录其子孙,君以长子自四门助教拜太子右赞善大
夫,累官至少府监,阶朝奉大夫,勋上柱国,爵开国侯。以老分司西京,许居于
京师,某年某月某日以疾卒于家,享年七十有六。
君为人质重宽易。居父丧,尽哀,宗族称其孝。得父金帛,悉分诸弟,不有
其一钱。其为吏廉清不扰,历监药蜜库、店宅务、泗州粮料院、宿州酒税,知明
州奉化、兴元南郑二县,同判吏部南曹,通判南京留守司,知蓬、绛、解、虢、
泽、沂六州,皆有能政。喜自晦默,如不能言。予尝问其解之盐池,君解析纤密,
自前世功利、因革、损益,条布如在目前。宝元中,尝上书论茶盐利害,多所施
行。其听狱讼敏决,数得疑狱,皆强吏所不能辨者。及平居议法,必以仁恕为本。
君初名德昌,前娶康氏;后娶赵氏,封平原郡君,有贤行。子男三人:士伦;
士林,大理寺丞;士杰,卫尉寺丞。女八人:长适右侍禁张用之,次适大理寺丞
薛寅,集贤校理孙锡,大理寺丞丁某,殿中丞孙祖庆,库部员外郎张承懿,集贤
校理王益柔。以某年某月某日,葬君于河南登封县之某原,其孤士杰来请铭以葬。
铭曰:
裴始绛人,于唐显闻。伟欤文献,八世有孙。守节蹈义,厥声以振。忍生而
耻,亦终以死。死义之荣,令名不已。岂惟令名,报德之隆。延延裴氏,其赖无
穷。少府之贤,宽恭信厚。保身承家,多其禄寿。寿丰于躬,禄及其嗣。爰告后
人,俾知所自。
【镇安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赠中书令谥文简程公墓志铭〈嘉祐二年〉】
嘉祐元年闰三月己丑,镇安军节度使、检校太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使持
节陈州诸军事、陈州刺史程公薨于位,以闻,诏辍视朝二日,赠公中书令。于是
其孤嗣隆以状上,考功移于太常,而博士起曰“法宜谥”,乃谥曰文简。明年十
月十八日,葬公于河南伊阙之某乡某原。其孤又以请于太史,而史臣修曰“礼宜
铭”,乃考次公之世族、官封、爵号、卒葬时日,与其始终之大节,合而志于其
墓,且铭之曰:
惟程氏远有世序,自重、黎以来,其后居中山者,出于魏安乡侯昱之后。公
讳琳,字天球,中山博野人也。曾祖赠太师讳新,曾祖妣吴国夫人齐氏。祖赠太
师、中书令讳赞明,祖妣秦国夫人吴氏。考袁州宜春令、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
令、冀国公讳元白,妣晋国夫人楚氏。
公以大中祥符四年举服勤辞学高第,为泰宁军节度掌书记,改著作佐郎、知
寿阳县,秘书丞、监左藏库。天禧中,诏举辞学履行,召试,直集贤院。今天子
即位,迁太常博士、三司户部判官。是时,契丹所遣使者数出不逊语生事,而主
者应对多失辞,上患之。已而契丹来贺即位,乃选公为接伴使,而契丹使者言太
后当遣使通书,公遽以礼折之,乃已。史官修《真宗实录》,而起居注阙,命公
修大中祥符八年以后起居注,遂修起居注。迁祠部员外郎、提举在京诸司库务,
以本官知制诰、同判吏部流内铨。天圣五年,馆伴契丹贺乾元节使。使者言中国
使至契丹,坐殿上,位次高;而契丹使来,坐次下,当升,语甚切不已。而上与
大臣皆以为小故不足争,将许之。公以谓许其小必启其大,力争以为不可,遂止。
河决滑州,初议者言可塞;役既作,而后议者以为不可。乃命公往视之,公言可
塞,遂塞之。岁中,迁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明年,拜枢密直学士、知益州。
蜀人轻而喜乱,公常先制于无事,至其临时,如不用意,而略其细,治其大且甚
者不过一二,而蜀人安之,自寮吏皆不能窥其所为。正月,俗放灯,吏民夜会聚,
遨嬉盛天下。公先戒吏为火备,有失火者,使随救之,勿白以动众。既而大宴五
门,城中火,吏救止,卒宴,民皆不知。盖其他设施多类此。军士见监军,告其
军有变,监军入白,公笑遣之,惶恐不敢去,公曰:“军中动静吾自知之,苟有
谋者,不待告也,可使告者来。”监军去,而告者卒不敢来,公亦不问,遂止。
蜀州妖人有自号李冰神子者,署官属吏卒,聚徒百余人,公命捕置之法。而谗之
朝者言公妄杀人,蜀人恐且乱矣。上遣中贵人驰视之,使者入其境,居人、行旅
争道公善。使者问杀妖人事,其父老皆曰:“杀一人可使蜀数十年无事。”使者
问其故,对曰:“前乱蜀者,非有智谋豪杰之才,乃里闾无赖小人尔,惟不制其
始,遂至于乱也。”使者视蜀既无事,又得父老语,还白。于是上益以公为能,
迁给事中、知开封府。
禁中大火,延两宫,宦者治狱,得缝人火斗,已诬伏而下府,命公具狱。公
立辨其非,禁中不得入,乃命工图火所经,而后宫人多所居隘,其烓灶近版壁,
岁久燥而焚,曰:“此岂一日火哉?”乃建言此殆天灾也,不宜以罪人。上为缓
其狱,故卒得无死者。公在府决事神速,一岁中狱常空者四五。迁工部侍郎、龙
图阁直学士、守御史中丞。是岁,以翰林侍读学士复知开封府。明年,为三司使,
治财赋,知本末,出入有节,虽一金不可妄取。累迁吏部侍郎。
景祐四年,以本官参知政事。司天言日食明年正旦,请移闰月以避之。公以
谓天有所谴,非移闰可免,惟修德政而已,乃止。范仲淹以言事忤大臣,贬饶州。
已而上悔悟,欲复用之,稍徙知润州,而恶仲淹者复诬以事,语入,上怒,亟命
置之岭南。自仲淹贬而朋党之论起,朝士牵连,出语及仲淹,皆指为党人。公独
为上开说,明其诬枉,上意解而后已。
公为人刚决明敏,多识故事,议论慨然,及知政事,益奋励,无所回避。宰
相有所欲私,辄以语折之,至今人往往能道其语。而小人侥幸多不得志,遂共以
事中之,坐贬光禄卿、知颍州。已而上思之,徙知青州,又徙大名府。居一岁间,
迁户部、吏部二侍郎,尚书左丞、资政殿学士。北京建,与宦者皇甫继明争治行
宫事,章交上,上遣一御史视其曲直,御史直公,遂罢继明。是时继明方信用,
其势倾动中外,自朝廷大臣莫不屈意下之,而公被中伤,方起未复,而独与之争,
虽小故,不少假也。故议者不以公所直为难,而以能不为继明屈为难也。
迁工部尚书、资政殿大学士、河北安抚使。庆历六年,拜武昌军节度使、陕
西安抚使、知永兴军府事。明年,加宣徽北院使、判延州。夏人以兵三万临界上,
前三日,公谍知其来,戒诸堡寨按兵闭壁,虏至,以为有备,引去。讫公去,不
复窥边。赵元昊死,子谅祚立,方幼,三大将共治其国。言事者谓可除其诸将皆
以为节度使,使各有其所部,以分弱其势,可遂无西患。事下公,公以谓幸人之
丧,非所以示大信抚夷狄,而谅祚虽幼,君臣和,三将无异志,虽欲有为,必无
功而反生事,不如因而抚之,上以为然。皇祐元年,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复判
大名府,兼北京留守。自元昊反河西,契丹亦犯约求地,二边兵兴,连岁不解,
而公方入与谋议,更守西北二方,尤知夷狄虚实情伪、山川要害,所以行师制胜、
营阵出入之法,于河北尤详。其奏议颇多,虽不能尽用,其指画规为之际,有可
喜也。再居大名,前后十年,威惠信于其人,人为立生祠。
公自罢政事,益不妄与人合,亦卒不复用。既徙镇安,居三岁,上书曰:
“臣虽老,尚能为国守边。”未报,而得疾,享年六十有九。
公累阶开府仪同三司,勋上柱国,开国广平郡爵公,食户七千四百,而实封
二千二百,赐号推诚保德守正翊戴功臣。娶陈氏,封卫国夫人。子男四人:曰嗣
隆,太常博士;嗣弼,殿中丞;嗣恭,太常博士;嗣先,大理寺丞。女五人,长
适职方员外郎荣諲,次适秘书丞韩镇,次适都官员外郎晁仲约,次适大理寺丞吴
得,次适将作监主簿王偁。孙三人:长曰伯孙,次曰公孙,皆太常寺太祝;次曰
昌孙,守秘书郎,有文集、奏议六十卷。
公平生寡言笑,慎于知人,既已知之,久而益笃。喜饮酒引满。然人罕得其
欢,而与余尤相好也。铭曰:
君子之守,志于不夺。不学而刚,有摧必折。毅毅程公,其刚不屈。公在政
事,有谔其言。直虽不容,志岂不完。谓公不显,公位将相。岂无谋谟,胡不以
访?老于辅藩,白首犹壮。公虽在外,邦国之光。奄其不存,士夫曷望?吉卜之
从,兆此新冈。惟其休声,逾远弥长。
【太子太师致仕杜祁公墓志铭〈嘉祐二年〉】
故太子太师致仕、祁国公、赠司徒兼侍中杜公讳衍,字世昌,越州山阴人也。
其先本出于尧之后,历三代,常为诸侯,后徙其封于杜,而子孙散适他国者,以
杜为氏。自杜赫为秦将军,后三世,御史大夫周及其子建平侯延年仍显于汉。又
九世,当阳侯预显于晋。又十有四世,岐国公佑显于唐。又九世而至于祁公。其
为家有法,其吉凶、祭祀、斋戒日时币祝从事,一用其家书。自唐灭,士丧其旧
礼而一切苟简,独杜氏守其家法,不迁于世俗。盖自春秋诸侯之子孙,历秦、汉
千有余岁得不绝其世谱,而唐之盛时公卿家法存于今者,惟杜氏。
公自曾、高以来,以恭俭孝谨称乡里,至公为人尤洁廉自克。其为大臣,事
其上以不欺为忠,推于人以行己取信。故其动静纤悉,谨而有法。至考其大节,
伟如也。
公享年八十,官至尚书左丞。方其六十有九,岁且尽,即上书告老。明年,
以太子少师致仕。累迁太子太保、太傅、太师,封祁国公于其家。天子祀明堂,
遣使者召公陪祠,将有所问,以疾不至。而岁时存问、劳赐不绝。
公少举进士高第,为扬州观察推官,知平遥县,通判晋州,知乾州,迁河东、
京西路提点刑狱,知扬州,河东、陕西路转运使。入为三司户部副使,拜天章阁
待制、知荆南府。未行,以为河北路都转运使,遂知天雄军。召为御史中丞,判
流内铨,知审官院,拜枢密直学士,知永兴军,徙知并州,迁龙图阁学士,复知
永兴军,权知开封府。康定元年,以刑部侍郎同知枢密院事,即拜副使。庆历三
年,迁吏部侍郎、枢密使。明年,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公治吏事,如其为人。其听狱讼,虽明敏而审核愈精,故屡决疑狱,人以为
神。其簿书出纳,推析毫发,终日无倦色。至为条目,必使吏不得为奸而已;及
其施于民者,则简而易行。始居平遥,尝以吏事适他州,而县民争讼者皆不肯决,
以待公归。知乾州未满岁,安抚使察其治行,以公权知凤翔府,二邦之民争于界
上,一曰“此我公也,汝夺之”,一曰“今我公也,汝何有焉”?夏人初叛命,
天下苦于兵,而自陕以西尤甚,吏缘侵渔,调发督迫,至民破产不能足,往往自
经投水以死。于是时,公在永兴,语其人曰:“吾不能免汝,然可使汝不劳尔。”
乃为之区处计较,量物有无贵贱、道里远近,宽其期会,使以次输送。由是物不
踊贵,车牛刍秣宿食来往如平时,而吏束手无所施,民比他州费省十六七。至于
缮治城郭器械,民皆不知。开封治京师,常挠于权要,有干其法而能不为之屈者,
世皆以为难,至公能使权要不敢有所干。凡其为治,以听断盗讼为能否尔,独公
始有余力省其民事,如治他州,而畿赤诸县之民皆被其惠。开封比比出能吏,而
兼于民政者,惟公一人。
吏部审官,主天下吏员,而居职者类以不久迁去,故吏得为奸。公始视铨事,
一日,选者三人争某阙,公以问吏,吏受丙赇,对曰“当与甲”。乙不能争,遂
授他阙。居数日,吏教丙讼甲负某事,不当得。公悟,召乙问之,乙谢曰:“业
已得他阙,不愿争。”公不得已,与丙而笑曰:“此非吏罪,乃吾未知铨法尔。”
因命诸曹各具格式科条以白,问曰:“尽乎?”曰:“尽矣。”明日,敕诸吏无
得升堂,使坐曹听行文书而已,由是吏不得与铨事,与夺一出于公。居月余,翕
然声动京师。其在审官,有以贿求官者,吏谢不受,曰:“我公有贤名,不久见
用去矣,姑少待之”。
庆历之初,上厌西兵之久出而民弊,亟用今丞相富公、枢密韩公及范文正公,
而三人者遂欲尽革众事以修纪纲,而小人权幸皆不悦,独公相与佐佑。而公尤抑
绝侥幸,凡内降与恩泽者,一切不与,每积至十数,则连封而面还之,或诘责其
人至惭恨涕泣而去。上尝谓谏官欧阳修曰:“外人知杜某封还内降邪?吾居禁中,
有求恩泽者,每以杜某不可告之而止者,多于所封还也。其助我多矣,此外人及
杜某皆不知也。”然公与三人者,卒皆以此罢去。
公多知本朝故实,善决大事。初,边将议欲大举以击夏人,虽韩公亦以为可
举,公争以为不可,大臣至有欲以沮军罪公者,然兵后果不得出。契丹与夏人争
银瓮族,大战黄河外,而雁门、麟府皆警,范文正公安抚河东,欲以兵从。公以
为契丹必不来,兵不可妄出。范公怒,至以语侵公,公不为恨。后契丹卒不来。
二公皆世俗指公与为朋党者,其论议之际盖如此。及三人者将罢去,公独以为不
可,遂亦罢,以尚书左丞知兖州。岁余,乃致仕。
公自布衣至为相,衣服饮食无所加,虽妻子亦有常节。家故饶财,诸父分产,
公以所得悉与昆弟之贫者。俸禄所入,分给宗族,赒人急难。至其归老,无屋以
居,寓于南京驿舍者久之。自少好学,工书画,喜为诗,读书虽老不倦。推奖后
进,今世知名士多出其门。居家见宾客必问时事,闻有善,喜若己出;至有所不
可,忧见于色,或夜不能寐,如任其责者。凡公所以行之终身者,有能履其一,
君子以为人之所难,而公自谓不足以名后世,遗戒子孙无得纪述。呜呼!岂所谓
任重道远,而为善惟日不足者欤?
曾祖太子少保讳某,赠太师;祖鸿胪卿讳叔詹,追封吴国公;父尚书度支员
外郎讳遂良,追封韩国公,皆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娶相里氏,封晋国夫人。
子男曰诜,大理评事;?,太常博士;讷,将作监主簿;诒,秘书省正字。三子
早卒。女:长适集贤校理苏舜钦,次适秘阁校理李綖,次适单州团练推官张遵
道。公以嘉祐二年二月五日卒于家。其子?以其年十月十八日,葬公于应天府宋
城县之仁孝原。铭曰:
翼翼祁公,率履自躬。一其初终,惟德之恭。公在子位,士知贪廉。退老于
家,四方之瞻。岂惟士夫,天子曰咨。尔曲尔直,绳之墨之。正尔方圆,有矩有
规。人莫之逾,公无尔欺。予左予右,惟公是毗。公虽告休,受宠不已。宫臣国
公,即命于第。奕奕明堂,万邦从祀。岂无臣工,为予执法。何以召之?惟公旧
德。公不能来,予其往锡。君子恺悌,民之父母。公虽百龄,人以为少。不俾黄
耇,丧予元老。宠禄之隆,则有止期。惟其不已,既去而思。铭昭于远,万世之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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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4:07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十二 居士集卷三十二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墓志三首碣一首
【翰林侍读侍讲学士王公墓志铭〈嘉祐二年〉】
公讳洙,字原叔。其生始能言,已知为诗,指物能赋。既长,学问自六经、
《史记》、百氏之书,至于图纬、阴阳、五行、律吕、星官、算法、训故、字音,
无所不学,学必通达,如其专家。其语言初如不出诸口,已而辨别条理,发其精
微,听者忘倦,决疑请益,人人必得其所欲。故自其少也,一时名臣贤士皆称慕
之,其名声著天下。
初举进士,为庐州舒城尉,坐事免官,归居南京。故相临淄晏公为留守,奇
其文章,待以客礼。久之,复调贺州富川主簿,未行,临淄公荐其才,留居应天
府学,教诸生。会诏举经术士为学官,京东转运使举公应诏,召为国子监直讲,
迁大理评事、史馆检讨、知太常礼院、天章阁侍讲、直龙图阁、同判太常寺。庆
历中,小人有不便大臣执政者,欲排去之,未知所发。而杜丞相子婿苏舜钦为集
贤校理,负时名,所与交游皆留世贤豪。已而舜钦坐监进奏院祠神会客,为御史
所弹,公以坐客贬知濠州,徙知襄、徐、亳三州。范文正公、富丞相皆言王某学
问经术,多识故事,宜在朝廷。复召为检讨、同判太常寺、侍讲,充史馆修撰,
拜知制诰,权判吏部流内铨。至和元年九月,为翰林学士。三年,以亲嫌改侍读
学士兼侍讲学士。嘉祐二年九月甲戌朔,以疾卒,享年六十有一。累官至尚书吏
部郎中,阶朝散大夫,勋轻车都尉,爵开国伯,食邑五百户。
公为人宽厚乐易,孝于宗族,信于朋友,诸孤不能自立者,皆为之嫁娶。始
举进士时,与郭稹同保,人有告稹冒母禫者,法当连坐。主司召公,问果保稹
否,不然,可易也。公言保之,不可易也。于是与稹俱罢。
公以文儒进用,能因其所学为上开陈,其言缓而不迫。天子常喜其说,意有
所欲,必以问之,无不能对,尝以涂金龙水笺为飞白“词林”二字以褒之。至于
朝廷他有司前言故实,皆就以考正。既领太常,吉凶礼典,撰定尤多。尝修《集
韵》,校定《史记》、前后《汉书》,编《国朝会要》、《乡兵制度》、《祖宗
故事》、《三朝经武圣略》。皇祐中,大享明堂,翰林侍读学士宋祁言明堂礼废
久,必得通知古今之学者。诏公共草其仪,礼成,撰《大享明堂记》。又诏修雅
乐。晚喜隶书,尤有古法。著《易传》十篇,其他文章千有余篇。
其施于为政,敏而有方。襄州中庐戍兵骄,前为守者患之,不能制。公至,
因事召之,悉集于庭,告曰:某时为某事者,非某人邪?取其一二人置于法,余
悉不问,兵始知惧。是时妖贼反贝州,州县无远近,皆警动。佐吏劝公毋给州卒
教习者真兵,公笑曰:“是欲防乱乎?此所以使人不安也。”在徐州,遭岁大饥,
免民舟算缗,使得籴旁郡,而出公私米粟赈民,所活尤多。有司上其最,降诏书
褒美。
其在朝廷,多所论议。遇人恂恂惟谨。及既殁,而考其言,皆当世要务。公
知制诰,夏竦卒,天子以东宫旧恩赐谥文献。公曰:“此僖祖皇帝谥也。”封还
其目,不为草辞,因曰:“前有司谥王溥为文献,章得象为文宪,字虽异而音同,
皆当改。”于是太常更谥竦文庄,而溥、得象皆易谥。又尝论宗戚近幸,冒法干
恩泽,以乱刑赏。又言天下民田税不均,而奸民逃亡,有司失其常税,请用郭谘、
孙琳千步开方为均田法,颁之州县,使因民讼,稍稍均之,可不扰,而有司得复
其常数。近时选谏官、御史,有执政之臣尝荐举者,皆以嫌不用。公以谓士饬身
励行,而大臣荐贤以报国,以嫌废之,是疑大臣而废贤材,不可。及论河功、边
食,皆可施行。
方公病时,八月,开迩英阁,侍臣并进讲读,而公独病,天子思之,遣使者
问公疾少间否,能起而为予讲邪?既而公病笃以卒,天子震悼,赙恤加等,赠给
事中,特赐谥曰文。即以其年十月辛酉,葬于应天府虞城县之孟诸乡土山原。
公,应天宋城人也。曾祖讳厚。祖讳化,赠太傅。父讳砺,赠太师、中书令
兼尚书令。公初娶董氏,再娶胡氏,皆先公卒。又娶齐氏,封高阳县君。子男五
人:长曰叟臣,早卒;次曰力臣,太常寺太祝;次钦臣,秘书省正字;次陟臣,
将作监主簿;次曾臣,某官。一女,适太常博士陈安道。铭曰:
惟王氏之先,远自三代,下迄战国。商、周、齐、魏,其后之人,皆以王为
氏。故其为姓,尤多于后世。而太原之王,出周王子。公世可考,实太原人。后
家于宋,遂以蕃延。惟其皇考,是生八子。公实其季,其德克嗣。播其休声,以
显于仕。八支之盛,名誉材贤。公考朝廷,儒学之臣。退食于家,诜诜子孙。岂
其不乐,胡夺之年?朝无咨询,士失益友。送车国门,出涕引首。于兹归藏,刻
铭不朽。
【尚书工部郎中充天章阁待制许公墓志铭〈嘉祐二年〉】
公讳元,字子春,姓许氏,宣州宣城人也。许氏世以孝谨称乡里。其父亡,
一子当官,兄弟相让,久之,曰“吾弟材,后必庇吾宗”,乃以公补郊社斋郎。
徙居海陵,力耕以养其母。调明州定海、剑州顺昌县尉,泰州军事推官。戍兵千
人自海上亡归,州守闻变,不知所为。公为诘其所以来,二三人出前对,公叱左
右执之,曰:“惑众者此尔,其余何罪。”劳其徒而遣之。迁镇东军节度推官、
知润州丹阳县。县有练湖,决水一寸,为漕渠一尺,故法:盗决湖者,罪比杀人。
会岁大旱,公请借湖水溉民田,不待报,决之。州守遣吏按问,公曰:“便民罪
令可也。”竟不能诘。由是溉民田万余顷,岁乃大丰。再迁太子中舍,监扬州博
盐和籴仓,知泰州如皋县,所至民爱思之。
公为吏喜修废坏,其术长于治财。自元昊叛河西,兵出久无功,而天下劳弊,
三司使言公材,以主榷货。公言先时贾人入粟塞下,京师钱不足以偿,故钱偿愈
不足,则粟入愈少而价愈高,是谓内外俱困。请高塞粟之价,下南盐以偿之,使
东南去滞积,而西北之粟盈,曰:“此轻重之术也。”行之果便。是时京师粟少,
而江淮岁漕不给,三司使惧,大臣以为忧,参知政事范仲淹谓公独可办,乃以公
为江淮、两浙、荆湖发运判官。公曰:“以六路七十二州之粟不能足京师者,吾
不信也。”至则治千艘,浮江而上,所过州县留三月食,其余悉发,而州县之廪
远近以次相补,由是不数月,京师足食。既而叹曰:“此可为于乏时,然岁漕不
给者,有司之职废也。”乃考故事,明约信令,发敛转徙,至于风波远近、迟速
赏罚,皆有法。凡江湖数千里外,谈笑治之,不扰不劳,而用以足。
公初以殿中丞为判官,已而为副、为使,每岁终,会计来朝,天子必加恩礼,
特赐进士出身,官至工部郎中、天章阁待制,凡在职十有三年。已而曰:“臣惫
矣,愿乞臣一州。”天子顾代公者难其人,其请至八九,久之,察其实病且老矣,
乃以知扬州。居岁余,徙知越州。公益病,又徙泰州。至州,未视事,以嘉祐二
年四月某日卒于家,享年六十有九。
曾祖讳稠,池州录事参军。祖讳规,赠大理评事。父讳逖,尚书司封员外郎,
赠工部侍郎。公娶冯氏,封崇德县君,先公卒。子男二人:长曰宗旦,真州扬子
孙主簿;次曰宗孟,守将作监主簿。女一人,适太常寺太祝滕希雅。
先是江淮岁漕京师者,常六百万石,其后十余岁,岁益不充。至公为之,岁
必六百万,而常余百万以备非常。方其去职,有劝公进为羡余者,公曰:“吾岂
聚敛者哉,敢用此以希宠?”
公为人善谈论,与人交,久而益笃。于其家尤孝悌,所得俸禄分给宗族,无
亲疏之异。
其孤宗旦等以某年某月某日,葬公于真州扬子县甘露乡之某原。其所与游庐
陵欧阳修志于其墓曰:
呜呼!为天下者,固常养材于无事之时,盖必有事,然后材臣出。自宝元、
庆历以来,兵动一方,奔走从事于其间者,皆号称天下豪杰,其智者出谋,材者
献力,讫不得少如其志。而公遭此时,用其所长,且久于其官,故得卒就其业而
成此名,此其可以书矣。乃为之铭曰:
材难矣,有蕴而不得其时;时逢矣,有用而不尽其施。功难成而易毁,虽明
哲或不能以自知。公材之敏兮,用适其宜。志方甚壮兮,力则先衰。行著于家,
而劳施于国。永幽其閟兮,铭以哀之。
【零陵县令赠尚书都官员外郎吴君墓碣铭〈嘉祐三年〉】
君讳举,字太冲,姓吴氏,兴国军永兴人也。曾祖讳瑗,祖讳章,父讳思迥。
五代之际,自江以南为南唐,吴氏亦微不显。
君当李煜时,以明经为彭泽主簿。太祖皇帝召煜来朝,煜不奉诏,遣曹彬讨
之,前锋兵破池阳,遣使招降郡县。使者到彭泽,其令欲以城降,君以大义责之,
且曰:“吾能为李氏死尔。”乃共杀使者,为煜守。煜已降,君为游兵执送军中,
主将责以杀使者,君曰:“固当如是尔。”主将义而释之。当是时,尝仕煜者皆
随煜至京师,得复补吏,君独弃去不顾。太平兴国二年,诏求李氏时故吏,所在
敦遣,君始至京师,以为郓州平阴主簿,历益州成都令,陕州录事参军,襄州之
宜城、洋州之真符、福州之连江、楚州之盐城、耀州之同官,最后为零陵令。以
祥符九年八月二十六日,道卒于扬州,享年七十有六。
夫人伏氏,能读书史,有贤行,后君十有四年以卒,享年八十有二。子男二
人:长曰晛,早卒;次曰中复,今为起居舍人。以景祐三年十有一月甲子,合
葬君、夫人于南康军都昌县之长城。
君学《春秋》,通三《传》。其临大节,知所守。当五代时,僣窃分裂,丧
君亡国不胜数,士之不得守其节与不能守者,世皆习而不怪。君于此时,独区区
志不忘李氏,其义有足动人,然而亦无为君道者。考君之出处,自重不妄,宜其
世莫之知。而潜德晦善,显于后世,克有贤子,为时名臣。君以子恩,累赠尚书
都官员外郎,考于令品,又得碣于其墓,以昭令德而示子孙。于是史官庐陵欧阳
修曰:“此余职也。”乃为之辞曰:
世逢屯兮,廉耻道缺。中国五礻亶兮,九州分裂。朝存夕亡兮,士莫守节。
昧者习安兮,懦夫志夺。伟哉吴君兮,凛矣其烈。世莫我知兮,不妄自伐。有韫
必昭兮,后世而发。呜呼吴君兮,寓铭斯碣。
【赠尚书度支员外郎张君墓志铭〈嘉祐四年〉】
君讳思,字希圣,青州人也。曾祖讳庭实,不仕。祖讳昂,赠尚书职方郎中。
父讳从化,尚书驾部员外郎,赠秘书少监。母河南县太君朱氏。
君天禧四年举进士及第,为濰州司理参军、青州益都县主簿、开封府仓曹参
军,改秘书省著作佐郎、知益都县,再迁秘书丞、太常博士、通判阆州、权知兴
元府。景祐四年九月十七日,以疾卒于官,享年六十有四。
君世以明经仕宦,至君,始为辞章举进士。官虽卑,事亲能尽其养,不知其
禄之薄也。退与妻子恶衣蔬食,无难色。居亲丧,尽哀,葬其家三十余丧,乡里
称其孝。为吏所至有能名。京东岁大饥,所在盗贼起,独君所治益都无盗,而赈
恤饥人,比他县尤多。安抚使以为言,诏书褒美。在阆州,治嘉陵江石堤,民至
今赖之。
君为博士时,其弟愈犹为布衣。君尝叹曰:“吾年四十有七,始以进士及第,
今且老,吾志其衰矣。”顾其三子曰:“是必大吾门。”因独念其弟愈,先君之
所爱也,乃欲致其仕,以冀一子恩得以命其弟;顾贫,未能去禄仕,每以为恨。
已而其子唐卿举进士第一,君闻之喜且泣曰:“吾志其就矣。”乃上书求致仕,
且欲官其弟愈,未及而卒。
君娶王氏,冯翊县君,后君二十二年以卒。子男三人:唐卿,将作监丞,通
判陕州;唐辅,孟州济源县尉,皆早卒。唐民,今为秘书丞。女二人,长适屯田
员外郎任沆,次早卒。孙男二人,曰危行、果行;孙女二人,皆尚幼。君以子恩
赠尚书度支员外郎,夫人王氏亦以子恩封长寿县太君。以嘉祐四年十月十二日,
葬君、夫人于青州益都县仁德乡之南原。铭曰:
张有世序,是为青人。君治益都,有政于民。仕也四方,昌其子孙。终必返
本,斯之谓仁。乡人之思,封树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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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4:09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十三 居士集卷三十三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墓志五首
【尚书户部侍郎参知政事赠右仆射文安王公墓志铭〈嘉祐四年〉】
公姓王氏,其先太原祁人。其六世祖某,为唐辉州刺史,遭世乱,因留家砀
山。砀山近宋,其后又徙宋州之虞城,今为应天虞城人也。
公讳尧臣,字伯庸。天圣五年,举进士第一,为将作监丞、通判湖州。召试,
以著作佐郎、直集贤院知光州。岁大饥,群贼发民仓廪,吏法当死。公曰:“此
饥民求食尔,荒政之所恤也。”乃请以减死论。其后遂以著令,至今用之。
丁父忧,服除,为三司度支判官,再迁右司谏。郭皇后废,居瑶华宫,有疾,
上颇哀怜之。方后废时,宦者阎文应有力,及后疾,文应又主监医。后且卒,议
者疑文应有奸谋,公请付其事御史,考按虚实,以释天下之疑。事虽不行,然自
文应用事,无敢指言者,后文应卒以恣横斥死。后犹在殡,有司以岁正月,用故
事张灯。公言郭氏幸得蒙厚恩,复位号,乃天子后也,张灯可废,上遽为之罢。
景祐四年,以本官知制诰,赐服金紫,同知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驳,提举诸司库
务,迁翰林学士、知审官院。
元昊反,西边用兵,以公为陕西体量安抚使。公视四路山川险易,还言某路
宜益兵若干,某路贼所不攻,某路宜急为备,至于诸将材能长短尽识之,荐其可
用者二十余人,后皆为名将。是时边兵新败于好水,任福等战死。今韩丞相坐主
帅失律,夺招讨副使,知秦州;范文正公亦以移书元昊不先闻,夺招讨副使,知
耀州。公因言此两人天下之选也,其忠义智勇名动夷狄,不宜以小故置之,且任
福由违节度以致败,尤不可深责主将。由是忤宰相意,并其他议,多格不行。明
年,贼入泾原,战定川,杀大将葛怀敏,乃公指言为备处。由是始以公言为可信,
而前所格议,悉见施行。因复遣公安抚泾原路,公曰:“陛下复用韩琦、范仲淹,
幸甚。然将不中御,兵法也,愿许以便宜从事。”上以为然,因言诸路都部署可
罢经略副使,以重将权,而偏将见招讨使以军礼。置德顺军于笼竿城,废泾原等
五州营田,以其地募弓箭手。其所更置尤多。方公使还,行至泾州,而德胜寨兵
迫其将姚贵闭城叛。公止道左,解装为榜射城中,以招贵,且发近兵讨之。初,
吏白曰:“公奉使且还,归报天子尔。贵叛,非公事也。”公曰:“贵,土豪也,
颇得士心,然初非叛者,今不乘其未定速招降,后必生事,为朝廷患。”贵果出
降。
明年四月,以学士权三司使。自朝廷理元昊罪,军兴而用益广,前为三司者
皆厚赋暴敛,甚者借内藏,率富人出钱,下至果菜皆加税,而用益不足。公始受
命,则曰:“今国与民皆弊矣,在陛下任臣者如何。”由是天子一听公所为。公
乃推见财利出入盈缩,曰:“此本也,彼末也。”计其缓急先后,则去其蠹弊之
有根穴者,斥其妄计小利之害大体者,然后一为条目,使就法度。罢副使、判官
不可用者十五人,更荐用材且贤者。期年,民不加赋而用足。明年,以其余偿内
藏所借者数百万。又明年,其余而积于有司者数千万,而所在流庸稍复其业。公
曰:“臣之术止于是矣,且臣母老,愿解烦剧。”天子多公功,以为翰林学士承
旨,兼端明殿学士、群牧使。初,宦者张永和方用事,请收民房钱十之三以佐国
事。下三司,永和阴遣人以利动公,公执以为不可。度支副使林濰附永和,议不
已,公奏罢濰,乃止。益、利、夔三路转运使皆请增民盐井课,岁可为钱十余万,
公亦以为不可。而权幸因缘,多见裁抑。京师数为飞语及上之左右,往往谗其短
者,上一切不问,而公为之亦自若也。及公既罢,上慰劳之,公顿首谢曰:“非
臣之能,惟陛下信用臣尔。”丁母忧,去职,服除,复为学士、群牧使,再迁给
事中。
皇祐三年,以本官为枢密副使。公持法守正,遂以身任天下事,凡宗室、宦
官、医师、乐工、嬖习之贱,莫不关枢密而滥恩幸,请随其事,可损损之,可绝
绝之,至其大者,则皆著为定令。由是小人益怨构,为飞书以害公,公得书,自
请曰:“臣恐不能胜众怨,愿得罢去。”上愈知公为忠,为下令购为书者甚急,
公益感励。在位六年,废职修举,皆有条理。枢密使狄青以军功起行伍,居大位,
而士卒多属目,往往造作言语以相扇动,人情以为疑,而青色颇自得。公尝以语
众折青,为陈祸福,言古将帅起微贱至富贵而不能保首领者,可以为鉴戒,青稍
沮畏。
嘉祐元年三月,拜户部侍郎、参知政事。三年,迁吏部侍郎。八月二十一日,
以疾薨于位,享年五十有六。公在政事,论议有所不同,必反复切劘,至于是
而后止,不为独见。在上前,所陈天下利害甚多,至施行之,亦未尝自名。其所
设施与在枢密时特异,岂政事者丞相府也,其体自宜如是邪?
公为人纯质,虽贵显不忘俭约。与其弟纯臣相友爱,世称孝悌者言王氏。遇
人一以诚意,无所矫饰,善知人,多所称,荐士为时名臣者甚众。有文集五十卷。
将终,口授其弟纯臣遗奏,以宗庙至重储嗣未立为忧。天子愍然,临其丧,辍视
朝一日,赠左仆射,太常谥曰文安。
曾祖讳化,某官,赠太傅;妣戚氏,封曹国太夫人。祖讳砺,某官;父讳渎,
某官,皆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祖妣袁氏,郓国太夫人。妣仇氏,徐国太夫
人。娶丁氏,安康郡夫人。子男三人:同老,大理评事;周老,太常寺太祝,早
卒;朋老,大理评事。二女:长适校书郎戚师道,早卒;次未嫁。王氏自迁虞城,
由公曾祖而下或葬双金,或葬土山,皆在虞城。嘉祐四年八月十日,改葬公之皇
考于宋城县平台乡石落原,而以公从葬焉。铭曰:
王为祁人,遭乱不迁。六世之祖,初留砀山。其后再迁,虞、宋之间。遂安
其居,葬不远卜。宋多名家,王实大族。族大而振,自公显闻。公初奋躬,以学
以文,逢国多事,有劳有勤。利归于邦,怨不避身。帝识其忠,谓堪予弼。俾副
枢机,出入惟密。遂参政事,实有谋谟。谁中止之,不俾相予?帝有褒章,愍饰
之赠。长于百寮,考德惟称。维古载功,在其庙器。今亦有铭,幽宫是閟。
【资政殿大学士尚书左丞赠吏部尚书正肃吴公墓志铭〈嘉祐四年〉】
嘉祐四年十一月丁未,资政殿大学士、金紫光禄大夫、尚书左丞、知河南府
兼西京留守司、上柱国、渤海郡开国公、食邑二千八百户、食实封八百户、赠吏
部尚书、谥曰正肃吴公,葬于郑州新郑县崇义乡朝村之原。吴氏世为建安人,自
高、曾以来皆葬建州之浦城,至公始葬其皇考于新郑。公讳育,字春卿。为人明
敏劲果,强学博辩。能自忖度,不可,守不发;已发莫能屈夺。天圣中,与其弟
京、方俱举进士,试礼部为第一,遂中甲科,而京、方皆及第。当是时,吴氏兄
弟名闻天下。
公初以大理评事知临安、诸暨二县,迁本寺丞知襄城县。举才识兼茂、明于
体用,策入三等。迁著作佐郎,直集贤院,通判苏州,同知太常礼院,三司户部、
度支二判官,知谏院,修起居注,知制诰,判太常、大理二寺,吏部流内铨,史
馆修撰,累迁起居舍人,为翰林学士。久之,迁礼部郎中,以学士知开封府。
公为政简严,所至,民乐其不扰,去虽久,愈思之。初,秦悼王葬汝州界中,
其后子孙当从葬者与其岁时上冢者不绝,故宗室,宦官常往来为州县患。公在襄
城,每裁折之。宗室、宦官怒,或夜半叩县门索牛驾车以动之,公辄不应,及旦,
徐告曰:“牛不可得也。”由是宗室、宦官曰:“此不可为也”,凡过其县者,
不敢以鹰犬犯民田,至他境矣,然后敢纵猎。其治开封,尤先豪猾,曰:“吾何
有以及斯人,去其为害者而已。”居数日,发大奸吏一人流于岭外,一府股栗。
又得巨盗积赃万九千缗,狱具而辄再变,众疑以为冤,天子为遣他吏按之,卒伏
法。由是京师肃清。
方元昊判河西,契丹亦乘间隳盟,朝廷多故,公数言事,献计画。自元昊初
遣使上书,有不顺语,朝廷亟命将出师,而群臣争言竖子即可诛灭。独公以谓元
昊虽名藩臣,而实夷狄,其服叛荒忽不常,宜示以不足责,外置之。且其已僣名
号,夸其人,势必不能自削以取羞种落,第可因之赐号若国主者,且故事也,彼
得其欲宜不肯妄动。然时方锐意于必讨,故皆以公言为不然。其后师久无功,而
元昊亦归过自新,天子为除其罪,卒以为夏国主。由是议者始悔不用公言而虚弊
中国。
公在开封,数以职事辨争,或有不得,则辄请引去,天子惜之。庆历五年正
月,以为谏议大夫、枢密副使。三月,拜参知政事。与贾丞相争事上前,上之左
右与殿中人皆恐色变,公论辩不已,既而曰:“臣所争者,职也;顾力不能胜矣,
愿罢臣职,不敢争。”上顾公直,乃复以为枢密副使。居岁余,大旱,贾丞相罢
去。御史中丞高若讷用《洪范》言大臣廷争为不肃,故雨不时若。因并罢公,以
给事中知许州,又知蔡州。
州故多盗,公按令,为民立伍保而简其法,民便安之,盗贼为息。京师有告
妖贼千人聚确山者,上遣中贵人驰至蔡,以名捕者十人。使者欲得兵自往取之,
公曰:“使者欲藉兵立威?欲得妖人以还报也?”使者曰:“欲得妖人不尔。”
公曰:“吾在此,虽不敏,然聚千人于境内,安得不知?使信有之,今以兵往,
是趣其为乱也。此不过乡人相聚为佛事,以利钱财尔,一弓手召之,可致也。”
乃馆使者,日与之饮酒,而密遣人召十人者,皆至,送京师,告者果伏辜。
拜资政殿学士,徙知河南府,兼西京留守司,又徙陕府。迁礼部侍郎,徙永
兴军。丁父忧,去官。起复,恳请终丧。服除,加拜翰林侍读学士,且召之。公
辞以疾,上恻然,遣使者存问,赐以名药,遂以知汝州。居久之,又辞以疾,即
以为集贤院学士、判西京留守司御史台。疾少间,复知陕府,加拜资政殿大学士。
自公罢去,上数为大臣言吴某刚正可用,每召之,辄以疾不至,于是召还,
始侍讲禁中,判通进银台司、尚书都省。明年,拜宣徽南院使、鄜延路经略安抚
使、判延州。庞丞相经略河东,与夏人争麟州界,亟筑栅于白草。公以谓约不先
定而亟城,必生事。遽以利害牒河东,移书庞公,且奏疏论之,皆不报。已而夏
人果犯边,杀骁将郭恩,而庞丞相与其将校十数人皆以此得罪,麟、府遂警。既
而公复以疾辞不任边事,且求解宣徽使,乃复以为资政殿大学士、尚书左丞、知
河中府,遂徙河南。公前在河南,逾月而去,河南人思之,闻其复来,皆欢呼逆
于路,惟恐后。其卒也,皆聚哭。
公享年五十有五,以嘉祐三年四月十五日卒于位,诏辍朝一日。曾祖讳进忠,
赠太师;妣陈氏,吴国太夫人。祖讳谅,赠中书令;妣葛氏,越国太夫人。父讳
待问,官至礼部侍郎,赠太保;妣李氏,楚国太夫人。娶王氏,太原郡夫人。子
男十人:安度、安矩、安素,皆太常寺太祝;安常,大理评事;安正、安本、安
序,皆秘书省正字;安厚,太常寺奉礼郎;安宪、安节未仕。女三人:长适集贤
校理韩宗彦,次适著作佐郎庞元英,皆早卒;次适光禄寺丞任逸。
公在二府时,太保公以列卿奉朝请,父子在廷,士大夫以为荣。而公〈踧
〉不安,自言子班父前,非所以示人以法,顾不敢以人子私乱朝廷之制,愿得罢
去,不听。天子数推恩群臣子弟,公每先及宗族疏远者,至公之卒,子孙未官者
七人。有文集五十卷,尤长于论议。铭曰:
显允吴公,有家于闽。自公皇考,卜兹新原。厚壤深泉,乐其宽闲。今公其
从,公志之安。公昔尚少,始来京师。挟其二季,名发声驰。乃赐之策,以承帝
问。语惊于廷,有伟其论。乃登侍从,乃任大臣。出入险夷,周旋屈伸。公所策
事,先其利害。初有不从,后无不悔。公于临政,简以便人。人失而思,愈久弥
新。帝曰廷臣,汝刚而直。来汝予用,断余不惑。公曰臣愚,负薪之忧。帝为咨
嗟,公其少休。优以本邦,宠其秩禄。尚冀公来,公卒不复。史臣考德,作铭幽
宅。
【镇潼军节度观察留后李公墓志铭〈嘉祐五年〉】
嘉祐五年八月某日,镇潼军节度观察留后、知澶州军州事、陇西李公得暴疾,
薨于州之正寝。其以疾闻也,上方宴禁中,为止乐,命中贵人驰国医往视,未及
行而以薨闻。诏辍视朝一日,赐其家黄金三百两,赠公感德军节度使,已而又赠
兼侍中。太常谥曰某。即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开封府开封县褒亲乡先茔之次。
公讳端懿,字元伯,开封人也。右千牛卫将军、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
陇西元靖王讳崇矩之曾孙,连州刺史、赠太师讳继昌之孙,镇国军节度使、驸马
都尉、赠尚书令兼中书令、谥和文公讳遵勖之子。母曰齐国献穆大长公主,太宗
之女,真宗之妹,今天子之姑,属亲而尊,礼秩崇显,其淑德美问彰于内外。而
和文公好学不倦,折节下士,喜交名公卿,一时翕然,号称贤尉。故李氏之盛,
受宠三朝,而天下之士不侈其荣,而乐道其德。
公为冢子,于其家法习见安行,不待教告。少笃学问,长而孝友。喜为诗,
工书画,至于阴阳、医术、星经、地理无所不通。七岁为如京副使,历文思副使、
供备库使、洛苑使、新州刺史、康怀二州团练使、济州防御使。坐知冀州失捕妖
人,降授单州团练使、知均州,未行,改滑州兵马钤辖。居岁中,迁汝州防御使、
蔡州观察使。天子祀明堂,推恩,徙华州观察使。献穆大长公主薨,起复为镇国
军节度观察留后,公泣血辞让,愿终丧制。上不许其让,许其终丧,给以全俸。
服除,拜镇潼军节度观察留后。累阶金紫光禄大夫,勋上柱国,爵开国公,食邑
四千四百户、实封九百户。
公为儿时,上在东宫,真宗命公侍研席,上尤亲爱,尝解方玉带赐之。稍长,
出入宫禁,礼如家人。虽燕见,语不及私,数为上陈朝廷阙失,开说古今治乱,
多所补益,退而未尝言。公既薨,得其遗稿之未上者,言宗室事甚详,其余不传。
公少自勉励,见士大夫有失节废义者辄叹曰:“士起寒苦,以学行自名,至
牵利欲,遂亡其所守,况骄佚易习,而生长富贵间邪!”故常惕然痛自刮磨,思
立名节。闻一善士,倾身下之,而贤士大夫亦乐与之游。以此多得名誉。
方大长公主在时,数欲求外官以自效,不可得。久之,出知冀州,为政循法
度,检身束下,民以不扰,岁满召还。初在冀,捕妖人李校,校穷,自经死,验
得实矣。后贝州妖贼王则闭城叛,声言校在以惑众,公坐贬官。已而则诛,城开
无李校者,乃还公防御使。又知郓州,安抚京东之西路。是岁,京东水灾,民饥
流亡,公为治室庐,发仓廪,而流人至者如归,咸赖以全活。置弓手马,教其马
门,皆如精兵。治汶阳堤百余里,郓人遂无水患。又知澶州,发军吏之奸者去之,
流其尤者于远方,然后明军籍,均其劳逸,军中称平,而畏其法。始下令捕盗,
有登邻屋取一杓者,遽置之法,以徇于市,曰:“是固足以信吾令。”由是盗贼
屏息。公虽以公主子,自少居京师,常领职事,其在三班院尤为称职。三班掌诸
使臣功过黜陟,而主者皆显官自重,或贵家子食俸廪而已,吏得因依为奸,而职
废久不省。至公,始躬治簿书,考核虚核实,尝罚必当,后人多遵用其法。及出
为三州,又皆有治状。故虽享年不永,不究其所施,而士君子皆知其非安于富贵
者也,及闻其丧也,莫不痛惜焉。公自为镇潼留后,十年不迁。上以其久也,以
为宁远军节度使,公恳辞不拜。及其薨也,遂赠感德军节度使。
公享年四十有八。娶郭氏,封仁寿郡君,先公九年卒,赠太原郡夫人,西京
左藏库使、昌州团练使中和之女。子男五人:长曰诜,供备库副使;次曰諲、曰
询,皆右侍禁;次曰谆、曰?,尚幼。女四人:长适皇侄、右屯卫大将军、吉州
团练使、建安郡公宗保,早卒;次适秘书丞夏倚;次适皇侄、左领军卫大将军宗
景;次适皇侄孙、右监门卫将军世逸。
公平生尝语其子弟曰:“吾蒙国厚恩,未有以报。吾且死,宜有遗言:毋因
以求恩泽。”及其薨也,其家如其言。铭曰:
允矣和文,惟时显人。蔚有士誉,匪矜帝姻。赍其子孙,列爵启国。惟公承
之,克似其德。士起寒家,骄于满盈。纷其利欲,败节堕名。公生盛族,赫奕高
明。都尉之子,天子之甥。惟谨惟恭,其色不懈。闻善如贪,在得思戒。间亦宴
见,忠言告猷。学而从政,有惠三州。享其多美,独不遐年。高旌巨节,以贲于
泉。曷又赠之?金榼附蝉。宠渥名荣,惟有其实。刻诗同藏,其固其密。
【尚书刑部郎中充天章阁待制兼侍读赠右谏议大夫孙公墓志铭〈嘉祐五年〉】
公讳甫,字之翰,许州阳翟人也。初举进士,天圣五年得同学究出身,为蔡
州汝阳县主簿。八年,再举进士及第,为华州观察推官。转运使李纮荐其材,迁
大理寺丞、知绛州翼城县。故丞相杜祁公与纮皆以清节自高,尤难于取士,闻公
纮所荐也,数招致之,一见大喜。已而祁公自御史中丞拜枢密直学士、知永兴军,
辟公司录,凡事之繁猥者一以委之。公叹曰:“待我以此,可以去矣。”祁公为
谢,顾事非他吏不能者,不敢烦公。公乃从容为陈当世之务,所以缓急先后施设
之宜,又多荐士之贤而在下者,于是祁公自以为得益友。岁满,知彭州永昌县,
监益州交子务,再迁太常博士。祁公为枢密副使,荐于朝,得秘阁校理。
是时,诸将兵讨灵夏,久无功。天下骚动,盗贼数入州县,杀吏卒,吏多失
职而民弊矣。天子方锐意更用二三大臣,乃极选一时知名士,增置谏员,使补阙
失,公以右正言居谏院。上好纳谏诤,未尝罪言者,而至言宫禁事,他人犹须委
曲开讽,而公独曰:“所谓后者,正嫡也,其余皆犹婢尔。贵贱有等,用物不宜
过僣。自古宠女色,初不制而后不能制者,其祸不可悔。”上曰:“用物在有司,
吾恨不知尔。”公曰:“世谓谏臣耳目官,所以达不知也。若所谓前世女祸者,
载在书史,陛下可自知也。”上深嘉纳之。保州兵变前,有告者,大臣不时发之。
公因力言枢密使、副当得罪,使,乃杜祁公也。边将刘沪城水洛于渭州,部署尹
洙以沪违节度,将诛之。大臣稍主洙议,公以谓水洛通秦、渭,于国家利,沪不
可罪。由是罢洙而释沪。洙,公平生所善者也。公在谏院,所言补益尤多,是三
者,其一人所难言,其二人所难处者。其后言宰相以某事当去者,上亟为罢之,
因以陈执中为参知政事,公又言执中不可用。由是上难之,公遂求解职。于是小
人不便大臣执政,而朋党之论起,二三公相继去位。公亦在论中,而辨诤愈切,
不自疑。由是罢谏职,以右司谏知邓州,徙知安州,历江南、两浙转运使,再迁
兵部员外郎,改直史馆、知陕府,又徙晋州、河东转运使。
公素羸,性淡然寡所好欲,恂恂似不能言,而内劲果,遇事精明。议者谓公
道德文学,宜在朝廷备顾问,而钱谷刀笔非其职,然公处之益办,至临疑狱滞讼,
常立得其情。大贼张海、郭貌山攻劫商、邓,新破南阳、顺阳。公安辑有方,常
曰:“教民知战,古法也。”乃亲阅县弓手,教之击射坐作,皆为精兵,盗贼为
息。陕当东西冲,吏苦厨传,而前为守者顾毁誉,不能有所损。至公,痛裁节之,
过客畏其清,初无所望,而亦莫之毁也。陕人赖以纾,后遂以为法。其为转运使,
所至州县,视其职事修废,察其民乐否,以此升黜官吏,而不纳毁誉。遇下虽严
而不害。其在两浙,范文正公守杭州,以大臣或便宜行事。公曰:“范公,贵臣
也。吾屈于此,则不得伸于彼矣。”由是一切绳以法,而常以监司自处。范公遇
公无倦色,及退而不能无恨;公遇范公不少下,然退而未尝不称其贤也。自河东
召为度支副使,勤其职,不能为劳,已而得疾。嘉祐元年,迁刑部郎中、天章阁
待制、河北都转运使,不行。疾少间,乃留侍读。
公博学强记,尤喜言唐事,能详其君臣行事本末,以推见当时治乱,每为人
说,如其身履其间,而听者晓然如目见。故学者以谓终岁读史,不如一日闻公论
也。所著《唐史记》七十五卷,论议宏赡。书未及成,以嘉祐二年正月戊戌卒于
家,享年六十。公既卒,诏取其书,藏于秘府。赠右谏议大夫。又有文集七卷。
公喜接士,务扬人善。所得俸廪,多所施与。抚诸孤儿,教育如己子。
曾祖讳恕,博州堂邑主簿。祖讳贲,尚书库部员外郎。考讳从革,不仕,以
公贵,累赠都官郎中。母曰长安县太君李氏。娶程氏,寿昌县君。子三人:长曰
宜,滑州节度推官;次曰实、曰寘,皆将作监主簿。女三人,一适将作监主簿程
著,余皆早亡。以五年七月丁酉,葬公于阳翟县旧学乡坞头村之北原。铭曰:
惟学而知方,以行其义;惟简而无欲,以遂其刚。力虽弱兮志则强,积之厚
兮发也光。仁宜寿兮奄以藏。有深其泉兮有崇其冈,永安其固兮百世无伤。
【梅圣俞墓志铭〈嘉祐六年〉】
嘉祐五年,京师大疫,四月乙亥,圣俞得疾,卧城东汴阳坊。明日,朝之贤
士大夫往问疾者,驺呼属路不绝。城东之人,市者废,行者不得往来,咸惊顾相
语曰:“兹坊所居大人谁邪?何致客之多也!”居八日癸未,圣俞卒。于是贤士
大夫又走吊哭如前日益多,而其尤亲且旧者相与聚而谋其后事,自丞相以下皆有
以赙恤其家。粤六月甲申,其孤增载其柩南归,以明年正月丁丑葬于某所。
圣俞,字也,其名尧臣,姓梅氏,宣州宣城人也。自其家世颇能诗,而从父
询以仕显,至圣俞遂以诗闻。自武夫、贵戚、童儿、野叟,皆能道其名字,虽妄
愚人不能知诗义者,直曰此世所贵也,吾能得之,用以自矜。故求者日踵门,而
圣俞诗遂行天下。其初喜为清丽闲肆平淡,久则涵演深远,间亦琢刻以出怪巧,
然气完力余,益老以圣。其应于人者多,故辞非一体,至于他文章皆可喜,非如
唐诸子号诗人者僻固而狭陋也。
圣俞为人仁厚乐易,未尝忤于物,至其穷愁感愤,有所骂讥笑谑,一发于诗,
然用以为欢,而不怨怼,可谓君子者也。初在河南,王文康公见其文,叹曰:
“二百年无此作矣。”其后大臣屡荐宜在馆阁,尝一召试,赐进士出身,余辄不
报。嘉祐元年,翰林学士赵概等十余人列言于朝曰:梅某经行修明,愿得留与国
子诸生讲论道德,作为雅颂,以歌咏圣化。乃得国子监直讲。三年冬,袷于太庙,
御史中丞韩绛言天子且亲祠,当更制乐章以荐祖考,惟梅某为宜,亦不报。
圣俞初以从父荫补太庙斋郎,历桐城、河南、河阳三县主簿,以德兴县令知
建德县,又知襄城县,监湖州盐税,签署忠武、镇安两军节度判官,监永济仓,
国子监直讲,累官至尚书都官员外郎。尝奏其所撰《唐载》二十六卷,多补正旧
史阙缪。乃命编修《唐书》,书成,未奏而卒,享年五十有九。
曾祖讳远,祖讳邈,皆不仕。父讳让,太子中舍致仕,赠职方郎中。母曰仙
游县太君束氏,又曰清河县太君张氏。初聚谢氏,封南阳县君。再娶刁氏,封某
县君。子男五人,曰增、曰墀、曰坰、曰龟儿,一早卒。女二人,长适太庙斋郎
薛通,次尚幼。
圣俞学长于《毛氏诗》,为《小传》二十卷,其文集四十卷,注《孙子十三
篇》。余尝论其诗曰:“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盖非诗能穷人,殆穷者而后工也。”
圣俞以为知言。铭曰:
不戚其穷,不困其鸣。不踬于艰,不履于倾。养其和平,以发阙声。震越浑
锽,众听以惊。以扬其清,以播其英。以成其名,以告诸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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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4:09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十四 居士集卷三十四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墓志五首
【江邻几墓志铭〈嘉祐六年〉】
君讳休复,字邻几。其为人外若简旷,而内行修饬,不妄动于利欲。其强学
博览,无所不通,而不以矜人,至有问辄应,虽好辩者不能穷也,已则默若不能
言者。其为文章淳雅,尤长于诗,淡泊闲远,往往造人之不至。善隶书,喜琴、
奕、饮酒。与人交,久而益笃。孝于宗族,事孀姑如母。天圣中,与尹师鲁、苏
子美游,知名当时。
举进士及第,调蓝山尉,骑驴赴官,每据鞍读书,至迷失道,家人求得之,
乃觉。历信、潞二州司法参军,又举书判拔萃,改大理寺丞,知长葛县事,通判
阆州。以母丧去职,服除,知天长县事,迁殿中丞。又以父忧终丧。献其所著书,
召试,充集贤校理,判尚书刑部。当庆历时,小人不便大臣执政者,欲累以事去
之。君友苏子美,杜丞相婿也,以祠神会饮得罪,一时知名士皆被逐。君坐落职,
监蔡州商税。久之,知奉符县事,改太常博士、能判睦州,徙庐州,复得集贤校
理,判吏部南曹、登闻检院,为群牧判官,出知同州,提点陕西路刑狱,入判三
司盐铁勾院,修起居注,累迁刑部郎中。君于治人,则曰:“为政所以安民也,
无扰之而已。”故所至,民乐其简易。至辨疑折狱,则或权以术,举无不得,而
不常用,亦不自以为能也。
君所著书,号《唐宜鉴》十五卷,《春秋世论》三十卷,文集二十卷。又作
《神告》一篇,言皇嗣事,以谓皇嗣,国大事也,臣子以为嫌而难言,或言而不
见纳,故假神告祖宗之意,务为深切,冀以感悟。又尝言昭宪太后杜氏子孙宜录
用。故翰林学士刘筠无后,而官没其资,宜为立后,还其资,刘氏得不绝。君之
论议颇多,凡与其游者,莫不称其贤,而在上位者久未之用也。自其修起居注,
士大夫始相庆,以为在上者知将用之矣,而用君者亦方自以为得,而君亡矣。呜
呼,岂非其命哉!
君以嘉祐五年四月乙亥,以疾终于京师,即以其年六月庚申,葬于某所。君
享年五十有六。方其亡恙时,为理命数百言,已而疾且革,其子问所欲言,曰:
“吾已著之矣。”遂不复言。
曾祖讳浚,殿中丞,赠驾部员外郎;妣李氏,始平县太君。祖讳日新,驾部
员外郎,赠太仆少卿;妣孙氏,富阳县太君。考讳中古,太常博士,赠工部侍郎;
妣张氏,仁寿县太君。夫人夏侯氏,永安县君,金部郎中彧之女,先君数月卒。
子男三人:长曰懋简,并州司户参军;次曰懋相,太庙斋郎;次曰懋迪。女三人,
长适秘书丞钱衮,余尚幼。君姓江氏,开封陈留人也。自汉轑阳侯德,居于陈
留之圉城,其后子孙分散,而君世至今居圉城不去。自高祖而上七世,葬圉南夏
冈;由大王父而下三世,乃葬阳夏。铭曰:
彼驰而我后,彼取而我不。岂用力者好先,而知命者不苟。嗟吾邻几兮,卒
以不偶。举世之随兮,君子之守。众人所亡兮,君子之有。其失一世兮,其存不
朽。惟其自以为得兮,吾将谁咎?
【尚书工部郎中欧阳公墓志铭〈嘉祐二年〉】
欧阳氏世为庐陵人,庐陵于五代时属伪吴,故欧阳氏在五代无闻者。淳化三
年,修仲父府君始以进士中乙科,其后为御史,有能名。
真宗尝自择御史,府君以秘书丞见。见者数人皆进,自称荐,惟恐不用。府
君独立墀下,无所说。明日,拜监察御史。中丞王嗣宗指曰:“是独立墀下者,
真御史也。”绛州守齐化基犯法,制劾其事。化基,嗣宗素所恶者,讽之,欲使
蔓其狱。府君曰:“如诏而已。”嗣宗怒,及狱上奏,用他吏覆之,索其家,得
铜器十数。府君坐鞫狱不尽,免官。明年,复得御史,监蕲州税。又明年,迁殿
中侍御史、左巡使。居二岁,奏事殿中,真宗识之,劳曰:“御史久矣,亦劳乎!”
问何所欲,府君谢不任职而已。后数日,真宗语宰相与转运,使宰相疑其有求而
不先白己,对以员无阙。复使与一大郡,宰相召至中书,问御史家何在?欲郡孰
为便?对曰:“无不便。”宰相怒,与海州,又移睦州。
天禧元年,入迁侍御史。二年,出知泗州。先是,京师岁旱,有浮图人断臂
祷雨,官为起寺于龟山,自京师王公大臣皆礼下之,其势倾动四方。又诱民男女
投淮水死,曰:“佛之法,用此得大利。而愚民岁死淮水者几百人。至其临溺时,
用其徒唱呼前后,拥之以入,至有自悔欲走者,叫号不得免。府君闻之,惊曰:
“害有大于此邪!”尽捕其徒,诘其奸民,诛数人,遣还乡里者数百人,遂毁其
寺。
入转尚书司封员外郎、三司户部判官。六年,为广南东路转运使。前为使者
以市舶物代俸钱,其利三倍。府君叹曰:“利岂吾欲邪!”使直以钱为俸。今上
即位,就转工部郎中,秩满,以一弊舟还,无一海上物。归朝,赐金紫,为两浙
路转运使,以足疾求知江州。天圣四年,又求分司,未得命,以其年二月某日卒
于江州之廨,享年六十有八。以某年某月某日葬某所。
曾祖讳某。祖讳某,伪唐吉州军事判官。父讳某,伪唐屯田员外郎。娶米朱
氏,封金坛县君,先府君以卒。嗣子鉴,为右侍禁、武昌巡检。女二人,长适某,
次未嫁。
府君讳载,字则之。性方直严谨,治身俭薄,简言语,为政务清净。平居敛
色而坐,如对大宾,终日不少懈弛,人用惮之。荐举下吏,人未尝知,后有知者
来谢,皆拒不纳。所至官舍,未尝窥园圃,至果烂堕地,家人无敢取者,其清如
此。铭曰:
唐隳盗猖,土裂四方。钟氏于洪,入州自王。传死子时,败臣于杨。自梁迄
周,庐陵伪帮。欧阳是家,世以不章。违命之侯,庐陵王土。欧阳有闻,始我仲
父。以贡中科,来者继武。仲父之材,御史其能。廉清俭恭,直躬以行。铭以藏
之,子孙之承。
【徂徕石先生墓志铭〈治平二年〉】
徂徕先生姓石氏,名介,字守道,兖州奉符人也。徂徕鲁东山,而先生非隐
者也,其仕尝位于朝矣,鲁之人不称其官而称其德,以为徂徕鲁之望,先生鲁人
之所尊,故因其所居山以配其有德之称,曰徂徕先生者,鲁人之志也。
先生貌厚而气完,学笃而志大,虽在畎亩,不忘天下忧。以谓时无不可为,
为之无不至,不在其位,则行其言。吾言用,功利施于天下,不必出乎己;吾言
不用,虽获祸咎,至死而不悔。其遇事发愤,作为文章,极陈古今治乱成败,以
指切当世,贤愚善恶,是是非非,无所讳忌。世俗颇骇其言,由是谤议喧然,而
小人尤嫉恶之,相与出力必挤之死。先生安然,不惑不变,曰:“吾道固如是,
吾勇过孟轲矣。”不幸遇疾以卒。既卒,而奸人有欲以奇祸中伤大臣者,犹指先
生以起事,谓其诈死而北走契丹矣,请发棺以验。赖天子仁圣,察其诬,得不发
棺,而保全其妻子。
先生世为农家,父讳丙,始以仕进,官至太常博士。先生年二十六,举进士
甲科,为郓州观察推官、南京留守推官。御史台辟主簿,未至,以上书论赦,罢
不召。秩满,迁某军节度掌书记,代其父官于蜀,为嘉州军事判官。丁内外艰去
官,垢面跣足,躬耕徂徕之下,葬其五世未葬者七十丧。服除,召入国子监直讲。
是时,兵讨元昊久无功,海内重困。天子奋然思欲振起威德,而进退二三大臣,
增置谏官御史,所以求治之意甚锐。先生跃然喜曰:“此盛事也,雅颂吾职,其
可已乎!”乃作《庆历圣德诗》,以褒贬大臣,分别邪正,累数百言。诗出,太
山孙明复曰:“子祸始于此矣。”明复,先生之师友也。其后所谓奸人作奇祸者,
乃诗之所斥也。
先生自闲居租徕,后官于南京,常以经术教授。及在太常,益以师道自居,
门人弟子从之者甚众,太学之兴,自先生始。其所为文章,曰某集者若干卷,曰
某集者若干卷。其斥佛、老、时文,则有《怪说》、《中国论》,曰去此三者,
然后可以有为。其戒奸臣、宦女,则有《唐鉴》,曰吾非为一世监也。其余喜怒
哀乐,必见于文。其辞博辩雄伟,而忧思深远。其为言曰:“学者,学为仁义也。
惟忠能忘其身,信笃于自信者,乃可以力行也。以是行于己,赤以是教于人,所
谓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孟轲、扬雄、韩愈氏者,未尝一日不
诵于口。思与天下之士,皆为周、孔之徒,以致其君为尧舜之君,民为尧舜之民,
亦未尝一日少忘于心。至其违世惊众,人或笑之,则曰:‘吾非狂痴者也。’是
以君子察其行而信其言,推其用心而哀其志。”
先生直讲岁余,杜祁公荐之天子,拜太子中允。今丞相韩公又荐之,乃直集
贤院。又岁余,始去太学,通判濮州。方待次于徂徕,以庆历五年七月某日卒于
家,享年四十有一。友人庐陵欧阳修哭之以诗,以谓待彼谤焰熄,然后先生之道
明矣。先生既殁,妻子冻馁不自胜,今丞相韩公与河阳富公分俸买田以活之。后
二十一年,其家始克葬先生于某所。将葬,其子师讷与其门人姜潜、杜默、徐遁
等来告曰:“谤焰熄矣,可以发先生之光矣,敢请铭。”某曰:“吾诗不云乎
‘子道自能久’也,何必吾铭?”遁等曰:“虽然,鲁人之欲也。”乃为之铭曰:
徂徕之岩岩,与子之德兮,鲁人之所瞻;汶水之汤汤,与子之道兮,逾远而
弥长。道之难行兮,孔孟遑遑。一世之屯兮,万世之光。曰吾不有命兮,安在夫
桓魋与臧仓?自古圣贤皆然兮,噫子虽毁其何伤!
【尚书驾部员外郎致仕薛君墓志铭〈治平三年〉】
尚书驾部员外郎致仕薛君,讳长孺,字元卿,绛州正平人也。赠太傅讳温瑜
之曾孙,殿中丞、赠太师讳化光之孙,右班殿直、赠左骁卫大将军讳睦之子,尚
书户部侍郎、赠司空简肃公兄之子。薛为绛大族,简肃公为时名臣,君为薛氏良
子弟。少用简肃公荫,补郊社斋郎、将作监主簿、太常寺太祝、大理评事、卫尉、
大理寺丞、太子右赞善大夫、殿中丞、国子博士、尚书虞部比部驾部三员外郎,
历知赵州临城县,通判汉、湖、滑三州,知彭州,坐断狱降监阳武县税。会简肃
公夫人薨,葬于绛州,即起君知州事以办葬。岁满,通判成都府,未行,遂以疾
致仕,居于许州之郾城。嘉祐六年七月丙午以卒,享年六十有一。
君在汉州,州兵数百杀其军校,烧营以为乱。君挺身徒步,自坏垣入其营中,
以祸福语乱卒曰:“叛者立左,协从者立右。”于是数百人者皆趋立于右,独叛
者十三人亡去,州遂无事。明年,蜀大饥,今韩丞相安抚两川,独汉人不甚殍,
赐诏书奖谕。其在绛也,曰:“绛,吾乡里也。长老乃吾父师,子弟犹吾子弟也。”
为立学置学官以教之,为政有惠爱,绛人大悦。君为人谨默淳质,平居似不能言,
而其临事如此。
先娶李氏,早亡;后娶董氏,封范阳县君。子男二人:长曰延,永兴军醴泉
县主簿;次曰通,蔡州司户参军。孙男曰震。孙女三人。以治平三年二月乙酉,
葬于绛州正平县清原乡周村原。将葬,其女弟之夫欧阳修为之铭曰:
维圣有言兮,仁勇而寿。寿胡不多兮?勇则信有。为政乡州兮,称于长老。
柩车来归兮,乡人奔走。遗思在人兮,刻铭不朽。
【国子博士薛君墓志铭〈治平三年〉】
君讳良孺,字得之,姓薛氏,绛州正平人也。少孤,育于其叔父,是为简肃
公。以公荫,为将作监主簿、太常寺奉礼郎、大理评事、将作监丞、大理寺丞、
迁太子右赞善大夫、殿中丞。尝知秦州清水县,县杂蕃夷,君为简其政令,示之
必信,蕃夷畏爱,岁满罢去,人甚思之。其后签书通利军判官公事,与其军守争
事,坐停官。久之,复为殿中丞,迁国子博士、监陈州清酒务。嘉祐八年二月甲
午,以疾卒于官舍,享年四十有六。
宋兴百年,薛姓五显,而简肃公以清德直节闻。故其家法严,而子弟多贤材。
君为人开爽明秀,幼为简肃公所爱,若己子。长工书,作歌诗。尝一举进士,不
中。以荫补,例监库务,无所施其能。一为民政,遂有声。平居喜饮酒谈笑,与
其亲戚朋友欢然,未尝有怨恶。其在通利,与其军守所争皆公事,既废,无怼色,
至卒穷以死,豁如也。呜呼,可哀也已!
曾祖赠太傅讳温瑜。祖赠太师讳化光。父右班殿直、赠左骁卫大将军讳睦。
君娶张氏,故枢密直学士逸之女,封仁寿县君,先君二岁而卒。子男一人,曰逊。
女三人,长适大理评事王正甫,次适太常寺太祝王端甫,次尚幼。治平三年二月
乙酉,其孤逊举其丧,合葬于绛州正平县清原乡周村原。将葬,庐陵欧阳修曰:
“余,薛氏婿也,与君游而贤其人,宜有以哀之。”乃为之铭曰:
维古才子兮,出于名族。嗟吾得之兮,既哲而淑。有能不施兮,不遐以趣。
卒困于艰兮,泰乎自足。绛水深长兮,山冈起伏。利我后人兮,安于吉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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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五 居士集卷三十五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墓志四首
【故霸州文安县主簿苏君墓志铭〈治平四年〉】
有蜀君子曰苏君,讳洵,字明允,眉州眉山人也。君之行义修于家,信于乡
里,闻于蜀之人久矣。当至和、嘉祐之间,与其二子轼、辙偕至京师,翰林学士
欧阳修得其所著书二十二篇,献诸朝。书既出,而公卿士大夫争传之。其二子举
进士,皆在高等,亦以文学称于世。眉山在西南数千里外,一日父子隐然名动京
师,而苏氏文章遂擅天下。君之文博辩宏伟,读者悚然想见其人,既见,而温温
似不能言。及即之,与居愈久而愈可爱,间而出其所有,愈叩而愈无穷。呜呼!
可谓纯明笃实之君子也。
曾祖讳佑。祖讳杲。父讳序,赠尚书职方员外郎。三世皆不显。职方君三子,
曰澹、曰涣,皆以文学举进士。而君少独不喜学,年已壮,犹不知书,职方君纵
而不问,乡闾亲族皆怪之。或问其故,职方君笑而不答,君亦自如也。年二十七,
始大发愤,谢其素所往来少年,闭户读书,为文辞。岁余,举进士,再不中。又
举茂材异等,不中。退而叹曰:“此不足为吾学也。”悉取所为文数百篇焚之,
益闭户读书,绝笔不为文辞者五六年,乃大究六经、百家之说,以考质古今治乱
成败、圣贤穷达出处之际,得其粹精,涵畜充溢,抑而不发。久之,慨然曰:
“可矣。”由是下笔,顷刻数千言,其纵横上下,出入驰骤,必造于深微而后止。
盖其禀也厚,故发之迟;志也悫,故得之精。自来京师,一时后生学者皆尊其贤,
其文以为师法,以其父子俱知名,故号“老苏”以别之。
初,修为上其书,召试紫微阁,辞不至,遂除试秘书省校书郎。会太常修纂
建隆以来礼书,乃以为霸州文安县主簿,使食其禄,与陈州项城县令姚辟同修礼
书,为《太常因革礼》一百卷。书成,方奏未报,而君以疾卒,实治平三年四月
戊甲也,享年五十有八。天子闻而哀之,特赠光禄寺丞,敕有司具舟,载其丧归
于蜀。
君娶程氏,大理寺丞文应之女。生三子:曰景先,早卒;轼,今为殿中丞、
直史馆;辙,权大名府推官。三女皆早卒。孙曰迈、曰迟。有文集二十卷,《谥
法》三卷。
君善与人交,急人患难,死则恤养其孤,乡人多德之。盖晚而好《易》,曰:
“《易》之道深矣,汩而不明者,诸儒以附会之说乱之也,去之,则圣人之旨见
矣。”作《易传》,未成而卒。治平四年十月壬申,葬于彭山之安镇乡可龙里。
君生于远方,而学又晚成,常叹曰:“知我者,惟吾父与欧阳公也。”然则
非余谁宜铭?铭曰:
苏显唐世,实栾城人。以宦留眉,蕃蕃子孙。自其高曾,乡里称仁。伟与明
允,大发于文。亦既有文,而又有子。其存不朽,其嗣弥昌。呜呼明允,可谓不
亡。
【赠太子太傅胡公墓志铭〈治平四年〉】
太子少师致仕、赠太子太傅胡公讳宿,字武平。其先豫章人也,后徙常州之
晋陵,世有隐德,为晋陵著姓。
公举进士,中天圣二年乙科,为真州扬子尉。县大水,漂溺居民,令不能救。
公曰:“拯溺,吾职也。”即率公私舟活数千人。岁满,调庐州合淝主簿。张丞
相士逊称其文行,荐诸朝,召试学士院,为馆阁校勘,与修《北史》。改集贤校
理,通判宣州。三迁太常博士,判吏部南曹,赐绯衣银鱼。知湖州,为政有惠爱,
筑石塘百里捍水患。大兴学校,学者盛于东南,自湖学始。公丁母夫人忧去,而
州人思之,名其塘曰“胡公塘”。学者为公立生祠于学中,至今祠之。公居丧,
毁瘠过礼,三年不居于内。服除,为三司盐铁判官,转尚书祠部员外郎,判度支
勾院,知苏州、两浙路转运使。召还,修起居注,以本官知制诰,兼勾当三班院,
已而兼判吏部流内铨。入内都知杨怀敏坐卫士夜盗入禁中惊乘舆,斥出为和州都
监,怀敏用事久,势动中外,未几,召复故职。公封还辞头,不草制,论曰:
“卫士之变,踪迹连怀敏,得不穷治诛死,幸矣,岂宜复在左右?”其命遂止。
久之,拜公翰林侍读学士,迁翰林学士,兼史馆修撰、判馆事,兼端明殿学士。
累迁尚书左司郎中,兼知通进银台司、审刑院、群牧使,提举在京诸司库务、醴
泉宫,判尚书礼部,遂判都省,再知礼部贡举。奉使契丹,馆伴北朝人使,亦皆
再,而虏人严惮之。
公为人清俭谨默,内刚外和。群居笑语欢哗,独正容色,温温不动声气。与
人言,必思而后对。故其莅官临事,慎重不辄发,发亦不可回止,而其趣要归于
仁厚。朝议:在官年七十而不致仕者,有司以时按籍举行。公以谓养廉耻,厚风
俗,宜有渐,而欲一切以吏议从事,殆非所以优老劝功之意,当少缓其事,使人
得自言而全其美节。朝廷嘉其言是,至今行之。皇祐新乐成,议者多异论。有诏:
新乐用于常祀朝会,而郊庙仍用旧乐。公言书称“同律”,而今旧乐高,新乐下,
相去一律,难并用,而新乐未施于郊庙,先用之朝会,非先王荐上帝配祖考之意,
皆不可。近制:礼部四岁一贡士,议者患之,请更为间岁。议已定,公独以为不
然,曰:“使士子废业,而奔走无宁岁,不如复用三岁之制也。”众皆以公言为
非。行之数年,士子果以为不便,而卒用三岁之制。仁宗久未有皇子,群臣多以
皇嗣为言,未省。公以学士当作青辞祷嗣于山川,即建言储位久虚,非所以居安
而虑危,愿择宗室之贤者立之,以慰安天下之心,语甚切至。
公学问该博,兼通阴阳五行、天人灾异之说。南京鸿庆宫灾,公以谓南京,
圣宋所以受命建号,而大火主于商丘,国家乘火德而王者也,今不领于祠官,而
比年数灾,宜修火祀。事下太常,岁以长吏奉祠商丘自公始。庆历六年夏,河北、
河东、京东同时地震,而登、莱尤甚。公以岁推之,曰:“明年丁亥,岁之刑德,
皆在北宫。阴生于午,而极于亥。然阴犹强而未即伏,阳犹微而未即胜,此所以
震也。是谓龙战之会,而其位在乾。今西北二虏,中国之阴也,宜为之备,不然,
必有内盗起于河朔。”明年,王则以贝州叛。公又以为登、莱视京师,为东北隅,
乃少阳之位也。今二州并置金坑,多聚民以凿山谷,阳气损泄,故阴乘而动。县
官入金,岁几何?小利而大害,可即禁止,以宁地道。皇祐五年正月,会灵宫灾,
是岁冬至,祀天南郊,以三圣并配。明年大旱,公曰:“五行,火,礼也。去岁
火而今又旱,其应在礼,此殆郊丘并配之失也。”即建言并配非古,宜用迭配如
初诏。其后,并州议建军为节镇,公以星土考之,曰:“昔高辛氏之二子,不相
能也。尧迁阏伯于商丘,主火,而商为宋星;迁实沈于台骀,主水,而参为晋星。
国家受命,始于商丘,王以火德。又京师当宋之分野,而并为晋地,参、商,仇
雠之星,今欲崇晋,非国之利也。自宋兴,平僣伪,并最后服,太宗削之,不使
列于方镇八十年矣。”谓宜如旧制。公在翰林十年,多所补益,大抵不为苟止而
妄随。故其言或用或不用,或后卒如其言,然天子察公之忠,欲大用者久矣。
嘉祐六年八月,拜公谏议大夫、枢密副使。公既慎静而当大任,尤顾惜大体,
而群臣方建利害,多更张庶事以革弊。公独厌之,曰:“变法,古人之难,不务
守祖宗成法而徒纷纷,无益于治也。”又以谓契丹与中国通好六十余年,自古未
有也,善待夷狄者,谨为备而已,今三边武备多弛,牧马著虚名于籍,可乘而战
者百无一二。又谓沧州宜分为二路以御虏,此今急务也。若其界上交侵小故,乃
城寨主吏之职,朝廷宜守祖宗之约,不宜争小利而隳大信,深戒边臣生事以为功。
在位六年,其论议类皆如此。
英宗即位,拜给事中。治平三年,累上表乞致仕,未允。久之,拜尚书吏部
侍郎、观文殿学士、知杭州。为政不略细故,或谓大臣不宜自劳,公曰:“此民
事也,吾不敢忽。”以是民尤爱之。
明年,今上即位,迁左丞。五月,公以疾告,遂除太子少师致仕。命未至,
而公以六月十一日薨于正寝,享年七十有三。即以其年十一月某日,葬于某州某
县某乡之某原。
公之曾祖讳持,累赠太傅。曾祖妣欧阳氏,追封晋陵郡太夫人。祖讳徽,累
赠太师。祖妣杨氏,追封华阴郡太夫人;余氏,嘉兴郡太夫人;余氏,丹阳郡太
夫人;龚氏,武陵郡太夫人。父讳{宀林},累赠太师兼中书令。妣沈氏,追封东
阳郡太夫人;贝氏,南阳郡太夫人;李氏,金城郡太夫人。
公累阶光禄大夫,勋上柱国,开国安定爵公,食邑二千八百户、食实封四百
户,赐推诚保德翊戴功臣。初娶吴氏,追封兰陵郡夫人;再娶何氏,封南康郡夫
人。子男五人:长曰宗尧,今为都官员外郎;次曰遵路,早卒;次曰宗质,国子
博士;次曰宗炎,著作佐郎;次曰宗厚,秘书省正字,早卒。女四人,皆适士族。
孙:志修,太常寺太祝;行修,守秘书省校书郎;简修,试秘书省校书郎;世修、
德修、安修、奕修、慎修、益修。
公自为进士,知名于时。杨文公亿得其诗,题于秘阁,叹曰:“吾恨未识此
人!”其举进士也,谢阳夏公绛荐公为第一,公名以此益彰,而谢公亦以此自负。
少尝善一浮图,其人将死,谓公曰:“我有秘术,能化瓦石为黄金,子其葬我,
我以此报子。”公曰:“尔之后事,吾敢不勉?秘术,非吾欲也。”浮图叹曰:
“子之志,未可量也。”其笃行自励,至于贵显,常如布衣时。有文集四十卷。
铭曰:
允矣胡公,顺外刚中。惟初暨终,一德之恭。公之燕居,其气温温。举必可
法,思而后言。公在朝廷,正色侃侃。蔚有嘉话,忧深虑远。不辽利趋,不畏势
反。有或不从,后必如之。久而愈信,孰不公思?侍从之亲,枢机之密。名望三
朝,清职峻秩。恺悌之仁,宜国黄耇。七十而止,孰云多寿。惟善在人,刻铭不
朽。
【端明殿学士蔡公墓志铭〈熙宁元年〉】
公讳襄,字君谟,兴化军仙游人也。天圣八年,举进士甲科,为漳州军事判
官、西京留守推官,改著作佐郎、馆阁校勘。庆历三年,以秘书丞、集贤校理知
谏院,兼修起居注。是时天下无事,士大夫弛于久安,一日元昊叛,师久无功。
天子慨然厌兵,思正百度以修太平,既已排群议,进退二三大臣,又诏增置谏官
四员,使拾遗补阙,所以遇之甚宠。公以材名在选中,遇事感激,无所回避,权
幸畏敛,不敢挠法干政,而上得益与大臣图议。明年,屡下诏书,劝农桑,兴学
校,革弊修废,而天下悚然,知上之求治矣。于此之时,言事之臣无日不进见,
而公之补益为尤多。
四年,以右正言直史馆。出知福州,以便亲,遂为福建路转运使。复古五塘
以溉田,民以为利,为公立生祠于塘侧。又奏减闽人五代时丁口税之半。
丁父忧,服除,判三司盐铁勾院,复修起居注。今参知政事唐公介,时为御
史,以直言忤旨,贬春州别驾。廷臣无敢言者,公独论其忠,人皆危之,而上悟
意解,唐公得改英州,遂复召用。
皇祐四年,迁起居舍人、知制诰,兼判流内铨。御史吕景初、吴中复、马遵
坐论梁丞相适罢台职,除他官,公封还辞头,不草制。其后屡有除授非当者,必
皆封还之,而上遇公益厚,曰:“有子如此,其母之贤可知。”命特赐冠帔以宠
之。至和元年,迁龙图阁直学士、知开封府。
三年,以枢密直学士知泉州,徙知福州。未几,复知泉州。公为政精明,而
世闽人,知其风俗。至则礼其士之贤者,以劝学兴善,而变民之故,除其甚害。
往时闽人多好学,而专用赋以应科举,公得先生周希孟,以经术传授,学者常至
数百人,公为亲至学舍执经讲问,为诸生率。延见处士陈烈,尊以师礼,而陈襄、
郑穆方以德行著称乡里,公皆折节下之。闽俗重凶事,其奉浮图,会宾客,以尽
力丰侈为孝,否则深自愧恨,为乡里羞。而奸民、游手、无赖子,幸而贪饮食,
利钱财,来者无限极,往往至数百千人。至有亲亡,秘不举哭,必破产办具而后
敢发丧者。有力者乘其急时,贱买其田宅,而贫者立券举债,终身困不能偿。公
曰:“弊有大于此邪!”即下令禁止。至于巫觋主病蛊毒杀人之类,皆痛断绝之,
然后择民之聪明者教以医药,使治疾病。其子弟有不率教令者,条其事,作五戒
以教谕之。久之,闽人大便。公既去,闽人相率诣州,请为公立德政碑,吏以法
不许谢,即退而以公善政私刻于石,曰:“俾我民不忘公之德。”
嘉祐五年,召拜翰林学士、权三司使。三司、开封,世称省、府,为难治而
易以毁誉,居者不由以迁则由以败,而败者十常四五。公居之,皆有能名。其治
京师,谈笑无留事,尤喜破奸隐,吏不能欺。至商财利,则较天下盈虚出入,量
力以制用,必使下完而上给。下暨百司因习蠹弊,切磨划剔,久之,簿书纤悉纪
纲条目皆可法。七年季秋,大享明堂,后数月,仁宗崩,英宗即位,数大尝赍,
及作永昭陵,皆猝办于县官经费外。公应烦,愈闲暇若有余,而人不知劳。
遂拜三司使,居二岁,以母老,求知杭州,即拜端明殿学士以往。三年,徙
南京留守,未行,丁母夫人忧。明年八月某日,以疾卒于家,享年五十有六。
蔡氏之谱,自晋从事中郎克以来,世有显闻,其后中衰,隐德不仕。公年十
八,以农家子举进士,为开封第一,名动京师。后官于闽,典方州,领使一路,
二亲尚皆无恙。闽人瞻望咨嗟,不荣公之贵,而荣其父母。母夫人尤有寿,年九
十余,饮食起居康强如少者。岁时为寿,母子鬓发皆皤然,而命服金紫,煌煌如
也。至今闽人之为子者,必以夫人祝其亲;为父母者,必以公教其子也。
公于朋友重信义,闻其丧则不御酒肉,为位以哭,尽哀乃止。尝会饮会灵东
园,坐客有射矢误伤人者,客遽指为公矢,京师喧然。事既闻,上以问公,公即
再拜愧谢,终不自辩,退亦未尝以语人。
公为文章,清遒粹美,有文集若干卷。工于书画,颇自惜,不妄为人书,故
其残章断稿,人悉珍藏。而仁宗尤爱称之,御制《元舅陇西王碑》文,诏公书之。
其后,命学士撰《温成皇后碑》文,又敕公书,则辞不肯书,曰:“此待诏职也。”
公累官至礼部侍郎,既卒,翰林学士王珪等十余人列言公贤,其亡可惜。天
子新即位,未及识公,而闻其名久也,为之恻然,特赠吏部侍郎,官其子旻为秘
书省正字,孙传及弟之子均皆守将作监主簿,而优以赙恤。以旻尚幼,命守吏助
给其丧事。曾祖讳显皇,不仕。祖讳恭,赠工部员外郎。父讳琇,赠刑部侍郎。
母夫人卢氏,长安郡太君。夫人葛氏,永嘉郡君。子男三人:曰匀,将作监主簿;
曰旬,大理评事,皆先公卒。幼子,旻也。女三人,一适著作佐郎谢仲规,二尚
幼。以某年某月某日,葬公于莆田县某乡将军山。铭曰:
谁谓闽远,而多奇产。产非物宝,惟士之贤。嶷嶷蔡公,其人杰然。奋躬当
朝,谠言正色。出入左右,弥缝补益。间归于闽,有政在人。食不畏蛊,丧不忧
贫。疾者有医,学者有师。问谁使然,孰不公思?有高其坟,有拱其木。凡闽之
人,过者必肃。
【集贤院学士刘公墓志铭〈熙宁二年〉】
公讳敞,字仲原父,姓刘氏,世为吉州临江人。自其皇祖以尚书郎有声太宗
时,遂为名家,其后多闻人,至公而益显。
公举庆历六年进士,中甲科,以大理评事通判蔡州。丁外艰,服除,召试学
士院,迁太子中允、直集贤院,判登闻鼓院、吏部南曹、尚书考功。于是夏英公
既薨,天子赐谥曰“文正”。公曰:“此吾职也。”即上疏言:“谥者,有司之
事也,且竦行不应法。今百司各得守其职,而陛下侵臣官。”疏凡三上,天子嘉
其守,为更其谥曰“文庄”。公曰:“姑可以止矣。”权判三悟开拆司,又权度
支判官,同修起居注。
至和元年九月,召试,迁右正言、知制诰。宦者石全彬以劳迁宫苑使,领观
察使,意不满,退而愠有言。居三日,正除观察使,公封还辞头,不草制,其命
遂止。
二年八月,奉使契丹,公素知虏山川道里,虏人道自古北口回曲千余里至柳
河,公问曰:“自松亭趋柳河甚直而近,不数日可至中京,何不道彼而道此?”
盖虏人常故迂其路,欲以国地险远夸使者,且谓莫习其山川,不虞公之问也,相
与惊顾羞愧,即吐其实,曰:“诚如公言。”时顺州山中有异兽,如马而食虎豹,
虏人不识,以问。公曰:“此所谓駮也。”为言其形状声音,皆是;虏人益叹服。
三年,使还,以亲嫌求知扬州。岁余,迁起居舍人,徙知郓州,兼京东西路
安抚使。居数月,召还,纠察在京刑狱,修玉牒,知嘉祐四年贡举,称为得人。
是岁,天子卜以孟冬袷,既廷告,丞相用故事,率文武官加上天子尊号。公上书
言:“尊号,非古也。陛下自宝元之郊,止群臣毋得以请,迨今二十年无所加,
天下皆知甚盛德,奈何一旦受虚名而损实美。”上曰:“我意亦谓当如此。”遂
不允群臣请。而礼官前袷请礻付郭皇后于庙,自孝章以下四后在别庙者,请毋合
食。事下议,议者纷然。公之议曰:“春秋之义,不薨于寝,不称夫人,而郭氏
以废薨。按景祐之诏,许复其号而不许其谥与礻付,谓宜如诏书。”又曰:“礼
于袷,未毁庙之主皆合食,而无帝后之限,且祖宗以来用之。《传》曰‘祭从先
祖,宜如故。’”于是皆如公言。
公既骤屈廷臣之议,议者已多仄目;既而又论吕溱过轻而责重,与台谏异,
由是言事者亟攻之。公知不容于时矣,会永兴阙守,因自请行,即拜翰林侍读学
士,充永兴军路安抚使,兼知永兴军府事。长安多富人右族,豪猾难治,犹习故
都时态。公方发大姓范伟事,狱未具而公召,由是狱屡变,连年,吏不能决。至
其事闻,制取以付御史台,乃决,而卒如公所发也。
公为三州,皆有善政。在扬州,夺发运使冒占雷塘田数百顷予民,民至今以
为德。其治郓、永兴,皆承旱歉,所至必雨雪,蝗辄飞去,岁用丰稔,流亡来归,
令行民信,盗贼禁止,至路不拾遗。
公于学博,自六经、百氏、古今传记,下至天文、地理、卜医、数术、浮图、
老庄之说,无所不通。其为文章,尤敏赡。尝直紫微阁,一日,追封皇子、公主
九人,公方将下直,为之立马却坐,一挥九制数千言,文辞典雅,各得其体。
公知制诰七年,当以次迁翰林学士者数矣,久而不迁。及居永兴岁余,遂以
疾闻。八年八月召还,判三班院、太常寺。公在朝廷,遇事多所建明,如古渭州
可弃、孟阳河不可开、枢密使狄青宜罢以保全之之类,皆其语在士大夫间者。若
其规切人主,直言逆耳,至于从容进见,开导聪明,贤否人物,其事不闻于外廷
者,其补益尤多。故虽不合于世,而特被人主之知。方嘉祐中,嫉者众而攻之急,
其虽危而得无害者,仁宗深察其忠也。及侍英宗讲读,不专章句解诂,而指事据
经,因以讽谏,每见听纳,故尤奇其材。已而复得惊眩疾,告满百日,求便郡。
上曰:“如刘某者,岂易得也?”复赐以告。上每宴见诸学士,时时问公少间否,
赐以新橙五十,劳其良苦。疾少间,复求外补,上怅然许之。出知卫州,未行,
徙汝州。治平三年,召还,以疾不能朝,改集贤院学士、判南京留司御史台。熙
宁元年四月八日,卒于官舍,享年五十。
呜呼!以先帝之知公,使其不病,其所以用之者,岂一翰林学士而止哉!方
公以论事忤于时也,又有搆为谤语以怒时相者。及归自雍,丞相韩公方欲还公
学士,未及而公病,遂止于此,岂非其命也夫!
公累官至始事中,阶朝散大夫,勋上轻车都尉,开国彭城爵公,邑户二千一
百、实食者三百。曾祖讳琠,赠大理评事。祖讳式,尚书工部员外郎,赠户部
尚书。考讳立之,尚书主客郎中,赠工部尚书。公再娶伦氏,皆侍御史程之女,
前夫人先公早卒,后夫人以公贵,累封河南郡君。子男四人:长定国,郊社掌座,
早卒;次奉世,大理寺丞;次当时,大理评事;次安上,太常寺太祝。女三人,
长适大理评事韩宗直,二尚幼。公既卒,天子推恩录其两孙望、旦,一族子安世,
皆试将作监主簿。
公为人磊落明白,推诚自信,不为防虑,至其屡见侵害,皆置而不较,亦不
介于胸中。居家不问有无,喜赒宗族,既卒,家无余财。与其弟攽友爱尤笃。
有文集六十卷。其为《春秋》之说,曰《传》、曰《权衡》、曰《说例》、曰
《文权》、曰《意林》,合四十一卷。又有《七经小传》五卷,《弟子记》五卷,
而《七经小传》今盛行于学者。二年十月辛酉,其弟攽与其子奉世等葬公于某
所,以状来请铭。乃为之铭曰:
呜呼!维仲原父,学强而博,识敏而明。坦其无疑一以诚,见利如畏义必争。
触机履险危不倾,畜大不施夺其龄。惟其文章灿日星,虽欲有毁知莫能。维古圣
贤皆后亨,有如不信考斯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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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4:10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十六 居士集卷三十六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墓志七首碣一首
【南阳县君谢氏墓志铭】
庆历四年秋,予友宛陵梅圣俞来自吴兴,出其哭内之诗而悲曰:“吾妻谢氏
亡矣。”丐我以铭而葬焉。予未暇作。居一岁中,书七八至,未尝不以谢氏铭为
言,且曰:“吾妻故太子宾客讳涛之女、希深之妹也。希深父子为时闻人,而世
显荣。谢氏生于盛族,年二十以归吾,凡十七年而卒。卒之夕,敛以嫁时之衣,
甚矣,吾贫可知也!然谢氏怡然处之,治其家,有常法。其饮食器皿虽不及丰侈,
而必精以旨;其衣无故新,而浣濯缝纫必洁以完;所至官舍虽庳陋,而庭宇洒扫
必肃以严;其平居语言容止,必怡以和。吾穷于世久矣,其出而幸与贤士大夫游
而乐,入则见吾妻之怡怡而忘其忧,使吾不以富贵贫贱累其心者,抑吾妻之助也。
吾尝与士大夫语,谢氏多从户屏窃听之,间则尽能商榷其人才能贤否及时事之得
失,皆有条理。吾官吴兴,或自外醉而归,必问曰:‘今日孰与饮而乐乎?’闻
其贤者也则悦,否则叹曰:‘君所交,皆一时贤隽,岂其屈己下之邪?惟以道德
焉,故合者尤寡。今与是人饮而欢邪?’是岁南方旱,仰见飞蝗而叹曰:‘今西
兵未解,天下重困,盗贼暴起于江淮,而天旱且蝗如此!我为妇人,死而得君葬
我,幸矣。’其所以能安居贫而不困者,其性识明而知道理多此类。呜呼!其生
也迫吾之贫,而殁也又无以厚焉,谓惟文字可以著其不朽。且其平生尤知文章为
可贵,殁而得此,庶几以慰其魂,且塞予悲。此吾所以请铭于子之勤也。”若此,
予忍不铭?
夫人享年三十七,用夫恩封南阳县君。二男一女。以其年七月七日,卒于高
邮。梅氏世葬宛陵,以贫不能归也,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润州之某乡某原。铭曰:
高崖断谷兮,京口之原。山苍水深兮,土厚而坚。居之可乐兮,卜者曰然。
骨肉虽土兮,魂气则天。何必故乡兮,然后为安。
【万寿县君徐氏墓志铭〈庆历五年〉】
河东都转运使、天章阁待制施君,卜以庆历五年三月某日,葬其夫人万寿县
君于苏州吴县三让乡之陆公原,以来请铭。
夫人姓徐氏,世家通州之静海。七岁丧其母,哀不自胜,泣曰:“母,女所
恃以生者也。无母,其复能生?”因欲投水火,其父兄力止之。既长,事其继母,
则以孝闻。年若干,归于施氏,逮事其姑,纫缝烹饪必以身,早暮寒暑饮食必以
时。姑亡,哀毁得疾,逾年而后能起。生五男一女。男曰邈,举进士,某官,知
开封府太康县;曰述、曰造,皆将作监主簿;曰迥、曰逊,尚幼。女曰锦娘。庆
历三年十一月甲子,以疾卒于河东之官舍,享年四十有三。
夫人之生也,事其继母及姑,皆称曰孝。及其殁也,其夫之称曰“吾妻助我
而贤”,其子之幼者曰“吾母慈我”,其长者之称曰“吾母不以爱怠我,而以成
人勖我,使我至于有立”,凡施氏外内婚姻宗族之称者曰“夫人遇我有礼而仁”,
至于妾媵左右之称者亦曰“夫人于我仁而均”。呜呼,夫人之行至矣!其勤而有
法,其施之各有宜,可谓贤也已。若夫男子见于外,其善恶功过,可举而书。至
于妇德主内,自非死节徇难非常之事,则其幽闲淑女之行,孰得显然列而志之以
示后?惟视其所称与其所思,则其贤可知矣。施君,名昌言。夫人曾祖讳某。祖
讳某。父讳某,以尚书都官员外郎致仕。夫生而其善可称,未若殁而遗思之深也。
悲夫!铭曰:
于惟夫人,东海之华。始来施氏,有此室家。为妇为母,勤孝劳劬。有女昔
褓,今婉其裾。子绶煌煌,弟长相趋。夫爵之高,荣及亲疏。厥家已成,而独不
居。千里之远,归魂东吴。铭以哀之,已矣呜呼。
【长沙县君胡氏墓志铭】
故太子中舍张君讳某之夫人,曰长沙县胡氏。胡氏世为某人。父讳震,官至
刺史。夫人年二十七,以归中舍君。君时为融州司理参军,历潭州宁乡县尉、凤
州两当、福州宁德二县令以卒。夫人之为妇也,以勤俭恭肃主张氏之祭馈,而睦
其内外之宗姻。生子男二人,女一人。男曰大年、大有,皆举进士。大年今为郑
州原武县令,大有秘书丞。女适邵阳县令钱奕。夫人之为也,以礼义慈严教育其
子,故其男也有立而克嗣其世,女也适于人而宜人之家。为妇为母之道无不备,
而成其夫之家,享其子之禄。以某年某月某日以疾卒,享年七十有五。又用其子
之恩,追封长沙县君。呜呼!可谓荣矣。中舍君先以某年某月某日卒,以葬于某
州某县某乡。夫人以某年某月某日,合葬于中舍君之墓。铭曰:
妇德之备,功施也内。铭昭其幽,以法后世。
【长寿县太君李氏墓志铭〈庆历八年〉】
太中大夫、尚书屯田郎中、上柱国王公讳利之夫人,曰李氏。李氏世家湖南,
其父讳昭文,官至国子博士,赠工部侍郎。夫人年二十二归于王氏,用夫封隆平
县君,后以其子徙封长寿县太君。夫人为李氏女,事后母,以孝闻。及为王氏妇,
逮事其舅姑,其舅姑尝称夫人以戒诸妇曰:“事我者当如此。”又以诫其诸女曰:
“为人妇者当如此。”其为母也,有三男三女。及其老也,鼎为职方员外郎,震
太子中舍,复太常博士,三子者皆有才行,而复尤好古有文,闻于当世。女皆有
归。孙男六人:曰夷仲、曰虞仲、曰于仲、曰南仲、曰武仲、曰延仲。女五人,
一亦归人矣,余尚幼。夫人享年八十有六,以庆历七年七月十日,终于京兆子复
之官舍。用明年二月十七日,合葬于河南洛阳大樊原王公之墓。
夫人于王氏,积行累功,其德备矣,不可以遍书。书其舅姑之所尝称者,以
见其为妇之道;书其子之贤而有立,以见其为母之方;书其子孙之众,寿考之隆,
以见其勤于其家至于有成,而终享其福之厚。呜呼!于夫人无不足矣,而其子若
孙皆曰未也,谓必有以示永久而不殁,庶几以慰无穷之哀,乃来请铭以葬。其子
之友庐陵欧阳修为之铭曰:
家成于勤,德隆以寿。归安其藏,以昌厥后。
【广平郡太君张氏墓志铭〈嘉祐元年〉】
故右谏议大夫、集贤院学士、赠礼部尚书虢略杨公之夫人,曰广平郡太君张
氏。其先青州人,后徙为开封人也。杨公讳大雅,以文行知名于时,号有清节。
夫人佐公以勤俭治其家,教子弟,和宗族,皆有法。公以明道元年四月某日薨。
后二十有四年,至和二年六月某日,夫人以疾卒于高邮。以嘉祐元年十二月某日,
葬于杭州钱塘县履泰乡湖西村灵隐山祖茔之西。
夫人曾祖嗣,当五代之乱,不显。祖平,举三礼。太宗皇帝为晋王,署平押
衙,为人刚果有智谋,以此尤见亲信,官至三司盐铁使。父从古,庄宅副使。景
德中,以殿直从李继隆军击契丹,继隆战败,从古入见,陈继隆所以败之状,其
言甚辩,称旨。会宜州蛮叛,乃以从古为供奉官,守宜州。从古招降叛蛮,秩满
罢去,以内殿崇班冯励代之。蛮复叛,攻宜州,斩励而去,告边吏曰:“得张侯
守宜州,我则听命。”即复遣从古守宜州,凡七年,蛮无事,徙知澧州。而宜州
人陈进反攻岭南,驿召从古,以为巡抚副使,与贼战象州,斩首万余级。已破进,
留宜州,以疾卒,宜人为立庙于州北韩婆岭。庆历中,蛮贼区希范攻宜、桂,转
运使杜杞祷兵于庙下,更其名曰制胜岭,至今宜人祠之。
盖杨氏自汉以来,世有令誉,迨公千余岁,常有显人。而张氏威烈,信于一
方。杨氏以德,张氏以功,合二族之美,而夫人为淑女,为贤妇母,享年六十,
以寿终。公先娶漳南县君张氏,生子二人:曰洎,虞部员外郎;曰浚,殿中丞。
女三人,长适国子博士袁成师,次大理寺丞李严,次殿中丞温嗣良。夫人生子男
四人:曰泳,大理寺丞;曰渐,奉礼郎;曰沆,太子中舍;曰沨,卫尉寺丞。
有女一人,归于修。女之适李氏者,今封武原县太君。余女及浚、泳、渐,皆先
夫人而亡。孙男十四人。呜呼!惟德与功与贤,法皆宜铭。铭曰:
有邑清河,遂开其邦。又徙南阳,皆以夫荣。后用子封,京兆广平。宜其夫
子,有淑其声。子孙之思,考德有铭。
【渤海县太君高氏墓碣〈嘉祐元年〉】
故尚书兵部员外郎、知制诰、知邓州军州事阳夏公之夫人,姓高氏,宣州宣
城人也。父讳惠连,官至兵部郎中。母曰广陵县君句氏。阳夏公讳绛,姓谢氏。
夫人有子曰景初、景温、景平、景回。女一早卒,次适上虞县令王存,次适大理
寺丞李处厚,次若干人,未嫁。宝元二年,阳夏公卒于邓州,以某年八月某日,
葬于某所。后若干年,夫人随其子某官于某州,以某年某月某日卒于官舍,遂以
某年某月某日合葬于公之墓。夫人初以夫封文安县君,后以其子封渤海县太君。
谢氏世为名族,而阳夏公尤显闻于时。初,公与予俱官于洛阳,而公之父太
子宾客讳涛尚无恙。其子景初、景温方为童儿,景平始生,二三女子皆幼。予日
至其家,进拜宾客,见其鬓发垂白,衣冠肃洁,貌厚而气清,寿考君子也。退而
与阳夏公游,见其年壮志盛,伟然方为一时名臣。而诸儿女子戏嬉尊席之间者,
皆颖发而秀好。于是时,夫人以孝力事其舅为贤妇,以柔顺事其夫为贤妻,以恭
俭均一教育其子为贤母。后二三年,宾客薨于京师。又五六年,阳夏公卒于邓。
又十余年,景初、景温、景平皆以进士及第,景初为某官,景温某官,景平某官。
夫人于其舅与夫,为妇之礼备;于其子,立家之道成。享年若干以卒。呜呼!予
始铭宾客,又铭阳夏公,今又书夫人之事于碣,殆见谢氏更一世矣。其为之书也,
宜得其详。
【北海郡君王氏墓志铭〈嘉祐五年〉】
太常丞致仕吴君之夫人,曰北海郡君王氏,濰州北海人也。皇考讳汀,举明
经不中,后为本州助教。夫人二十三,归于吴氏。天圣元年六月二日以疾卒,享
年三十有七。
夫人为人,孝顺勤俭。自其幼时,凡于女事,其保傅皆曰“教而不劳”;组
紃织纟任,其诸女皆曰“巧莫可及”。其归于吴氏也,其母曰“自吾女适人,
吾之内事无所助”;而吴氏之姑曰“自吾得此妇,吾之内事不失时”。及其卒也,
太常君曰“举吾里中有贤女者,莫如王氏”,于是娶其女弟以为继室。而今夫人
戒其家曰“凡吾吴氏之内事,惟吾女兄之法是守”,至今而不敢失。
夫人有贤子曰奎,字长文,初举明经,为殿中丞,后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
今为翰林学士、尚书兵部员外郎、知制诰。失人初用子恩,追封福寿县君。其后
长文贵显,以夫人为请,天子曰:“近臣,吾所宠也,有请其可不从?”乃特追
封夫人为北海郡君。长文号泣顿首曰:“臣奎不幸,窃享厚禄,不得及其母,而
天子宠臣以此,俾以报其亲,臣奎其何以报!”当是时,朝廷之士大夫,吴氏之
乡党邻里,皆咨嗟叹息曰:“吴氏有子矣。”嘉祐四年冬,长文请告于朝,将以
明年正月丁酉,葬夫人于郓州之鱼山。夫人生三男,曰奎、奄、胃。今夫人生一
男,曰参。女三人。孙男女九人。曾孙女二人。铭曰:
奎显矣,奄早亡,胃与参,仕方强。以一子,荣一乡。生虽不及殁有光,孙
曾多有后愈昌。
【长安郡太君卢氏墓志铭〈治平四年〉】
长安郡太君卢氏,尚书刑部侍郎蔡公讳琇之夫人,端明殿学士、尚书礼部侍
郎襄之母也。以治平三年十月某日,卒于杭州之官舍,享年九十有二。呜呼!可
以为寿矣。夫寿者,《洪范》所谓五福也。福者,百顺之名也。故离之虽为五,
必合而不阙其一,然后为福之备也。盖五者,其一在人曰德,而其四在天,必有
其一于己,然后能致其四。而有诸己者,或厚或薄,故其所致,亦有备有不备焉。
夫老而贫且病者,是人之所哀,非福也。寿且富康,而无德以将之,谓之贼与不
仁,非福也。三者具而又有德,而死非其命者,谓之不幸,非福也。故曰必不阙
其一,然后为福之备者,惟夫人有之。
夫人在父母家,奉其亲以孝。其归于蔡氏也,其舅姑老,事之如其亲,其归
宁于父母也,能使其舅姑不见三日必涕泣而思。其事长慈幼,既俭且勤,久而宗
族和,乡党化。其亡也,柩自余杭至,里闾、亲戚哭之,往往有过乎哀者,问之,
皆曰夫人于我有德,而人人各有述焉。呜呼,可谓贤也已!
夫人生四子,其三皆早卒。而端明君,第二子也,独显赫为时名臣,自为谏
官、知制诰、翰林学士、知开封府、三司使,间出知泉、福二州,福建路转运使,
出入清要,光华宠荣,以为其亲之养。而夫人享此者,盖三十有六年。端明君已
显贵,天子嘉之,曰:“有子如此,其母之贤可知。”于是有冠帔之锡。
夫人平生少疾病,虽老而耳目聪明,食生饮寒如壮者。晚从端明君于杭州,
极东南富丽海陆之珍奇以为娱乐之奉,而奄然以其寿终。其于五福,可谓不阙一
矣。
方夫人之盛时,凡为人子者举觞寿其亲,莫不以夫人为祝;而不幸荣不及养
者,必仰天怨吁,谓薄厚不均,以不得如夫人为恨。盖不知夫有诸己者厚,故能
致其福之备也。
夫人,泉州惠安人也。曾祖讳某,祖讳某,父讳某,皆不仕。其三子:早卒
者曰丕,不及仕;曰高,太康县主簿;曰奭,福州司户参军。女二人,皆适士族。
孙六人。曾孙三十余人。呜呼,盛矣!蔡氏之后,其又将大兴乎!铭者,所以昭
德而示后也。于是端明君之友人庐陵欧阳修为之铭曰:
维治平四年十有一月某日,孤子襄礻付其母夫人卢氏于先君之墓。其县仙游,
其里慈孝,其冈半井。其固其安,其千万年之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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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4:10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十七 居士集卷三十七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墓志一十七首〈宗室〉
【皇从侄卫州防御使遂国公墓志铭〈嘉祐五年〉】
惟遂昭裕公宗颜,字希圣,太宗皇帝之曾孙,潞恭宪王元佐之孙,镇江军节
度使兼侍中、郇国公允成之长子。初除西头供奉官,历内殿崇班,礼宾、崇仪副
使,六宅使,改左屯卫大将军、封州刺史,迁左金吾卫大将军、领复州团练使,
左卫大将军、领郢州防御使,拜卫州防御使。
公好学,通王氏《易》,喜为诗,藏书数万卷。性聪敏多能,至于琴奕之艺,
佛老之说,所学必通。履行修谨,未尝有过失。每燕见,侍上读《易》赋诗,数
赐器币,诏书褒美。尝召宴太清楼,赋《裸玉》诗,为诸皇子第一,上尤嘉尝,
赐缯彩二百段。有诗集十卷。至和二年九月壬戌,以疾薨,享年四十有八。初其
疾也,上遣中贵人押国医治之。既薨,辍视朝一日,敕有司具驾,将视其丧,以
雨不克。遣中贵人厚加赙恤,乃赠昭信军节度使,太常考行,谥曰昭裕,权厝于
东法济寺。夫人太原郡君郭氏,燕王从义之裔孙。子男三人:长曰仲连,右千牛
卫将军;次曰仲丹、仲筠,皆太子右内率府副率,早卒。女四人:长适左侍禁潘
若旦,今亡;次适内殿承制、阁门祗候郭士选;次二亡。以嘉祐五年十月乙酉,
葬于河南永安县。铭曰:
学而通,行益修。中充实,外誉优。见于言,帝所褒。虽不克施于事,斯可
以铭诸幽。
【皇从侄筠州团练使安陆侯墓志铭〈嘉祐五年〉】
安陆侯宗讷,字行敏,太宗皇帝之曾孙,潞恭宪王元佐之孙,镇江军节度使
兼侍中、郇国公允成之第二子。初除西头供奉官,历内殿崇班承制,改右千牛卫
将军、领茂州刺史。天子祀明堂,推恩,迁领筠州团练使。至和元年八月癸卯,
以疾卒,享年四十有六。天子哀恤,赠安州观察使,追封安陆侯,权厝于荐严佛
寺。嘉祐五年十月乙酉,葬于河南永安县。夫人长乐郡君贾氏。子男五人,其二
早卒,次仲缄右千牛卫将军,二人尚幼未名。女八人:长适右侍禁尉世庸;再适
右侍禁郭昭简,今亡;次适右班殿直刘起;次适陈敦,今亡;次适王整;次适董
昭逊;次适张经,今亡;次适程翼,皆右班殿直。最幼入太和宫为道士。惟侯学
知为诗,好义喜施。性端谨,能修容止,进退有法,未尝少懈。铭曰:
思无邪,容则庄。蔚然有仪人所望,学而不止久愈彰。铭昭厥美示不忘。
【皇从孙右领军卫大将军博平侯墓志铭〈嘉祐五年〉】
惟太祖皇帝之长子曰吴懿王之曾孙,右屯卫大将军、昌州团练使、赠彰化军
节度使、舒国公惟忠之孙,莱州防御使、东莱侯从恪之第二子,金紫光禄大夫、
检校国子祭酒、右领军卫大将军、兼御史大夫、轻车都尉、天水郡开国侯世融,
字仲源。幼好学,不骄富贵,以清节自励。尊重师友,执经问道无倦色。尝自铭
其器物,起居饮食视之。喜为诗,工书,亦通浮屠说。平居一室萧然,终日无所
营欲。世咸知其贤。初为殿直,历左、右侍禁,改太子右卫率府率,迁右领军卫
将军。天子祀明堂,推恩,为本卫大将军。当宝元、康定间,赵元昊叛,西边用
兵,侯率宗室七人诣阙,自言愿效用,上深嘉奖。至和二年七月癸未,得疾,神
色怡然,与诸昆弟谈论不辍,是日卒,享年四十。赠博州防御使,追封博平侯。
天子悲思不已,为飞白字六,曰“世融好学忠孝”以褒之。夫人,金城县君王氏。
子男七人,五早亡。在者二人:曰令晏,右千牛卫将军;令箴,太子右监门率府
率。女二人,长适右班殿直王戡,次早卒。以嘉祐五年十月乙酉,葬于某所。铭
曰:
富贵不动其心,生死不渝其色。惟性之安,惟学之力。孰云不寿?永昭阙德。
【皇从侄康州刺史高密侯墓志铭〈嘉祐五年〉】
惟高密侯宗师,字靖之,太宗皇帝之曾孙,润恭靖王元份之孙,濮王允让之
第七子。明道元年,为右侍禁,迁左侍禁,改太子左清道率府副率,累迁金紫光
禄大夫、检校国子祭酒,行太子左清道率府率,兼侍御史,骑都尉,封天水县开
国男,食邑三百户。居三岁,迁右监门卫将军,兼御史大夫,转勋上骑都尉,进
爵子,加食邑三百户。天子祀明堂,推恩,迁右领军卫大将军,转勋轻车都尉,
进爵伯,加食邑三百户。天子有事于南郊,推恩,转勋上轻车都尉,进爵侯,加
户四百。至和元年五月,领康州刺史。嘉祐元年十月甲子,暴疾薨于家,享年二
十有九。赠密州观察使,追封高密侯。惟侯沈静寡言,宽仁好学,未尝有过失。
夫人,濮阳郡君吴氏。生男一人,仲廪,太子右内率府副率。女三人,尚幼。以
嘉祐五年十月乙酉,葬于河南永安县。铭曰:
好仁而静,敏学而明。虽不永年,而垂令名。卜安于此,其固其宁。
【皇从侄右监门卫将军广平侯墓志铭〈嘉祐五年〉】
广平侯宗沔,字上善,太宗皇帝之曾孙,润恭靖王元份之孙,濮王允让之第
二十子。初授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国子祭酒,行太子左监门率府率,兼监察御史,
武骑尉,迁太子左清道率府率,兼侍御史,转勋上骑都尉。天子祀明堂,推恩,
迁左监门卫将军,转勋轻车都尉。天子有事于南郊,推恩,转上轻车都尉,天水
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明年二月甲辰,以疾卒,享年二十。赠洺州防御使,追
封广平侯,权厝于承天佛寺。惟侯为人明敏好学,能为文辞。娶高氏,封仁寿县
君。子男二人,仲足、仲霄,皆太子右内率府副率,早卒。以嘉祐五年十月乙酉,
葬于河南永安县。铭曰:
性之明,学有方。寿不隆,永以藏。
【皇从孙右监门卫将军墓志铭〈嘉祐五年〉】
太祖皇帝之长子曰吴懿王德昭之曾孙,彰化军节度使、舒国公惟忠之孙,莱
州防御使、东莱侯从恪之子,曰右监门卫将军、赠右武卫大将军世衡,字夏卿。
母曰平原郡夫人米氏。世衡生早孤,而平原夫人教之以学。性沈敏,自为童儿,
不好弄。既长,好学问,通《周易》、《孟子》,喜为诗,暇则学射法而已。在
诸昆弟为最幼,而尤以孝悌见称。初补殿直,改太子右卫副率。天子祀明堂,推
恩,拜右监门卫将军,累迁至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国子祭酒,兼御史大夫,柱国,
天水县开国伯,食邑九百户。嘉祐四年六月丙寅,以疾卒,享年三十有一。娶王
氏,太原县君。子男二人,令展、令持,皆率府副率,早卒。女一人,尚幼。嘉
祐五年十月乙酉,葬于河南永安县。铭曰:
学问以为文,孝悌以为本。其华已荣,而实斯殒。铭以藏之,以昭其韫。
【皇从孙右屯卫大将军武当侯墓志铭〈嘉祐五年〉】
惟武当侯世宣,吴懿王德昭之曾孙,彰国军节度使、舒国公惟忠之孙,武胜
军节度观察留后、韩国公从蔼之子。母曰太宁郡君慕容氏。惟侯生于富贵,而不
习为骄侈。少好学,喜购古书奇字。遇人卑恭,事亲孝悌。累官至左屯卫大将军。
嘉祐三年五月己卯,以疾卒,享年三十有六。初娶天水县君王氏,再娶金城县君
张氏。子男六人:长曰令铎,左千牛卫将军;次曰令进、令祷、令愔,皆太子右
内率府副率;其二幼,未名。以嘉祐五年十月乙酉,葬于河南永安县,以天水县
君礻付焉。铭曰:
孝行之本,谦德之躬。寿胡不隆?閟此幽宫。
【安陆侯夫人长乐郡君贾氏墓志铭〈嘉祐五年〉】
夫人姓贾氏。曾祖廷瑰,累赠左神武大将军。祖官至四方馆使、昭州团练使。
父德滋,前左班殿直。夫人以选归于安陆侯宗讷。至和元年五月乙卯,以疾卒,
享年三十有六,权厝于荐严佛寺。以嘉祐五年十月乙酉,礻付安陆侯以葬。铭曰:
配德惟谐,卜藏斯吉。其固其安,于此幽室。
【雍国太夫人冯氏墓志铭〈嘉祐五年〉】
雍国太夫人冯氏者,皇兄右千牛卫大将军、赠永清军节度观察留后、临汝侯
惟和之夫人,襄州观察使襄阳侯从诲、宁国军节度观察留后宣城公从审之母。曾
祖晖,静难军节度使、卫王。祖继业,定国军节度使、赠中书令。父讷,西上阁
门使。冯氏自卫王,仍世守西边,有功,载国史。夫人生将家,孝谨柔明,动不
逾礼,以世族选为临汝侯之配。居十有二年,而临汝侯卒,夫人居丧哀毁。真宗
嘉其行,特封谭国夫人以褒宠之。夫人益自励,衣服饮食务为俭薄,居处严洁,
未尝下堂,虽家人亦罕得见。喜诵浮屠书。皇祐五年正月癸亥,以疾卒,享年六
十有七,追封雍国太夫人。子男二人,从诲、从审也。女五人:长适东头供奉官
宋宗颜;次早亡;次以疾废,为比丘尼;次适供备库使姚宗望;次适西头供奉官
宋从政。孙男十一人:世远、世仪,皆大将军;世英、世坚、世及、世开、世卿、
世肱,皆卫将军;世祎、世总、世仍,皆太子率府率。重孙九人:令驵、令晃,
皆率府率;令戈、令甲、令绩、令课、令浮、令收、令佥,皆副率。以嘉祐五年
十月乙酉,合葬于临汝侯之墓。铭曰:
世高勋,选贤配。进国爵,褒行懿。加大名,由子贵。寿考隆,铭不坠。
【东莱侯夫人平原郡夫人米氏墓志铭〈嘉祐五年〉】
皇从侄故莱州防御使,东莱侯从恪之夫人,曰平原郡夫人米氏,赠太子太师
承德之曾孙,横海军节度使信之孙,内殿崇班、阁门祗候继丰之女。夫人年十七
选配东莱侯,累封平阳郡君。子男六人:长曰世安,赠左骁卫大将军次曰世融,
赠博州防御使、追封博平侯;次曰世昌,右屯卫大将军;次曰世规,右监门卫将
军;次曰世猷,太子右监门率府率,早亡;次曰世衡,赠左武卫大将军。女三人,
长适左侍禁刘希正,次适内殿承制王说,次适右侍禁陈宗诲。孙男十二人,皆诸
卫将军。夫人将家子,有贤行。东莱之亡,诸孤尚幼,夫人治家训子,皆有法,
皇祐元年二月癸酉,以疾卒,享年五十有一,追封平原郡夫人,权厝于奉先佛寺。
以嘉祐五年十月乙酉,合葬于东莱侯之墓。铭曰:
门以勋高,配以贤求。抚孤教善,内德以优。永扬其懿,以閟诸幽。
【韩国公夫人太宁郡君慕容氏墓志铭〈嘉祐五年〉】
夫人姓慕容氏,赠太保章之曾孙,赠中书令,河南郡王延钊之孙,太子率府
率德正之女。河南王有功于国,为时名臣,夫人以贤女选为韩国公从蔼之配。韩
公,彰化军节度使舒公之子,事其亲以孝。而夫人承其夫以顺,事其舅姑以礼,
下其妾媵以仁,抚其子无嫡庶以均。故其内外宗姻,莫不称其能。封太宁郡君。
至和元年正月戊寅,以疾卒,享年五十有六。子男十人:长曰世丰,赠右骁卫大
将军;次曰世宣,赠均州防御使;次曰世准,世雄、世本、世纲,皆诸卫将军;
次曰世岳、世瓞、世庸,皆太子率府副率。女三人,长适高允怀,次适张承训,
次适郑偃,皆右侍禁。余皆幼。以嘉祐五年十月乙酉,举夫人之丧,合葬于韩公
之墓。铭曰:
承夫以顺,为妇以勤。逮下以恩,爱子以均。以成厥家,以播其芬。
【右监门卫将军夫人李氏墓志铭〈嘉祐五年〉】
惟右监门卫将军世坚之配曰李氏,天雄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侍
中、赠中书令、陇西郡王继勋之曾孙,崇仪副使守微之孙,东头供奉官舜举之女。
惟李氏世为将家,功在国史,余烈遗德,是生贤女。夫人年十有五,以选配世坚。
惟孝与顺,以事其亲,以佐其夫;惟礼与义,以正其躬,以全其节。归于世坚也,
凡若干年而世坚卒,无子。夫人自誓不嫁,宗族敦迫,其守益坚,凡七年,当皇
祐五年六月庚辰,以疾卒于寝,享年二十有三。以嘉祐五年十月乙酉,合葬于世
坚之墓。铭曰:
妇德之休,惟先顺柔。及其大节,有不可夺。刻铭幽阴,以永芳烈。
【右监门卫将军夫人金堂县君钱氏墓志铭〈嘉祐五年〉】
夫人姓钱氏,余杭人也。曾祖吴越忠懿王俶,祖卫州防御使惟渲,父文思副
使象舆。钱氏自五代以来,尊中国,效臣顺,世称其忠。子孙蕃昌,至今不衰。
夫人生于盛族,孝谨勤俭,性巧慧,喜字书。年十有四以选为右监门卫将军世准
之配,封金堂县君。嘉祐二年九月庚子,以疾卒,享年二十有八。子男二人:令
犭瞿、令烜,皆太子右内率府副率,早亡。女三人,皆尚幼。以嘉祐五年十月乙
酉,葬于永安之原。铭曰:
生宜其室,殁安其藏。铭昭其昧,以永不忘。
【右监门卫将军夫人武昌县君郭氏墓志铭〈嘉祐五年〉】
夫人姓郭氏。曾祖恕,右千牛卫将军;祖遵式,洛苑使;父昭晦,左侍禁。
夫人聪明孝谨,能读书史,善书画,喜浮图之说。以选归于皇从孙右监门卫将军
世覃,封武昌县君。子男四人,长曰令辟,太子右内率府副率,余皆幼,未赐名。
夫人以嘉祐二年十一月丁未,以疾卒,享年三十有三,权厝于奉先佛寺。以嘉祐
五年十月乙酉,葬于永安之原。铭曰:
行之修,学以明。德施于内,铭告诸冥。
【右监门卫将军夫人东阳县君郑氏墓志铭〈嘉祐五年〉】
夫人姓郑氏。曾祖诚,赠定国军节度使;祖崇勋,赠左屯卫将军;父从范,
内殿崇班。夫人以选归于皇从孙右监门卫将军世智,封东阳县君。生子男三人:
长曰令唐,太子右内率府副率,早卒;次未名,卒;次令祈,太子右内率府副率。
夫人为人孝谨节俭,喜诵浮图书。至和元年八月戊戌,以疾卒,享年十有九。以
嘉祐五年十月乙酉,葬于永安之原。铭曰:
俭以行其躬,孝以事其亲,以是贻其子孙。
【右屯卫将军夫人永安县君慕容氏墓志铭〈嘉祐五年〉】
永安县君慕容氏者,皇从孙赠右屯卫大将军仲謇之配也。曾祖隐,赠左千牛
卫大将军;祖兴,虢州团练使;父守恩,左班殿直。年十七,选为屯卫之配。有
子二人:长曰士洁,太子右监门卫率府率,早卒;次士彟,太子右内率府副率。
女一人,尚幼。夫人以嘉祐三年三月丙戌以疾卒,享年二十有五。嘉祐五年十月
乙酉,合葬于仲謇之墓。铭曰:
选以贤配,封以夫贵,殁而从之安此位。
【右监门卫将军夫人周氏墓志铭〈嘉祐五年〉】
皇从孙右监门卫将军世哲之夫人,曰永安县君周氏。曾祖景,右领军卫上将
军,累赠尚书令;祖莹,天平军节度使,宣徽南院使;父普,西染院使。夫人以
庆历五年选为监门之配,勤孝柔仁,克有妇道。生一男,曰太子右内率府率令儇。
女三人,皆幼。夫人以嘉祐二年二月庚午以疾卒,享年二十有九。五年十月乙酉,
葬于河南永安之原。铭曰:
山川既佳,日月惟吉。惟永其安,其藏其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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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八 居士集卷三十八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行状二首
【尚书户部侍郎赠兵部尚书蔡公行状〈宝元二年〉】
公讳齐,字子思。其先洛阳人,皇祖以下始著籍于胶东。公幼依外舅刘氏,
能自力为学,初作诗已有动人语。今相国李公见之大惊,谓公之皇考曰:“儿有
大志,宜善视之。”州举进士第一,以书荐其里人史防,而居其次。祥符八年,
真宗皇帝采贾谊置器之说,试礼部所奏士,读至公赋,有安天下意,叹曰:“此
宰相器也。”凡贡士当赠第者,考定,必召其高第数人并见,又参择其材质可者,
然后赐第一。及公召见,衣冠伟然,进对有法,天子为无能过者,亟以第一赐之。
初拜将仕郎、将作监丞,通判兖州。太守王臻治政严急,喜以察尽为明。公
务为裁损,济之以宽,狱讼为之不冤。逾年,通判濰州。民有告某氏刻伪税印为
奸利者,已逾十年,踪迹连蔓,至数百人。公叹曰:“尽利于民,民无所逃,此
所谓法出而奸生者邪?是为政者之过也。”为缓其狱,得减死者十余人,余皆释
而不问。濰人皆曰:公德于我,使我自新为善人。由是风化大行。
天禧二年,还京师,当召试。时大臣有用事者,意不悦公。居数月,不得召。
久而天子记其姓名,趣使召试,拜著作佐郎,直集贤院,阶再加为宣德郎,勋骑
都尉,主判三司开拆司,赐绯衣银鱼,迁右正言,阶朝奉郎,勋上骑都尉。
今天子即位,迁右司谏。真宗新弃天下,天子谅阴不言。丁晋公用事专权,
欲邀致公,许以知制诰,公拒不往,益坚。已而寇莱公、王文康公皆以不附己连
黜。公归叹曰:“吾受先帝之知而至于此,岂宜为权臣所胁?得罪,非吾惧也。”
既而晋公败,士尝为其用者皆恐惧,独公终无所屈。未几,同修起居注,又拜尚
书礼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判流内铨,赐服金紫,改三司户部、度支二副使,
转勋轻车都尉,借给事中,奉使契丹。天圣八年,拜起居舍人、知制诰、同知审
官院、会灵宫判官,充翰林学士,加侍读学士,赐爵汝南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
太后修景德寺成,诏公为记。而宦者罗崇勋主营寺事,使人阴谓公曰:“善
为记,当得参知政事。”公故迟之,颇久,使者数趣,终不以进。崇勋怒,谗之
太后,迁礼部郎中,改龙图阁直学士,出为西京留守。是时鲁肃简公方参知政事,
争之太后前,卒不能留。
以亲便,求改密州。遭岁旱,除其公田之租数千石,又请悉除京东民租,弛
其盐禁,使民得贾海易食以救其饥。东人至今赖之,皆曰:“使吾人百万口活而
不饥者,蔡公也。”徙南京留守,进爵侯,增邑户五百为一千,阶朝散大夫。
召还,拜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判吏部流内铨,迁给事中,勋护军,增
邑五百为千五百户。庄献明肃皇太后崩,议尊杨太妃为太后,垂帘听政。议决,
召百官贺。公曰:“天子明圣,奉太后十余年,今始躬亲万事,以慰天下之心,
岂宜女后相继称制?且自古无有。”固止不追班。太妃卒不预政,止称太后于宫
中。
复为龙图阁直学士、权三司使。京师有指荆王为飞语者,内侍省得三司小吏,
鞫之,连及数百人。上闻之大怒,诏公穷治,迹其所来。无端,而上督责愈急,
有司不知所为,京师为之恐动。公以谓缪妄之说起于小人,不足穷治,且无以慰
安荆王危疑之心,奏疏论之,一夕三上。上大悟,乃可其奏,止笞数人而已,中
外之情乃安。
拜枢密副使,进爵公,增邑户五百为二千。南海蛮酋虐其部人,部人款宜州
自归者八百余人。议者以为叛蛮不可纳,宜还其部。公独以为蛮去残酷而归有德,
且以求生,宜纳之荆湖,赐以闲田,使自营。今纵却之,必不复还其部,苟散入
山谷,当为后患。争之不能得。其后数年,蛮果为乱,杀将吏十余人,宜、桂以
西皆警,朝廷颇以为忧。
景祐元年,迁礼部侍郎,参知政事。二年,赐号推忠佐理功臣,进阶正奉大
夫,勋柱国。郭皇后废,京师富人陈氏女有色,选入宫为后。公争之,以为不可,
自辰至巳,辩论不已。上意稍悟,遂还其家。河决横垅,改而北流,议者以为当
塞。公曰:“水性下,而河北地卑,顺其所趣以导之,可无澶、滑壅溃之患,而
贝、博数州得在河南,于国家便,但理堤护魏州而已。”从之,澶、滑果无患。
契丹祭天于幽州,以兵屯界上,界上惊骚。议者欲发大军以备边、公独料其必不
动,后卒无事。
公在大位,临事不回,无所牵畏,而恭谨谦退,未尝自伐,天下推之为正人,
搢绅之士倚以为朝廷重。三年,频表求解职,不许。明年,遂罢,以户部侍郎归
班,改赐推诚保德功臣,勋上柱国。久之,出知颍州。宝元二年四月四日,以疾
卒于官。公在颍州,闻西方用兵,恻然有忧国心,自以待罪外邦,不得尽其所怀,
使其弟禀言西事甚详。公之卒,故吏朱寀至颍,颍之吏民见寀,泣于马前,指公
尝所更历施为,曰:“此公之迹也。其为政有仁恩,所至如此。平生喜荐士,如
杨偕、郭劝、刘随、庞籍、段少连,比比为当世名臣。
公为人神色明秀,须眉如画。精学博闻,宽大沉默,一言之出,终身可复。
其莅官行己出处始终之大节,可考不诬如此。谨按赠兵部尚书,于令为三品。其
法当谥,敢告有司。谨状。
【司封员外郎许公行状〈宝元二年〉】
君讳逖,字景山,世家歙州。少仕伪唐,为监察御史。李氏国除,以族北迁。
献其文若干篇,得召试,为汲县尉冠氏主簿。凡主簿二岁,县民七百人诣京师,
愿得君为令。迁秘书省校书郎、知县事,数上书论北迁事,是时赵普为相,四方
奏疏不可其意者悉投二瓮中,瓮满辄出而焚之,未尝有所肯可,独称君为能,曰:
“其言与我多合。
又二岁,徙江华令,未行,转运使樊知古荐其材,拜太仆寺丞,磨勘钱帛粮
草,监永城和籴,知海陵监。三岁,用监最迁大理寺丞,赐绯衣银鱼,监泗州排
岸司,迁赞善大夫,监永兴军榷货务,迁太常丞、知鼎州。州杂蛮蜑,喜以攻劫
为生,少年百余人私自署为名号,常伺夜出掠居人,居人恶之,莫敢指。君至而
叹曰:“夫政,民之庇也。威不先去其恶,则惠亦不能及人。”君政既行,盗皆
亡入他境,约君去乃还。迁国子博士,奉使两浙、江南,言茶盐利害,省州县之
役,皆称旨。
出知兴元府,大修山河堰。堰水旧溉民田四万余顷,世传汉萧何所为。君行
坏堰,顾其属曰:“酂侯方佐汉取天下,乃暇为此以溉其农,古之圣贤,有以利
人无不为也,今吾岂宜惮一时之劳,而废古人万世之利?”乃率工徒躬治木石,
石坠,伤其左足,君益不懈。堰成,岁谷大丰,得嘉禾十二茎以献。
迁尚书主客员外郎、京西转运使,徙荆湖南路。荆湖南接溪洞诸蛮,岁出为
州县患。君曰:“鸟兽可驯,况蛮亦人乎!”乃召其酋豪,谕以祸福,诸蛮皆以
君言为可信。讫三岁,不以蛮事闻朝廷。君罢来朝,真宗面称其能。会有司言荆
南久不治,真宗拜君度支员外郎、知府事。荆南钤辖北路兵马,于荆湖为大府,
故常用重人,至君特选以材,用员外郎自君而始。
明年,选司封员外郎,赐金紫,徙知扬州。州居南方之会,世之仕宦于南,
与其死而无归者,皆寓其家于扬州。故其子弟杂居民间,往往倚权贵,恃法得赎,
出入里巷为不法,至或破亡其家。君捕其甚者笞之,曰:“此非吏法,乃吾代汝
父史教也。”子弟羞愧自悔,稍就学问为善人,风俗大化。岁满,在道得疾,卒
于高邮。
君少孤,事其母兄,以孝谨闻。常戒其妻事嫂如姑,而未尝敢先其兄食,衣
虽弊,兄不易衣,不敢易。
初,违命侯遣其弟朝京师,君之故友全惟岳当从,以其家属托君。惟岳果留
不返,君善抚其家,为嫁其女数人。李氏国亡,君载其家北归京师,以还惟岳。
历官四十年,不问家事。好学,尤喜孙、吴兵法。初在伪唐,数上书言事,
得校书郎,遂迁御史。王师围金陵,李氏大将李雄拥兵数万留上江,阴持两端。
李氏患之,以谓非君不能召雄。君走上江,以语动雄,雄即听命。已而李氏以蜡
书止雄于溧水,君曰:“此非栅兵之地,留之必败。”乃戒雄曰:“兵来,慎无
动,待我一夕,吾当入白,可与公兵俱入城。”君去,王师挑之,辄出战,果败
死。君至,收其余卒千人而去。
君少慷慨,卒能自立于时。其孝谨闻于其族,其信义著于其友,其材能称于
其官,是皆可书以传。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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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九 居士集卷三十九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记十首〈附一首〉
【泗州先春亭记〈景祐三年〉】
景祐二年秋,清河张侯以殿中丞来守泗上,既至,问民之所素病而治其尤暴
者。曰:“暴莫大于淮。”越明年春,作城之外堤,因其旧而广之,度为万有九
千二百尺,用人之力八万五千。泗之民曰:“此吾利也,而大役焉。然人力出于
州兵,而石出乎南山,作大役而民不知,是为政者之私我也。不出一力而享大利,
不可。”相与出米一千三百石,以食役者。堤成,高三十三尺,土实石坚,捍暴
备灾可久而不坏。既曰:“泗,四达之州也,宾客之至者有礼。”于是因前蒋侯
堂之亭新之,为劳饯之所,曰思邵亭,且推其美于前人,而志邦人之思也。又曰:
“泗,天下之水会也,岁漕必廪于此。”于是治常丰苍西门二夹室,一以视出纳,
曰某亭;一以为舟者之寓舍,曰通漕亭。然后曰:“吾亦有所休乎”。乃筑州署
之东城上为先春亭,以临淮水而望西山。
是岁秋,予贬夷陵,过泗上,于是知张侯之善为政也。昔周单子聘楚而过陈,
见其道秽,而川泽不陂梁,客至不授馆,羁旅无所寓,遂知其必亡。盖城郭道路,
旅舍寄寓,皆三代为政之法,而《周官》尤谨著之以为御备。今张侯之作也,先
民之备灾,而及于宾客往来,然后思自休焉,故曰善为政也。
先时,岁大水,州岁溺,前司封员外郎张侯夏守是州,筑堤以御之,今所谓
因其旧者是也。是役也,堤为大,故予记其大者详焉。
【夷陵县至喜堂记〈景祐三年〉】
峡州治夷陵,地滨大江,虽有椒。漆、纸以通商贾,而民俗俭陋,常自足,
无所仰于四方。贩夫所售不过鱐鱼腐鲍,民所嗜而已,富商大贾皆无为而至。
地僻而贫,故夷陵为下县,而峡为小州。州居无郭郛,通衢不能容车马,市无百
货之列,而鲍鱼之肆不可入,虽邦君之过市,必常下乘,掩鼻以疾趋。而民之列
处,灶、廪、匽、井无异位,一室之间上父子而下畜豕。其覆皆用茅竹,故岁常
火灾,而俗信鬼神,其相传曰作瓦屋者不利。夷陵者,楚之西境,昔《春秋》书
荆以狄之,而诗人亦曰蛮荆,岂其陋俗自古然欤?
景祐二年,尚书驾部员外郎朱公治是州,始树木,增城栅,甓南北之街,作
市门市区。又教民为瓦屋,别灶廪,异人畜,以变其俗。既又命夷陵令刘光裔治
其县,起敕书楼,饰厅事,新吏舍。三年夏,县功毕。
某有罪来是邦,朱公与某有旧,且哀其以罪而来,为至县舍,择其厅事之东
以作斯堂,度为疏絜高明,而日居之以休其心。堂成,又与宾客偕至而落之。夫
罪戾之人,宜弃恶地,处穷险,使其憔翠忧思,而知自悔咎。今乃赖朱公而得善
地,以偷宴安,顽然使忘其有罪之忧,是皆异其所以来之意。
然夷陵之僻,陆走荆门、襄阳至京师,二十有八驿;水道大江、绝淮抵汴东
水门,五千五百有九十里。故为吏者多不欲远来,而居者往往不得代,至岁满,
或自罢去。然不知夷陵风俗朴野,少盗争,而令之日食有稻与鱼,又有橘、柚、
茶、笋四时之味,江山美秀,而邑居缮完,无不可爱。是非惟有罪者之可以忘其
忧,而凡为吏者,莫不始来而不乐,既至而后喜也。作《至喜堂记》,藏其壁。
夫令虽卑而有土与民,宜志其风俗变化之善恶,使后来者有考焉尔。
【峡州至喜亭记〈景祐四年〉】
蜀于五代为僣国,以险为虞,以富自足,舟车之迹不通乎中国者五十有九年。
宋受天命,一海内,四方次第平,太祖改元之三年,始平蜀。然后蜀之丝枲织文
之富,衣被于天下,而贡输商旅之往来者,陆辇秦、凤、水道岷江,不绝于万里
之外。
岷江之来,合蜀众水,出三峡为荆江,倾折回直,捍怒斗激,束之为湍,触
之为旅。顺流之舟顷刻数百里,不及顾视,一失毫厘与崖石遇,则糜溃漂没不见
踪迹。故凡蜀之可以充内府、供京师而移用乎诸州者,皆陆出,而其羡余不急之
物,乃下于江,若弃之然,其为险且不测如此。夷陵为州,当峡口,江出峡始温
为平流。故舟人至此者,必沥酒再拜相贺,以为更生。
尚书虞部郎中朱公再治是州之三月,作至喜亭于江津,以为舟者之停留也。
且志夫天下之大险,至此而始平夷,以为行人之喜幸。夷陵固为下州,廪与俸皆
薄,而僻且远,虽有善政,不足为名誉以资进取。朱公能不以陋而安之,其心又
喜夫人之去忧患而就乐易,《诗》所谓“恺悌君子”者矣。自公之来,岁数大丰,
因民之余,然后有作,惠于往来,以馆以劳,动不违时,而人有赖,是皆宜书。
故凡公之佐吏,因相与谋,而属笔于修焉。
【襄州谷城县夫子庙碑记〈宝元元年〉】
释奠、释菜、祭之略者也。古者士之见师,以菜为贽,故始入学者必释菜以
礼其行师。其学官四时之祭,乃皆释奠。释奠有乐无尸;而释菜无乐,则其又略
也,故其礼亡焉。而今释奠幸存,然亦无乐,又不遍举于四时,独春秋行事而已。
《记》曰:“释奠必有合,有国故则否。”谓凡有国,各自祭其先圣先师,若唐
虞之夔、伯夷,周之周公,鲁之孔子。其国之无焉者,则必合于邻国而祭之。然
自孔子殁,后之学者莫不宗焉,故天下皆尊以为先圣,而后世无以易。学校废久
矣,学者莫知所师,又取孔子门人之高弟曰颜回者而配焉,以为先师。隋、唐之
际,天下州县皆立学,置学官、生员,而释奠之礼遂以著令。其后州县学废,而
释奠之礼,吏以其著令,故得不废。学废矣,无所从祭,则皆庙而祭之。荀卿子
曰:“仲尼,圣人之不得势者也。”然使其得势,则为尧、舜矣。不幸无时而殁,
特以学者之故,享弟子春秋之礼。而后之人不推所谓释奠者,徒见官为立祠而州
县莫不祭之,则以为夫子之尊由此为盛。甚者,乃谓生虽不得位,而殁有所享,
以为夫子荣,谓有德之报,虽尧、舜莫若。何其谬论者欤!祭之礼,以迎尸、酌
鬯为盛。释奠、荐馔,直奠而已,故曰祭之略者。其事有乐舞、授器之礼,今又
废,则于其略者又不备焉。然古之所谓吉凶、乡射、宾燕之礼,民得而见焉者,
今皆废失,而州县幸有社稷、释奠、风雨雷师之祭,民犹得以识先王之礼器焉。
其牲酒器币之数,升降俯仰之节,吏又多不能习,至其临事,举多不中而色不庄,
使民无所瞻仰。见者殆焉,因以为古礼不足复用,可胜叹哉!
大宋之兴,于今八十年,天下无事,方修礼乐,崇儒术,以文太平之功。以
谓王爵未足以尊夫子,又加至圣之号以褒崇之,讲正其礼,下于州县。而吏或不
能喻上之意,凡有司簿书之所不责者,谓之不急,非师古好学者莫肯尽心焉。谷
城令狄君栗,为其邑未逾时,修文宣王庙易于县之左,大其正位,为学舍于其旁,
藏九经书,率其邑之子弟兴于学。然后考制度,为俎豆、笾篚、尊爵、簠簋凡若
干,以与其邑人行事。谷城县政久废,狄君居之,期月称治,又能载国典,修礼
兴学,急其有司所不责者,諰諰然惟恐不及,可谓有志之士矣。
【御书阁记〈庆历二年〉】
醴陵县东二十里,有宫曰登真,其前有山,世传仙人王乔炼药于此。唐开元
间,神仙道家之说兴,天子为书六大字,赐而揭焉。太宗皇帝时,诏求天下前世
名山异迹,而尤好书法,闻登真有开元时所赐字,甚奇,乃取至京师阅焉,已而
还之,又赐御书飞白字使藏焉。其后登真大火,独飞白书存。康定元年,道士彭
知一探其私笈以市工材,悉复宫之旧,建楼若干尺以藏赐书。予之故人处士任君
为予言其事,来乞文以志,凡十余请而不懈。予所领职方,悉掌天下图书,考图
验之,醴陵老佛之居凡八十,而所谓登真者,其说皆然,乃为之记。
夫老与佛之学,皆行于世久矣,为其徒者常相訾病,若不相容于世。二家之
说,皆见斥于吾儒,宜其合势并力以为拒守,而乃反自相攻,惟恐不能相弱者何
哉?岂其死生性命所持之说相盭而然邪?故其代为兴衰,各系于时之好恶,虽善
辩者不能合二说而一之。至其好大宫室,以矜世人,则其为事同焉。然而佛能箝
人情而鼓以祸福,人之趣者常众而炽,老氏独好言清净远去、灵仙飞化之术,其
事冥深,不可质究,则其为常以淡泊无为为务。故凡佛氏之动摇兴作,为力甚易。
而道家非遭人主之好尚,不能独兴,其间能自力而不废者,岂不贤于其徒者哉!
知一是已。庆历二年八月八日,庐陵欧阳修记。
【画舫斋记〈庆历二年〉】
予至滑之三月,即其署东偏之室,治为燕私之居,而名曰画舫斋。斋广一室,
其深七室,以户相通,凡入予室者如入乎舟中。其温室之奥,则穴其上以为明;
其虚室之疏以达,则阑槛其两旁以为坐立之倚。凡偃休于吾斋者,又如偃休乎舟
中。山石崷崒,佳花美木之植列于两檐之外,又似泛乎中流,而左山右林之相映,
皆可爱者。故因以舟名焉。
《周易》之象,至于履险蹈难,必曰涉川。盖舟之为物,所以济险难,而非
安居之用也。今予治斋于署,以为燕安,而反以舟名之,岂不戾哉?矧予又尝以
罪谪走江湖间,自汴绝淮,浮于大江,至于巴峡,转而以入于汉沔,计其水行几
万余里,其羁穷不幸而卒遭风波之恐,往往叫号神明以脱须臾之命者数矣。当其
恐时,顾视前后,凡舟之人非为商贾则必仕宦,因窍自叹,以谓非冒利与不得已
者孰肯至是哉?赖天之惠,全活其生,今得除去宿负列官于朝,以来是州,饱廪
食而安署居。追思曩时山川所历,舟楫之危,蛟龟之出没,波涛之汹欻,宜其寝
惊而梦愕。而乃忘其险阻,犹以舟名其斋,岂真乐于舟居者邪!然予闻古之人,
有逃世远去江湖之上终身而不肯反者,其必有所乐也。苟非冒利于险,有罪而不
得已,使顺风恬波,傲然枕席之上,一日而千里,则舟之行岂不乐哉!顾予诚有
所未暇,而舫者宴嬉之舟也,姑以名予斋,奚曰不宜?
予友蔡君谟善大书,颇怪伟,将乞其大字以题于楹,惧其疑予之所以名斋者,
故具以云。又因以置于壁。壬午十二月十二日书。
【王彦章画像记〈庆历三年〉】
太师王公讳彦章,字子明,郓州寿张人也。事梁,为宣义军节度使,以身死
国,葬于郑州之管城。晋天福二年,始赠太师。公在梁以智勇闻,梁,晋之争数
百战,其为勇将多矣,而晋人独畏彦章。自乾化后,常与晋战,屡困庄宗于河上。
及梁末年,小人赵岩等用事,梁之大臣老将多以讠毚不见信,皆怒而有怠心,而
梁亦尽失河北,事势已去。诸将多怀顾望,独公奋然自必,不少屈懈,志虽不就,
卒死以忠。公既死,而梁亦亡矣。悲夫!五代终始才五十年,而更十有三君,五
易国而八姓,士之不幸而出乎其时,能不污其身得全其节者鲜矣。公本武人,不
知书,其语质,平生尝谓人曰:“豹死留皮,人死留名。”盖其义勇忠信,出于
天性而然。
予于《五代书》,窍有善善恶恶之志,至于公传,未尝不感愤叹息,惜乎旧
史残略,不能备公之事。康定元年,予以节度判官来此,求于滑人,得公之孙睿
所录家传,颇多于旧史,其记德胜之战尤详。又言敬翔怒末帝不肯用公,欲自经
于帝前。公因用笏画山川,为御史弹而见废。又言公五子,其二同父死节。
此皆旧史无之。又云公在滑,以讠毚自归于京师;而史云召之。是时梁兵尽
属段凝,京师羸兵不满数千,公得保銮五百人之郓州,以力寡败于中都;而史云
将五千以往者,亦皆非也。
公之攻德胜也,初受命于帝前,期以三日破敌,梁之将相闻者皆窍笑。及破
南城,果三日。是时庄宗在魏,闻公复用,料公必速攻,自魏驰马来救,已不及
矣。庄宗之善料,公之善出奇,何其神哉!今国家罢兵四十年,一旦元昊反,败
军杀将,连四五年,而攻守之计至今未决。予尝独持用奇取胜之议,而叹边将屡
失其机,时人闻予说者,或笑以为狂,或忽若不闻,虽予亦惑,不能自信。及读
公家传,至于德胜之捷,乃知古之名将必出于奇,然后能胜。然非审于为计者不
能出奇,奇在速速在果,此天下伟男子之所为,非拘牵常算之士可到也。
每读其传,未尝不想见其人。后二年,予复来通判州事。岁之正月,过俗所
谓铁枪寺者,又得公画像而拜焉。岁久磨灭,隐隐可见,亟命工完理之,而不敢
有加焉,惧失其真也。公善用枪,当时号王铁枪,公死已百年,至今俗犹以名其
寺,童儿牧竖皆知王铁枪之为良将也。一枪之勇,同时岂无?而公独不朽者,岂
其忠义之节使然欤?画已百余年矣,完之复可百年,然公之不泯者,不系乎画之
存不存也。而予尤区区如此者,盖其希慕之至焉耳。读其书,尚想乎其人,况得
拜其像,识其面目,不忍见其坏也。画既完,因书予所得者于后,而归其人使藏
之。
【吉州学记〈庆历四年〉】
庆历三年秋,天子开天章阁,召政事之臣八人,问治天下其要有几,施于今
者宜何先,使坐而书以对。八人者皆震恐失位,俯伏顿首,言此非愚臣所能及,
惟陛下所欲为,则天下幸甚。于是诏书屡下,劝农桑,责吏课,举贤才。其明年
三月,遂诏天下皆立学,置学官之员,然后海隅徼塞四方万里之外,莫不皆有学。
呜呼,盛矣!学校,王政之本也。古者致治之盛衰,视其学之兴废。《记》曰:
“国有学,遂有序,党有庠,家有塾。”此三代极盛之时大备之制也。宋兴,盖
八十有四年,而天下之学始克大立,岂非盛美之事,须其久而后至于大备欤?是
以诏下之日,臣民喜幸,而奔走就事者以后为羞。
其年十月,吉州之学成。州旧有夫子庙,在城之西北,今知州事李侯宽之至
也,谋与州人迁而大之,以为学舍,事方上请而诏已下,学遂以成,李侯治吉,
敏而有方,其作学也,吉之士率其私钱一百五十万以助。用人之力积二万二千工,
而人不以为劳;其良材坚甓之用凡二十二万三千五百,而人不以为多;学有堂筵
斋讲,有藏书之阁,有宾客之位,有游息之亭,严严翼翼,壮伟闳耀,而人不以
为侈。既成,而来学者常三百余人。
予世家于吉,而滥官于朝,进不能赞扬天子之盛美,退不得与诸生揖让乎其
中。然予闻教学之法本于人性,磨揉迁革,使趋于善,其勉于人者勤,其入于人
者渐,善教者以不倦之意须迟久之功,至于礼让兴行而风俗纯美,然后为学之成。
今州县之吏不得久其职而躬亲于教化也,故李侯之绩及于学之立,而不及待其成。
惟后之人,毋废慢天子之诏而殆以中止,幸予他日因得归荣故乡而谒于学门,将
见吉之士皆道德明秀而可为公卿,问于其俗而婚丧饮食皆中礼节,入于其里而长
幼相孝慈于其家,行于其郊而少者扶其羸老、壮者代其负荷于道路,然后乐学之
道成。而得时从先生、耆老,席于众宾之后,听乡乐之歌,饮献酬之酒,以诗颂
天子太平之功。而周览学舍,思咏李侯之遗爱,不亦美哉!故于其始成也,刻辞
于石,而立诸其庑以俟。
【又初稿附刊】
庆历三年,天子开天章阁,召政事之臣八人,赐之坐,问治天下其要有几,
施于今者宜何先,使书于纸以对。八人者皆振恐失措,俯伏顿首,言此事大,非
愚臣所能及,惟陛下幸诏臣等,于是退而具述为条列。明年正月,始诏州郡吏以
赏罚劝农桑。三月,又诏天下皆立学。惟三代仁政之本,始于井田而成于学校。
《记》曰:“国有学,遂有序,党有庠,家有塾。”其极盛之时大备之制也。凡
学,本于人性,磨揉迁革使趋于善,至于风俗成而颂声兴。盖其功法,施之各有
次第,其教于人者勤,而入于人者渐,勤则不倦,渐则迟久而深。夫以不倦之意
待迟久而成功者,三王之用心也。故其为法必久而后至太平,而为国皆至六七百
年而未已,此其效也。三代学制甚详,而后世罕克以举,举或不知,而本末不备
又欲以速,不待其成而怠,故学之道常废而仅存。惟天子明圣,深原三代致治之
本,要在富而教之。故先之农桑,而继以学校,将以衣食饥寒之民而皆知孝慈礼
让。是以诏书再下,吏民感悦,奔走执事者以后为羞。
其年十月,吉州之学成。州即先夫子庙为学舍于城西而未备,今知州事、殿
中丞李侯宽之至也,谋与州人迁而大之,事方上请而诏下,学遂以成,李侯治吉,
敏而有方,其作学也,吉之士率其私钱一百五十万以助。用人之力积二万一千工,
而人不以为劳;其良材坚甓之用凡二十二万三千五百,而人不以为多;学有堂筵
斋讲,有藏书之阁,有宾客之位,有游息之亭,严严翼翼,壮伟闳耀,而人不以
为侈。既成,而来学者常三百余人。
予世家于吉,滥官于朝廷,进不能赞明天子之盛美,退不能与诸生揖让乎其
中。惟幸吉之学教者,知学本于勤渐,迟久而不倦以治,毋废慢天子之诏。使予
他日因得归荣故乡而谒于学门,将见吉之士皆道德明秀可为公卿,过其市而贾者
不鬻其淫,适其野而耕者不争垅亩,入其里闾而长幼相孝慈于其家,行其道途而
少者扶羸老、壮者代其负荷于路,然后乐学之道成。而得从乡先生席于众宾之后,
听乡乐之歌,饮射壶之酒,以诗颂天子太平之功。而周览学舍,思咏李侯之遗爱,
不亦美哉!故于其始成也,刻辞于石,以立诸其庑。
【丰乐亭记〈庆历六年〉】
修既治滁之明年,夏,始饮滁水而甘。问诸滁人,得于州南百步之近。其上
丰山耸然而特立,下则幽谷窈然而深藏,中有清泉滃然而仰出。俯仰左右,顾
而乐之。于是疏泉凿石,辟地以为亭,而与滁人往游于其间。
滁于五代干戈之际,用武之地也。昔太祖皇帝尝以周师破李景兵十五万于清
流山下,生擒其将皇甫晖、姚凤于滁东门之外,遂以平滁。修尝考其山川,按其
图记,升高以望清流之关,欲求晖、凤就擒之所,而故老皆无在者,盖天下之平
久矣。自唐失其政,海内分裂,豪杰并起而争,所在为敌国者,何可胜数!及宋
受天命,圣人出而四海一。向之凭恃险阻,刬削消磨,百年之间,漠然徒见山高
而水清。欲问其事,而遗老尽矣。
今滁介于江、淮之间,舟车商贾、四方宾客之所不至,民生不见外事,而安
于畎亩衣食,以乐生送死。而孰知上之功德,休养生息,涵煦百年之深也。修之
来此,乐其地僻而事简,又爱其俗之安闲。既得斯泉于山谷之间,乃日与滁人仰
而望山,俯而听泉,掇幽芳而荫乔木,风霜冰雪,刻露清秀,四时之景,无不可
爱。又幸其民乐其岁物之丰成,而喜与予游也。因为本其山川,道其风俗之美,
使民知所以安此丰年之乐者,幸生无事之时也。夫宣上恩德,以与民共乐,刺史
之事也,遂书以名其亭焉。庆历丙戌六月日,右正言、知制诰、知滁州军州事欧
阳修记。
【醉翁亭记〈庆历六年〉】
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山行六
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于
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谁?山之僧曰智仙也。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太守
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醉,而年又最高,故自号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
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
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清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朝而往,暮而
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至于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树,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绝者,
滁人游也。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山肴野蔌,杂然而
前陈者,太守宴也。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奕者胜,觥筹交错,起坐而
喧哗者,众宾欢也。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者,太守醉也。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游人
去而禽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
知太守之乐其乐也。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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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4:1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四十 居士集卷四十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记八首
【菱溪石记〈庆历六年〉】
菱溪之石有六:其四为人取去;其一差小而尤奇,亦藏民家;其最大者偃然
僵卧于溪侧,以其难徙,故得独存。每岁寒霜落,水涸而石出,溪旁人见其可怪,
往往祀以为神。菱溪,按图与经皆不载。唐会昌中,刺史李濆为《荇溪记》,云
水出永阳岭,西经皇道山下。以地求之,今无所谓荇溪者,询于滁州人,曰此溪
是也。杨行密有淮南,淮人为讳其嫌名,以荇为菱,理或然也。
溪傍若有遗址,云故将刘金之宅,石即刘氏之物也。金,伪吴时贵将,与行
密俱起合淝,号三十六英雄,金其一也。金本武夫悍卒,而乃能知爱赏奇异,为
儿女子之好,岂非遭逢乱世,功成志得,骄于富贵之佚欲而然邪?想其陂池、台
榭、奇木、异草,与此石称,亦一时之盛哉。今刘氏之后散为编民,尚有居溪旁
者。
予感夫人物之废兴,惜其可爱而弃也,乃以三牛曳置幽谷,又索其小者,得
于白塔民朱氏,遂立于亭之南北。亭负城而近,以为滁人岁时嬉游之好。
夫物之奇者,弃没于幽远则可惜,置之耳目,则爱者不免取之而去。嗟夫!
刘金者虽不足道,然亦可谓雄勇之士,其平生志意岂不伟哉。及其后世,荒堙零
落,至于子孙泯没而无闻,况欲长有此石乎。用此可为富贵者之戒。而好奇之士
闻此石者,可以一赏而足,何必取而去也哉?
【海陵许氏南园记〈庆历八年〉】
高阳许君子春,治其海陵郊居之南为小园,作某亭某堂于其间。许君为江浙、
荆淮制置发运使,其所领六路七十六州之广,凡赋敛之多少,山川之远近,舟楫
之往来,均节转徙,视江湖数千里之外如运诸其掌,能使人乐为而事集。当国家
用兵之后,修前人久废之职,补京师匮乏之供,为之六年,厥绩大著,自国子博
士迁主客员外郎,由判官为副使。
夫理繁而得其要则简,简则易行而不违,惟简与易,然后其力不劳而有余。
夫以制置七十六州之有余,治数亩之地为园,诚不足施其智;而于君之事,亦不
足书。君之美众矣,予特书其一节可以示海陵之人者。君本歙人,世有孝德。其
先君司封丧其父母,事其兄如父,戒其妻事其嫂如姑。衣虽敝,兄未易衣不敢易;
食虽具,兄未食不敢先食。司封之亡,一子当得官,其兄弟相让,久之,诸兄卒
以让君,君今遂显于朝以大其门。君抚兄弟诸子犹己子,岁当上计京师,而弟之
子病,君留不忍去,其子亦不忍舍君而留,遂以俱行。君素清贫,罄其家赀走四
方以求医,而药必亲调,食饮必亲视,至其矢溲亦亲候其时节颜色所下,如可理
则喜,或变动逆节,则忧戚之色不自胜。其子卒,君哭泣悲哀,行路之人皆嗟叹。
呜呼!予见许氏孝悌著于三世矣。凡海陵之人过其园者,望其竹树,登其台
榭,思其宗族少长相从愉愉而乐于此也。爱其人,化其善,自一家而形一乡,由
一乡而推之无远迩。使许氏之子孙世久而愈笃,则不独化及其人,将见其园间之
草木,有骈枝而连理也,禽鸟之翔集于其间者,不争巢而栖,不择子而哺也。呜
呼!事患不为与夫怠而止尔,惟力行而不怠以止,然后知予言之可信也。庆历八
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庐陵欧阳修记。
【真州东园记〈皇祐三年〉】
真为州,当东南之水会,故为江淮、两浙、荆湖发运使之治所。龙图阁直学
士施君正臣、侍御史许君子春之为使也,得监察御史里行马君仲涂为其判官。三
人者乐其相得之欢,而因其暇日,得州之监军废营以作东园,而日往游焉。
岁秋八月,子春以其职事走京师,图其所谓东园者来以示予,曰:“园之广
百亩,而流水横其前,清池浸其右,高台起其北。台,吾望以拂云之亭;池,吾
俯以澄虚之阁;水,吾泛以画舫之舟。敞其中以为清燕之堂,辟其后以为射宾之
圃。芙渠芰荷之的历,幽兰白芷之芬芳,与夫佳花美木列植而交阴,此前日之苍
烟白露而荆棘也。高甍巨桷,水光日景动摇而下上,其宽闲深靓可以答远响而生
清风,此前日之颓垣断堑而荒墟也。嘉时令节,州人士女啸歌而管弦,此前日之
晦冥风雨、鼪鼯鸟兽之嗥音也。吾于是信有力焉。凡图之所载,盖其一二之
略也。若乃升于高以望江山之远近,嬉于水而逐鱼鸟之浮沉,其物象意趣,登临
之乐,览者各自得焉。凡工之所不能画者,吾亦不能言也。其为我书其大概焉。”
又曰:“真,天下之冲也。四方之宾客往来者,吾与之共乐于此,岂独私吾
三人者哉?然而池台日益以新,草树日益以茂,四方之士无日而不来,而吾三人
者有时而皆去也,岂不眷眷于是哉。不为之记,则后孰知其自吾三人者始也?”
予以谓三君子之材贤足以相济,而又协于其职,知所后先,使上下给足,而
东南六路之人无辛苦愁怨之声。然后休其余闲,又与四方之贤士大夫共乐于此。
是皆可嘉也,乃为之书。庐陵欧阳修记。
【浮槎山水记〈嘉祐三年〉】
浮槎山在慎县南三十五里,或曰浮阇山,或曰浮巢山,其事出于浮图、老子
之徒荒怪诞幻之说。其上有泉,自前世论水者皆弗道。余尝读《茶经》,爱陆羽
善言水。后得张又新《水记》,载刘伯刍、李季卿所列水次第,以为得之于羽,
然以《茶经》考之,皆不合。又新,妄狂险谲之士,其言难信,颇疑非羽之说。
及得浮槎山水,然后益以羽为知水者。浮槎与龙池山,皆在庐州界中,较其水味,
不及浮槎远甚。而又新所记以龙池为第十,浮槎之水弃而不录,以此知其所失多
矣。羽则不然,其论曰:“山水上,江次之,井为下。山水:乳泉、石池漫流者
上。”其言虽简,而于论水尽矣。
浮槎之水,发自李侯。嘉祐二年,李侯以镇东军留后出守庐州,因游金陵,
登蒋山,饮其水。既又登浮槎,至其山,上有石池,涓涓可爱,盖羽所谓浮泉漫
流者也。饮之而甘,乃考图记,问于故老,得其事迹,因以其水遗余于京师。予
报之曰:李侯可谓贤矣。
夫穷天下之物无不得其欲者,富贵者之乐也。至于荫长松,藉丰草,听山溜
之潺湲,饮石泉之滴沥,此山林者之乐也。而山林之士视天下之乐,不一动其心。
其有欲于心,顾力不可得而止者,乃能退而获乐于斯。彼富贵者之能致物矣,而
其不可兼者,惟山林之乐尔。惟富贵者而不得兼,然后贫贱之士有以自足而高世。
其不能两得,亦其理与势之然欤。今李侯生长富贵,厌于耳目,又知山林之为乐,
至于攀缘上下,幽隐穷绝,人所不及者皆能得之,其兼取于物者可谓多矣。
李侯折节好学,喜交贤士,敏于为政,所至有能名。
凡物不能自见而待人以彰者有矣,其物未必可贵而因人以重者亦有矣。故予
为志其事,俾世知斯泉发自李侯始也。三年二月二十有四日,庐陵欧阳修记。
【有美堂记〈嘉祐祐四年〉】
嘉祐二年,龙图阁直学士、尚书吏部郎中梅公出守于杭,于其行也,天子宠
之以诗,于是始作有美之堂,盖取赐诗之首章而名之,以为杭人之荣。然公之甚
爱斯堂也,虽去而不忘,今年自金陵遣人走京师,命予志之,其请至六七而不倦。
予乃为之言曰:
夫举天下之至美与其乐,有不得而兼焉者多矣。故穷山水登临之美者,必之
乎宽闲之野、寂寞之乡而后得焉;览人物之盛丽、夸都邑之雄富者,必据乎四达
之冲、舟车之会而后足焉。盖彼放心于物外,而此娱意于繁华,二者各有适焉。
然其为乐,不得而兼也。
今夫所谓罗浮、天台、衡岳、庐阜,洞庭之广,三峡之险,号为东南奇伟秀
绝者,乃皆在乎下州小邑、僻陋之邦,此幽潜之士、穷愁放逐之臣之所乐也。
若乃四方之所聚,百货之所交,物盛人众,为一都会,而又能兼有山水之美,
以资富贵之娱者,惟金陵、钱塘,然二邦皆僣窍于混世。及圣宋受命,海内为一,
金陵以后服见诛,今其江山虽在,而颓垣废址,荒烟野草,过而览者莫不为之踌
躇而凄怆。
独钱塘自五代时,知尊中国,效臣顺,及其亡也,顿首请命,不烦干戈,今
其民幸富完安乐。又其俗习工巧,邑屋华丽,盖十余万家。环以湖山,左右映带。
而闽商海贾,风帆浪舶,出入于江涛浩渺烟云杳霭之间,可谓盛矣。而临是邦者,
必皆朝廷公卿大臣若天子之侍从,又有四方游士为之宾客,故喜占形胜,治亭榭,
相与极游览之娱。
然其于所取,有得于此者必有遗于彼。独所谓有美堂者,山水登临之美,人
物邑居之繁,一寓目而尽得之。盖钱塘兼有天下之美,而斯堂者又尽得钱塘之美
焉,宜乎公之甚爱而难忘也。梅公,清慎好学君子也,视其所好,可以知其人焉。
四年八月丁亥,庐陵欧阳修记。
【相州昼锦堂记〈治平二年〉】
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此人情之所荣,而今昔之所同也。盖士方穷
时,困厄闾里,庸人孺子皆得易而侮之,若季子不礼于其嫂,买臣见弃于其妻。
一旦高车驷马,旗旄导前而骑卒拥后,夹道之人相与骈肩累迹,瞻望咨嗟,而所
谓庸夫愚妇者,奔走骇汗,羞愧俯伏,以自悔罪于车尘马足之间。此一介之士得
志当时,而意气之盛,昔人比之衣锦之荣者也。
惟大丞相魏国公则不然。公,相人也。世有令德,为时名卿。自公少时,已
擢高科,登显仕,海内之士闻下风而望余光者,盖亦有年矣。所谓将相而富贵,
皆公所宜素有,非如穷厄之人侥幸得志于一时,出于庸夫愚妇之不意,以惊骇而
夸耀之也。然则高牙大纛不足为公荣,桓圭衮冕不足为公贵。惟德被生民而功施
社稷,勒之金石,播之声诗,以耀后世而垂无穷,此公之志而士亦以此望于公也。
岂止夸一时而荣一乡哉。
公在至和中,尝以武康之节来治于相,乃作昼锦之堂于后圃。既又刻诗于石,
以遗相人。其言以快恩雠、矜名誉为可薄,盖不以昔人所夸者为荣,而以为戒。
于此见公之视富贵为何如,而其志岂易量哉!故能出入将相,勤劳王家,而夷险
一节。至于临大事,决大议,垂绅正笏,不动声气,而措天下于泰山之安,可谓
社稷之臣矣。其丰功盛烈,所以铭彝鼎而被弦歌者,乃邦家之光,非闾里之荣也。
余虽不获登公之堂,幸尝窍诵公之诗,乐公之志有成,而喜为天下道也,于
是乎书。尚书吏部侍郎、参知政事欧阳修记。
【仁宗御飞白记〈治平四年〉】
治平四年夏五月,余将赴毫,假道于汝阴,因得阅书于子履之室。而云章烂
然,辉映日月,为之正冠肃容,再拜而后敢仰视,盖仁宗皇帝之御飞白也。曰:
“此宝文阁之所藏也,胡为于子之室乎?”子履曰:“曩者天子宴从臣于群玉而
赐以飞白,余幸得与赐焉。予穷于世久矣,少不悦于时人,流离窜斥,十有余年。
而得不老死江湖之上者,盖以遭时清明,天子向学,乐育天下之材而不遗一介之
贱,使得与群贤并游于儒学之馆。而天下无事,岁时丰登,民物安乐,天子优游
清闲,不迩声色,方与群臣从容于翰墨之娱。而余于斯时,窍获此赐,非惟一介
之臣之荣遇,亦朝廷一时之盛事也。子其为我志之。”余曰:“仁宗之德泽涵濡
于万物者四十余年,虽田夫野老之无知,犹能悲歌思慕于垅亩之间,而况儒臣学
士,得望清光、蒙恩宠、登金门而上玉堂者乎?”于是相与泫然流涕而书之。
夫玉韫石而珠藏渊,其光气常见于外也。故山辉如白虹、水变而五色者,至
宝之所在也。今赐书之藏于子室也,吾知将有望气者,言荣光起而属天者,必赐
书之所在也。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欧阳修谨记。
【岘山亭记〈熙宁三年〉】
岘山临汉上,望之隐然,盖诸山之小者,而其名特著于荆州者,岂非以其人
哉。其人谓谁?羊祜叔子、杜预元凯是已。方晋与吴以兵争,常倚荆州以为重,
而二子相继于此,遂以平吴而成晋业,其功烈已盖于当世矣。至于风流余韵蔼然
被于江汉之间者,至今人犹思之,而于思叔子也尤深。盖元凯以其功,而叔子以
其仁,二子所为虽不同,然皆足以垂于不朽。余颇疑其反自汲汲于后世之名者何
哉?传言叔子尝登兹山,慨然语其属,以谓此山常在,而前世之士皆已湮灭于无
闻,因自顾而悲伤。然独不知兹山待己而名著也。元凯铭功于二石,一置兹山之
上,一投汉水之渊。是将自待者厚而所思者远欤?
山故有亭,世传以为叔子之所游止也。故其屡废而复兴者,由后世慕其名而
思其人者多也。熙宁元年,余友人史君中辉以光禄卿来守襄阳。明年,因亭之旧,
广而新之,既周以回廊之壮,又大其后轩,使与亭相称。君知名当世,所至有声,
襄人安其政而乐从其游也,因以君之官名其后轩为光禄堂,又欲纪其事于石,以
与叔子、元凯之名并传于久远。君皆不能止也,乃来以记属于余。
余谓君知慕叔子之风而袭其遗迹,则其为人与其志之所存者可知矣;襄人爱
君而安乐之如此,则君之为政于襄者又可知矣。此襄人之所欲书也。若其左右山
川之胜势,与夫草木云烟之杳霭,出没于空旷有无之间,而可以备诗人之登高,
写离骚之极目者,宜其览者自得之。至于亭屡废兴,或自有记,或不必究其详者,
皆不复道。熙宁三年十月二十有二日,六一居士欧阳修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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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一 居士集卷四十一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序六首
【帝王世次图序】
尧、舜、禹、汤、文、武,此六君子者可谓显人矣。而后世犹失其传者,岂
非以其远也哉?是故君子之学,不穷远以为能,而阙其不知,慎所传以惑世也。
方孔子时,周衰学废,先王之道不明,而异端之说并起。孔子患之,乃修正
《诗》、《书》、史记,以止纷乱之说,而欲其传之信也。故略其远而详其近,
于《书》断自唐、虞以来,著其大事可以为世法者而已。至于三皇五帝君臣世次
皆未尝道者,以其世远而慎所不知也。
孔子既殁,异端之说复兴,周室亦益衰乱。接乎战国,秦遂焚书,先王之道
中绝。汉兴久之,《诗》、《书》稍出而不完。当王道中绝之际,奇书异说方充
斥而盛行,其言往往反自托于孔子之徒,以取信于时。学者既不备见《诗》、
《书》之详,而习传盛行之异说,世无圣人以为质,而不自知其取舍真伪。至有
博学好奇之士,务多闻以为胜者,于是尽集诸说,而论次初无所择,而惟恐遗之
也,如司马迁之《史记》是矣。
出孔子之学,上述前世,止于尧、舜,著其大略,而不道其前。迁远出孔子
之后,而乃上述黄帝以来,又详悉其世次,其不量力而务胜,宜其失之多也。迁
所作《本纪》,出于《大戴礼》、《世本》诸书,今依其说,图而考之。尧、舜,
夏、商、周,皆同出于黄帝。尧之崩也,下传其四世孙舜,舜之崩也,复上传其
四世祖禹,而舜、禹皆寿百岁。稷、契于高辛为子,乃同父异母之兄弟,今以其
世次而下之,汤与王季同世。汤下传十六世而为纣,王季下传一世而为文王,二
世而为武王。是文王以十五世祖臣事十五世孙纣,而武王以十四世祖伐十四世孙
而代之王,何其缪哉!
呜呼!尧、舜、禹、汤、文、武之道,百王之取法也。其盛德大业见于行事,
而后世所欲知者,孔子皆已论著之矣。其久远难明之事后世不必知,不知不害为
君子者,孔子皆不道也。夫孔子所以为圣人者,其智知所取舍,皆如此。
【后序】
余既略论帝王世次而见《本纪》之失,犹谓文、武与纣相去十五、六世,其
缪较然不疑。而尧、舜、禹之世相去不远,尚冀其理有可通,乃复以《尚书》、
《孟子》、孔安国、皇甫谧诸书,参考其寿数长短,而尤乖戾不能合也。
据《书》及诸说云尧寿一百一十六岁,舜寿一百一十二岁,禹寿百岁。尧年
十六即位,在位七十年,年八十六始得舜而试之,二年乃使摄政。时舜年三十,
居试、摄通三十年而尧崩。舜服尧丧三年毕,乃即位,在位五十年而崩。方舜在
位三十三年命禹摄政,凡十七年而舜崩。禹服舜丧三年毕,乃即位,在位十年而
崩。由是言之,当尧得舜之时,尧年八十六,舜年三十。以此推而上之,是尧年
五十七已见四世之玄孙生一岁矣。舜居试、摄及在位通八十二年,而禹寿百〔岁〕
(年)。以禹百年之间推而上之,禹即位及居舜丧通十三年,又在舜朝八十二年,
通九十五年,则当舜摄、试之初年禹才六岁。是舜为玄孙年三十时,见四世之高
祖方生六岁矣。至于舜娶尧二女,据图为曾祖姑。虽古远世异,与今容有不同,
然人伦之理乃万世之常道,必不错乱颠倒之如此。然则诸家世次,寿数长短之说,
圣《经》之所不著者,皆不足信也决矣。
【韵总序】
倕工于为弓而不能射,羿与逢蒙,天下之善射者也;奚仲工于为车而不能
御,王良、造父,天下之善御者也。此荀卿子所谓艺之至者不两能,信哉。儒者
学乎圣人,圣人之道直以简。然至其曲而畅之,以通天下之理,以究阴阳、天地、
人鬼、事物之变化,君臣、父子、吉凶、生死凡人之大伦,则六经不能尽其说,
而七十子与孟轲、荀、杨之徒各极其辩而莫能殚焉。夫以孔子之好学,而其所道
者自尧、舜而后则详之,其前盖略而弗道,其亦有所不暇者欤?儒之学者,信哉
远且大而用功多,则其有所不暇者宜也。文字之为学,儒者之所用也。其为精也,
有声形曲直毫厘之别,音响清浊相生之类,五方言语风俗之殊。故儒者莫暇精之,
其有精者,则往往不能乎其他。是以学者莫肯舍其所事而尽心乎此,所谓不两能
者也,必待乎用心专者而或能之,然后儒者有以取焉。
洛僧鉴聿,为《韵总》五篇,推子母轻重之法以定四声,考求前儒之失,辩
正五方之讹。顾其用心之精,可谓人于忽微,若栉之于发,绩之于丝,虽细且多
而条理不乱。儒之学者,莫能难也。鉴聿通于《易》,能知大演之数,又学乎阴
阳、地理、黄帝、岐伯之书,其尤尽心者《韵总》也。
世本儒家子,少为浮图,入武当山。往来江汉之旁十余年,不妄与人交,有
不可其意,虽王公大人亦莫肯顾,闻士有一艺,虽千里必求之,介然有古独行之
节,所谓用心专者也,宜其学必至焉耳。浮图之书行乎世者数百万言,其文字杂
以夷、夏,读者罕得其真,往往就而正焉。鉴聿之书非独有取于吾儒,亦欲传于
其徒也。
【外制集序〈庆历五年〉】
庆历三年春,丞相吕夷简病,不能朝。上既更用大臣,锐意天下事,始用谏
官、御史疏,追还夏竦制书,既而召韩琦、范仲淹于陕西,又除富弼枢密副使。
弼、仲淹、琦皆惶恐顿首,辞让至五六不已。手诏趣琦等就道甚急,而弼方且入
求对以辞,不得见,遣中贵人趣送阁门,使即受命。呜呼!观琦等之所以让,上
之所以用琦等者,可谓圣贤相遭,万世一遇,而君臣之际、何其盛也!
于是时,天下之士孰不愿为材邪,顾予何人,亦与其选。夏四月,召自滑台,
入谏院。冬十二月,拜右正言、知制诰。是时夏人虽数请命,而西师尚未解严。
京东累岁盗贼,最后王伦暴起沂州,转劫江淮之间,而张海、郭貌山等亦起商、
邓,以惊京西。州县之吏多不称职,而民弊矣。天子方慨然劝农桑,兴学校,破
去前例以不次用人。哀民困而欲除其蠹吏,知磨勘法久之弊,而思别材不肖以进
贤能。患百职之不修,而申行赏罚之信,盖欲修法度矣。予时虽掌诰命,犹在谏
职,常得奏事殿中,从容尽闻天子所以更张庶事、忧闵元元而劳心求治之意。退
得载于制书,以讽晓训敕在位者。然予方与修祖宗故事,又修起居注,又修编敕,
日与同舍论议,治文书所省不一,而除目所下,率不一二时,已迫丞相出。故不
得专一思虑,工文字,以尽导天子难谕之意,而复诰命于三代之文。嗟夫!学者
文章见用于世鲜矣,况得施于朝廷而又遭人主致治之盛。若修之鄙,使竭其材犹
恐不称,而况不能专一其职,此予所以常遗恨于斯文也。
明年秋,予出为河北转运使。又明年春,权知成德军事。事少间,发响所作
制草而阅之,虽不能尽载明天子之意,于其所述百得一二,足以章示后世。盖王
者之训在焉,岂以予文之鄙而废也。于是录之为三卷。予自直阁下,儤直八十
始满。不数日,奉使河东。还,即以来河北。故其所作,才一百五十余篇云。三
月二十一日序。
【礼部唱和诗序〈嘉祐二年〉】
嘉祐二年春,予幸得从五人者于尚书礼部,考天下所贡士,凡六千五百人。
盖绝不通人者五十日,乃于其间,时相与作为古律长短歌诗杂言,庶几所谓群居
燕处言谈之文,亦所以宣其底滞而忘其倦怠也。故其为言易而近,择而不精。然
纲缪反复,若断若续,而时发于奇怪,杂以诙嘲笑谑,及其至也,往往亦造于精
微。
夫君子之博取于人者,虽滑稽鄙俚犹或不遗,而况于诗乎。古者《诗》三百
篇,其言无所不有,惟其肆而不放,乐而不流,以卒归乎正,此所以为贵也。于
是次而录之,得一百七十三篇,以传于六家。
呜呼!吾六人者,志气可谓盛矣。然壮者有时而衰,衰者有时而老,其出处
离合,参差不齐。则是诗也,足以追惟平昔,握手以为笑乐。至于慨然掩卷而流
涕嘘嚱者,亦将有之。虽然,岂徒如此而止也,览者其必有取焉。庐陵欧阳修序。
【内制集序〈嘉祐六年〉】
昔钱思公尝以谓朝廷之官,虽宰相之重,皆可杂以他才处之,惟翰林学士,
非文章不可。思公自言为此语颇取怒于达官,然亦自负以为至论。今学士所作文
章多矣,至于青词斋文,必用老子、浮图之说;祈禳<禾必>祝,往往近于家人里巷
之事;而制诏取便于宣读,常拘以世俗所谓四六之文。其类多如此。然则果可谓
之文章者欤?
予在翰林六年,中间进拜二三大臣,皆适不当直。而天下无事,四夷和好,
兵革不用。凡朝廷之文,所以指麾号令,训戒约束,自非因事,无以发明。矧予
中年早衰,意思零落,以非工之作,又无所遇以发焉。其屑屑应用,拘牵常格,
卑弱不振,宜可羞也。然今文士尤以翰林为荣选,予既罢职,院吏取予直草以日
次之,得四百余篇,因不忍弃。况其上自朝廷,内及宫禁,下暨蛮夷海外,事无
不载,而时政记、日历与起居郎舍人有所略而不记,未必不有取于斯焉。
呜呼!予且老矣,方买田淮、颍之间。若夫凉竹簟之暑风,曝茅檐之冬日,
睡余支枕,念昔平生仕宦出处,顾瞻玉堂,如在天上。因览遗稿,见其所载职官
名氏,以较其人盛衰先后,孰在孰亡,足以知荣宠为虚名,而资笑主谈之一噱也。
亦因以夸于田夫野老而已。嘉祐六年秋八月二日,庐陵欧阳修序。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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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二 居士集卷四十二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序六首
【集古录目序〈嘉祐七年〉】
物常聚于所好,而常得于有力之强。有力而不好,好之而无力,虽近且易,
有不能致之。象犀虎豹,蛮夷山海杀人之兽,然其齿角皮革,可聚而有也。玉出
昆仑流沙万里之外,经十余译乃至乎中国。珠出南海,常生深渊,采者腰縆而
入水,形色非人,往往不出,则下饱蛟鱼。金矿于山,凿深而穴远,篝火糇粮
而后进,其崖崩窟塞,则遂葬于其中者,率常数十百人。其远且难而又多死祸,
常如此。然而金玉珠玑,世常兼聚而有也。凡物好之而有力,则无不至也。
汤盘,孔鼎,岐阳之鼓,岱山、邹峄、会稽之刻石,与夫汉、魏已来圣君贤
士桓碑、彝器、铭诗、序记,下至古文、籀篆、分隶诸家之字书,皆三代以来至
宝,怪奇伟丽、工妙可喜之物。其去人不远,其取之无祸。然而风霜兵火,湮沦
摩灭,散弃于山崖墟莽之间未尝收拾者,由世之好者少也。幸而有好之者,又其
力或不足,故仅得其一二,而不能使其聚也。
夫力莫如好,好莫如一。予性颛而嗜古,凡世人之所贪者,皆无欲于其间,
故得一其所好于斯。好之已笃,则力虽未足,犹能致之。故上自周穆王以来,下
更秦、汉、隋、唐、五代,外至四海九州,名山大泽,穷崖绝谷,荒林破冢,神
仙鬼物,诡怪所传,莫不皆有,以为《集古录》。以谓转写失真,故因其石本,
轴而藏之。有卷帙次第,而无时世之先后,盖其取多而未已,故随其所得而录之。
又以谓聚多而终必散,乃撮其大要,别为录目,因并载夫可与史传正其阙谬者,
以传后学,庶益于多闻。
或讥予曰:“物多则其势难聚,聚久而无不散,何必区区于是哉?”予对曰:
“足吾所好,玩而老焉可也。象犀金玉之聚,其能果不散乎?予固未能以此而易
彼也。”庐陵欧阳修序。
【思颍诗后序〈治平四年〉】
皇祐元年春,予自广陵得请来颍,爱其民淳讼简而物产美,土厚水甘而风气
和,于时慨然已有终焉之意也。尔来俯仰二十年间,历事三朝,窍位二府,宠荣
已至而忧患随之,心志索然而筋骸惫矣。其思颍之念未尝少忘于心,而意之所存
亦时时见于文字也。
今者幸蒙宽恩,获解重任,使得待罪于亳,既释危机之虑,而就闲旷之优,
其进退出处,顾无所系于事矣。谓可以偿夙志者,此其时哉!因假道于颍,盖将
谋决归休之计也。乃发旧稿,得自南京以后诗十余篇,皆颍之作,以见予拳拳于
颍者非一日也。不类倦飞之鸟然后知还,惟恐勒移之灵却回俗驾尔。治平四年五
月三日,庐陵欧阳修序。
【归田录序〈治平四年〉】
《归田录》者,朝廷之遗事,史官之所不记,与夫士大夫笑谈之余而可录者,
录之以备闲居之览也。
有闻而诮余者曰:“何其迂哉?子之所学者,修仁义以为业,诵六经以为言,
其自待者宜如何?而幸蒙人主之知,备位朝廷,与闻国论者,盖八年于兹矣。既
不能因时奋身,遇事发愤,有所建明,以为补益,又不能依阿取容,以徇世俗。
使怨嫉谤怒丛于一身,以受侮于群小。当其惊风骇浪卒然起于不测之渊,而蛟鳄
鼋鼍之怪方骈首而窥伺,乃措身其间以蹈必死之祸。赖天子仁圣,恻然哀怜,脱
于垂涎之口而活之,以赐其余生之命。曾不闻吐珠、衔环,效蛇雀之报。盖方壮
也,犹无所为,今既老且病矣,是终负人主之恩,而徒久费大农之钱,为太仓之
鼠也。为子计者,谓宜乞身于朝,远引疾去,以深戒前日之祸,而优游田亩,尽
其天年,犹足窍知止之贤名。而乃裴回俯仰,久之不决。此而不思,尚何归田之
录乎?”
余起而谢曰:“凡子之责我者,皆是也,吾其归哉,子姑待。”治平四年九
月乙未,欧阳修序。
【诗谱补亡后序〈熙宁三年〉】
欧阳子曰:昔者圣人已殁,六经之道几熄于战国,而焚弃于秦。自汉已来,
收拾亡逸,发明遗义,而正其讹缪,得以粗备,传于今者岂一人之力哉!后之学
者因迹前世之所传,而较其得失,或有之矣。若使徒抱焚余残脱之经,伥伥于去
圣千百年后,不见先儒中间之说,而欲特立一家之学者,果有能哉?吾未之信也。
然则先儒之论,苟非详其终始而抵牾,质于圣人而悖理害经之甚,有不得已而后
改易者,何必徒为异论以相訾也。
毛、郑于《诗》其学亦已博矣。予尝依其笺、传,考之于经而证以序、谱,
惜其不合者颇多。盖《诗》述商、周,自《生民》、《玄鸟》,上陈稷、契,下
迄陈灵公,千五六百岁之间,旁及列国、君臣世次,国地、山川、封域图牒,鸟
兽、草木、鱼虫之名,与其风俗善恶,方言训故,盛衰治乱美刺之由,无所不载,
然则孰能无失于其间哉?予疑毛、郑之失既多,然不敢轻为改易者,意其为说不
止于笺、传,而恨己不得尽见二家之书,未能遍通其旨。夫不尽见其书而欲折其
是非,犹不尽人之辞而欲断其讼之曲直,其能果于自决乎?其能使之必服乎?
世言郑氏《诗谱》最详,求之久矣不可得,虽《崇文总目》祕书所藏亦无
之。庆历四年,奉使河东,至于绛州偶得焉。其文有注而不见名氏,然首尾残缺,
自周公致太平已上皆亡之。其国谱旁行,尤易为讹舛,悉皆颠倒错乱,不可复考。
凡诗《雅》、《颂》,兼列《商》、《鲁》。其正变之风,十有四国,而其次比,
莫详其义。惟封国、变风之先后,不可以不知。《周》、《召》、《王》、《豳》
同出于周,《邶》、《鄘》并于卫,《桧》、《魏》无世家。其可考者,《陈》、
《齐》、《卫》、《晋》、《曹》、《郑》、《秦》,此封国之先后也;《豳》、
《齐》、《卫》、《桧》、《陈》、《唐》、《秦》、《郑》、《魏》、《曹》,
此变风之先后也;《周南》、《召南》、《邶》、《鄘》、《卫》、《王》、
《郑》、《齐》、《豳》、《秦》、《魏》、《唐》、《陈》、《曹》,此孔子
未删《诗》之前,周太师乐歌之次第也;《周》、《召》、《邶》、《鄘》、
《卫》、《王》、《桧》、《郑》、《齐》、《魏》、《唐》、《秦》、《陈》、
《曹》、《豳》,此郑氏《诗谱》次第也;黜《桧》后《陈》,此今《诗》次比
也。
初,予未见郑《谱》,尝略考《春秋》、《史记·本纪·世家·年表》,而
合以毛、郑之说,为《诗图》十四篇。今因取以补郑《谱》之亡者,足以见二家
所说世次先后甚备,因据而求其得失,较然矣。而仍存其图,庶几以见予于郑氏
之学尽心焉耳。夫尽其说而有所不通,然后得以论正,予岂好为异论者哉。凡补
其谱十有五,补其文字二百七,〈〔《谱序》自“周公致太平”已上皆亡,其文
予取孔颖达《正义》所载之文补足,因为之注。自“周公”以下,即用旧注云。
〉增损涂乙改正者三百八十三,而郑氏之谱复完矣。
【续思颍诗序〈熙宁三年〉】
皇祐二年,余方留守南都,已约梅圣俞买田于颍上。其诗曰:“优游琴酒遂
渔钓,上下林壑相攀跻,及身强健始为乐,莫待衰病须扶携。”此盖余之本志也。
时年四十有四。其后丁家艰,服除还朝,遂入翰林为学士。忽忽七八年间,归颍
之志虽未遑也,然未尝一日少忘焉。故其诗曰:“乞身当及强健时,顾我蹉跎已
衰老。”盖叹前言之未践也。时年五十有二。自是误被选擢,叨尘二府,遂历三
朝。盖自嘉祐、治平之间,国家多事,固非臣子敢自言其私时也。而非才窍位,
谤咎已盈,赖天子仁圣聪明,辨察诬罔,始终保全。其出处俯仰,十有二年。今
其年六十有四,盖自有蹉跎之叹又复一纪矣。中间在亳,幸遇朝廷无事,中外晏
然,而身又不当责任,以谓臣子可退无嫌之时,遂敢以其私言。天子恻然,闵其
年犹未也,谓尚可以勉。故奏封十上,而六被诏谕,未赐允俞。今者蒙上哀怜,
察其实病且衰矣,既不责其避事,又曲从其便私,免并得蔡,俾以偷安,此君父
廓大度之宽仁,遂万物之所欲,覆载含容养育之恩也。而复蔡、颍连疆,因得以
为归老之渐,冀少偿其夙愿,兹又莫大之幸焉。
初,陆子履以余自南都至在中书所作十有三篇为《思颍诗》,以刻于石,今
又得在亳及青十有七篇以附之。盖自南都至在中书十有八年而得十三篇,在亳及
青三年而得十有七篇,以见余之年益加老,病益加衰,其日渐短,其心渐迫,故
其言愈多也。庶几览者知余有志于强健之时,而获偿于衰老之后,幸不讥其践言
之晚也。熙宁三年九月七日,六一居士序。
【孙子后序】
世所传孙武十三篇,多用曹公、杜牧、陈皞注,号“三家孙子”。余顷与撰
四库书目,所见《孙子》注者尤多。武之书本于兵,兵之术非一,而以不穷为奇,
宜其说者之多也。凡人之用智有短长,其施设各异,故或胶其说于偏见,然无出
所谓三家者。三家之注,皞最后,其说时时攻牧之短。牧亦慨然最喜论兵,欲试
而不得者,其学能道春秋、战国时事,甚博而详。然前世言善用兵称曹公,曹公
尝与董、吕、诸袁角其力而胜之,遂与吴、蜀分汉而王。传言魏之诸将出兵千里,
公每坐计胜败,授其成算,诸将用之十不失一,一有违者,兵辄败北。故魏世用
兵,悉以《新书》从事,其精于兵也如此,牧谓曹公于注《孙子》尤略,盖惜其
所得,自为一书。是曹公悉得武之术也。然武尝以其书干吴王阖闾,阖闾用之,
西破楚,北服齐、晋,而霸诸侯。夫使武自用其书,止于强伯。及曹公用之,然
亦终不能灭吴、蜀,岂武之术尽于此乎,抑用之不极其能也?后之学者徒见其书,
又各牵于己见,是以注者虽多而少当也。
独吾友圣俞不然,尝评武之书曰:“此战国相倾之说也。三代王者之师,司
马九伐之法,武不及也。”然亦爱其文略而意深,其行师用兵、料敌制胜亦皆有
法,其言甚有次序。而注者汩之,或失其意。乃自为注,凡胶于偏见者皆抉去,
傅以己意而发之,然后武之说不汩而明。吾知此书当与三家并传,而后世取其说
者,往往于吾圣俞多焉。圣俞为人谨质温恭,仁厚而明,衣冠进趋,眇然儒者也。
后世之视其书者,与太史公疑张子房为壮夫何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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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4:1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四十三 居士集卷四十三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序九首
【谢氏诗序〈景祐四年〉】
天圣七年,予始游京师,得吾友谢景山。景山少以进士中甲科,以善歌诗知
名。其后,予于他所,又得今舍人宋公所为景山母夫人之墓铭,言夫人好学通经,
自教其子。乃知景山出于瓯闽数千里之外,负其艺于大众之中,一贾而售,遂以
名知于人者,繄其母之贤也。今年,予自夷陵至许昌,景山出其女弟希孟所为诗
百余篇。然后又知景山之母不独成其子之名,而又以其余遗其女也。
景山尝学杜甫、杜牧之文,以雄健高逸自喜。希孟之言尤隐约深厚,守礼而
不自放,有古幽闲淑女之风,非特妇人之能言者也。然景山尝从今世贤豪者游,
故得闻于当时;而希孟不幸为女子,莫自章显于世。昔卫庄姜、许穆夫人,录于
仲尼而列之《国风》。今有杰然巨人能轻重时人而取信后世者。一为希孟重之,
其不泯没矣。予固力不足者,复何为哉,复何为哉!希孟嫁进士陈安国,卒时年
二十四。景祐四年八月一日,守峡州夷陵县令欧阳修序。
【释惟俨文集序〈庆历元年〉】
惟俨姓魏氏,杭州人。少游京师三十余年,虽学于佛而通儒术,喜为辞章,
与吾亡友曼卿交最善。曼卿遇人无所择,必皆尽其欣欢。惟俨非贤士不交,有不
可其意,无贵贱,一切闭拒,绝去不少顾。曼卿之兼爱,惟俨之介,所趣虽异,
而交合无所间。曼卿尝曰:“君子泛爱而亲仁。”惟俨曰:“不然。吾所以不交
妄人,故能得天下士。若贤不肖混,则贤者安肯顾我哉?”以此一时贤士多从其
游。
居相国浮图,不出其户十五年。士尝游其室者,礼之惟恐不至,及去为公卿
贵人,未始一往干之。然尝窍怪平生所交皆当世贤杰,未见卓卓著功业如古人可
记者。因谓世所称贤材,若不笞兵走万里,立功海外,则当佐天子号令赏罚于明
堂。苟皆不用,则绝宠辱,遗世俗,自高而不屈,尚安能酣豢于富贵而无为哉?
醉则以此诮其坐人。人亦复之:以谓遗世自守,古人之所易,若奋身逢世,欲必
就功业,此虽圣贤难之,周、孔所以穷达异也。今子老于浮图,不见用于世,而
幸不践穷亨之涂,乃以古事之已然,而责今人之必然邪?虽然,惟俨傲乎退偃于
一室。天下之务,当世之利病,听其言终日不厌,惜其将老也已!
曼卿死,惟俨亦买地京城之东以谋其终。乃敛平生所为文数百篇,示予曰:
“曼卿之死,既已表其墓。愿为我序其文,然及我之见也。”嗟夫!惟俨既不用
于世,其材莫见于时。若考其笔墨驰骋文章赡逸之能,可以见其志矣。庐陵欧阳
永叔序。
【释秘演诗集序〈庆历二年〉】
予少以进士游京师,因得尽交当世之贤豪。然犹以谓国家臣一四海,休兵革,
养息天下,以无事者四十年,而智谋雄伟非常之士无所用其能者,往往伏而不出,
山林屠贩必有老死而世莫见者,欲从而求之不可得。其后得吾亡友石曼卿。曼卿
为人,廓然有大志,时人不能用其材,曼卿亦不屈以求合。无所放其意,则往往
从布衣野老,酣嬉淋漓,颠倒而不厌。予疑所谓伏而不见者,庶几狎而得之,故
尝喜从曼卿游,欲因以阴求天下奇士。
浮屠秘演者,与曼卿交最久,亦能遗外世俗,以气节相高。二人欢然无所间。
曼卿隐于酒,秘演隐于浮屠,皆奇男子也。然喜为歌诗以自娱。当其极饮大醉,
歌吟笑呼,以适天下之乐,何其壮也!一时贤士皆愿从其游,予亦时至其室。十
年之间,秘演北渡河,东之济、郓,无所合,困而归。曼卿已死,秘演亦老病。
嗟夫!二人者,予乃见其盛衰,则余亦将老矣。
夫曼卿诗辞清绝,尤称秘演之作,以为雅健有诗人之意。秘演状貌雄杰,其
胸中浩然,既习于佛,无所用,独其诗可行于世,而懒不自惜。已老,胠其橐,
尚得三四百篇,皆可喜者。曼卿死,秘演漠然无所向,闻东南多山水,其巅崖崛
峍,江涛汹涌,甚可壮也,遂欲往游焉。足以知其老而志在也。于其将行,为
叙其诗,因道其盛时以悲其衰。庆历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庐陵欧阳修序。
【梅圣俞诗集序〈庆历六年〉】
予闻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夫岂然哉?盖世所传诗者,多出于古穷人之辞也。
凡士之蕴其所有而不得施于世者,多喜自放于山巅水涯之外,见虫鱼草木风云鸟
兽之状类,往往探其奇怪。内有忧思感愤之郁积,其兴于怨刺,以道羁臣、寡妇
之所叹,而写人情之难言,盖愈穷则愈工。然则非诗之能穷人,殆穷者而后工也。
予友梅圣俞,少以荫补为吏,累举进士,辄抑于有司,困于州县凡十余年。
年今五十,犹从辟书,为人之佐,郁其所畜,不得奋见于事业。其家宛陵,幼习
于诗,自为童子,出语已惊其长老。既长,学乎六经仁义之说。其为文章,简古
纯粹,不求苟说于世,世之人徒知其诗而已。然时无贤愚,语诗者必求之圣俞。
圣俞亦自以其不得志者,乐于诗而发之。故其平生所作,于诗尤多。世既知之矣,
而未有荐于上者。昔王文康公尝见而叹曰:“二百年无此作矣!”虽知之深,亦
不果荐也。若使其幸得用于朝廷,作为雅颂,以歌咏大宋之功德,荐之清庙,而
追商、周、鲁《颂》之作者,岂不伟欤!奈何使其老不得志,而为穷者之诗,乃
徒发于虫鱼物类、羁愁感叹之言?世徒喜其工,不知其穷之久而将老也,可不惜
哉!
圣俞诗既多,不自收拾。其妻之兄子谢景初惧其多而易失也,取其自洛阳至
于吴兴已来所作,次为十卷。予尝嗜圣俞诗,而患不能尽得之,遽喜谢氏之能类
次也,辄序而藏之。其后十五年,圣俞以疾卒于京师。余既哭而铭之,因索于家,
得其遗稿千余篇,并旧所藏,掇其尤者六百七十七篇,为一十五卷。呜呼!吾于
圣俞诗,论之详矣,故不复云。庐陵欧阳修序。
【苏氏文集序〈皇祐三年〉】
予友苏子美之亡后四年,始得其平生文章遗稿于太子太傅杜公之家,而集录
之以为十卷。子美,杜氏婿也,遂以其集归之,而告于公曰:“斯文,金玉也,
弃掷埋没粪土,不能销蚀。其见遗于一时,必有收而宝之于后世者。虽其埋没而
未出,其精气光怪已能常自发见,而物亦不能掩也。故方其摈斥摧挫、流离穷厄
之时,文章已自行于天下,虽其怨家仇人及尝能出力而挤之死者,至其文章,则
不能少毁而掩蔽之也。凡人之情忽近而贵远,子美屈于今世犹若此,其申于后世
宜如何也!公其可无恨。”
予尝考前世文章政理之盛衰,而怪唐太宗致治几乎三王之盛,而文章不能革
五代之余习。后百有余年,韩、李之徒出,然后元和之文始得于古。唐衰兵乱,
又百余年而圣宋兴,天下一定,晏然无事。又几百年,而古文始盛于今。自古治
时少而乱时多,幸时治矣,文章或不能纯粹,或迟久而不相及,何其难之若是欤?
岂非难得其人欤?苟一有其人,又幸而及出于治世,世其可不为之贵重而爱惜之
欤?嗟吾子美,以一酒食之过,至废为民而流落以死。此其可以叹息流涕,而为
当世仁人君子之职位宜与国家乐育贤材者惜也。
子美之齿少于予,而予学古文反在其后。天圣之间,予举进士于有司,见时
学者务以言语声偶擿裂,号为时文,以相夸尚。而子美独与其兄才翁及穆参军伯
长,作为古歌诗杂文,时人颇共非笑之,而子美不顾也。其后天子患时文之弊,
下诏书讽勉学者以近古,由是其风渐息,而学者稍趋于古焉。独子美为于举世不
为之时,其始终自守,不牵世俗趋舍,可谓特立之士也。
子美官至大理评事、集贤校理而废,后为湖州长史以卒,享年四十有一。其
状貌奇伟,望之昂然,而即之温温,久而愈可爱慕。其材虽高,而人亦不甚嫉忌,
其击而去之者,意不在子美也。赖天子聪明仁圣,凡当时所指名而排斥,二三大
臣而下,欲以子美为根而累之者,皆蒙保全,今并列于荣宠。虽与子美同时饮酒
得罪之人,多一时之豪俊,亦被收采,进显于朝廷。而子美独不幸死矣,岂非其
命也?悲夫!庐陵欧阳修序。
【廖氏文集序〈嘉祐六年〉】
自孔子没而周衰,接乎战国,秦遂焚书,六经于是中绝。汉兴,盖久而后出,
其散乱磨灭,既失其传,然后诸儒因得措其异说于其间,如《河图》、《洛书》,
怪妄之尤甚者。余尝哀夫学者知守经以笃信,而不知伪说之乱经也,屡为说以黜
之。而学者溺其久习之传,反骇然非余以一人之见,决千岁不可考之是非,欲夺
众人之所信,徒自守而世莫之从也。
余以谓自孔子殁,至今二千岁之间,有一欧阳修者为是说矣。又二千岁,焉
知无一人焉,与修同其说也?又二千岁,将复有一人焉。然则同者至于三,则后
之人不待千岁而有也。同予说者既众,则众人之所溺者可胜而夺也。夫六经非一
世之书,其将与天地无终极而存也,以无终极视数千岁,于其间顷刻尔。是则余
之有待于后者远矣,非汲汲有求于今世也。
衡山廖倚,与余游三十年。已而出其兄偁之遗文百余篇号《朱陵编》者,其
论《洪范》,以为九畴圣人之法尔,非有龟书出洛之事也。余乃知不待千岁,而
有与余同于今世者。始余之待于后世也,冀有因余言而同者尔,若偁者未尝闻余
言,盖其意有所合焉。然则举今之世,固有不相求而同者矣,亦何待于数千岁乎!
廖氏家衡山,世以能诗知名于湖南。而偁尤好古,能文章,其德行闻于乡里,一
时贤士皆与之游。以其不达而早死,故不显于世。呜呼!知所待者,必有时而获;
知所畜者,必有时而施。苟有志焉,不必有求而后合。余喜与偁不相求而两得也,
于是乎书。嘉祐六年四月十六日,翰林学士、尚书吏部郎中、知制诰、充史馆修
撰欧阳修序。
【仲氏文集序〈熙宁元年〉】
呜呼!语称君子知命。所谓命,其果可知乎?贵贱穷亨,用舍进退,得失成
败,其有幸有不幸,或当然而不然,而皆不知其所以然者,则推之于天曰有命。
夫君子所谓知命者,知此而已。盖小人知在我,故常无所不为;君子知有命,故
能无所屈。凡士之有材而不用于世,有善而不知于人,至于老死困穷而不悔者,
皆推之有命,而不求苟合者也。
余读仲君之文,而想见其人也。君讳讷,字朴翁。其气刚,其学古,其材敏。
其为文抑扬感激,劲正豪迈,似其为人。少举进士,官至尚书屯田员外郎而止。
君生于有宋百年全盛之际,儒学文章之士得用之时,宜其驰骋上下,发挥其所畜,
振耀于当世。而独韬藏抑郁、久伏而不显者,盖其不苟屈以合世,故世亦莫之知
也,岂非知命之君子欤!余谓君非徒知命而不苟屈,亦自负其所有者,谓虽抑于
一时,必将申于后世而不可掩也。
君之既殁,富春孙莘老状其行以告于史,临川王介甫铭之石以藏诸幽,而余
又序其集以行于世。然则君之不苟屈于一时,而有待于后世者,其不在吾三人者
邪。噫!余虽老且病,而言不文,其可不勉!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知亳州庐
陵欧阳修序。
【江邻几文集序〈熙宁四年〉】
余窃不自揆,少习为铭章,因得论次当世贤士大夫功行。自明道、景祐以来,
名卿钜公往往见于余文矣。至于朋友故旧,平居握手言笑,意气伟然,可谓一时
之盛。而方从其游,遽哭其死,遂铭其藏者,是可叹也。盖自尹师鲁之亡,逮今
二十五年之间,相继而殁为之铭者至二十人,又有余不及铭与虽铭而非交且旧者,
皆不与焉。呜呼,何其多也!不独善人君子难得易失,而交游零落如此,反顾身
世死生盛衰之际,又可悲夫!而其间又有不幸罹忧患、触网罗,至困厄流离以死,
与夫仕宦连蹇、志不获申而殁,独其文章尚见于世者,则又可哀也欤。然则虽其
残篇断稿,犹为可惜,况其可以垂世而行远也?故余于圣俞、子美之殁,既已铭
其圹,又类集其文而序之,其言尤感切而殷勤者,以此也。
陈留江君邻几,常与圣俞、子美游,而又与圣俞同时以卒。余既志而铭之,
后十有五年,来守淮西,又于其家得其文集而序之。邻几,毅然仁厚君子也。虽
知名于时,仕宦久而不进,晚而朝廷方将用之,未及而卒。其学问通博,文辞雅
正深粹,而论议多所发明,诗尤清淡闲肆可喜。然其文已自行于世矣,固不待余
言以为轻重,而余特区区于是者,盖发于有感而云然。熙宁四年三月日,六一居
士序。
【薛简肃公文集序〈熙宁四年〉】
君子之学,或施之事业,或见于文章,而常患于难兼也。盖遭时之士,功烈
显于朝廷,名誉光于竹帛,故其常视文章为末事,而又有不暇与不能者焉。至于
失志之人,穷居隐约,苦心危虑而极于精思,与其有所感激发愤惟无所施于世者,
皆一寓于文辞。故曰穷者之言易工也。如唐之刘、柳无称于事业,而姚、宋不见
于文章。彼四人者犹不能于两得,况其下者乎!
惟简肃公在真宗时,以材能为名臣;仁宗母后时,以刚毅正直为贤辅。其决
大事,定大议,嘉谋谠论,著在国史,而遗风余烈,至今称于士大夫。公,绛州
正平人也。自少以文行推于乡里,既举进士,献其文百轴于有司,由是名动京师。
其平生所为文至八百余篇,何其盛哉!可谓兼于两得也。公之事业显矣,其于文
章,气质纯深而劲正,盖发于其志,故如其为人。
公有子直孺,早卒。无后,以其弟之子仲孺公期为后。公之文既多,而往往
流散于人间,公期能力收拾。盖自公薨后三十年,始克类次而集之为四十卷,公
期可谓能世其家者。呜呼!公为有后矣。熙宁四年五月日序。

[发帖际遇]: 风神无名在老顽童处骗取《养蜂秘法》,翻印成《如何饲养文化型蜜蜂》出版后获利银两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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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四 居士集卷四十四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序九首〈传一首附〉
【郑荀改名序】
三代之衰,学废而道不明,然后诸子出。自老子厌周之乱,用其小见,以为
圣人之术止于此,始非仁义而诋圣智。诸子因之,益得肆其异说,至于战国,荡
而不反。然后山渊、齐秦、坚白异同之论兴,圣人之学几乎其息。最后荀卿子独
用《诗》、《书》之言,贬异扶正,著书以非诸子,尤以劝学为急。荀卿,楚人。
尝以学干诸侯,不用,退老兰陵,楚人尊之。及战国平,三代《诗》、《书》未
尽出,汉诸大儒贾生、司马迁之徒莫不尽用荀卿子,盖其为说最近于圣人而然也。
荥阳郑昊,少为诗赋。举进士已中第,遂弃之曰:“此不足学也。”始从先
生长者学问,慨然有好古不及之意。郑君年尚少,而性淳明,辅以强力之志,得
其是者而师焉,无不至也。将更其名,数以请,予使之自择,遂改曰荀。于是又
见其志之果也。夫荀卿者,未尝亲见圣人,徒读其书而得之。然自子思、孟子已
下,意皆轻之。使其与游、夏并进于孔子之门,吾不知其先后也。世之学者,苟
如荀卿,可谓学矣,而又进焉,则孰能御哉!余既嘉君善自择而慕焉,因为之字
曰叔希,且以勖其成焉。
【章望之字序〈庆历三年〉】
校书郎章君,尝以其名望之来请字,曰:“愿有所教,使得以勉焉而自勖者。”
予为之字曰表民,而告之曰:古之君子所以异乎众人者,言出而为民信,事行而
为世法,其动作容貌皆可以表于民也。故纮綖冕弁以为首容,佩玉玦环以为行
容,衣裳黼黻以为身容。手有手容,足有足容,揖让登降,献酬俯仰,莫不有容,
又见其宽柔温厚、刚严果毅之色,以为仁义之容。服其服,载其车,立乎朝廷而
正君臣,出入宗庙而临大事,俨然人皆望而畏之,曰此吾民之所尊也。非民之知
尊君子,而君子者能自修而尊者也。然而行不充于内,德不备于人,虽盛其服,
文其容,民不尊也。
名山大川,一方之望也,山川之岳渎,天下之望也。故君子之贤于一乡者,
一乡之望也;贤于一国者,一国之望也;名烈著于天下者,天下之望也;功德被
于后世者,后世之望也。孝慈友悌达于一乡,古所谓乡先生者,一乡之望也。春
秋之贤大夫,若随之季良、郑之子产者,一国之望也。位于中而奸臣贼子不敢窃
发于外如汉之大将军;出入将相,朝廷以为轻重,天下系其安危,如唐之裴丞相
者,天下之望也。其人已殁,其事已久,闻其名,想其人,若不可及者,夔、龙、
稷、契是也。其功可以及百世,其道可以师百王,虽有贤圣莫敢过之者,周、孔
是也。此万世之望,而皆所以为民之表也。
传曰:“其在贤者,识其大者远者。”章君儒其衣冠,气刚色仁,好学而有
志。其絜然修乎其外,而辉然充乎其内,以发乎文辞,则又辩博放肆而无涯。是
数者皆可以自择而勉焉者也,是固能识夫远大者矣。虽予何以勖焉,第因其志,
广其说,以塞请。庆历三年六月日序。
【送田画秀才宁亲万州序〈景祐四年〉】
五代之初,天下分为十三四。及建隆之际,或灭或微,其在者犹七国,而蜀
与江南地最大。以周世宗之雄,三至淮上,不能举李氏。而蜀亦恃险为阻,秦陇、
山南皆被侵夺,而荆人缩手归、峡,不敢西窥以争故地。及太祖受天命,用兵不
过万人,举两国如一郡县吏,何其伟欤!当此时,文初之祖从诸将西平成都及南
攻金陵,功最多,于时语名将者,称田氏。田氏功书史官,禄世于家,至今而不
绝。及天下已定,将率无所用其武,士君子争以文儒进,故文初将家子,反衣白
衣从乡进士举于有司。彼此一时,亦各遭其势而然也。
文初辞业通敏,为人敦洁可喜,岁之仲春,自荆南西拜其亲于万州,维舟夷
陵。予与之登高以远望,遂游东山,窥绿萝溪,坐磐石,文初爱之,数日乃去。
夷陵者,其《地志》云北有夷山以为名;或曰巴峡之险,至此地始平夷。盖今文
初所见,尚未为山川之胜者。由此而上,溯江湍,入三峡,险怪奇绝,乃可爱也。
当王师伐蜀时,兵出两道,一自凤州以入,一自归州以取忠、万以西。今之所经,
皆王师向所用武处,览其山川,可以慨然而赋矣。
【送曾巩秀才序〈庆历二年〉】
广文曾生来自南丰,入太学,与其诸生群进于有司。有司敛群材,操尺度,
概以一法,考其不中者而弃之。虽有魁垒拔出之材,其一累黍不中尺度,则弃不
敢取。幸而得良有司,不过反同众人叹嗟爱惜,若取舍非己事者,诿曰:有司有
法,奈不中何!有司固不自任其责,而天下之人亦不以责有司,皆曰:其不中,
法也。不幸有司尺度一失手,则往往失多而得少。呜呼!有司所操,果良法邪?
何其久而不思革也。
况若曾生之业,其大者固已魁垒,其于小者亦可以中尺度,而有司弃之,可
怪也。然曾生不非同进,不罪有司,告予以归,思广其学而坚其守。予初骇其文,
又壮其志。夫农不咎岁而菑播是勤,其水旱则已,使一有获,则岂不多邪?
曾生橐其文数十万言来京师,京师之人无求曾生者,然曾生亦不以干也。予
岂敢求生,而生辱以顾予。是京师之人既不求之,而有司又失之,而独余得也。
于其行也,遂见于文,使知生者可以吊有司,而贺余之独得也。
【送张唐民归青州序〈庆历二年〉】
予读《周礼》至于教民兴学、选贤命士之法,未尝不辍而叹息,以谓三代之
际,士岂能素贤哉!当其王道备而习俗成,仁义礼乐达于学,孝慈友悌达于家,
居有教养之渐,进有爵禄之劝,苟一不勉,则又有屏黜不齿戮辱之羞。然则士生
其间,其势不得不至于为善也,岂必生知之贤。及后世道缺学废,苟伪之俗成,
而忘其教养之具,至于爵禄黜辱之法,又失其方而不足以劝惧。然则士生其间能
自为善卓然而不惑者,非其生知之性、天所赋予,其孰能至哉?则凡所谓贤者,
其可贵于三代之士远矣。故善人尤少。幸而有,则往往饥寒困踣之不暇,其幸者,
或艰而后通。
夫贤者岂必困且艰欤?盖高世则难合,违俗则多穷,亦其势然也。呜呼!人
事修,则天下之人皆可使为善士,废则虽天所赋予,其贤亦困于时。夫天非不好
善,其不胜于人力者,其势之然欤?此所谓天人之理,在于《周易》否泰消长之
卦。能通其说,则自古贤圣穷达而祸福,皆可知而不足怪。
秀才张生居青州,其母贤而知书,三子丧其二,独生最贤,行义闻于乡,而
好学力为古文,是谓卓然而不惑者也。今年举进士,黜于有司,母老,而贫无以
养,可谓困且艰矣。嗟乎!予力既不能周于生。而生尤好《易》,常以讲于予,
若归而卒其业,则天命之理,人事之势,穷达祸福,可以不动于其心。虽然,若
生者岂必穷也哉?安知其不艰而后通也哉?庆历二年三月十九日序。
【送杨寘序〈庆历七年〉】
予尝有幽忧之疾,退而闲居,不能治也。既而学琴于友人孙道滋,受宫声数
引,久而乐之,不知疾之在其体也。夫疾,生乎忧者也。药之毒者能攻其疾之聚,
不若声之至者能和其心之所不平。心而平,不和者和,则疾之忘也宜哉。
夫琴之为技小矣,及其至也,大者为宫,细者为羽。操弦骤作,忽然变之,
急者凄然以促,缓者舒然以和。如崩崖裂石,高山出泉,而风雨夜至也;如怨夫
寡妇之叹息,雌雄雍雍之相鸣也。其忧深思远,则舜与文王、孔子之遗音也;悲
愁感愤,则伯奇孤子、屈原忠臣之所叹也。喜怒哀乐,动人心深。而纯古淡泊,
与夫尧舜三代之言语、孔子之文章、《易》之忧患、《诗》之怨刺无以异。其能
听之以耳,应之以手,取其和者,道其堙郁,写其忧思,则感人之际亦有至者矣。
是不可以不学也。
予友杨君,好学有文,累以进士举,不得志。及从荫调,为尉于剑浦,区区
在东南数千里外,是其心固有不平者。且少又多疾,而南方少医药,风俗饮食异
宜。以多疾之体,有不平之心,居异宜之俗,其能郁郁以久乎?然欲平其心以养
其疾,于琴亦将有得焉。故予作《琴说》以赠其行,且邀道滋酌酒进琴以为别。
【送秘书丞宋君归太学序〈皇祐元年〉】
陋巷之士甘藜藿而修仁义,毁誉不干其守,饥寒不累其心,此众人以为难,
而君子以为易。生于高门,世袭轩冕,而躬布衣韦带之行,其骄荣佚欲之乐,生
长于其间而不溺其习,日见于其外而不动乎其中,此虽君子,犹或难之。学行足
以立身而进不止,材能足以高人而志愈下,此虽圣人,亦以为难也。《书》曰:
不自满假。又曰:汝惟不矜不伐。以舜、禹之明,犹以是为相戒惧,况其下者哉!
此诚可谓难也已。
广平宋君,宣献公之子。公以文章为当世宗师,显于朝廷,登于辅弼,清德
著于一时,令名垂于后世。君少自立,不以门地骄于人。既长,学问好古为文章。
天下贤士大夫皆称慕其为人,而君歉然常若不足于己者。守官太学,甘寂寞以自
处,日与寒士往来,而从先生、国子讲论道德,以求其益。夫生而不溺其习,此
盖出其天性。其见焉而不动于中者,由性之明,学之而后至也。学而不止,高而
愈下。予自其幼见其长,行而不倦,久而愈笃,可知其将无所不至焉也。孟子所
谓“孰能御之”者欤!
予陋巷之士也,遭时奋身,窃位于朝,守其贫贱之节,其临利害祸福之际,
常恐其夺也。以予行君子之所易者犹若是,知君行圣贤之所难者为难能也。
岁之三月,来自京师,拜其舅氏。予得延之南斋,听其论议而慕其为人,虽
与之终身久处而不厌也。留之数日而去。于其去也,不能忘言,遂为之序。庐陵
欧阳修述。
【送徐无党南归序〈至和元年〉】
草木鸟兽之为物,众人之为人,其为生虽异,而为死则同,一归于腐坏、澌
尽、泯灭而已。而众人之中有圣贤者,固亦生且死于其间,而独异于草木鸟兽众
人者,虽死而不朽,逾远而弥存也。其所以为圣贤者,修之于身,施之于事,见
之于言,是三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修于身者,无所不获;施于事者,有得有不
得焉;其见于言者,则又有能有不能也。施于事矣,不见于言可也。自《诗》、
《书》、《史记》所传,其人岂必皆能言之士哉?修于身矣,而不施于事,不见
于言,亦可也。孔子弟子有能政事者矣,有能言语者矣。若颜回者,在陋巷,曲
肱饥卧而已,其群居则默然终日如愚人。然自当时群弟子皆推尊之,以为不敢望
而及,而后世更百千岁,亦未有能及之者。其不朽而存者,固不待施于事,况于
言乎?
予读班固《艺文志》、唐《四库书目》,见其所列,自三代、秦、汉以来,
著书之士多者至百余篇,少者犹三四十篇,其人不可胜数,而散亡磨灭,百不一
二存焉。予窃悲其人,文章丽矣,言语工矣,无异草木荣华之飘风,鸟兽好音之
过耳也。方其用心与力之劳,亦何异众人之汲汲营营?而忽焉以死者,虽有迟有
速,而卒与三者同归于泯灭。夫言之不可恃也盖如此。今之学者,莫不慕古圣贤
之不朽,而勤一世以尽心于文字间者,皆可悲也。
东阳徐生,少从予学,为文章,稍稍见称于人。既去,而与群士试于礼部,
得高第,由是知名。其文辞日进,如水涌而山出。予欲摧其盛气而勉其思也,故
于其归,告以是言。然予固亦喜为文辞者,亦因以自警焉。
【送王陶序】
六经皆载圣人之道,而《易》著圣人之用。吉凶得失、动静、进退,《易》
之事也。其所以为之用者,刚与柔也。乾健坤顺,刚柔之大用也。至于八卦之变,
六爻之错,刚与柔迭居其位,而吉、亨、利、无咎、凶、厉、悔吝之象生焉。盖
刚为阳、为德、为君子,柔为阴、为险、为小人。自乾之初九为姤,而上至于
剥,其卦五,皆阴剥阳之卦也,小人之道长,君子静以退之时也。自坤之初六为
复,而上至于夬,其卦五,皆刚决柔之卦也,小人之道消,君子动以进而用事之
时也。夫刚之为德,君子之常用也,庇民利物,功莫大焉。其为卦,过泰之三而
四为大壮,五为夬。壮者,壮也;夬者,决也。四阳虽盛而犹有二阴,然阳众而
阴寡,则可用壮以攻之,故其卦为壮。五阳而一阴,阴不足为,直可决之而已,
故其卦为夬。然则君子之用其刚也。审其力,视其时,知阴险小人之必可去,然
后以壮而决之。夫勇者可犯也,强者可诎也,圣人于壮、决之用,必有戒焉。故
大壮之彖辞曰:“大壮利贞。”其象辞曰:“君子非礼弗履。”夬之彖辞曰:
“健而说,决而和。”其象辞曰:“居德则忌。”以明夫刚之不可独任也。故复
始而亨,临浸而长,泰交而大壮,以众攻其寡,夬乘其衰而决之。夫君子之用其
刚也,有渐而不失其时,又不独任,必以正、以礼、以说、以和而济之,则功可
成,此君子动以进而用事之方也。
太原王陶,字乐道,好刚之士也。常嫉世阴险而小人多,居京师,不妄与人
游。力学好古,以自信自守。今其初仕,于《易》得君子动以进之象,故予为刚
说以赠之。大壮之初九曰:“壮于趾,征凶。”夬之初九亦曰:“壮于趾,往不
胜为咎。”以此见圣人之戒用刚也,不独于其彖、象,而又常深戒于其初。呜呼!
世之君子少而小人多。君之力学好刚以蓄其志,未始施之于事也,今其往,尤宜
慎乎其初!
【六一居士传】
六一居士初谪滁山,自号醉翁。既老而衰且病,将退休于颍水之上,则又更
号六一居士。
客有问曰:“六一,何谓也?”居士曰:“吾家藏书一万卷,集录三代以来
金石遗文一千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客曰:“是为五一尔,
奈何?”居士曰:“以吾一翁,老于此五物之间,是岂不为六一乎?”客笑曰:
“子欲逃名者乎,而屡易其号,此庄生所诮畏影而走乎日中者也。余将见子疾走
大喘渴死,而名不得逃也。”居士曰:“吾固知名之不可逃,然亦知夫不必逃也。
吾为此名,聊以志吾之乐尔。”客曰:“其乐如何?”居士曰:“吾之乐可胜道
哉!方其得意于五物也,太山在前而不见,疾雷破柱而不惊。虽响九奏于洞庭之
野,阅大战于涿鹿之原,未足喻其乐且适也。然常患不得极吾乐于其间者,世事
之为吾累者众也。其大者有二焉,轩裳珪组劳吾形于外,忧患思虑劳吾心于内,
使吾形不病而已悴,心未老而先衰,尚何暇于五物哉?虽然,吾自乞其身于朝者
三年矣。一日天子恻然哀之,赐其骸骨,使得与此五物皆返于田庐,庶几偿其夙
愿焉。此吾之所以志也。”客复笑曰:“子知轩裳珪组之累其形,而不知五物之
累其心乎?”居士曰:“不然。累于彼者已劳矣,又多忧;累于此者既佚矣,幸
无患。吾其何择哉。”于是与客俱起,握手大笑曰:“置之,区区不足较也。”
已而叹曰:“夫士少而仕,老而休,盖有不待七十者矣。吾素慕之,宜去一
也。吾尝用于时矣,而讫无称焉,宜去二也。壮犹如此,今既老且病矣,乃以难
强之筋骸贫过分之荣禄,是将违其素志而自食其言,宜去三也。吾负三宜去,虽
无五物,其去宜矣,复何道哉!”熙宁三年九月七日,六一居士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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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五 居士集卷四十五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上书一首
【通进司上书〈康定元年〉】
十二月二十四日,宣德郎、守太子中允、充馆阁校勘臣欧阳修谨昧死再拜上
书于皇帝阙下。臣伏见国家自元昊叛逆关西用兵以来,为国言事者众矣。臣初窃
为三策,以料贼情。然臣迂儒,不识兵之大计,始犹迟疑,未敢自信。今兵兴既
久,贼形已露,如臣素料,颇不甚远。故窃自谓有可以助万一而尘听览者,谨条
以闻。惟陛下仁圣,宽其狂妄之诛,幸甚!
夫关西弛备而民不见兵者,二三十年矣。使贼萌乱之初,藏形隐计,卒然而
来。当是时,吾之边屯寡弱,城堡未完,民习久安而易惊,将非素选而败怯。使
其羊驱豕突,可以奋然而深入。然国威未挫,民力未疲,彼得城而居,不能久守,
掳掠而去,可邀击其归。此下策也,故贼知而不为之。戎狄侵边,自古为患。其
攻城掠野,败则走而胜则来,盖其常事。此中策也,故贼兼而用之。若夫假僣名
号,以威其众,先击吾之易取者一二以悦其心,然后训养精锐为长久之谋。故其
来也,虽胜而不前,不败而自退,所以诱吾兵而劳之也。或击吾东,或击吾西,
乍出乍入,所以使吾兵分备多而不得减息也。吾欲速攻,贼方新锐;坐而待战,
彼则不来。如此相持,不三四岁,吾兵已老,民力已疲,不幸又遇水旱之灾,调
敛不胜而盗贼群起,彼方奋其全锐击吾困弊,可也。使吾不堪其困,忿而出攻,
决于一战,彼以逸而待吾劳,亦可也。幸吾苦兵,计未知出,遂求通聘,以邀岁
时之赂,度吾困急,不得不从,亦可也。是吾力一困,则贼谋无施而不可。此兵
法所谓不战而疲人兵者,上策也,而贼今方用之。今三十万之兵食于西者二岁矣,
又有十四五万之乡兵不耕而自食其民,自古未有四五十万之兵连年仰食而国力不
困者也。臣闻元昊之为贼,威能畏其下,恩能死其人。自初僣叛,嫚书已上。逾
年而不出,一出则锋不可当,执劫蕃官,获吾将帅,多礼而不杀。此其凶谋所畜,
皆非仓卒者也。奈何彼能以上策而疲吾,吾不自知其已困;彼为久计以挠我,我
无长策而制之哉!
夫训兵养士,伺隙乘便,用间出奇,此将帅之职也,所谓阃外之事而君不御
者,可也。至于外料贼谋之心,内察国家之势,知彼知此,因谋制敌,此朝廷之
大计也,所谓庙算而胜者也,不可以不思。今贼谋可知,以久而疲我耳;吾势可
察,西人已困也。诚能丰财积粟,以纾西人而完国壮兵,则贼谋沮而庙算得矣。
夫兵,攻守而已,然皆以财用为强弱也。守非财用而不久,此不待言,请试
言攻。昔秦席六世之强,资以事胡,卒困天下而不得志。汉因文、景之富力,三
举而才得河南。隋唐突厥、吐蕃常与中国相胜败,击而胜之有矣,未有举而灭者。
秦、汉尤强者,其所攻,今元昊之地是也。况自刘平陷没,贼锋炽锐,未尝挫衄。
攻守之计,非臣所知。天威所加,虽终期于扫尽,然临边之将尚未闻得贼衅隙,
挫其凶锋。是攻守皆未有休息之期,而财用不为长久之计,臣未见其可也。四五
十万之人坐而仰食,然关西之地物不加多,关东所有莫能运致,掊克细碎既以无
益而罢之矣。至于鬻官入粟,下无应者;改法权货,而商旅不行。是四五十万之
人,惟取足于西人而已,西人何为而不困!困而不起为盗者,须水旱尔。外为贼
谋之所疲,内遭水旱而多故,天下之患,可胜道哉!夫关西之物不能加多,则必
通其漕运而致之。漕运已通,而关东之物不充,则无得而西矣。故臣以谓通漕运、
尽地利、权商贾,三术并施,则财用足而西人纾,国力完而兵可久,以守以攻,
惟上所使。
夫小琐目前之利,既不足为长久之谋,非旦夕而可效。故为长久而计者,初
若迂愚而可笑,在必而行之,则其利博矣。故臣区区不敢避迂愚之责,请上便宜
三事,惟陛下裁择。
其一曰通漕运。臣闻今为西计者,皆患漕运之不通,臣以谓但未求之耳。今
京师在汴,漕运不西,而人之习见者遂以为不能西。不知秦、汉、隋、唐其都在
雍,则天下之物皆可致之西也。山川地形非有变易于古,其路皆在,昔人可行,
今人胡为而不可?汉初,岁漕山东粟数十万石,是时运路未修,其漕尚少。其后
武帝益修渭渠,至漕百余万石。隋文帝时,沿水为仓,转相运置,而关东、汾、
晋之粟皆至渭南,运物最多,其遗仓之迹往往皆在。然皆尚有三门之险。自唐裴
耀卿又寻隋迹,于三门东、西置仓,开山十八里,为陆运以避其险,卒溯河而入
渭,当时岁运不减二三百万石。其后刘晏遵耀卿之路,悉漕江淮之米以实关西。
后世言能经财利而善漕运者,耀卿与晏为首。今江淮之米岁入于汴者六百万石,
诚能分给关西,得一二百万石足矣。今兵之食汴漕者出戍甚众,有司不惜百万之
粟分而及之,其患者,三门阻其中尔。今宜浚治汴渠,使岁运不阻,然后按求耀
卿之迹,不惮十许里陆运之劳,则河漕通而物可致,且纾关西之困。使古无法,
今有可为尚当为之,况昔人行之而未远,今人行之而岂难哉?耀卿与晏初理漕时,
其得尚少,至其末年,所入十倍,是可久行之法明矣。此水运之利也。臣闻汉高
祖之入秦,不由东关而道南阳,过郦、析而入武关。曹操等起兵诛董卓,亦欲自
南阳道丹、析而入长安。是时张济又自长安出武关,奔南阳。则自古用兵往来之
径也。臣尝至南阳,问其遗老,云自邓西北至永兴六七百里,今小商贾往往行之。
初,汉高入关,其兵十万。夫能容十万兵之路,宜不甚狭而险也。但自雒阳为都,
行者皆趋东关,其路久而遂废。今能按求而通之,则武昌、汉阳、郢、复、襄阳、
梁、洋、金、商、均、房、光化沿汉之地十一二州之物,皆可漕而顿之南阳。自
南阳为轻车,人辇而递之,募置递兵为十五六铺,则十余州之物日日入关而不绝。
沿汉之地山多美木,近汉之民仰足而有余,以造舟车,甚不难也。前日陛下深恤
有司之勤,内赐禁钱数十万以供西用,而道路艰远,辇运逾年,不能毕至。至于
军装输送,多苦秋霖,边州已寒,冬服尚滞于路。其艰如此。夫使州县纲吏远输
京师,转冒艰滞然后得西,岂若较南阳之旁郡,度其道里入于武关与至京师远近
等者,与其尤近者,皆使直输于关西。京师之用有不足,则以禁帑出赐有司者代
而充用。其迂曲简直,利害较然矣。此陆运之利也。
其二曰尽地利。臣闻昔之画财利者易为工,今之言财利者难为术。昔者之民,
赋税而已。故其不足,则铸山煮海,榷酒与茶,征关市而算舟车,尚有可为之法
以苟一时之用。自汉、魏迄今,其法日增,其取益细,今取民之法尽矣。昔者赋
外之征,以备有事之用。今尽取民之法,用于无事之时,悉以冗费而糜之矣,至
卒然有事,则无法可增。然独犹有可为者。民作而输官者已劳,而游手之人方逸;
地之产物者耕不得代,而不垦之土尚多。是民有遗力,地有遗利,此可为也。况
历视前世,用兵者未尝不先营田。汉武帝时,兵兴用乏,赵过为畎田人犁之法以
足用。赵充国攻西羌,议者争欲出击,而充国深思全胜之策,能忍而待其弊。至
违诏罢兵而治屯田,田于极边,以游兵而防钞寇,则其理田不为易也,犹勉为之。
后汉之时,曹操屯兵许下,强敌四面,以今视之,疑其旦夕战争而不暇。然用枣
祗、韩浩之计,建置田官,募民而田近许之地,岁得谷百万石,其后郡国皆田,
积谷无数。隋、唐田制尤广,不可胜举。其势艰而难田,莫若充国,迫急而不暇
田,莫如曹操,然皆勉焉。不以迂缓而不田者,知地利之博而可以纾民劳也。今
天下之土不耕者多矣,臣未能悉言,谨举其近者。自京以西土之不辟者,不知其
数,非土之瘠而弃也,盖人不勤农,与夫役重而逃尔。久废之地,其利数倍于营
田,今若督之使勤,与免其役,则愿耕者众矣。臣闻乡兵之不便于民,议者方论
之矣。充兵之人遂弃农业,托云教习,聚而饮博,取资其家,不顾无有,官吏不
加禁,父兄不敢诘,家家自以为患也。河东、河北、关西之乡兵,此犹有用。若
京东、西者,平居不足以备盗,而水旱适足以为盗。其尤可患者,京西素贫之地,
非有山泽之饶,民惟力农是仰,而今三夫之家一人、五夫之家三人为游手,凡十
八九州,以少言之,尚可四五万人,不耕而食,是自相糜耗而重困也。今诚能尽
驱之使耕于弃地,官贷其种,岁田之入与中分之,如民之法募吏之习田者为田官,
优其课最而诱之,则民愿田者众矣。太宗皇帝时,尝贷陈、蔡民钱,使市牛而耕。
真宗皇帝时,亦用耿望之言,买牛湖南而治屯田。今湖南之牛岁贾于北者,皆出
京西,若官为买之,不难得也。又宜重为法以困所谓私牛之客者,使不客于民而
乐为官耕,凡民之已有牛者使自耕,则牛不足而官市者不多。且乡兵本农也,籍
而为兵,遂弃其业。今幸其去农未久,尚可复驱还之田亩,使不得群游而饮博,
以为父兄之患,此民所愿也。一夫之力,以逸而言,任耕缦田一顷,使四五万人
皆耕,而久废之田利又数倍,则岁谷不可胜数矣。京西之分,北有大河,南至汉
而西接关,若又通其水陆之运,所在积谷惟陛下诏有司而移用之耳。
其三曰权商贾。臣闻秦废王法,启兼并,其上侵公利,下刻细民,为国之患
久矣。自汉以来,尝欲为法而抑夺之,然不能也。盖为国者兴利日繁,兼并者趋
利日巧,至其甚也,商贾坐而权国利。其故非他,由兴利广也。夫兴利广则上难
专,必与下而共之,然后通流而不滞。然为今议者,方欲夺商之利,一归于公上
而专之。故夺商之谋益深,则为国之利益损。前日有司屡变其法,法每一变,则
一岁之间所损数百万。议者不知利不可专,欲专而反损,但云变法之未当。变而
不已,其损愈多。夫欲十分之利皆归于公,至其亏少十不得三,不若与商共之,
常得其五也。今为国之利多者,茶与盐耳。茶自变法已来,商贾不复,一岁之失,
数年莫补,所在积朽,弃而焚之。前日议者屡言三说之法为便,有司既以详之矣;
今诚能复之,使商贾有利而通行,则上下济矣。解池之盐,积若山阜,今宜暂下
其价,诱群商而散之,先为令曰“三年将复旧价”,则贪利之商争先而凑矣。夫
茶者生于山而无穷,盐者出于水而不竭,贱而散之三年,十未减其一二。夫二物
之所以贵者,以能为国资钱币尔,今不散而积之,是惜朽坏也,夫何用哉?夫大
商之能蕃其货者,岂其锱铢躬自鬻于市哉?必有贩夫小贾就而分之。贩夫小贾无
利则不为,故大商不妒贩夫之分其利者,恃其货博,虽取利少,货行流速,则积
少而为多也。今为大国者,有无穷不竭之货,反妒大商之分其利,宁使无用而积
为朽壤,何哉!故大商之善为术者,不惜其利而诱贩夫;大国之善为术者,不惜
其利而诱大商。此与商贾共利,取少而致多之术也。又今商贾之难以术制者,以
其积货多而不急故也。利厚则来,利薄则止,不可以号令召也。故每有司变法,
下利既薄,小商以无利而不能行,则大商方幸小商之不行,适得独卖其货,尚安
肯勉趋薄利而来哉?故变法而刻利者,适足使小商不来而为大商贾积货也。今必
以术制商,宜尽括其居积之物,官为卖而还之,使其货尽而后变法。夫大商以利
为生,一岁不营利,则有惶惶之忧,彼必不能守积钱而闲居,得利虽薄,犹将勉
而来。此变法制商之术也。夫欲诱商而通货,莫若与之共利,此术之上也。欲制
商,使其不得不从,则莫若痛裁之,使无积货。此术之下也。然此可制茶商耳,
若盐者,禁益密则冒法愈多而刑繁。若乃县官自为鬻市之事,此大商之不为,臣
谓行之难久者也。诚能不较锱铢而思远大,则积朽之物散而钱币通,可不劳而用
足矣。
臣愚,不足以知时事。若夫坚守以扞贼,利则出而扰之,凡小便宜,愿且委
之边将。至于积谷与钱,通其漕运,不二三岁,而国力渐丰,边兵渐习,贼锐渐
挫,而有隙可乘,然后一举而灭之,此万全之策也。愿陛下以其小者责将帅,谋
其大计而行之,则天下幸甚。臣修昧死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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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六 居士集卷四十六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上书一首
【准诏言事上书〈庆历二年〉】
月日,臣修谨昧死再拜上书于皇帝陛下。臣近准诏书,许臣上书言事。臣学
识愚浅,不能广引深远,以明治乱之原,谨采当今急务,条为三弊五事,以应诏
书所求,伏惟陛下裁择。
臣闻自古王者之治天下,虽有忧勤之心而不知致治之要,则心愈劳而事愈乖;
虽有纳谏之明,而无力行之果断,则言愈多而听愈惑。故为人君者,以细务而责
人,专大事而独断,此致治之要术也;纳一言而可用,虽众说不得以沮之,此力
行之果断也。知此二者,天下无难治矣。
伏见国家自大兵一动,中外骚然。陛下思社稷之安危,念兵民之疲弊,四五
年来,圣心忧劳,可谓至矣。然而兵日益老,贼日益强,并九州之力讨一西戎小
者,尚无一人敢前,今又北戎大者违盟而动,其将何以御之?从来所患者夷狄,
今夷狄叛矣;所恶者盗贼,今盗贼起矣;所忧者水旱,今水旱作矣;所赖者民力,
今民力困矣;所须者财用,今财用乏矣。陛下之心日忧于一日,天下之势岁危于
一岁。此臣所谓用心虽劳,不知求致治之要者也。近年朝廷开发言路,献计之士
不下数千,然而事绪转多,枝梧不暇。从前所采,众议纷纭,至于临事,谁策可
用?此臣所谓听言虽多,不如力行之果断者也。
伏思圣心所甚忧而当今所尚阙者,不过曰无兵也,无将也,无财用也,无御
戎之策也,无可任之臣也。此五者,陛下忧其未有,而臣谓今皆有之。然陛下未
得而用者,未思其术也。国家创业之初,四方割据,中国地狭,兵民不多,然尚
能南取荆楚、收伪唐、定闽岭,西平两蜀,东下并、潞,北窥幽、燕。当时所用
兵财将吏,其数几何?惟善用之,故不觉其少。何况今日,承百年祖宗之业,尽
有天下之富强,人众物盛,十倍国初,故臣敢言有兵、有将、有财用、有御戎之
策、有可任之臣。然陛下皆不得而用者,其故何哉?由朝廷有三大弊故也。
何谓三弊?一曰不慎号令,二曰不明赏罚,三曰不责功实。此三弊因循于上,
则万事弛慢废坏于下。臣闻号令者,天子之威也;赏罚者,天子之权也。若号令
不信,赏罚不当,则天下不服。故又须责臣下以功实,然后号令不虚出,而赏罚
不滥行。是以慎号令,明赏罚,责功实,此三者帝王之奇术也。自古人君,英雄
如汉武帝,聪明如唐太宗,皆知用此三术,而自执威权之柄,故所求无不得,所
欲皆如意。汉武好用兵,则诛灭四夷,立功万里,以快其心。欲求将,则有卫、
霍之材以供其指使;欲得贤士,则有公孙、董汲之徒以称其意。唐太宗好用兵,
则诛突厥,服辽东,威振夷狄,以逞其志。欲求将,则有李靖、李勣之徒入其驾
驭;欲得贤士,则有房、杜之徒在其左右。此二帝者,凡有所为,后世莫及。可
谓所求无不得,所欲皆如意。无他术也,惟能自执威权之柄耳。
伏惟陛下以圣明之姿,超出二帝,又尽有汉、唐之天下。然而欲御边,则常
患无兵;欲破贼,则常患无将;欲赡军,则常患无财用;欲威服四夷,则常患无
策;欲任使贤材,则常患无人。是所求皆不得,所欲皆不如意,其故无他,由不
用威权之术也。自古帝王,或为强臣所制,或为小人所惑,则威权不得出于己。
今朝无强臣之患,旁无小人偏任之溺,内外臣庶尊陛下如天,爱陛下如父,倾耳
延首愿听陛下之所为,然何所惮而不为乎?若一日赫然执威权以临之,则万事皆
办,何患五者之无。奈何为三弊之因循,一事之不集。臣请言三弊。
夫言多变则不信,令频改则难从。今出令之初,不加详审,行之未久,寻又
更张。以不信之言行难从之令,故每有处置之事,州县知朝廷未是一定之命,则
官吏或相谓曰“且未要行,不久必须更改”,或曰“备礼行下,略与应破指挥”。
旦夕之间,果然又变。至于将吏更易,道路疲于送迎;符牒纵横,上下莫能遵守。
中外臣庶,或闻而叹息,或闻而窃笑,叹息者有忧天下之心,窃笑者有轻朝廷之
意。号令如此,欲威天下,其可得乎?此不慎号令之弊也。
用人之术,不过赏罚。然赏及无功则恩不足劝,罚失有罪则威无所惧,虽有
人,不可用矣。太祖时,王全斌破蜀而归,功不细矣,犯法一贬,十年不问。是
时方讨江南,故黜全斌,与诸将立法,及江南已下,乃复其官。太祖神武英断,
所以能平定天下者,其赏罚之法皆如此也。昨关西用兵,四五年矣,赏罚之际,
是非莫分。大将以无功罢者依旧居官,军中见无功者不妨得好官,则诸将谁肯立
功矣。裨将畏懦逗留者皆当斩罪,或暂贬而寻迁,或不贬而依旧,军中见有罪者
不诛,则诸将谁肯用命矣。所谓赏不足劝,罚无所惧,赏罚如此而欲用人,其可
得乎?此不明赏罚之弊也。
自兵动以来,处置之事不少,然多有名而无实。臣请略言其一二,则其他可
知。数年以来,点兵不绝,诸路之民半为兵矣,其间老弱病患、短小怯懦者不可
胜数,兵额空多,所用者少,是有点兵之虚名,而无得兵之实数也。新集之兵,
所在教习,追呼上下,民不安居,主教者非将领之材,所教者无旗鼓之节,往来
州县,愁叹嗷嗷,既多是老病小怯之人,又无训齐精练之法。此有教兵之虚名,
而无训兵之实艺也。诸路州军分造器械,工作之际已劳民力,辇运般送又苦道涂。
然而铁刃不刚,筋胶不固,长短大小多不中度。造作之所但务充数而速了,不计
所用之不堪,经历官司又无检责。此有器械之虚名,而无器械之实用也。以草草
之法教老怯之兵,执钝折不堪之器械,百战百败,理在不疑,临事而悟,何可及
乎!故事无大小,悉皆卤莽,则不责功实之弊也。
臣故曰三弊因循于上,则万事弛慢废坏于下。万事不可尽言,臣请言大者五
事。
其一曰兵。臣闻攻人以谋不以力,用兵斗智不斗多。前代用兵之人,多者常
败,少者常胜。汉王寻等以百万之兵遇光武九千人而败,是多者败而少者胜也;
苻坚以百万之兵遇东晋二三万人而败,是多者败而少者胜也;曹操以三十万青州
兵大败于吕布,退而归许,复以二万人破袁绍十四五万,是用兵多则败、少则胜
之明验也。况于夷狄,尤难以力争,只可以计取。李靖破突厥于定襄,只用三千
人,其后破颉利于阴山,亦不过一万。其他以三五千人立功塞外者,不可悉数。
盖兵不在多,能以计取尔。故善用兵者,以少而为多;不善用者,虽多而愈少也。
为今计者,添兵则耗国,减兵则破贼。今沿边之兵不下七八十万,可谓多矣。然
训练不精,又有老弱虚数,则十人不当一人,是七八十万之兵,不当七八万人之
用。加又军无统制,分散支离,分多为寡,兵法所忌。此所谓不善用兵者虽多而
愈少,故常战而常败也。臣愿陛下赫然奋威,敕励诸将,精加训练,去其老弱,
七八十万中可得四五十万数。古人用兵以一当百,今既未能,但得以一当十,则
五十万精兵可当五百万兵之用。此所谓善用兵者以少而为多,古人所以少而常胜
者,以此也。今不思实效,但务添多,耗国耗民,积以年岁,贼虽不至,天下已
困矣。此一事也。
其二曰将。臣又闻古语曰“将相无种”。故或出于奴仆,或出于军卒,或出
于盗贼,惟能不次而用之,乃为名将耳。国家求将之意虽劳,选将之路太狭。今
诏近臣举将而限以资品,则英豪之士在下位者不可得矣;试将材者限以弓马一夫
之勇,则智略万人之敌皆遗之矣;山林奇杰之士召而至者,以其贫贱而薄之,不
过与一主簿借职,使其怏怏而去,则古之屠钓饭牛之杰皆激怒而失之矣。至于无
人可用,则宁用龙钟跛躄庸懦暗劣之徒,皆委之要地,授之兵柄,天下三尺童子
皆为朝廷危之。前日澶渊之卒几为国家生事,此可见也。议者不知取将之无术,
但云当今之无将臣。臣愿陛下革去旧弊,奋然精求。有贤豪之士,不须限以下位;
有智略之人,不必试以弓马;有山林之杰,不可薄其贫贱。惟陛下能以非常之礼
待人,人臣亦将以非常之效报国,又何患于无将哉?此二事也。
其三曰财用。臣又闻善治病者,必医其受病之处;善救弊者,必寻其起弊之
源。今天下财用困乏,其弊安在?起于用兵而费大故也。汉武好穷兵,用尽累世
之财,当时勒兵单于台,不过十八万,尚能困其国力。况未若今日七八十万,连
四五年而不罢,所以天地之所生,竭万民之膏血,而用不足也。今虽有智者,物
不能增,而计无所出矣。惟有减冗卒之虚费,练精兵而速战,功成兵罢,自然足
矣。今兵有可减之理,无人敢当其事;贼有速击之便,无将敢奋其勇。后时败事,
徒耗国而耗民。惟陛下以威权督责之,乃有期耳。此三事也。
其四曰御戎之策。臣又闻兵法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北虏与朝廷通
好仅四十年,不敢妄动,今一旦发其狂谋者,其意何在?盖见中国频为元昊所败,
故敢启其贪心,伺隙而动尔。今若敕励诸将,选兵秣马,疾入西界,但能痛败昊
贼一阵,则吾军威大振,而虏计沮矣。此所谓上兵伐谋者也。今诇事者皆知北
虏与西贼通谋,欲并二国之力,窥我河北、陕西。若使二虏并寇,则难以力支。
今若我能先击败其一国,则虏势减半,不能独举。此兵法所谓伐交者也。元昊地
狭,贼兵不多,向来攻我,传闻北虏常有助兵。今若虏中自有点集之谋,而元昊
骤然被击,必求助于北虏。北虏分兵助昊,则可牵其南寇之力;若不助昊,则二
国有隙,自相疑贰。此亦伐交之策也。假令二国克期分路来寇,我能先期大举,
则元昊仓皇自救不暇,岂能与北虏相为表里?是破其素定之约,乖其克日之期。
此兵法所谓亲而离之者,亦伐交之策也。元昊叛逆以来,幸而屡胜,常有轻视诸
将之心,今又见朝廷北忧戎虏,方经营于河朔,必谓我师不能西出。今乘其骄怠,
正是疾驱急击之时。此兵法所谓出其不意者,此取胜之上策也。前年西将有请出
攻者,当时贼气力方盛,我兵未练,朝廷尚许其出师,况今元昊有可攻之势,此
不可失之时。彼方幸吾忧河北,而不虞我能西征,出其不意,此可攻之势也。自
四路分帅,今已半年,训练恩信,兵已可用,故近日屡奏小捷。是我师渐振,贼
气渐衄,此可攻之势也。苟失此时,而使二虏先来,则吾无策矣。臣愿陛下诏执
事之臣,熟议而行之。此四事也。
其五曰可任之臣。臣又闻仲尼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况今文武列职
遍于天下,其间岂无材智之臣?而陛下总治万机之大,既不暇尽识其人,故不能
躬自进贤而退不肖;执政大臣动拘旧例,又不敢进贤而退不肖;审官、吏部、三
班之职,但掌文簿差除而已,又不敢越次进贤而退不肖。是上自天子,下至有司,
无一人得进贤而退不肖者。所以贤愚混杂,侥幸相容,三载一迁,更无旌别。平
居无事,惟患太多,而差遣不行,一旦临事要人,常患乏人使用。自古任官之法,
无如今日之缪也。今议者或谓举主转官为进贤,犯罪黜责为退不肖,此不知其弊
之深也。大凡善恶之人,各以类聚。故守廉慎者,各举清干之人;有赃污者,各
举贪浊之人;好徇私者,各举请求之人;性庸暗者,各举不材之人。朝廷不问是
非,但见举主数足,便与改官,则清干者进矣,贪浊者亦进矣,请求者亦进矣,
不材者亦进矣。混淆如此,便可为进贤之法乎?方今黜责官吏,岂有澄清纠举之
术哉?惟犯赃之人因民论诉者,乃能黜之耳。夫能舞弄文法而求财赂者,亦强黠
之吏,政事必由己出,故虽诛剥豪民,尚或不及贫弱。至于不材之人不能主事,
众胥群吏共为奸欺,则民无贫富,一时受弊。以此而言,则赃吏与不材之人为害
等耳。今赃吏因自败者,乃加黜责,十不去其一二。至于不材之人,上下共知而
不问,宽缓容奸。其弊如此,便可为退不肖之法乎?贤不肖既无别,则宜乎设官
虽多而无人可用也。
臣愿陛下明赏罚,责功实,则材皆列于陛下之前矣。臣故曰五者皆有,然陛
下不得而用者,为有弊也。三弊五事,臣既已详言之矣,惟陛下择之,天下之务
不过此也。方今天文变于上,地理逆于下,人心怨于内,四夷攻于外,事势如此
矣,非是陛下迟疑疑宽缓之时,惟愿为社稷生民留意。臣修昧死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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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4:14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四十七 居士集卷四十七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书八首
【上杜中丞论举官书〈景祐二年〉】
具官修谨斋沐拜书中丞执事。修前伏见举南京留守推官石介为主簿,近者闻
介以上书论赦被罢,而台中因举他吏代介者。主簿于台职最卑,介,一贱士也,
用不用当否,未足害政,然可惜者,中丞之举动也。
介为人刚果有气节,力学,喜辩是非,真好义之士也。始执事举其材,议者
咸曰知人之明,今闻其罢,皆谓赦乃天子已行之令,非疏贱当有说,以此罪介,
曰当罢。修独以为不然。然不知介果指何事而言也?传者皆云:介之所论,谓朱
梁、刘汉不当求其后裔尔。若止此一事,则介不为过也。然又不知执事以介为是
为非也?若随以为非,是大不可也。且主簿于台中,非言事之官,然大抵居台中
者,必以正直、刚明、不畏避为称职。今介足未履台门之阈,而已因言事见罢,
真可谓正直、刚明、不畏避矣。度介之才,不止为主簿,直可任御史也。是执事
有知人之明,而介不负执事之知矣。
修尝闻长老说,赵中令相太祖皇帝也,尝为某事择官,中令列二臣姓名以进,
太祖不肯用。他日又问,复以进,又不用。他日以问,复以进,太祖大怒,裂其
奏,掷殿阶上,中令色不动,插笏带间,徐拾碎纸袖归中书。他日又问,则补缀
之复以进,太祖大悟,终用二臣者。彼之敢尔者,盖先审知其人之可用,然后果
而不可易也。今执事之举介也,亦先审知其可举邪?是偶举之也?若知而举,则
不可遽止。若偶举之,犹宜一请介之所言,辩其是非则后已。若介虽忤上,而言
是也,当助以辩。若其言非也,犹宜曰所举者为主簿尔,非言事也,待为主簿不
任职则可罢,请以此辞焉可也。
且中丞为天子司直之臣,上虽好之,其人不肖,则当弹而去之;上虽恶之,
其人贤,则当举而申之。非谓随时好恶而高下者也。今备位之臣百十,邪者正者,
其纠举止信于台臣。而执事始举介曰能,朝廷信而将用之,及以为不能,则亦曰
不能。是执事自信犹不果,若遂言他事,何敢望天子取信于执事哉?故曰主簿虽
卑,介虽贱士,其可惜者中丞之举动也。
况今斥介而他举,必亦择贤而举也。夫贤者固好辩,若举而入台,又有言,
则又斥而他举乎?如此,则必得愚暗懦默者而后止也。伏惟执事如欲举愚者,则
岂敢复云;若将举贤也,愿无易介而他取也。
今世之官,兼御史者例不与台事。故敢布狂言,窃献门下,伏惟幸察焉。
【与荆南乐秀才书〈景祐四年〉】
修顿首白秀才足下。前者舟行往来,屡辱见过。又辱以所业一编,先之启事,
及门而贽。田秀才西来,辱书;其后予家奴自府还县,比又辱书。仆有罪之人,
人所共弃,而足下见礼如此,何以当之?当之未暇答,宜遂绝,而再辱书;再而
未答,益宜绝,而又辱之。何其勤之甚也!如修者,天下穷贱之人尔,安能使足
下之切切如是邪?盖足下力学好问,急于自为谋而然也。然蒙索仆所为文字者,
此似有所过听也。仆少从进士举于有司,学为诗赋,以备程试,凡三举而得第。
与士君子相识者多,故往往能道仆名字,而又以游从相爱之私,或过称其文字。
故使足下闻仆虚名,而欲见其所为者,由此也。仆少孤贫,贪禄仕以养亲,不暇
就师穷经,以学圣人之遗业。而涉猎书史,姑随世俗作所谓时文者,皆穿蠹经传,
移此俪彼,以为浮薄,惟恐不悦于时人,非有卓然自立之言如古人者。然有司过
采,屡以先多士。及得第已来,自以前所为不足以称有司之举而当长者之知,始
大改其为,庶几有立。然言出而罪至,学成而身辱,为彼则获誉,为此则受祸,
此明效也。夫时文虽曰浮巧,然其为功,亦不易也。仆天姿不好而强为之,故比
时人之为者尤不工,然已足以取禄仕而窃名誉者,顺时故也。先辈少年志盛,方
欲取荣誉于世,则莫若顺时。天圣中,天子下诏书,敕学者去浮华,其后风俗大
变。今时之士大夫所为,彬彬有两汉之风矣。先辈往学之,非徒足以顺时取誉而
已,如其至之,是直齐肩于两汉之士也。若仆者,其前所为既不足学,其后所为
慎不可学,是以徘徊不敢出其所为者,为此也。在《易》之《困》曰:“有言不
信。”谓夫人方困时,其言不为人所信也。今可谓困矣,安足为足下所取信哉?
辱书既多且切,不敢不答。幸察。
【答陕西安抚使范龙图辞辟命书〈康定元年〉】
修顿首再拜启。急脚至,得七月十九日华州所发书,伏审即日尊体动止万福,
卑情不任欣慰之至。戎狄侵边,自古常事,边吏无状,至烦大贤。伏惟执事忠义
之节信于天下,天下之士得一识面者,退夸于人以为荣耀。至于游谈、布衣之贱,
往往窃讬门下之名。矧今以大谋小,以顺取逆,济以明哲之才,有必成功之势,
则士之好功名者于此为时,孰不愿出所长少助万一,得托附以成其名哉!况闻狂
虏猖蹶,屡有斥指之词,加之轻侮购募之辱,至于执戮将吏,杀害边民,凡此数
事,在于修辈尤为愤耻,每一思之,中夜三起。
不幸修无所能,徒以少喜文字,过为世俗见许,此岂足以当大君子之举哉?
若夫参决军谋,经画财利,料敌制胜,在于幕府苟不乏人,则军书奏记一末事耳,
有不待修而堪者矣。由此始敢以亲为辞。况今世人所谓四六者,非修所好,少为
进士时不免作之,自及第,遂弃不复作。在西京佐三相幕府,于职当作,亦不为
作,此师鲁所见。今废已久,惧无好辞以辱嘉命,此一端也。
某虽儒生,不知兵事,窃惟兵法有勇有怯,必较彼我之利否,事之如何,要
在成功,不限迟速。某近至京师,屡于诸公间,略闻绪言攻守之计,此实当时之
宜,非深思远见者孰能至此?愿不为浮议所移。
伏见自至关西,辟士甚众。古人所与成事者,必有国士共之。非惟在上者以
知人为难,士虽贫贱,以身许人,固亦未易。欲其尽死,必深相知,知之不尽,
士不为用。今奇怪豪俊之士,往往蒙见收择,顾用之如何尔。此在明哲,岂须献
言。然尚虑山林草莽,有挺特知义、慷慨自重之士,未得出于门下也,宜少思焉。
若修者,恨无他才以当长者之用,非敢效庸人苟且乐安佚也。伏蒙示书,夏
公又以见举。某孤贱,素未尝登其门,非执事过见褒称,何以及此?愧畏!然某
已以亲老为辞,更无可往之理,惟幸察焉。
【答吴充秀才书〈康定元年〉】
修顿首白先辈吴君足下。前辱示书及文三篇,发而读之,浩乎若千万言之多,
及少定而视焉,才数百言尔。非夫辞丰意雄,霈然有不可御之势,何以至此!然
犹自患伥伥莫有开之使前者,此好学之谦言也。
修材不足用于时,仕不足荣于世,其毁誉不足轻重,气力不足动人。世之欲
假誉以为重,借力而后进者,奚取于修焉?先辈学精文雄,其施于时,又非待修
誉而为重、力而后进者也。然而惠然见临,若有所责,得非急于谋道,不择其人
而问焉者欤?
夫学者未始不为道,而至者鲜焉。非道之于人远也,学者有所溺焉尔。盖文
之为言,难工而可喜,易悦而自足。世之学者往往溺之,一有工焉,则曰:“吾
学足矣。”甚者至弃百事不关于心,曰:“吾文士也,职于文而已。”此其所以
至之鲜也。
昔孔子老而归鲁,六经之作,数年之顷尔。然读《易》者如无《春秋》,读
《书》者如无《诗》,何其用功少而至于至也!圣人之文虽不可及,然大抵道胜
者文不难而自至也。故孟子皇皇不暇著书,荀卿盖亦晚而有作。若子云、仲淹,
方勉焉以模言语,此道未足而强言者也。后之惑者,徒见前世之文传,以为学者
文而已,故愈力愈勤而愈不至。此足下所谓终日不出于轩序,不能纵横高下皆如
意者,道未足也。若道之充焉,虽行乎天地,入于渊泉,无不之也。
先辈之文浩乎霈然,可谓善矣。而又志于为道,犹自以为未广,若不止焉,
孟、荀可至而不难也。修学道而不至者,然幸不甘于所悦而溺于所止,因吾子之
能不自止,又以励修之少进焉。幸甚幸甚。修白。
【与曾巩论氏族书〈庆历六年〉】
修白。贬所僻远,不与人通,辱遣专人惠书甚勤,岂胜愧也!示及见托撰次
碑文事,修于人事多故,不近文字久矣,大惧不能称述世德之万一,以满足下之
意。
然近世士大夫于氏族尤不明,其迁徙世次多失其序,至于始封得姓,亦或不
真。如足下所示,云曾元之曾孙乐,为汉都乡侯,至四世孙据,遭王莽乱,始去
都乡而家豫章。考于《史记》,皆不合。盖曾元去汉近二百年,自元至乐,似非
曾孙,然亦当在汉初。则据遭莽世,失侯而徙,盖又二百年,疑亦非四世。以
《诸侯年表》推之,虽大功德之侯,亦未有终前汉而国不绝者,亦无自高祖之世
至平帝时,侯才四传者。宣帝时,分宗室赵顷王之子景,封为都乡侯。则据之去
国,亦不在莽世,而都乡已先别封宗室矣。又乐、据姓名,皆不见于《年表》,
盖世次久远而难详如此。若曾氏出于鄫者,盖其支庶自别有为曾氏者尔,非鄫
子之后皆姓曾也,盖今所谓鄫氏者是也。
杨允恭据国史所书,尝以西京作坊使为江浙发运、制置、茶盐使,乃至道之
间耳,今云洛苑使者,虽且从所述,皆宜更加考正。山州无文字寻究,不能周悉。
幸察。
【答宋咸书〈至和二年〉】
修顿首白。州人至,蒙惠书及《补注周易》,甚善。世无孔子久矣,六经之
旨失其传,其有不可得而正者,自非孔子复出,无以得其真也。儒者之于学博矣,
而又苦心劳神于残编朽简之中,以求千岁失传之缪,茫乎前望已远之圣人而不可
见,杳乎后顾无穷之来者,欲为未悟决难解之惑,是真所谓劳而少功者哉。然而
六经非一世之书也,其传之缪非一日之失也,其所以刊正补缉亦非一人之能也。
使学者各极其所见,而明者择焉,十取其一,百取其十,虽未能复六经于无失,
而卓如日月之明。然聚众人之善以补缉之,庶几不至于大缪,可以俟圣人之复生
也。然则学者之于经,其可已乎?
足下于经勤矣,凡其所失,无所不欲正之,其刊正补缉者众,则其所得亦已
多矣。
修学不敏明,而又无强力以自济,恐终不能少出所见,以补六经之万一,得
足下所为,故尤区区而不能忘也。属奉使出疆,匆匆不具。惟以时自爱。庐陵欧
阳修再拜。
【答李诩第一书】
修白。人至,辱书及《性诠》三篇,曰以质其果是。夫自信笃者,无所待于
人;有质于人者,自疑者也。今吾子自谓“夫子与孟、荀、扬、韩复生,不能夺
吾言”,其可谓自信不疑者矣。而返以质于修。使修有过于夫子者,乃可为吾子
辩,况修未及孟、荀、扬、韩之一二也。修非知道者,好学而未至者也。世无师
久矣,尚赖朋友切磋之益,苟不自满而中止,庶几终身而有成。固常乐与学者论
议往来,非敢以益于人,盖求益于人者也。况如吾子之文章论议,岂易得哉?固
乐为吾子辩也。苟尚有所疑,敢不尽其所学以告,既吾子自信如是,虽夫子不能
夺,使修何所说焉?人还索书,未知所答,惭惕惭惕。修再拜。
【答李诩第二书】
修白。前辱示书及《性诠》三篇,见吾子好学善辩,而文能尽其意之详。令
世之言性者多矣,有所不及也,故思与吾子卒其说。
修患世之学者多言性,故常为说曰“夫性,非学者之所急,而圣人之所罕言
也。《易》六十四卦不言性,其言者动静得失吉凶之常理也;《春秋》二百四十
二年不言性,其言者善恶是非之实录也;《诗》三百五篇不言性,其言者政教兴
衰之美刺也;《书》五十九篇不言性,其言者尧、舜、三代之治乱也;《礼》、
《乐》之书虽不完,而杂出于诸儒之记,然其大要,治国修身之法也。六经之所
载,皆人事之切于世者,是以言之甚详。至于性也,百不一二言之,或因言而及
焉,非为性而言也,故虽言而不究。
予之所谓不言者,非谓绝而无言,盖其言者鲜,而又不主于性而言也。《论
语》所载七十二子之问于孔子者,问孝、问忠、问仁义、问礼乐、问修身、问为
政、问朋友、问鬼神者有矣,未尝有问性者。孔子之告其弟子者,凡数千言,其
及于性者一言而已。予故曰:非学者之所急,而圣人之罕言也。
《书》曰“习与性成”,《语》曰“性相近,习相远”者,戒人慎所习而言
也。《中庸》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者,明性无常,必有以率之也。
《乐记》亦曰“感物而动,性之欲”者,明物之感人无不至也。然终不言性果善
果恶,但戒人慎所习与所感,而勤其所以率之者尔。予故曰“因言以及之,而不
究也。
修少好学,知学之难。凡所谓六经之所载,七十二子之所问者,学之终身,
有不能达者矣;于其所达,行之终身,有不能至者矣。以予之汲汲于此而不暇乎
其他,因以知七十二子亦以是汲汲而不暇也,又以知圣人所以教人垂世,亦皇皇
而不暇也。今之学者于古圣贤所皇皇汲汲者,学之行之,或未至其一二,而好为
性说,以穷圣贤之所罕言而不究者,执后儒之偏说,事无用之空言,此予之所不
暇也。
或有问曰:性果不足学乎?予曰:性者,与身俱生而人之所皆有也。为君子
者,修身治人而已,性之善恶不必究也。使性果善邪,身不可以不修,人不可以
不治;使性果恶邪,身不可以不修,人不可以不治。不修其身,虽君子而为小人,
《书》曰“惟圣罔念作狂”是也;能修其身,虽小人而为君子,《书》曰“惟狂
克念作圣”是也。治道备,人斯为善矣,《书》曰“黎民于变时雍”是也;治道
失,人斯为恶矣,《书》曰“殷顽民”,又曰“旧染污俗”是也。故为君子者,
以修身治人为急,而不穷性以为言。夫七十二子之不问,六经之不主言,或虽言
而不究,岂略之哉,盖有意也。
或又问曰:然则三子言性,过欤?曰:不过也。其不同何也?曰:始异而终
同也。使孟子曰人性善矣,遂怠而不教,则是过也;使荀子曰人性恶矣,遂弃而
不教,则是过也;使扬子曰人性混矣,遂肆而不教,则是过也。然三子者,或身
奔走诸侯以行其道,或著书累千万言以告于后世,未尝不区区以仁义礼乐为急。
盖其意以谓善者一日不教,则失而入于恶;恶者勤而教之,则可使至于善;混者
驱而率之,则可使去恶而就善也。其说与《书》之“习与性成”,《语》之“性
近习远”,《中庸》之“有以率之”,《乐记》之“慎物所感”皆合。夫三子者,
推其言则殊,察其用心则一,故予以为推其言不过始异而终同也。凡论三子者,
以予言而一之,则譊譊者可以息矣。
予之所说如此,吾子其择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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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4:14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四十八 居士集卷四十八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策问十二道
【武成王庙问进士策二首】
问:学者言三统之义备矣。然自孔子删修六经,与其弟子论辩尧、舜、三代
之际甚详,而于正朔独无明文见于经者。三正,王者所以正一统,盖大法也。岂
宜略而不言欤?抑隐其义以寓见诸书欤?或者经籍散缺而失之欤?自汉以来学者
多增三统之说,以附六经之文。今所见者,特因汉儒之说尔。当汉承秦焚书,圣
经未备,而百家异说不合于理者众,则其言果可信欤?夫众辞淆乱质诸圣,今考
于六经,孔子所笔,何说可以验其信然欤,不然,商、周未尝有改欤?岂其不足
为法,圣人非之而不言欤?请稽三王之旧典,考六经之明文,以祛厥疑。敢俟来
对。
问“礼乐,治民之具也。王者之爱养斯民,其于教导之方,甚勤而备。故礼,
防民之欲也周;乐,成民之俗也厚。苟不由焉,则赏不足劝善,刑不足禁非,而
政不成。大宋之兴八十余岁,明天子仁圣,思致民于太平久矣。而天下之广,元
元之众,州县之吏奉法守职,不暇其他,使愚民目不识俎豆,耳不闻弦歌,民俗
顽鄙,刑狱不衰,而吏无任责。夫先王之遗文具在,凡岁时吉凶聚会,考古礼乐
可施民间者,其别有几?顺民便事行于今者有几?行之固有次第,其所当先者又
有几?礼乐兴而后臻于富庶欤?将既富而后教之欤?夫政缓而迂,鲜近事实;教
不以渐,则或戾民。欲其不迂而政易成,有渐而民不戾者,其术何云?儒者之于
礼乐,不徒诵其文,必能通其用;不独学于古,必可施于今。愿悉陈之,无让。
【问进士策三首】
问:六经者,先王之治具,而后世之取法也。《书》载上古,《春秋》纪事,
《诗》以微言感刺,《易》道隐而深矣,其切于世者《礼》与《乐》也。自秦之
焚书,六经尽矣。至汉而出者,皆其残脱颠倒,或传之老师昏耄之说,或取之冢
墓屋壁之间,是以学者不明,异说纷起。况乎《周礼》,其出最后,然其为书备
矣。其天地万物之统,制礼作乐,建国君民,养生事死,禁非道善,所以为治之
法皆有条理。三代之政美矣,而周之治迹所以比二代而尤详见于后世者,《周礼》
著之故也。然汉武以为渎乱不验之书,何休亦云六国阴谋之说,何也?然今考之,
实有可疑者。夫内设公卿、大夫、士,下至府史、胥徒,以相副贰;外分九服、
建五等、差尊卑以相统理,此《周礼》之大略也。而六官之属略见于经者五万余
人,而里闾县鄙之长、军师卒伍之徒不与焉。王畿千里之地,为田几井,容民几
家?王官、王族之国邑几数?民之贡赋几何?而又容五万人者于其间,其人耕而
赋乎?如其不耕而赋,则何以给之?夫为治者,故若是之烦乎?此其一可疑者也。
秦既诽古,尽去古制。自汉以后,帝王称号,官府制度,皆袭秦故,以至于今虽
有因有革,然大抵皆秦制也。未尝有意于《周礼》者,岂其体大而难行乎,其果
不可行乎?夫立法垂制,将以遗后也,使难行而万世莫能行,与不可行等尔。然
则反秦制之不若也,脱有行者,亦莫能兴,或因以取乱,王莽后周是也,则其不
可用决矣。此又可疑也。然其祭祀、衣服、车旗似有可采者,岂所谓郁郁之文乎?
三代之治,其要如何?《周礼》之经,其失安在?宜于今者,其理安从?其悉陈
无隐。
问:古者为治有繁简,其施于民也有浅深,各适其宜而已。三代之盛时地方
万里,而王所自治者千里而已,其余以建诸侯。至于礼乐刑政,颁其大法而使守
之,则其大体盖简如此。诸侯大小国盖数千,必各立都邑,建宗庙。卿士大夫朝
聘祭祀,训农练卒,居民度土,自一夫以上皆有法制,则其于众务,何其繁也!
今自京师至于海隅徼障,一尉卒之职必命于朝,政之大小皆自朝出,州县之吏奉
行而已。是举天下皆所自治,其于大体,则为繁矣。其州县大小,邑闾田井,训
农练卒,一夫以上略无制度,其于众务,何其忽而简也!夫礼以治民,而乐以和
之,德义仁恩,长养涵泽,此三代之所以深于民者也。政以一民,刑以防之,此
其浅者尔。今自宰相至于州县有司,莫不行文书、治吏事,其急在于督赋敛、断
狱讼而已,此特浅者尔。礼乐仁义,吏不知所以为,而欲望民之被其教,其可得
乎?夫治大以简则力有余,治小以繁则事不遗,制民以浅则防其僻,渐民以深则
化可成,此三代之所以治也。今一切悖古,简其当繁而繁其可简,务其浅而忽其
深。故为国百年,而仁政未成、生民未厚者,以此也。然若欲使国体大小适繁简
之宜,法政弛张尽浅深之术,诸侯井田,不可卒复,施于今者何宜?礼乐刑政,
不可卒成,用于今者何便?悖古之失,其原何自?修复之方,其术何始?迹治乱,
通古今,子大夫之职也,其悉心以陈焉。
问:礼乐之书散亡,而杂出于诸儒之说,独中庸出于子思。子思,圣人之后
也。其所传宜得其真,而其说有异乎圣人者,何也?《论语》云:“吾十有五而
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盖孔子自年十五而学,学十
五年而后有立,其道又须十年而一进。孔子之圣,必学而后至,久而后成。而
《中庸》曰:“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自诚明,生而知之也;自明诚,
学而知之也。若孔子者,可谓学而知之者,孔子必须学,则《中庸》所谓自诚而
明、不学而知之者,谁可以当之欤?尧用四凶,其初非不思也,盖思之不能无失
耳,故曰“惟帝其难之”。舜之于事,必问于人而择焉,故曰“舜好问”。禹之
于事,己所不决,人有告之言,则拜而从之,故曰“禹拜昌言”。汤之有过,后
知而必改,故曰“改过不吝”。孔子亦尝有过,故曰“幸,苟有过,人必知之”。
而《中庸》曰“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夫尧之思虑常有失,舜、禹常待人
之助,汤与孔子常有过。此五君子者,皆上古圣人之明者,其勉而思之犹有不及,
则《中庸》之所谓“不勉而中、不思而得”者,谁可以当之欤?此五君子者不足
当之,则自有天地已来,无其人矣,岂所谓虚言高论而无益者欤?夫孔子必学而
后至,尧之思虑或失,舜、禹必资于人,汤、孔不能无过,此皆勉人力行不怠,
有益之言也。若《中庸》之诚明不可及,则怠人而中止,无用之空言也。故予疑
其传之谬也,吾子以为如何?
【南省试进士策问三首】
问:昔者禹治洪水,奠山川,而尧称之曰万世之功也。盖遭大小,莫如尧;
致力以捍大患,莫如禹;别四海、九州、山川地形,尽水之性,知其利害而治之
有法,莫如《禹贡》之为书也。故后世之言知水者,必本于禹;求所以治之之法
与其迹者,必于《禹贡》。然则学者所宜尽心也。国家天下广矣,其为水害者,
特一河耳,非有尧之大患也。自横垅、商胡再决,三十余年,天下无一人能兴水
利者,岂有其人而弗求欤,求而弗至欤?抑不知水性而乖其导泄之方,由《禹贡》
之学久废而然欤?此当今之务,学者之所留意也。且尧之九州,孰高孰下?禹所
治水,孰后孰先?考其治之之迹,导其大水所从来而顺其归,其小水则或附而行,
或止而有所畜,然后百川皆得其宜。夫致力于其大而小者从之,此岂非其法欤?
然所导大水,其名有几?夫欲治水,而不知地形高下,所治后先,致力之多少及
其名与数,则何以知水之利害?故愿有所闻焉。夫禹所以通治水之法如此者,必
又得其要。愿悉陈之无隐。
问:三王之治,损益不同,而制度文章,惟周为大备。《周礼》之制,设六
官以治万民,而百事理,夫公卿之任重矣。若乃祭祀天地、日月、宗庙、社稷、
四郊、明堂之类,天子大臣所躬亲者,一岁之间有几?又有巡狩、朝会、师田、
射耕、燕飨,凡大事之举,一岁之间又有几?而为其民者,亦有畋猎、学校、射
乡、饮酒,凡大聚会,一岁之间有几?又有州党、族官、岁时、月朔、春秋、酺
禜、询事、读法,一岁之间又有几?其斋戒供给,期召奔走,废日几何?由是而
言,疑其官不得安其府,民不得安其居,亦何暇修政事、治生业乎?何其烦之若
是也?然说者谓周用此以致太平。岂朝廷礼乐文物,万民富庶岂弟,必如是之勤
且详,然后可以致之欤?后世苟简,不能备举,故其未能及于三代之盛欤?然为
治者果若是之劳乎?用之于今,果安焉而不倦乎?抑其设施有法,而第弗深考之
欤?诸君子为言之。
问:六十四卦所谓《易》者,圣人之书也。今谓之《系辞》,昔谓之《大传》
者,亦皆曰圣人之作也。其言曰:“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又曰:“河出
图,圣人则之。”又曰:“庖犠氏之王天下也,仰观于天,俯察于地,观鸟兽之
文,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始作八卦。”又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赞
于神明而生蓍,参天两地而倚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一书而四说,则八卦者
果何从而有乎?若曰河图之说信然乎,则是天生神马负八卦出于水中,乃天地自
然之文尔,何假庖犠始自作之也?如幽赞生蓍之说,又似八卦直因蓍数而生尔。
至于两仪四象,相生而成,则又无待于三说而有卦也。故一说苟胜,则三说可以
废也。然孰从而为是乎?卜筮,自尧、舜、三代以来用之,盖古圣人之法也,不
必穷其始于古远茫昧之前。然《系辞》圣人之作也,必有深旨,幸决其疑。
【问进士策四首】
问:孟子以谓井田不均则谷禄不平,经界既正,而分田、制禄可坐而定也,
故曰“仁政必自经界始。”盖三代井田之法也。自周衰迄今,田制废而不复者千
有余岁。凡为天下国家者,其善治之迹虽不同,而其文章、制度、礼乐、刑政未
尝不法三代,而于井田之制独废而不取,岂其不可用乎,岂惮其难而不为乎?然
亦不害其为治也。仁政果始于经界乎?不可用与难为者,果万世之通法乎?王莽
尝依古制更名民田矣,而天下之人愁苦怨叛,卒共起而亡之。莽之恶加于人者虽
非一,而更田之制,当时民特为不便也。呜呼!孟子之所先者,后世皆不用而治,
用之而民特愁苦怨叛以为不便,则孟子谓之仁政,可乎?《记》曰:“异世殊时,
不相沿袭。”《书》又曰:“事不师古,匪说攸闻。”《书》、传之言,其戾如
此,而孰从乎?孟子,世之所师也。岂其泥于古而不通于后世乎?岂其所谓迂阔
者乎?不然,将有说也。自三代之后,有天下莫盛汉、唐。汉、唐之治,视三代
何如?其民田之制、税赋之差又何如?其可施于今者又何如?皆愿闻其详也。
问:子不语怪,著之前说,以其无益于事而有惑于人也。然《书》载凤凰之
来舜,《诗》录玄鸟之生商,《易》称河洛出图书,《礼》著龟龙游宫沼。《春
秋》明是非而正王道,“六鹢”、“鸲鹆”,于人事而何干?二《南》本功德
于后妃,“麟”暨“驺虞”,岂妇人而来应?昔孔子见作俑者,叹其不仁,以谓
开端于用殉也。况六经万世之法,而容异说,自启其源。自秦、汉已来,诸儒所
述,荒虚怪诞,无所不有。推其所自,抑有渐乎?夫无焉而书之,圣人不为也。
虽实有焉,书之无益而有害,不书可也。然书之亦有意乎,抑非圣人之所书乎?
予皆不能谕也,惟博辩明识者详之。
问:为政者徇名乎,袭迹乎?三代之名,正名也;其迹,治迹也。所谓名者,
万世之法也;迹者,万世之制也。正名立制,言顺事成,然后因名迹以考实,而
其文章事物粲然无不备矣,可谓盛哉!董仲舒以谓三代质文有改制之名而无变道
之实者是也。自秦肆其虐,灭弃古典,然后三代之名与迹皆变易而丧其实,岂所
谓变其道者邪?然自秦迄今,千有余岁,或治或乱,其废兴长短之势,各由其人
为之而已。其袭秦之名不可改也,三代之迹不可复也,岂其理之自然欤?岂三代
之制止于三代,而不可施于后世欤?王莽求其迹而复井田,宇文求其名而复六官,
二者固昏乱败亡之国也。然则孔子言“为政必也正名”,孟子言“为政必始经界”,
岂虚言哉?然自秦以来,治世之主几乎三代者,唐太宗而已。其名迹固未尝复三
代之一二,而其治则几乎三王,岂所谓名迹者非此之谓欤?岂遗名与迹而直考其
实欤?岂孔、孟之所谓者有旨,而学者弗深考之欤?其酌古今之宜与其异同者以
对。
问:古之取士者,上下交相待以成其美。今之取士者,上下交相害,欲济于
事,可乎?古之士,教养有素而进取有渐。上之礼其下者厚,故下之自守者重。
上非厚礼不能以得士,士非自重不能以见礼于上。故有国者,设爵禄、车服、礼
乐于朝,以待其下;为士者,修仁义、忠信、孝悌于家,以待其上。设于朝者,
知下之能副其待,则愈厚;居下者,知上之不薄于己,故愈重。此岂不交相成其
美欤?后世之士则反是。上之待其下也,以谓干利而进尔,虽有爵禄之设而日为
之防,以革进之滥者。下之视其上也,以谓虽自重,上孰我知,不自进则不能以
达。由是上之待其下也益薄,下之自守者益不重而轻。呜呼!居上者欲得其人,
在下者欲行其道,其可得邪?原夫三代取士之制如何?汉、魏迨今,其变制又如
何?宜历道其详也。制失其本,致其反古,当自何始?今之士皆学古通经,稍知
自重矣;而上之所以礼之者,未加厚也。噫!由上之厚,然后致下之自重欤?必
下之自重,然后上礼之厚欤?二者两不为之先,其势亦奚由而合也?宜具陈其本
末与其可施于今者以对。

[发帖际遇]: 风神无名去辽东拜祭胡一刀,碰到袁紫衣,帮忙转告消息,袁紫衣赠送银两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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