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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风神无名

欧阳修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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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23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二五 于役志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景祐三年丙子岁,五月九日丙戌,希文出知饶州。
戊子,送希文,饮于祥源之东园。
壬辰,安道贬筠州。
甲午,师鲁贬郢州。
乙未,安道东行,不及送。余与君贶追之,不克。还,过君谟家,遂召穆之、
公期、道滋、景纯夜饮。
丁酉,与损之送师鲁于固子桥西兴教寺,余留宿。明日,道卿、损之、公期、
君贶、君谟、武平、源叔、仲辉,皆来会饮,晚乃归。余贬夷陵。
己亥,夜过邃卿家话别,邃卿病也。
庚子,夜饮君贶家,会者公期、君谟、武平、秀才范镇。道滋饮妇家,不来。
辛丑,舟次宋门。夜至公期家饮,会者君谟、君贶、景纯、穆之。道滋饮妇
家,不来。
壬寅,出东水门,泊舟,不得岸,水激,舟横于河,几败。家人惊走登岸而
避,遂泊亭子下。损之来奕棋饮酒,暮乃归。
癸卯,君贶、公期、道滋先来,登祥源东园之亭。公期烹茶,道滋鼓琴,余
与君贶奕。已而,君谟来。景纯、穆之、武平、源叔、仲辉、损之、寿昌、天休、
道卿,皆来会饮。君谟、景纯、穆之、寿昌遂留宿。明日,子野始来。君贶、公
期、道滋复来,子野还家,饮皆留宿。君谟作诗,道滋击方响,穆之弹琴。秀才
韩杰居河上,亦来会宿。
乙巳,晨兴,与宿者别。舟既行,武平来追,及至下锁,见之,少顷乃去。
午,次陈留,登庾庙。
丙午,在陈留。
丁未,次南京。明日,留守推官石介、应天推官谢郛、右军巡判官赵衮、曹
州观察推官蒋安石来,小饮于河亭,余疾不饮,客皆醉以归。
六月己酉,次柳子。
庚戌,过宿州,与张参约:泊灵壁镇,游损之园。会余有客住宿州,参先发,
舣灵壁,待余不至,乃行。晚次灵壁,独游损之园,舟失水道,败柂。
辛亥,次青阳。
壬子,至于泗州。晚,与国器小饮州廨中。
癸丑,始见春卿。
甲寅、乙卯、丙辰,独在泗州,始食淮鱼。
丁巳,次洪泽,与刘春卿、同年黄孝恭相遇。始识大理寺丞李惇裕。洪泽巡
检颜怀玉者,钱思公在洛时故吏。遂与四人者夜饮,五鼓罢。明日,食毕解舟,
与饮者别,春卿复相送以前。晚入沙河,乘月夜行向山阳,与春卿联句。二鼓,
宿闸下。黎明,元均来,遂至楚州,泊舟西仓,始见安道于舟中。安道会饮于仓
亭,始食瓜,出仓北门看雨,与安道奕。
庚申,小饮舟中,会者元均、春卿、安道,余始饮酒。移舟舣城西门,门闭,
泛月以归。
辛酉,安道解舟,不果别。与春卿奕于仓亭,晚,别春卿。
壬戌,与元均小饮仓北门舟中,夜宿仓亭。
癸亥,夕与元均坐水次纳凉,已而大风雨,震雹暴至。
乙丑,与隐甫及高继隆、焦宗庆,小饮水陆院东亭,看雨,始见荷花。
丙寅,与元均、隐甫饮于西仓。
丁卯,隐甫来会,登仓北偃上亭纳凉。迟客至,遂及元均小饮舟中,已而大
风震雹,遂宿舟中。
戊辰,余生日,具酒为寿于舟中。
己巳,与元均泛舟北辰,会隐甫,小饮,宿仓亭。
庚午,同年朱公绰来自京师。
辛未,子聪来自寿州。夜饮仓亭,留宿。
壬申,泛舟,饮于北辰。
癸酉,隐甫来饮别。夜,与元均小饮,宿仓亭。
甲戌,知州陈亚小饮魏公亭,看荷花,与者隐甫、朱公绰。晚,移舟楚望亭。
陈从益来自京师,见余于舟中,始闻君谟动静。秀才陈策来自京师,夜见余于楚
望亭。作常州书。自泊西仓至于楚望,凡十有七日。
乙亥,次宝应。
丙子,至于高邮。
七月,丁丑,复见子聪,会饮弭节亭。
戊寅,遂与子聪同舟以前次邵伯。
己卯,至于扬州,遇秀才廖倚。夜,与倚及子聪饮观风亭。明日,子聪之润
州,廖倚之楚州。伯起来,宿观风亭。
辛巳,与伯起饮溯渚亭,会者集贤校理王君玉、大理寺丞许元、太常寺太祝
唐诏、祠部员外郎苏仪甫。
壬午,仪甫来,小饮观风亭,会者许元、唐诏、君玉。伯起先归。
癸未,与许元小饮溯渚亭,会者如壬午。伯起不来。
甲申,与君玉饮寿宁寺。寺本徐知诰故第,李氏建国,以为孝先寺,太平兴
国改今名。寺甚宏壮,画壁尤妙,问老僧,云周世宗入扬州时以为行宫,尽朽漫
之,惟经藏院画玄奘取经一壁独在,尤为绝笔,叹息久之。
乙酉,小饮秀才吕有家,会者如壬午。伯起不来,余遂留宿。
丙戌,至于真州,大热,无水。
辛卯,饮僧于资福寺。移舟溶溶亭,处士谢去华援琴,待凉,以入客舟。
戊戌,入客舟,泊涵虚亭。
庚子,次江口。
辛丑,次长芦。
壬寅,夜,乘风次清凉寺。
癸卯,晨至江宁府。
八月,丙午,犹在江宁。
丁未,小饮君绩家。
己酉,小饮于水阁。
庚戌,次采石。
辛亥,阻风,与侍禁陈宗颜饮。
壬子,过太平州,夜,乘风宿带星口。
癸丑,过芜湖繁昌,宿慈母矶。
甲寅,乘风昼夜行。
丙辰,祷小姑山神,至江州。
丁巳,在江州,约陈侍禁游庐山。余病,呼医者,不果往。遂行,次郭家洲。
己未,阻风郭家洲,与沣阳县令赵师道饮村市,就村人市羊供膳不得。余疾,
谋还江州,召庐山僧以医,不果。
庚申,次盘唐港。
辛酉,至蕲阳。
壬戌,小饮瞿珣家,会丹棱知县、著作佐郎范佑,蕲春主簿郭公美。
癸亥,次新冶。祷江神,得大鱼。
甲子,至于磁湖。
乙丑,犹在磁湖。自丁巳余体不佳,至是小间。
丙寅,至于黄州。
丁卯,与知州夏屯田饮于竹楼。兴国寺火,约余明日为社饮,不果。夜登江
澳,次漆磁。
戊辰,次双柳夹。
己巳,次白杨夹。
庚午,至于鄂州,始与令狐修己相识。
辛未,遣人之黄陂,召家兄,大风雨,不克渡江而还。
壬申,小饮修己家,遂留宿。明日,家兄来见余于修己家。始中酒,睡兄家。
甲戌,饮于兄家。
乙亥,饮令狐家。夜过兄家会宿。
九月,丙子,次沌口。
丁丑,次昭化港。夜大风,舟不得泊,祷江神。
戊寅,次穿石矶。夜大风击舟,不得寝。
己卯,至岳州。夷陵县吏来接,泊城外。
庚辰,假舟于邵暧。
辛巳、壬午,入官舟。
癸未,入荆江,次李家洲。
甲申,次乌沙。
乙酉,次鲁洑。
丙戌,次塔子口,观鱼,望五鹅、尘角、望夫诸山。
丁亥,次石首,夜大风。
戊子,阻风。
壬辰,次公安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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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2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二六 归田录卷一〈计六十条〉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归田录序已载本集卷四十二,今存目删文。〉
太祖皇帝初幸相国寺,至佛像前烧香,问当拜与不拜?僧录赞宁奏曰:“不
拜。”问其何故?对曰:“见在佛不拜过去佛。”赞宁者颇知书,有口辩。其语
虽类俳优,然适会上意,故微笑而颔之,遂以为定制,至今行幸焚香,皆不拜也。
议者以为得礼。
开宝寺塔在京师诸塔中最高,而制度甚精,都料匠预浩所造也。塔初成,望
之不正而势倾西北,人怪而问之。浩曰:“京师地平无山,而多西北风,吹之不
百年,当正也。”其用心之精盖如此,国朝以来木工一人而已,至今木工皆以预
都料为法,有《木经》三卷行于世。世传浩惟一女,年十余岁,每卧,则交手于
胸为结构状,如此逾年,撰成《木经》三卷,今行于世者是也。
国朝之制,知制诰必先试而后命。有国以来百年,不试而命者才三人,陈尧
佐、杨亿及修忝与其一尔。
仁宗在东宫,鲁肃简公宗道为谕德。其居在宋门外,俗谓之浴堂巷,有酒肆
在其侧,号仁和,酒有名于京师,公往往易服微行,饮于其中。一日,真宗急召
公,将有所问,使者及门,而公不在。移时,乃自仁和肆中饮归,中使遽先入白,
乃与公约曰:“上若怪公来迟,当托何事以对,幸先见教,冀不异同。”公曰:
“但以实告。”中使曰:“然则当得罪。”公曰:“饮酒,人之常情;欺君,臣
子之大罪也。”中使嗟叹而去。真宗果问,使者具如公对。真宗问曰:“何故私
入酒家?”公谢曰:“臣家贫,无器皿,酒肆百物具备,宾至如归。适有乡里亲
客自远来,遂与之饮。然臣既易服,市人亦无识臣者。”真宗笑曰:“卿为宫臣,
恐为御史所弹。”然自此奇公,以为忠实可大用。晚年,每为章献明肃太后言群
臣可大用者数人,公其一也。其后章献皆用之。
太宗时,亲试进士,每以先进卷子者赐第一人及第。孙何与李庶几同在科场,
皆有时名。庶几文思敏速,何尤苦思迟。会言事者上言举子轻薄,为文不求义理,
惟以敏速相夸,因言庶几与举子于饼肆中作赋,以一饼熟成一韵者为胜。太宗闻
之大怒,是岁殿试,庶几最先进卷子,遽叱出之,由是何为第一。
故参知政事丁公度、晁公宗悫,往时同在馆中,喜相谐谑。晁因迁职,以启
谢丁。时丁方为群牧判官,乃戏晁曰:“启事更不奉答,当以粪墼一车为报。”
晁答曰:“得墼胜于得启。”闻者以为善对。
石资政中立好谐谑,士大夫能道其语者甚多。尝因大朝,遇荆王迎授东华门,
不得入,遂自左掖门入。有一朝士,好事语言,问石云:“何为自左〈去声〉掖
门入?”石方趁班,且走且答曰:“只为大〈音柂〉王迎授。”闻者无不大笑。
杨大年方与客棋,石自外至,坐于一隅。大年因诵贾谊《鵩赋》以戏之云:“止
于坐隅,貌甚闲暇。”石遽答曰:“口不能言,请对以臆。”
故老能言五代时事者,云:“冯相道、和相凝同在中书。一日,和问冯曰:
‘公靴新买,其直几何?’冯举左足示和,曰‘九百’。和性褊急,遽回顾小吏
云:‘吾靴何得用一千八百?’因诟责久之。冯徐举其右足曰‘此亦九百’。于
是烘堂大笑。时谓宰相如此,何以镇服百僚?”
钱副枢若水尝遇异人传相法,其事甚怪,钱公后传杨大年。故世称此二人有
知人之鉴。仲简,扬州人也,少习明经,以贫,佣书大年门下。大年一见奇之,
曰:“子当进士及第,官至清显。”乃教以诗赋。简天禧中举进士,第一甲及第,
官至正郎、天章阁待制以卒。谢希深为奉礼郎,大年尤喜其文。每见,则欣然延
接,既去,则叹息不己。郑天休在公门下,见其如此,怪而问之。大年曰:“此
子官亦清要,但年不及中寿尔。”希深官至兵部员外郎、知制诰,卒年四十六,
皆如其言。希深初以奉礼郎锁厅应进士举,以启事谒见大年,有云:“曳铃其空,
上念无君子者;解组不顾,公其如苍生何。”大年自书此四句于扇,曰:“此文
中虎也。”由是知名。
太祖时,郭进为西山巡检。有告其阴通河东刘继元,将有异志者。太祖大怒,
以其诬害忠臣,命缚其人予进,使自处置。进得而不杀,谓曰:“尔能为我取继
元一城一寨,不止赎尔死,当请赏尔一官。”岁余,其人诱其一城来降。进具其
事,送之于朝,请赏以官。太祖曰:“尔诬害我忠良,此才可赎死尔,赏不可得
也。”命以其人还进。进复请曰:“使臣失信,则不能用人矣。”太祖于是赏以
一官。君臣之间盖如此。
鲁肃简公立朝刚正,嫉恶少容。小人恶之,私目为鱼头。当章献垂帘时,屡
有补益,谠言正论,士大夫多能道之。公既卒,太常谥曰“刚简”。议者不知为
美谥,以为因谥讥之,竟改曰“肃简”。公与张文节公知白当垂帘之际,同在中
书,二公皆以清节直道为一时名臣。而鲁尤简易,若曰“刚简”,尤得其实也。
宋尚书祁为布衣时,未为人知。孙宣公奭一见奇之,遂为知己。后宋举进士,
骤有时名,故世称宣公知人。公尝语其门下客曰:“近世谥用两字,而文臣必谥
为‘文’,皆非古也。吾死得谥曰‘宣’若‘戴’足矣。”及公之卒,宋方为礼
官,遂谥曰“宣”,成其志也。
嘉祐二年,枢密使田公况罢为尚书右丞、观文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罢枢
密使当降麻,而止以制除。盖往时高若讷罢枢密使,所除官职正与田公同,亦不
降麻,遂以为故事。真宗时,丁晋公谓自平江军节度使除兵部尚书、参知政事,
节度使当降麻,而朝议惜之,遂止以制除。近者陈相执中罢使相,除仆射,乃降
麻。庞籍罢节度使,除观文殿大学士,又不降麻。盖无定制也。
宝元、康定之间,余自贬所还过京师,见王君贶初作舍人,自契丹使归。余
时在坐,见都知、押班、殿前马步军联骑立门外,呈榜子称不敢求见。舍人遣人
谢之而去。至庆历三年,余作舍人,此礼已废。然三衙管军臣僚,于道路相逢,
望见舍人呵引者,即敛马驻立。前呵者传声太尉立马,急遣人谢之。比舍人马过,
然后敢行。后予官于外,十年而还,遂入翰林为学士。见三衙呵引甚雄,不复如
当时,与学士相逢,分道而过,更无敛避之礼。盖两制渐轻,而三卫渐重。旧制:
侍卫亲军与殿前分为两司。自侍卫司不置马步军都指挥使,止置马军指挥使、步
军指挥使以来,侍卫一司自分为二,故与殿前司列为三衙也。五代军制,已无典
法,而今又非其旧制者多矣。
国家开宝中所铸钱文,曰“宋通元宝”。至宝元中,则曰“皇宋通宝”。近
世钱文皆著年号,惟此二钱不然者,以年号有宝字,文不可重故也。
太祖建隆六年,将议改元,语宰相勿用前世旧号,于是改元乾德。其后因于
禁中见内人镜背有乾德之号,以问学士窦仪,仪曰“此伪蜀时年号也”。因问内
人,乃是故蜀王时人。太祖由是益重儒士,而叹宰相须用读书人。
仁宗即位,改元天圣。时章献明肃太后临朝称制,议者谓撰号者取“天”字,
于文为二人,以为二人圣者,悦太后尔。至九年,改元明道,又以为“明”字,
于文日月并也,与二人旨同。无何,以犯契丹讳,明年遽改曰景祐。是时,连岁
天下大旱,改元诏意,冀以迎和气也。五年,因郊,又改元曰宝元。自景祐初,
群臣慕唐玄宗以开元加尊号,遂请加景祐于尊号之上。至宝元,亦然。是岁,赵
元昊以河西叛,改姓元氏。朝廷恶之,遽改元曰康定,而不复加于尊号。而好事
者又曰康定乃谥尔。明年,又改曰庆历。至九年,大旱,河北尤甚,民死者十八
九,于是又改元曰皇祐,犹景祐也。六年,日蚀四月朔,以谓正阳之月,自古所
忌,又改元曰至和。三年,仁宗不豫,久之康复,又改元曰嘉祐。自天圣至此,
凡年号九,皆有谓也。
寇忠愍公准之贬也,初以列卿知安州,既而又贬衡州副使,又贬道州别驾,
遂贬雷州司户。时丁晋公与冯相拯在中书,丁当秉笔,初欲贬崖州,而丁忽自疑,
语冯曰:“崖州再涉鲸波如何?”冯唯唯而已,丁乃徐拟雷州。及丁之贬也,冯
遂拟崖州。当时好事者相语曰:“若见雷州寇司户,人生何处不相逢?”比丁之
南也,寇复移道州,寇闻丁当来,遣人以烝羊逆于境上,而收其僮仆,杜门不放
出。闻者多以为得体。
杨文公亿以文章擅天下,然性特刚劲寡合。有恶之者,以事谮之。大年在学
士院,忽夜召见于一小阁,深在禁中。既见,赐茶,从容顾问。久之,出文稿数
箧以示大年云:“卿识朕书迹乎?皆朕自起草,未尝命臣下代作也。”大年惶恐,
不知所对,顿首再拜而出,乃知必为人所谮矣。由是佯狂,奔于阳翟。真宗好文,
初待大年眷顾无比,晚年恩礼渐衰,亦由此也。
王文正公曾为人方正持重,在中书最为贤相,尝谓大臣执政不当收恩避怨。
公尝语尹师鲁曰:“恩欲归己,怨使谁当?”闻者叹服,以为名言。
李文靖公沆为相沉正厚重,有大臣体,尝曰:“吾为相,无他能,唯不改朝
廷法制,用此以报国。”士大夫初闻此言,以谓不切于事。及其后当国者,或不
思事体,或收恩取誉,屡更祖宗旧制,遂至官兵冗滥,不可胜纪,而用度无节,
财用匮乏,公私困弊。推迹其事,皆因执政不能遵守旧规,妄有更改所致。至此,
始知公言简而得其要,由是服其识虑之精。
陶尚书谷为学士,尝晚召对。太祖御便殿,陶至,望见上,将前而复却者数
四,左右催宣甚急,谷终彷徨不进。太祖笑曰“此措大索事分”,顾左右取袍带
来,上已束带,谷遽趋入。
薛简肃公知开封府,时明参政镐为府曹官,简肃待之甚厚,直以公辅期之。
其后,公守秦益,常辟以自随,优礼特异。有问于公,何以知其必贵者?公曰:
“其为人端肃,其言简而理尽。凡人简重则尊严,此贵臣相也。”其后,果至参
知政事以卒。时皆服公知人。
腊茶出于剑、建,草茶盛于两浙。两浙之品,日注为第一。自景祐已后,洪
州双井白芽渐盛,近岁作尤精,囊以红纱,不过一二两,以常茶十数斤养之,用
辟暑湿之气,其品远出日注上,遂为草茶第一。
仁宗退朝,常命侍臣讲读于迩英阁。贾侍中昌朝时为侍讲,讲《春秋左氏传》,
每至诸侯淫乱事,则略而不说。上问其故,贾以实对。上曰:“六经载此,所以
为后王鉴戒,何必讳?”
丁晋公自保信军节度使知江宁府,召为参知政事。中书以丁节度使,召学士
草麻。时盛文肃为学士,以为参知政事合用舍人草制,遂以制除。丁甚恨之。
寇忠愍之贬,所素厚者九人,自盛文肃已下,皆坐斥逐。而杨大年与寇公尤
善,丁晋公怜其才,曲保全之。议者谓丁所贬朝士甚多,独于大年能全之,大臣
爱才,一节可称也。
太祖时,以李汉超为关南巡检,使捍北虏,与兵三千而已。然其齐州赋税最
多,乃以为齐州防御使,悉与一州之赋,俾之养士。而汉超武人,所为多不法,
久之,关南百姓诣阙,讼汉超贷民钱不还,及掠其女以为妾。太祖召百姓入见便
殿,赐以酒食,慰劳之,徐问曰:“自汉超在关南,契丹入寇者几?”百姓曰:
“无也。”太祖曰:“往时契丹入寇,边将不能御,河北之民岁遭劫虏,汝于此
时能保全其资财妇女乎?今汉超所取,孰与契丹之多?”又问讼女者曰:“汝家
几女,所嫁何人?”百姓具以对。太祖曰:“然则所嫁皆村夫也。若汉超者,吾
之贵臣也,以爱汝女则取之,得之必不使失所。与其嫁村夫,孰若处汉超家富贵?”
于是百姓皆感悦而去。太祖使人语汉超曰:“汝须钱,何不告我而取于民乎?”
乃赐以银数百两,曰:“汝自还之,使其感汝也。”汉超感泣,誓以死报。
仁宗万几之暇,无所玩好,惟亲翰墨,而飞白尤为神妙。凡飞白,以点画象
物形,而点最难工。至和中,有书待诏李唐卿撰飞白三百点以进,自谓穷尽物象。
上亦颇佳之,乃特为“清净”二字以赐之,其六点尤为奇绝,又出三百点外。
仁宗圣性恭俭,至和二年春,不豫。两府大臣日至寝阁问圣体,见上器服简
质,用素漆唾壶盂子,素磁盏进药,御榻上衾褥皆黄絁,色已故暗,宫人遽取
新衾覆其上,亦黄絁也,然外人无知者,惟两府侍疾,因见之耳。
陈康肃公尧咨善射,当世无双,公亦以此自矜。尝射于家圃,有卖油翁释担
而立睨之,久而不去,见其发矢十中八九,但微颔之,康肃问曰:“汝亦知射乎,
吾射不亦精乎?”翁曰:“无他,但手熟尔。”康肃忿然曰:“尔安敢轻吾射?”
翁曰:“以我酌油知之。”乃取一葫芦,置于地,以钱覆其口,徐以杓酌油沥之,
自钱孔入而钱不湿,因曰:“我亦无他,惟手熟尔。”康肃笑而遣之。此与庄生
所谓解牛、斫轮者何异。
至和初,陈恭公罢相,而并用文、富二公,〈彦博、弼。〉正衙宣麻之际,
上遣小黄门密于百官班中,听其论议。而二公久有人望,一旦复用,朝士往往相
贺。黄门具奏,上大悦。余时为学士,后数日,奏事垂拱殿。上问新除彦博等外
议如何,余以朝士相贺为对。上曰:“自古人君用人,或以梦卜。苟不知人,当
从人望,梦卜岂足凭邪?”故余作文公批答云:“永惟商、周之所记,至以梦卜
而求贤,孰若用缙绅之公言,从中外之人望者?”具述上语也。
王元之任翰林,尝草夏州李继迁制,继迁送润笔物,数倍于常。然用启头书
送,拒而不纳,盖惜事体也。近时舍人院草制,有送润笔物稍后时者,必遣院子
诣门催索,而当送者往往不送。相承既久,今索者、送者,皆恬然不以为怪也。
内中旧有玉石三清真像,初在真游殿,既而大内火,遂迁于玉清昭应宫。已
而玉清又大火,又迁于洞真。洞真又火,又迁于上清。上清又火,皆焚荡无孑遗,
遂迁于景灵。而宫司、道官相与惶恐上言:“真像所至辄火,景灵必不免,愿迁
他所。”遂迁于集禧宫迎祥池水心殿,而都人谓之行火真君也。
丁文简公度罢参知政事,为紫宸殿学士,即文明殿学士也。文明本有大学士,
为宰相兼职,又有学士,为诸学士之首。后以文明者,真宗谥号也,遂更曰紫宸。
近世学士皆以殿名为官称,如端明资政是也。丁既受命,遂称曰丁紫宸。议者又
谓紫宸之号,非人臣之所宜称,遽更曰观文。观文是隋炀帝殿名,理宜避之,盖
当时不知。然则朝廷之事,不可以不学也。
王冀公钦若罢参知政事,而真宗眷遇之意未衰,特置资政殿学士以宠之。时
寇莱公在中书,定其班位,依杂学士,在翰林学士下。冀公因诉于上曰:“臣自
学士拜参知政事,今无罪而罢,班反在下,是贬也。”真宗为特加大学士,班在
翰林学士上,其宠遇如此。
景祐中,有郎官皮仲容者,偶出街衢,为一轻薄子所戏,遽前贺云:“闻君
有台宪之命。”仲容立马愧谢久之,徐问其何以知之?对曰:“今新制,台官必
用稀姓者,故以君姓知之尔。”盖是时三院御史,乃仲简、论程、掌禹锡也。闻
者传以为笑。
太宗时,宋白、贾黄中、李至、吕蒙正、苏易简五人同时拜翰林学士承旨,
扈蒙赠之以诗云:“五凤齐飞入翰林。”其后吕蒙正为宰相,贾黄中、李至、苏
易简皆至参知政事。宋白官至尚书,老于承旨。皆为名臣。
御史台故事:三院御史言事,必先白中丞。自刘子仪为中丞,始榜台中:今
后御史有所言,不须先白中丞。杂端至今如此。
丁晋公之南迁也,行过潭州,自作《斋僧疏》云:“补仲山之衮,虽曲尽于
巧心;和傅说之羹,实难调于众口。”其少以文称,晚年诗笔尤精。在海南,篇
咏尤多,如“草解忘忧忧底事,花名含笑笑何人?”尤为人所传诵。
张仆射齐贤体质丰大,饮食过人,尤嗜肥猪肉,每食数斤。天寿院风药黑神
丸,常人所服不过一弹丸,公常以五七两为一大剂,夹以胡饼而顿食之。淳化中,
罢相知安州。安陆,山郡,未尝识达官,见公饮啖不类常人,举郡惊骇。尝与宾
客会食,厨吏置一金漆大桶于厅侧,窥视公所食,如其物投桶中。至暮,酒浆浸
渍,涨益满桶。郡人嗟愕,以谓享富贵者,必有异于人也。然而晏元献公清瘦如
削,其饮食甚微,每析半饼,以箸卷之,抽去其箸内捻头一茎而食,此亦异于常
人也。
宋宣献公绶、夏英公竦同试童行诵经,有一行者诵《法华经》不过,问其习
业几年矣,曰十年也。二公笑且闵之,因各取《法华经》一部诵之,宋公十日,
夏公七日,不复遗一字。人性之相远如此。
枢密曹侍中利用,澶渊之役以殿直使于契丹,议定盟好,由是进用。当庄献
明肃太后时,以勋旧自处,权倾中外,虽太后亦严惮之,但呼侍中而不名,凡内
降恩泽,皆执不行。然以其所执既多,故有三执而又降出者,则不得已而行之。
久之,为小人所测,凡有求而三降不行者,必又请之。太后曰“侍中已不行矣”,
请者徐启曰“臣已告得侍中宅奶婆”。或其亲信为言之,许矣,于是又降出。曹
莫知其然也,但以三执不能已,僶俛行之。于是太后大怒,自此切齿,遂及
曹芮之祸。乃知大臣功高而权盛,祸患之来,非智虑所能防也。
曹侍中在枢府,务革侥幸,而中官尤被裁抑。罗崇勋时为供奉官,监后苑作,
岁满叙劳,过求恩赏,内中唐突不已。庄献太后怒之,帘前谕曹,使召而戒励。
曹归院,坐厅事,召崇勋立庭中,去其巾带,困辱久之,乃取状以闻。崇勋不胜
其耻。其后曹芮事作,镇州急奏,言芮反状,仁宗、太后大惊。崇勋适在侧,因
自请行。既受命,喜见颜色,昼夜疾驰,炼成其狱。芮既被诛,曹初贬随州,再
贬房州。行至襄阳,渡北津,监送内臣杨怀敏指江水谓曹曰:“侍中,好一江水!”
盖欲其自投也,再三言之,曹不谕。至襄阳驿,遂逼其自缢。
宋郑公庠初名郊,字伯庠,与其弟祁自布衣时名动天下,号为二宋。其为知
制诰,仁宗骤加奖眷,便欲大用。有忌其先进者,谮之,谓其姓符国号,名应郊
天。又曰:“郊,音交也,交者,替代之名也。宋交,其言不祥。”仁宗遽命改
之。公怏怏不获已,乃改为庠,字公序。公后更践二府二十余年,以司空致仕,
完享福寿而终。而谮者竟不见用以卒。可以为小人之戒也。
曹武惠王彬,国朝名将,勋业之盛,无与为比。尝曰:“自吾为将,杀人多
矣,然未尝以私喜怒辄戮一人。”其所居堂室弊坏,子弟请加修葺。公曰:“时
方大冬,墙壁瓦石之间百虫所蛰,不可伤其生。”其仁心爱物盖如此。既平江南
回,请阁门入见,榜子称“奉敕江南勾当公事回”。其谦恭不伐又如此。
真宗好文,虽以文辞取士,然必视其器识,每御崇政赐进士及第,必召其高
第三四人并列于庭,更察其形神磊落者,始赐第一人及第,或取其所试文辞有理
趣者。徐奭《铸鼎象物赋》云:“足惟下正,讵闻公餗之欹倾;铉乃上居,实
取王臣之威重。”遂以为第一。蔡齐《置器赋》云:“安天下于覆盂,其功可大。”
遂以为第一人。
钱思公生长富贵,而性俭约,闺门用度,为法甚谨,子弟辈非时,不能辄取
一钱。公有一珊瑚笔格,平生尤所珍惜,常置之几案。子弟有欲钱者,辄窃而藏
之。公即怅然自失,乃榜于家庭,以钱十千赎之。居一二日,子弟佯为求得以献,
公欣然以十千赐之。他日,有欲钱者又窃去,一岁中率五七如此,公终不悟也。
余官西都,在公幕,亲见之,每与同僚叹公之纯德也。
国朝雅乐,即用王朴所制《周乐》。太祖时,和岘以为声高,遂下其一律。
然至今言乐者,犹以为高,云今黄钟乃古夹钟也。景祐中,李照作新乐,又下其
声。太常歌工以其太浊,歌不成声,当铸钟时,乃私赂铸匠,使减其铜齐而声稍
清,歌乃协而成声。而照竟不知。以此知审音作乐之难也。照每谓人曰:“声高
则急促,下则舒缓,吾乐之作,久而可使人心感之皆舒和,而人物之生亦当丰大。”
王侍读洙身尤短小,常戏之曰:“君乐之成,能使我长乎?”闻者以为笑。而乐
成,竟不用。
邓州花蜡烛名著天下,虽京师不能造,相传云是寇莱公烛法。公尝知邓州,
而自少年富贵,不点油灯,尤好夜宴剧饮,虽寝室亦燃烛达旦。每罢官去后,人
至官舍,见厕溷间烛泪在地,往往成堆。杜祁公为人清俭,在官未尝燃官烛,油
灯一炷,荧然欲灭,与客相对清谈而已。二公皆为名臣,而奢俭不同如此。然祁
公寿考终吉,莱公晚有南迁之祸,遂殁不返。虽其不幸,亦可以为戒也。
故事:学士在内中,院吏朱衣双引。太祖朝,李昉为学士。太宗在南衙,朱
衣一人前引而已,昉亦去其一人。至今如此。
往时,学士入札子,不著姓,但云学士臣某。先朝盛度、丁度并为学士,遂
著姓以别之。其后遂皆著姓。
晏元献公以文章名誉,少年居富贵,性豪俊,所至延宾客,一时名士多出其
门。罢枢密副使,为南京留守,时年三十八。幕下王琪、张亢,最为上客。亢体
肥大,琪目为牛;琪瘦骨立,亢目为猴。二人以此自相讥诮,琪尝嘲亢曰“张亢
触墙成八字”,亢应声曰“王琪望月叫三声”。一坐为之大笑。
杨文公常戒其门人,为文宜避俗语。既而公因作表云“伏惟陛下德迈九皇”,
门人郑戩遽请于公曰:“未审何时得卖生菜?”于是公为之大笑而易之。
夏英公竦父官于河北,景德中,契丹犯河北,遂殁于阵。后公为舍人,丁母
忧。起复,奉使契丹,公辞不行,其表云:“父殁王事,身丁母忧。义不戴天,
难下穹庐之拜;礼当枕块,忍闻夷乐之声?”当时以为四六偶对,最为精绝。
孙何、孙仅俱以能文驰名一时。仅为陕西转运使,作《骊山》诗二篇,其后
篇有云:“秦帝墓成陈胜起,明皇宫就禄山来。”时方建玉清昭应宫,有恶仅者,
欲中伤之,因录其诗以进。真宗读前篇云“朱衣吏引上骊山”,遽曰:“仅小器
也,此何足夸?”遂弃不读,而“陈胜”、“禄山”之语卒得不闻。人以为幸也。
杨大年每欲作文,则与门人宾客饮、博、投壶、弈棋,语笑喧哗,而不妨构
思。以小方纸细书,挥翰如飞,文不加点,每盈一幅则命门人传录,门人疲于应
命,顷刻之际,成数千言,真一代之文豪也。
杨大年为学士时,草《答契丹书》云“邻壤交欢”,进草既入,真宗自注其
侧云“杇壤、鼠壤、粪壤”。大年遽改为“邻境”。明旦,引唐故事:学士作
文书有所改,为不称职,当罢。因亟求解职。真宗语宰相曰:“杨亿不通商量,
真有气性。”
太常所用王朴乐,编钟皆不圆而侧垂,自李照、胡瑗之徒皆以为非。及照作
新乐,将铸编钟,给铜于铸泻务,得古编钟一枚,工人不敢销毁,遂藏于太常。
钟不知何代所作,其铭曰:“粤朕皇祖宝龢钟。粤斯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用。”
叩其声,与王朴“夷则清声”合,而其形不圆而侧垂,正与朴钟同,然后知朴博
古好学不为无据也。其后胡瑗改铸编钟,遂圆其形而下垂,叩之掩郁而不扬,其
镈钟又长甬而震掉,其声不和。著作佐郎刘羲叟窃谓人曰:“此与周景王无射钟
无异,必有眩惑之疾。”未几,仁宗得疾,人以羲叟之言验矣。其乐亦寻废。
自太宗崇奖儒学,骤擢高科,至辅弼者多矣。盖太平兴国二年至天圣八年二
十三榜,由吕文穆公蒙正而下,大用二十七人,而三人并登两府,惟天圣五年一
榜而已。是岁王文安公尧臣第一,今昭文相公韩仆射琦、西厅参政赵侍郎概第二、
第三人也。予忝与二公同府,每见语此,以为科场盛事。自景祐元年已后,至今
治平三年,三十余年十二榜,五人已上未有一人登两府者,亦可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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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2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二七 归田录卷二〈九射格附〉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真宗朝,岁岁尝花钓鱼,群臣应制。尝一岁临池久之,而御钓不食。时丁晋
公谓应制,诗云:“莺惊凤辇穿花去,鱼畏龙颜上钓迟。”真宗称赏,群臣皆自
以为不及也。
赵元昊二子,长曰佞令受,次曰谅祚。谅祚之母,尼也,有色而宠。佞令受
母子怨望。而谅祚母之兄曰没藏讹哤者,亦黠虏也,因教佞令受以弑逆之谋。
元昊已见杀,讹哤遂以弑逆之罪诛佞令受子母。而谅祚乃得立,而年甚幼,讹
哤遂专夏国之政。其后谅祚稍长,卒杀讹哤,灭其族。元昊为西鄙患者十余
年,国家困天下之力,有事于一方,而败军杀将,不可胜数,然未尝少挫其锋。
及其困于女色,祸生父子之间,以亡其身。此自古贤智之君或不能免,况夷狄乎。
讹哤教人之子杀其父以为己利,而卒亦灭族,皆理之然也。
晏元献公喜评诗,尝曰:“‘老觉腰金重,慵便枕玉凉’,未见富贵语,不
如‘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此善言富贵者也。”人皆以为知言。
契丹阿保机,当唐末、五代时最盛。开平中,屡遣使聘梁,梁亦遣人报聘。
今世传李琪《金门集》有《赐契丹诏》,乃为阿布机,当时书诏不应有误。而自
五代以来,见于他书者皆为阿保机,虽今契丹之人自谓之阿保机,亦不应有失。
又有赵志忠者,本华人也,自幼陷虏。为人明敏,在虏中举进士,至显官。既而
脱身归国,能述虏中君臣世次、山川风物甚详,又云阿保机,虏人实谓之阿保谨。
未知孰是?此圣人所以慎于传疑也。
真宗尤重儒学,今科场条制,皆当时所定。至今每亲试进士,已放及第,自
十人已上御试卷子,并录本于真宗影殿前焚烧,制举登科者亦然。
近时名画:李成、巨然山水,包鼎虎,赵昌花果。成官至尚书郎,其山水寒
林,往往人家有之。巨然之笔,惟学士院玉堂北壁独存,人间不复见也。包氏,
宣州人,世以画虎名家,而鼎最为妙,今子孙独以画虎为业,而曾不得其仿佛也。
昌花写生逼真,而笔法软俗,殊无古人格致,然时亦未有其比。
寇莱公在中书,与同列戏云:“水底日为天上日。”未有对。而会杨大年适
来白事,因请其对。大年应声曰:“眼中人是面前人。”一坐称为的对。
朝廷之制,有因偶出一时而遂为故事者。契丹人使见辞赐宴,杂学士员虽多,
皆赴坐,惟翰林学士只召当直一员,余皆不赴。诸王宫教授入谢,祖宗时偶因便
殿,不御袍带见之。至今教授入谢,必俟上入内解袍带,复出见之。有司皆以为
定制也。
处士林逋,居于杭州西湖之孤山。逋工笔画,善为诗,如“草泥行郭索,云
木叫钩辀”,颇为士大夫所称。又《梅花诗》云“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
黄昏”,评诗者谓前世咏梅者多矣,未有此句也。又其临终为句云“茂陵他日求
遗稿,犹喜曾无封禅书”,尤为人称诵。自逋之卒,湖山寂寥,未有继者。
俚谚云“赵老送灯台,一去更不来”,不知是何等语,虽士大夫亦往往道之。
天圣中,有尚书郎赵世长者,常以滑稽自负。其老也,求为西京留台御史,有轻
薄子送以诗云:“此回真是送灯台。”世长深恶之,亦以不能酬酢为恨,其后竟
卒于留台也。
官制废久矣,今其名称讹谬者多,虽士大夫皆从俗,不以为怪。皇女为公主,
其夫必拜驸马都尉,故谓之驸马。宗室女封郡主者,谓其夫为郡马,县主者为县
马,不知何义也。
唐制:三卫官有司阶、司戈、执干、执戟,谓之四色官。今三卫废,无官属,
惟金吾有一人,每日于正衙放朝,喝不坐直,谓之四色官,尤可笑也。
京师诸司库务,皆由三司举官监当,而权贵之家子弟亲戚因缘请托,不可胜
数,为三司使者,常以为患。田元均为人,宽厚长者,其在三司深厌干请者,虽
不能从,然不欲峻拒之,每温颜强笑以遣之。尝谓人曰:“作三司使数年,强笑
多矣,直笑得面似靴皮。”士大夫闻者,传以为笑,然皆服其德量也。
茶之品,莫贵于龙凤,谓之团茶,凡八饼,重一斤。庆历中,蔡君谟为福建
路转运使,始造小片龙茶以进。其品绝精,谓之小团,凡二十饼,重一斤。其价
直金二两,然金可有而茶不可得。每因南郊致斋,中书、枢密院各赐一饼,四人
分之。宫人往往缕金花于其上,盖其贵重如此。
太宗时,有待诏贾玄,以棋供奉,号为国手。迩来数十年,未有继者。近时
有李憨子者,颇为人所称,云举世无敌手。然其人状貌昏浊,垢秽不可近,盖里
巷庸人也,不足置之尊俎间。故胡旦尝语人曰:“以棋为易解,则如旦聪明尚或
不能,以为难解,则愚下小人往往造于精绝。”信如其言也。
王副枢畴之夫人,梅鼎臣之女也。景彝初除枢密副使,梅夫人入谢慈宫,太
后问夫人谁家子?对曰梅鼎臣女也。太后笑曰:“是梅圣俞家乎?”由是始知圣
俞名闻于宫禁也。圣俞在时,家甚贫,余或至其家,饮酒甚醇,非常人家所有。
问其所得?云皇亲有好学者,宛转致之。余又闻皇亲有以钱数千购梅诗一篇者,
其名重于时如此。
钱思公虽生长富贵,而少所嗜好。在西洛时,尝语寮属言:平生惟好读书,
坐则读经史,卧则读小说,上厕则阅小辞,盖未尝顷刻释卷也。谢希深亦言宋公
垂同在史院,每走厕,必挟书以往,讽诵之声琅然闻于远近,其笃学如此。余因
谓希深曰:“余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乃马上、枕上、厕上也。盖惟此尤可
以属思尔。”
国朝宰相最少年者惟王溥,罢相时,父母皆在,人以为荣。今富丞相弼入中
书时年五十二,太夫人在堂康强。后三年,太夫人薨,有司议赠恤之典,云无见
任宰相丁忧例。是岁三月十七日春宴,百司已具,前一夕有旨:富某母丧在殡,
特罢宴。此事亦前世未有也。
皇祐二年、嘉祐七年季秋大享,皆以大庆殿为明堂,盖明堂者,路寝也。方
于寓祭圜丘,斯为近礼。明堂额御篆,以金填字,门牌亦御飞白,皆皇祐中所书,
神翰雄伟,势若飞动。余诗云“宝墨飞云动,金文耀日晶”者,谓二牌也。
钱思公官兼将相,阶、勋、品皆第一。自云平生不足者,不得于黄纸书名,
每以为恨也。
三班院所领使臣,八千余人莅事于外,其罢而在院者,常数百人。每岁乾元
节,醵钱饭僧进香,合以祝圣寿,谓之香钱,判院官常利其余以为餐钱。群牧司
领内外坊监使副、判官,比他司俸入最优,又岁收粪墼钱颇多,以充公用。故京
师为之语曰“三班吃香,群牧吃粪”也。
咸平五年,南省试进士,《有教无类赋》,王沂公为第一。《赋》盛行于世,
其警句有云:“神龙异禀,犹嗜欲之可求;纤草何知,尚薰莸而相假。”时有轻
薄子拟作四句云:“相国寺前,熊翻筋斗;望春门外,驴舞柘枝。”议者以谓言
虽鄙俚,亦著题也。
国朝之制:自学士已上,赐金带者例不佩鱼,若奉使契丹及馆伴北使则佩。
事已,复去之,惟两府之臣则赐佩,谓之重金。初,太宗尝曰:“玉不离石,犀
不离角,可贵者惟金也。”乃创为金銙之制,以赐群臣,方团球路以赐两府,
御仙花以赐学士以上。今俗谓球路为笏头,御仙花为荔枝,皆失其本号也。
宋丞相庠早以文行负重名于时,晚年尤精字学,尝手校郭忠恕《佩觿》三篇,
宝玩之。其在中书,堂吏书牒尾,以俗体书“宋”为“宋”。公见之,不肯下笔,
责堂吏曰:“吾虽不才,尚能见姓书名,此不是我姓。”堂吏惶惧改之,乃肯书
名。
京师食店卖酸饣兼者,皆大出牌榜于通衢,而俚俗昧于字法,转酸从食、
饣兼从臽。有滑稽子谓人曰:“彼家所卖馂馅,〈音俊叨。〉不知为何物也?”
饮食四方异宜,而名号亦随时俗言语不同,至或传者转失其本。汤饼,唐人谓之
不托,今俗谓之馎饦矣。晋束皙《饼赋》,有馒头、薄持、起溲、牢丸之号,
惟馒头至今名存,而起溲、牢丸,皆莫晓为何物。薄持,荀氏又谓之薄夜,亦莫
知何物也。
嘉祐八年上元夜,赐中书、枢密院御筵于相国寺罗汉院。国朝之制,岁时赐
宴多矣,自两制已上皆与,惟上元一夕只赐中书、枢密院,虽前两府见任使相,
皆不得与也。是岁昭文韩相、集贤曾公、枢密张太尉,皆在假不赴,惟余与西厅
赵侍郎概、副枢胡谏议宿、吴谏议奎四人在席。酒半相顾,四人者皆同时翰林学
士,相继登二府,前此未有也。因相与道玉堂旧事为笑乐,遂皆引满剧饮,亦一
时之盛事也。
国朝之制:大宴,枢密使、副不坐,侍立殿上。既而退就御厨赐食,与阁门、
引进、四方馆使列坐庑下,亲王一人伴食。每春秋赐衣,门谢,则与内诸司使、
副班于垂拱殿外廷中,而中书则别班谢于门上。故朝中为之语曰:“厨中赐食,
阶下谢衣。”盖枢密使,唐制以内臣为之,故常与内诸司使、副为伍。自后唐庄
宗用郭崇韬,与宰相分秉朝政,文事出中书,武事出枢密,自此之后,其权渐盛。
至今朝,遂号为两府,事权、进用,禄赐、礼遇,与宰相均。惟日趋、内朝,侍
宴、赐衣等事,尚循唐旧。其任隆辅弼之崇,而杂用内诸司故事,使朝廷制度轻
重失序,盖沿革异时,因循不能厘正也。
蔡君谟既为余书《集古录目序》刻石,其字尤精劲,为世所珍。余以鼠须栗
尾笔、铜绿笔格、大小龙茶、惠山泉等物为润笔,君谟大笑,以为太清而不俗。
后月余,有人遗余以清泉香饼一箧者,君谟闻之叹曰:“香饼来迟,使我润笔独
无此一种佳物。”兹又可笑也,清泉,地名;香饼,石炭也。用以焚香,一饼之
火可终日不灭。
梅圣俞以诗知名三十年,终不得一馆职。晚年与修《唐书》,书成,未奏而
卒,士大夫莫不叹惜。其初受敕修《唐书》,语其妻刁氏曰:“吾之修书,可谓
猢猻入布袋矣。”刁氏对曰:“君于仕宦,亦何异鲇鱼上竹竿邪?”闻者皆以为
善对。”
仁宗初立今上为皇子,令中书召学士草诏。学士王珪当直,召至中书谕之,
王曰“此大事也,必须面奉圣旨”,于是求对。明日面禀,得旨,乃草诏。群公
皆以王为真得学士体也。
盛文肃公丰肌大腹,而眉目清秀,丁晋公疏瘦如削,二公皆两浙人也,并以
文辞知名于时。梅学士询,在真宗时已为名臣,至庆历中,为翰林侍读以卒,性
喜焚香,其在官所,每晨起将视事,必焚香两炉,以公服罩之,撮其袖以出,坐
定,撒开两袖,郁然满室浓香。有窦元宾者,五代汉宰相正固之孙也,以名家子
有文行为馆职,而不喜修饰,经时未尝沐浴。故时人为之语曰“盛肥、丁瘦,梅
香、窦臭”也。
宝元中,赵元昊叛命,朝廷命将讨伐,以鄜延、环庆、泾原、秦凤四路,各
置经略安抚、招讨使。余以为四路皆内地也,当如故事,置灵夏四面行营招讨使。
今自于境内,何所招讨?余因窃料王师必不能出境。其复用兵五六年,刘平、任
福、葛怀敏三大将,皆自战其地而大败。由是至于罢兵,竟不能出师。
吕文穆公蒙正以宽厚为宰相,太宗尤所眷遇。有一朝士家藏古鉴,自言能照
二百里,欲因公弟献以求知。其弟伺间从容言之,公笑曰:“吾面不过楪子大,
安用照二百里?”其弟遂不复敢言。闻者叹服,以谓贤于李卫公远矣。盖寡好而
不为物累者,昔贤之所难也。
国朝百有余年,年号无过九年者。开宝九年,改为太平兴国。太平兴国九年,
改为雍熙。大中祥符九年,改为天禧。庆历九年,改为皇祐。嘉祐九年,改为治
平。惟天圣尽九年,而十年改为明道。
唐人奏事,非表、非状者,谓之榜子,亦谓之录子。今谓之札子,凡群臣百
司上殿奏事,两制以上非时有所奏陈,皆用札子。中书、枢密院事有不降宣敕者,
亦用札子,与两府自相往来,亦然。若百司申中书,皆用状,惟学士院用咨报,
其实如札子,亦不书名,但当直学士一人押字而已。谓之咨报,〈今俗谓草书,
名为押字也。〉此唐学士旧规也,唐世学士院故事,近时堕废殆尽,惟此一事在
尔。
燕王元俨,太宗幼子也。太宗子八人,真宗朝六人已亡殁,至仁宗即位,独
燕王在,以皇叔之亲特见尊礼,契丹亦畏其名。其疾亟时,仁宗幸其宫,亲为调
药。平生未尝语朝政,遗言一二事,皆切于理。余时知制诰,所作赠官制,所载
皆其实事也。
华元郡王允良,燕王子也。性好昼睡,每自旦酣寝,至暮始兴,盥濯栉漱,
衣冠而出,燃灯烛,治家事,饮食宴乐,达旦而罢,则复寝以终日,无日不如此。
由是一宫之人,皆昼睡夕兴。允良不甚喜声色,亦不为他骄恣,惟以夜为昼,亦
其性之异,前世所未有也。故观察使刘从广,燕王婿也,尝语余:燕王好坐木马
子,坐则不下,或饥,则便就其上饮食,往往乘兴奏乐于前,酣饮终日。亦其性
之异也。
皇子颢封东阳郡王,除婺州节度使、检校太傅。翰林贾学士黯上言:“太傅,
天子师臣也。子为父师,于体不顺。中书检勘,自唐以来,亲王无兼师傅官者。
盖自国朝命官,只以差遣为职事,自三师、三公以降,皆是虚名,故失于因循尔。”
议者皆以贾言为当也。
端明殿学士,五代后唐时置,国朝尤以为贵,多以翰林学士兼之。其不以翰
苑兼职及换职者,百年间才两人特拜,程戡、王素是也。
庆历八年正月十八日夜,崇政殿宿卫士作乱,于殿前杀伤四人,取准备救火
长梯登屋入禁中,逢一宫人,问寝阁在何处,宫人不对,杀之。既而宿直都知闻
变,领宿卫士入搜索,已复逃窜。后三日,于内城西北角楼中获一人,杀之。时
内臣杨怀敏受旨“获贼勿杀”,而仓卒杀之,由是竟莫究其事。
叶子格者,自唐中世以后有之,说者云:因人有姓叶号叶子青者撰此格,因
以为名。此说非也。唐人藏书,皆作卷轴,其后有叶子,其制似今策子。凡文字
有备检用者,卷轴难数卷舒,故以叶子写之,如吴彩鸾《唐韵》、李郃彩选之类
是也。骰子格本备检用,故亦以叶子写之,因以为名尔。唐世士人宴聚,盛行叶
子格,五代国初犹然,后渐废不传。今其格,世或有之,而人无知者。惟昔杨大
年好之,仲待制简,大年门下客也,故亦能之。大年又取叶子彩名红鹤、皂鹤者,
别演为鹤格。郑宣徽戩、章郇公得象,皆大年门下客也,故皆能之。余少时亦有
此二格,后失其本,今绝无知者。
国朝自下湖南,始置诸州通判,既非副贰,又非属官。故常与知州争权,每
云“我是监郡,朝廷使我监汝”,举动为其所制。太祖闻而患之,下诏书戒励,
使与长吏协和,凡文书,非与长吏同签书者,所在不得承受施行,自此遂稍稍戢。
然至今州郡,往往与通判不和。往时有钱昆少卿者,家世余杭人也。杭人嗜蟹,
昆尝求补外郡,人问其所欲何州,昆曰“但得有螃蟹无通判处则可矣”。至今士
人以为口实。
嘉祐二年,余与端明韩子华、翰长王禹玉、侍读范景仁、龙图梅公仪同知礼
部贡举,辟梅圣俞为小试官,凡锁院五十日,六人者相与唱和,为古律歌诗一百
七十余篇,集为三卷。禹玉,余为校理时,武成王庙所解进士也,至此新入翰林,
与余同院,又同知贡举。故禹玉赠余云“十五年前出门下,最荣今日预东堂”。
余答云“昔时叨入武成宫,曾看挥毫气吐虹。梦寐闲思十年事,笑谈今此一尊同。
喜君新赐黄金带,顾我宜为白发翁”也。天圣中,余举进士,国学、南省,皆忝
第一人荐名。其后,景仁相继亦然。故景仁赠余云“澹墨题名第一人,孤生何幸
继前尘”也。圣俞自天圣中,与余为诗友,余尝赠以《蟠桃诗》,有“韩、孟”
之戏。故至此梅赠余云“犹喜共量天下士,亦胜东野亦胜韩”。而子华笔力豪赡,
公仪文思温雅而敏捷,皆勍敌也,前此为南省试官者,多窘束条制,不少放怀。
余六人者,欢然相得,群居终日,长篇险韵,众制交作,笔吏疲于写录,僮史奔
走往来。间以滑稽嘲谑,形于风刺,更相酬酢,往往烘堂绝倒。自谓一时盛事,
前此未之有也。
往时学士循唐故事,宰相,不具靴笏,系鞋坐玉堂上,遣院吏计会堂头直省
官,学士将至,宰相出迎。近时学士始具靴笏至中书,与常参官杂坐于客位,有
移时不得见者。学士日益自卑,丞相礼亦渐薄,盖习见已久,恬然不复为怪也。
张尧封者,南京进士也,累举不第,家甚贫。有善相者谓曰:“视子之相,
不过一幕职。然君骨贵,必享王封。”人初莫晓其旨。其后尧封举进士及第,终
于幕职。尧封,温成皇后父也,后既贵,尧封累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封清
河郡王。由是始悟相者之言。
治平二年八月三日,大雨一夕,都城水深数尺,上降诏责躬,求直言。学士
草诏,有“大臣惕思天变”之语。上夜批出云“淫雨为灾,专戒不德”,遽令除
去大臣思变之言。上之恭己畏天,自励如此。
章郇公得象与石资政中立素相友善。而石喜谈谐,尝戏章云:“昔时名画有
戴松牛、韩干马,而今有章得象也。”世言闽人多短小,而长大者必为贵人。郇
公身既长大,而语声如钟,岂出其类者,是为异人乎!其为相,务以厚重,镇止
浮竞。时人称其德量。
金橘产于江西,以远难致,都人初不识。明道、景祐初,始与竹子俱至京师。
竹子味酸,人不甚喜,后遂不至。而金橘香清味美,置之尊俎间,光彩灼烁,如
金弹丸,诚珍果也。都人初亦不甚贵,其后因温成皇后尤好食之,由是价重京师。
余世家江西,见吉州人甚惜此果,其欲久留者,则于绿豆中藏之,可经时不变,
云橘性热而豆性凉,故能久也。
凡物有相感者,出于自然,非人智虑所及,皆因其旧俗而习知之。今唐、邓
间多大柿,其初生涩,坚实如石。凡百十柿以一榠樝置其中,〈榅桲亦可。〉
则红熟烂如泥而可食,土人谓之烘柿者,非用火,乃用此尔。淮南人藏盐酒蟹,
凡一器数十蟹,以皂筴半挺置其中,则可藏,经岁不沙。至于薄荷醉猫、死猫引
竹之类,皆世俗常知。而翡翠屑金、人气粉犀,此二物则世人未知者。余家有一
玉罂,形制甚古而精巧,始得之梅圣俞,以为碧玉。在颍州时,尝以示僚属。坐
有兵马钤辖邓保吉者,真宗朝老内臣也,识之,曰:此宝器也,谓之翡翠。云禁
中宝物皆藏宜圣库,库中有翡翠盏一只,所以识也。其后,予偶以金环于罂腹信
手磨之,金屑纷纷而落,如砚中磨墨,始知翡翠之能屑金也。诸药中犀最难捣,
必先镑屑,乃入众药中捣之,众药筛罗已尽,而犀屑独存。余偶见一医僧元达者,
解犀为小块子,方一寸半许,以极薄纸裹置于怀中近肉,以人气蒸之,候气薰蒸
浃洽,乘热投臼中急捣,应手如粉。因知人气之能粉犀也,然今医工皆莫有知者。
石曼卿磊落奇才,知名当世,气貌雄伟,饮酒过人。有刘潜者,亦志义之士
也,常与曼卿为酒敌,闻京师沙行王氏新开酒楼,遂往造焉,对饮终日,不交一
言。王氏怪其所饮过多,非常人之量,以为异人,稍献肴果,益取好酒,奉之甚
谨。二人饮啖自若,傲然不顾。至夕,殊无酒色,相揖而去。明日,都下喧传王
氏酒楼有二酒仙来饮,久之乃知刘、石也。
燕龙图肃有巧思,初为永兴推官,知府寇莱公好舞柘枝,有一鼓甚惜之,其
环忽脱,公怅然以问诸匠,皆莫知所为。燕请以环脚为锁簧,内之,则不脱矣,
莱公大喜。燕为人宽厚长者,博学多闻,其漏刻法最精,今州郡往往有之。
刘岳《书仪·婚礼》有“女坐婿之马鞍,父母为之合髻”之礼,不知用何经
义?据岳自叙云,以时之所尚者益之。则是当时流俗之所为尔。岳当五代干戈之
际,礼乐废坏之时,不暇讲求三王之制度,苟取一时世俗所用吉凶仪式,略整齐
之,固不足为后世法矣,然而后世犹不能行之。今岳《书仪》,十已废其七八,
其一二仅行于世者,皆苟简粗略,不如本书。就中转失乖缪可为大笑者,坐鞍一
事尔。今之士族,当婚之夕,以两椅相背,置一马鞍,反令婿坐其上,饮以三爵,
女家遣人三请而后下,乃成婚礼,谓之上高坐。凡婚家,举族内外姻亲,与其男
女宾客,堂上堂下,竦立而视者,惟婿上高坐为盛礼尔。或有偶不及设者,则相
与怅然咨嗟,以为阙礼。其转失乖缪,至于如此!今虽名儒巨公,衣冠旧族,莫
不皆然。呜呼!士大夫不知礼义,而与闾阎鄙俚同其习见,而不知为非者,多矣。
前日濮园皇伯之议是已,岂止坐鞍之缪哉?
世俗传讹,惟祠庙之名为甚。今都城西崇化坊显圣寺者,本名蒲池寺,周氏
显德中增广之,更名显圣。而俚俗多道其旧名,今转为菩提寺矣。江南有大、小
孤山,在江水中,嶷然独立,而世俗转孤为姑。江侧有一石矶,谓之澎浪矶,遂
转为彭郎矶,云彭郎者,小姑婿也。余尝过小孤山,庙像乃一妇人,而敕额为圣
母庙,岂止俚俗之缪哉!西京龙门山,夹伊水上,自端望之如双阙,故谓之阙塞,
而山口有庙曰阙口庙。余尝见其庙像甚勇,手持一屠刀尖锐,按膝而坐。问之,
云此乃豁口大王也。此尤可笑者尔。
今世俗言语之讹,而举世君子小人皆同其缪者,惟打〈丁雅反。〉字尔。其
义本谓考击,故人相殴,以物相击,皆谓之打。而工造金银器,亦谓之打可矣,
盖有捶挝之义也。至于造舟车者曰打船打车,网鱼曰打鱼,汲水曰打水,役夫饷
饭曰打饭,兵士给衣粮曰打衣粮,从者执伞曰打伞,以糊黏纸曰打黏,以丈尺量
地曰打量,举手试眼之昏明曰打试。至于名儒硕学,语皆如此,触事皆谓之打,
而遍检字书,了无此字。〈丁雅反者。〉其义主考击之打,自音谪耿,以字学言
之,打字从手从丁,丁又击物之声,故音谪耿为是,不知因何转为丁雅也。
用钱之法,自五代以来,以七十七为百,谓之省陌。今市井交易,又克其五,
谓之依除。咸平五年,陈恕知贡举,选士最精,所解七十二人,王沂公曾为第一,
御试又落其半,而及第者三十八人,沂公又为第一。故京师为语曰“南省解一百
依除,殿前放五十省陌”也。是岁取人虽少,得士最多:宰相三人,乃沂公与王
公随、章公得象;参知政事一人,韩公亿;侍读学士一人,李仲容;御史中丞一
人,王臻;知制诰一人,陈知微;而汪白青、阳楷二人虽不达,而皆以文学知名
当世。
唐李肇《国史补》序云:“言报应,叙鬼神,述梦卜,近帷薄,悉去之。纪
事实,探物理,辨疑惑,示劝戒,采风俗,助谈笑,则书之。”余之所录,大抵
以肇为法。而小异于肇者,不书人之过恶,以谓职非史官,而掩恶扬善者,君子
之志也。览者详之。
◎附录
【九射格】
九射之格,其物九,为一大侯,而寓以八侯。熊当中,虎居上,鹿居下,雕、
雉、猿居右,雁兔鱼居左。而物各有筹,射中其物,则视筹所大而饮之。射者,
所以为群居之乐也。而古之君子以争九射之格,以为酒祸起于争,争而为欢,不
若不争而乐也。故无胜负,无赏罚。中者不为功,则无好胜之矜;不中者无所罚,
则无不能之诮。探筹而饮,饮非觥也,无所耻,故射而自中者,有不得免饮,而
屡及者亦不得辞,所以息争也。终日为乐而不耻不争,君子之乐也。探筹之法,
一物必为三筹,盖射宾之数多少不常,故多为之筹以备也。凡今宾主之数九人,
则人探其一,八人则置其熊筹,不及八人而又少,则人探其一而置其余筹可也。
益之以筹,而人探其一或二,皆可也。惟主人临时之约,然皆置其熊筹。中则在
席皆饮,若一物而再中,则视执筹者饮量之多少。而饮器之大小,亦惟主人之命。
若两筹而一物者,亦然。凡射者一周,既饮釂,则敛筹而复探之。筹新而屡变,
矢中而无情,或适当之,或幸而免,此所以欢然为乐而不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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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25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二八 诗话〈计二十八条〉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居士退居汝阴,而集以资闲谈也。
李文正公进《永昌陵挽歌辞》云:“奠玉五回朝上帝,御楼三度纳降王。”
当时群臣皆进,而公诗最为首出。所谓三降王者,广南刘鋹、西蜀孟昶及江南
李后主是也。若五朝上帝则误矣。太祖建隆尽四年,明年初郊,改元乾德。至六
年再郊,改元开宝。开宝五年又郊,而不改元。九年已平江南,四月大雩,告谢
于西京。盖执玉祀天者,实四也。李公当时人,必不缪,乃传者误云五耳。
仁宗朝,有数达官,以诗知名。常慕白乐天体,故其语多得于容易。尝有一
联云:“有禄肥妻子,无恩及吏民。”有戏之者云:“昨日通衢过一辎軿车,载
极重,而羸牛甚苦,岂非足下肥妻子乎?”闻者传以为笑。
京师辇毂之下,风物繁富,而士大夫牵于事役,良辰美景,罕或宴游之乐。
其诗至有“卖花担上看桃李,拍酒楼头听管弦”之句。西京应天禅院有祖宗神御
殿,盖在水北,去河南府十余里。岁时朝拜官吏,常苦晨兴,而留守达官简贵,
每朝罢,公酒三行,不交一言而退。故其诗曰:“正梦寐中行十里,不言语处吃
三杯。”其语虽浅近,皆两京之实事也。
梅圣俞常于范希文席上赋《河豚鱼》诗云:“春洲生荻芽,春岸飞杨花。河
豚当是时,贵不数鱼虾。”河豚常出于春暮,群游水上,食絮而肥。南人多与荻
芽为羹,云最美。故知诗者谓只破题两句,已道尽河豚好处。圣俞平生苦于吟咏,
以闲远古淡为意,故其构思极艰。此诗作于尊俎之间,笔力雄赡,顷刻而成,遂
为绝唱。
苏子瞻学士,蜀人也。尝于淯井监得西南夷人所卖蛮布弓衣,其文织成梅
圣俞《春雪》诗。此诗在圣俞集中,未为绝唱。盖其名重天下,一篇一咏,传落
夷狄,而异域之人贵重之如此耳。子瞻以余尤知圣俞者,得之,因以见遗。余家
旧蓄琴一张,乃宝历三年雷会所斫,距今二百五十年矣。其声清越如击金石,遂
以此布更为琴囊,二物真余家之宝玩也。
吴僧赞宁,国初为僧录。颇读儒书,博览强记,亦自能撰述,而辞辩纵横,
人莫能屈。时有安鸿渐者,文词隽敏,尤好嘲咏。尝街行遇赞宁与数僧相随,鸿
渐指而嘲曰:“郑都官不爱之徒,时时作队。”赞宁应声答曰:“秦始皇未坑之
辈,往往成群。”时皆善其捷对。鸿渐所道,乃郑谷诗云“爱僧不爱紫衣僧”也。
郑谷诗名盛于唐末,号《云台编》,而世俗但称其官,为“郑都官诗”。其
诗极有意思,亦多佳句,但其格不甚高。以其易晓,人家多以教小儿,余为儿时
犹诵之,今其集不行于世矣。梅圣俞晚年官亦至都官,一日会饮余家,刘原父戏
之曰:“圣俞官必止于此。”坐客皆惊。原父曰:“昔有郑都官,今有梅都官也。”
圣俞颇不乐。未几,圣俞病卒。余为序其诗为《宛陵集》,而今人但谓之“梅都
官诗”。一言之谑,后遂果然,斯可叹也!
陈舍人从易,当时文方盛之际,独以醇儒古学见称,其诗多类白乐天。盖自
杨、刘唱和,《西昆集》行,后进学者争效之,风雅一变,谓之昆体。繇是唐贤
诸诗集几废而不行。陈公时偶得杜集旧本,文多脱误,至《送蔡都尉》诗云“身
轻一鸟”,其下脱一字。陈公因与数客各用一字补之,或云“疾”,或云“落”,
或云“起”,或云“下”,莫能定。其后得一善本,乃是“身轻一鸟过”。陈公
叹服,以为虽一字,诸君亦不能到也。
国初浮图,以诗名于世者九人,故时有集号《九僧诗》,今不复传矣。余少
时闻人多称其一曰惠崇,余八人者忘其名字也。余亦略记其诗,有云“马放降来
地,雕盘战后云”。又云“春生桂岭外,人在海门西”。其佳句多类此。其集已
亡,今人多不知有所谓九僧者矣,是可叹也。当时有进士许洞者,善为辞章,俊
逸之士也。因会诸诗僧分题,出一纸约曰:“不得犯此一字。”其字乃山、水、
风、云、竹、石、花、草、雪、霜、星、月、禽、鸟之类,于是诸僧皆阁笔。洞,
咸平三年进士及第,时无名子嘲曰“张康浑裹马,许洞闹装妻”者是也。
孟郊、贾岛皆以诗穷至死,而平生尤自喜为穷苦之句。孟有《移居》诗云:
“借车载家具,家具少于车。”乃是都无一物耳。又《谢人惠炭》云:“暖得曲
身成直身。”人谓非其身备尝之,不能道此句也。贾云:“鬓边虽有丝,不堪织
寒衣。”就令织得,能得几何?又其《朝饥》诗云:“坐闻西床琴,冻折两三弦。”
人谓其不止忍饥而已,其寒亦可忍也。
唐之晚年,诗人无复李、杜豪放之格,然亦务以精意相高。如周朴者,构思
尤艰,每有所得,必极其雕琢,故时人称朴诗“月锻季炼,未及成篇,已播人口”。
其名重当时如此,而今不复传矣。余少时犹见其集,其句有云“风暖鸟声碎,日
高花影重”,又云“晓来山鸟闹,雨过杏花稀”,诚佳句也。
圣俞尝语予曰:“诗家虽率意,而造语亦难。若意新语工,得前人所未道者,
斯为善也。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然后为至矣。
贾岛云:‘竹笼拾山果,瓦瓶担石泉。’姚合云:‘马随山鹿放,鸡逐野禽栖。’
等是山邑荒僻,官况萧条,不如‘县古槐根出,官清马骨高’为工也。”余曰:
“语之工者固如是。状难写之景,含不尽之意,何诗为然?”圣俞曰:“作者得
于心,览者会以意,殆难指陈以言也。虽然,亦可略道其仿佛:若严维‘柳塘春
水慢,花坞夕阳迟’,则天容时态,融和骀荡,岂不如在目前乎?又若温庭筠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贾岛‘怪禽啼旷野,落日恐行人’,则道路辛苦,
羁愁旅思,岂不见于言外乎?”
圣俞、子美齐名于一时,而二家诗体特异。子美笔力主豪隽,以超迈横绝为
奇;圣俞覃思精微,以深远闲淡为意。各极其长,虽善论者不能优劣也。余尝于
《水谷夜行》诗略道其一二云:“子美气尤雄,万窍号一噫。有时肆颠狂,醉墨
洒滂霈。譬如千里马,已发不可杀。盈前尽珠玑,一一难拣汰。梅翁事清切,石
齿漱寒濑。作诗三十年,视我犹后辈。文辞愈精新,心意虽老大。有如妖韶女,
老自有余态。近诗尤古硬,咀嚼苦难嘬。又如食橄榄,真味久愈在。苏豪以气轹,
举世徒惊骇。梅穷独我知,古货今难卖。”语虽非工,谓粗得其仿佛,然不能优
劣之也。
吕文穆公未第时,薄游一县,〈忘其县名。〉胡大监旦方随其父宰是邑,遇
吕甚薄。客有誉吕曰:“吕君工于诗,宜少加礼。”胡问诗之警句,客举一篇,
其卒章云“挑尽寒灯梦不成。”胡笑曰:“乃是一渴〈俗语转音溘。〉睡汉尔。”
吕闻之,甚恨而去。明年,首中甲科,使人寄声语胡曰:“渴睡汉状元及第矣。”
胡答曰:“待我明年第二人及第,输君一筹。”既而次榜,亦中首选。
圣俞尝云:“诗句义理虽通,语涉浅俗而可笑者,亦其病也。如有《赠渔父》
一联云:‘眼前不见市朝事,耳畔惟闻风水声。’说者云:‘患肝肾风。’又有
咏诗者云:‘尽日觅不得,有时还自来。’本谓诗之好句难得尔,而说者云:
‘此是人家失却猫儿诗。’人皆以为笑也。”
王建《宫词》一百首,多言唐宫禁中事,皆史传小说所不载者,往往见于其
诗,如“内中数日无呼唤,传得滕王蛱蝶图”。滕王元婴,高祖子,新、旧《唐
书》皆不著其所能,惟《名画录》略言其善画,亦不云其工蛱蝶也。又《画断》
云“工于蛱蝶”,及见于建诗尔。或闻今人家亦有得其图者。唐世一艺之善,如
公孙大娘舞剑器,曹刚弹琵琶,米嘉荣歌,皆见于唐贤诗句,遂知名于后世。当
时山林田亩,潜德隐行君子,不闻于世者多矣,而贱工末艺得所附托,乃垂于不
朽,盖其各有幸不幸也。
李白《戏杜甫》云:“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太瘦生”,
唐人语也,至今犹以“生”为语助,如“作么生”、“何似生”之类是也。陶尚
书谷尝曰:“尖檐帽子卑凡厮,短靿靴儿末厥兵。”“末厥”,亦当时语。余
天圣、景祐间已闻此句,时去陶公尚未远,人皆莫晓其义。王原叔博学多闻,见
称于世,最为多识前言者,亦云不知为何说也。第记之,必有知者耳。
诗人贪求好句而理有不通,亦语病也。如“袖中谏草朝天去,头上宫花侍燕
归”,诚为佳句矣,但进谏必以章疏,无直用稿草之理。唐人有云:“姑苏台下
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说者亦云句则佳矣,其如三更不是打钟时。如贾岛
《哭僧》云:“写留行道影,焚却坐禅身。”时谓烧杀活和尚,此尤可笑也。若
“步随青山影,坐学白塔骨”,又“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皆岛诗,何精
粗顿异也?
松江新作长桥,制度宏丽,前世所未有。苏子美《新桥对月》诗所谓“云头
滟滟开金饼,水面沉沉卧彩虹”者是也。时谓此桥非此句雄伟不能称也。子美兄
舜元,字才翁,诗亦遒劲,多佳句,而世独罕传。其与子美《紫阁寺联句》,无
愧韩、孟也,恨不得尽见之耳。
晏元献公文章擅天下,尤善为诗,而多称引后进,一时名士往往出其门。圣
俞平生所作诗多矣,然公独爱其两联,云“寒鱼犹著底,白鹭已飞前”,又“絮
暖鮆鱼繁,豉添莼菜紫”。余尝于圣俞家见公自书手简,再三称赏此二联。
余疑而问之,圣俞曰:“此非我之极致,岂公偶自得意于其间乎?”乃知自古文
士,不独知己难得,而知人亦难也。
杨大年与钱、刘数公唱和。自《西昆集》出,时人争效之,诗体一变。而先
生老辈,患其多用故事,至于语僻难晓。殊不知自是学者之弊。如子仪《新蝉》
云:“风来玉宇乌先转,露下金茎鹤未知。”虽用故事,何害为佳句也?又如
“峭帆横渡官桥柳,叠鼓惊飞海岸鸥”,其不用故事,又岂不佳乎?盖其雄文博
学,笔力有余,故无施而不可,非如前世号诗人者,区区于风云草木之类,为许
洞所困者也。
西洛故都,荒台废沿,遗迹依然,见于诗者多矣。惟钱文僖公一联最为警绝,
云:“日上故陵烟漠漠,春归空苑水潺潺。”裴晋公绿野堂在午桥南,往时尝属
张仆射齐贤家,仆射罢相归洛,日与宾客吟宴于其间,惟郑工部文宝一联最为警
绝,云:“水暖凫鹥行哺子,溪深桃李卧开花。”人谓不减王维、杜甫也。钱诗
好句尤多,而郑句不惟当时人莫及,虽其集中自及此者亦少。
闽人有谢伯初者,字景山,当天圣、景祐之间,以诗知名。余谪夷陵时,景
山方为许州法曹,以长韵见寄,颇多佳句。有云:“长官衫色江波绿,学士文华
蜀锦张。”余答云:“参军春思乱如云,白发题诗愁送春。”盖景山诗有“多情
未老已白发,野思到春如乱云”之句,故余以此戏之也。景山诗颇多,如“自种
黄花添野景,旋移高竹听秋声”,“园林换叶梅初熟,池馆无人燕学飞”之类,
皆无愧于唐贤。而仕宦不偶,终以困穷而卒。其诗今已不见于世,其家亦流落不
知所在。其寄余诗,殆今三十五年矣,余犹能诵之。盖其人不幸既可哀,其诗沦
弃亦可惜,因录于此。诗曰:“江流无险似瞿唐,满峡猿声断旅肠。万里可堪人
谪宦,经年应合鬓成霜。长官衫色江波绿,学士文华蜀锦张。异域化为儒雅俗,
远民争识校雠郎。才如梦得多为累,情似安仁久悼亡。下国难留金马客,新诗传
与竹枝娘。典辞悬待修青史,谏草当来集皂囊。莫为明时暂迁谪,便将缨足濯沧
浪。”
石曼卿自少以诗酒豪放自得,其气貌伟然,诗格奇峭,又工于书,笔画遒劲,
体兼颜、柳,为世所珍。余家尝得南唐后主澄心堂纸,曼卿为余以此纸书其《筹
笔驿》诗。诗,曼卿平生所自爱者。至今藏之,号为三绝,真余家宝也。曼卿卒
后,其故人有见之者,云恍惚如梦中,言“我今为鬼仙也,所主芙蓉城”,欲呼
故人往游,不得,忿然骑一素骡去如飞。其后又云降于亳州一举子家,又呼举子
去,不得,因留诗一篇与之。余亦略记其一联云:“莺声不逐春光老,花影长随
日脚流。”神仙事怪不可知,其诗颇类曼卿平生语,举子不能道也。
王建《霓裳词》云:“弟子部中留一色,听风听水作《霓裳》。”《霓裳曲》,
今教坊尚能作其声,其舞则废而不传矣。人间又有《望瀛府》、《献仙音》二曲,
云此其遗声也。《霓裳曲》前世传记论说颇详,不知“听风听水”为何事也?白
乐天有《霓裳歌》甚详,亦无风、水之说。第记之,或有遗亡者尔。
龙图赵学士师民,以醇儒硕学名重当时。为人沉厚端默,群居终日,似不能
言,而于文章之外,诗思尤精。如“麦天晨气润,槐夏午阴清”,前世名流,皆
所未到也。又如“晓莺林外千声啭,芳草阶前一尺长”,殆不类其为人矣。
退之笔力无施不可,而尝以诗为文章末事,故其诗曰“多情怀酒伴,余事作
诗人”也。然其资谈笑,助谐谑,叙人情,状物态,一寓于诗,而曲尽其妙。此
在雄文大手,固不足论,而予独爱其工于用韵也。盖其得韵宽,则波澜横溢,泛
入傍韵,乍还乍离,出入回合,殆不可拘以常格,如《此日足可惜》之类是也。
得韵窄,则不复傍出,而因难见巧,愈险愈奇,如《病中赠张十八》之类是也。
余尝与圣俞论此,以谓譬如善驭良马者,通衢广陌,从横驰逐,惟意所之。至于
水曲蚁封,疾徐中节,而不少蹉跌,乃天下之至工也。圣俞戏曰:“前史言退之
为人木强,若宽韵可自足,而辄傍出,窄韵难独用,而反不出,岂非其拗强而然
欤?”坐客皆为之笑也。
自科场用赋取人,进士不复留意于诗,故绝无可称者。惟天圣二年省试《采
侯诗》,宋尚书祁最擅场,其句有“色映堋云烂,声迎羽月迟”,尤为京师传诵,
当时举子目公为宋采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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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25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二九 笔说〈计十九条〉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老氏说】
“前后之相随”、“长短之相形”,推而广之,万物之理皆然也,不必更言
其余。然老子为书,比其余诸子已为简要也,其于核见人情,尤为精尔,非庄周、
慎道之伦可拟。其言虽若虚无,而于治人之术至矣。
【富贵贫贱说】
贫贱常思富贵,富贵必履危机,此古人之所叹也。惟不思而得、既得而不患
失之者,其庶几乎!富贵易安而患于难守,贫贱难处而患于易夺。居富贵而能守
者周公也,在贫贱而能久者颜回也。然为颜回者易,为周公者难也。君子、小人
之用心常异趣,于此见之。小人莫不欲富贵而不知所以守,是趣祸罪而惟恐不及
也。君子莫不安于贫贱,为小人者不闵则笑,是闵笑人之不舍其所乐而趋于祸罪
也。其为大趣相反如此,则其所为,不得不事事异也。故与小人共事者难于和同,
凡事不和同则不济。古之君子有用权以合正者,为至难也。若其事君之忠主于诚
信,有欲济其事,顾不害其正,亦有用权之助者,此可以理得,难以言传。孔子
所以置而不论也。推诚以接物,有害其身者,仁人不悔也,所谓杀身以成仁。然
其所济者远矣,非常情之可企至也。
【钟莛说】
甲问于乙曰:“铸铜为钟,削木为莛,以莛叩钟,则铿然而鸣,然则声在木
乎?在铜乎?”乙曰:“以莛叩垣墙则不鸣,叩钟则鸣,是声在铜。”甲曰:
“以莛叩钱,积则不鸣,声果在铜乎?”乙曰:“钱积实,钟虚中,是声在虚器
之中。”甲曰:“以木若泥为钟则无声,声果在虚器之中乎?”
【驷不及舌说】
欲云“一言出口,驷马难追”,《论语》所谓“驷不及舌”也。若较其理,
即俗谚为是。然则泥古之士,学者患之也。
【学书静中至乐说】
有暇即学书,非以求艺之精,直胜劳心于他事尔。以此知不寓心于物者,真
所谓至人也;寓于有益者,君子也;寓于伐性汩情而为害者,愚惑之人也。学书
不能不劳,独不害情性耳,要得静中之乐者惟此耳。
【夏日学书说】
夏日之长,饱食难过,不自知愧,但思所以寓心而销昼暑者。惟据案作字,
殊不为劳。当其挥翰若飞,手不能止,虽惊雷疾霆,雨雹交下,有不暇顾也。古
人流爱,信有之矣。字未至于工,尚已如此,使其乐之不厌,未有不至于工者。
使其遂至于工,可以乐而不厌,不必取悦当时之人,垂名于后世,要于自适而已。
嘉祐七年正月九日补空。
【学书自成家说】
学书当自成一家之体,其模仿他人谓之奴书。安昌侯张禹曰:“书必博见,
然后识其真伪。”余实见书之未博者。庐陵欧阳修嘉祐二年十一月冬至日。
【李白杜甫诗优劣说】
“落日欲没岘山西,倒着接篱花下迷。襄阳小儿齐拍手,拦街争唱《白铜鞮》”,
此常言也。至于“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然后见其横放,其
所以警动千古者,固不在此也。杜甫于白得其一节,而精强过之。至于天才自放,
非甫可到也。
【薛道衡王维诗说】
“空梁落燕泥”未为绝警,而杨广不与薛道衡解仇于泉下,岂荒炀所趣止于
此邪?“大风”、“飞云”信是英雄之语也,若“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
黄鹂”,终非己有,又何必区区于窃攘哉!
【峡州诗说】
“春风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见花”,若无下句,则上句何堪?既见下句,
则上句颇工。文意难评,盖如此也。
【辨甘菊说】
《本草》所载菊花者,世所谓甘菊,俗又谓之家菊,其苗泽美,味甘香可食。
今市人所卖菊苗,其味苦烈,乃是野菊,其实蒿艾之类,强名为菊尔。家菊性凉,
野菊性热,食者宜辨之。余近来求得家菊,植于西斋之前,遂作诗云:“明年食
菊知谁在,自向栏边种数丛。”余有思去之心久矣,不觉发于斯。
【博物说】
蟪蛄是何弃物,草木虫鱼,诗家自为一学。博物尤难,然非学者本务。以其
多不专意,所通者少,苟有一焉,遂以名世。当汉、晋武帝,有东方朔、张华,
皆博物。
【道无常名说】
道无常名,所以尊于万物;君有常道,所以尊于四海。然则无常以应物为功,
有常以执道为本。达有无之至理,适用舍之深机,诘之难以言穷,推之不以迹见。
【物有常理说】
凡物有常理,而推之不可知者,圣人之所不言也:磁石引针,蝍?蛆甘带,
松化虎魄。
【世人作肥字说】
世之人有喜作肥字者,正如厚皮馒头,食之未必不佳,而视其为状,已可知
其俗物。字法中绝,将五十年。近日稍稍知以字书为贵,而追迹前贤,未有三数
人。古之人皆能书,独其人之贤者传遂远。然后世不推此,但务于书,不知前日
工书随与纸墨泯弃者,不可胜数也。使颜公书虽不佳,后世见者必宝也。杨凝式
以直言谏其父,其节见于艰危,李建中清慎温雅,爱其书者兼取其为人也。岂有
其实,然后存之久邪?非自古贤哲必能书也,惟贤者能存尔,其余泯泯不复见尔。
【转笔在熟说】
昨日王靖言转笔诚是难事,其如对以熟,岂不为名理之言哉!往时陈尧咨以
射艺自高,尝射于家圃,有一卖油里翁释担而看射多中。陈问:“尔知射乎,吾
射精乎?”翁对曰:“无他能,但手熟耳。”陈忿然曰:“汝何敢轻吾射!”翁
曰:“不然,以吾酌油可知也。”乃取一胡卢,设于地上,置一钱,以杓酌油沥
钱眼中入胡卢,钱不湿。曰:“此无他,亦熟耳。”陈笑而释之。
【李晸笔说】
余书惟用李晸笔,虽诸葛高、许颂皆不如意。晸非金石,安知其不先朝露以
填沟壑?然则遂当绝笔,此理之不然也。夫人性易习,当使无所偏系,乃为通理。
适得圣俞所和《试笔诗》,尤为精当。余尝为原甫说,圣俞压韵不似和诗,原甫
大以为知言。然此无他,惟熟而已。蔡君谟性喜书,多学,是以难精。古人各自
为书,用法同而为字异,然后能名于后世。若夫求悦俗以取媚,兹岂复有天真邪?
唐所谓欧、虞、褚、陆,至于颜、柳,皆自名家,盖各因其性,则为之亦不为难
矣。嘉祐四年夏,纳凉于庭中,学书盈纸,以付发。
【峡州河中纸说】
夷陵纸不甚精,然最耐久。余为县令时,有孙文德者,本三司人吏也。尝劝
余多藏峡纸,云其在省中见天下帐籍,惟峡州不朽损,信为然也。今河中府纸,
惟供公家及馆阁写官书尔。
【诲学说】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然玉之为物,有不变之常德,虽不琢以为器,
而犹不害为玉也。人之性因物则迁,不学则舍君子而为小人,可不念哉!付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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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26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三○ 试笔〈计三十条〉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南唐砚】
某此一砚,用之二十年矣。当南唐有国时,于歙州置砚务,选工之善者,命
以九品之服,月有俸廪之给,号砚务官,岁为官造砚有数。其砚四方而平浅者,
南唐官砚也。其石尤精,制作亦不类今工之侈窳。此砚得自今王舍人原叔。原叔
家不识为佳砚也,儿子辈弃置之。予始得之,亦不知为南唐物也。有江南人年老
者见之,凄然曰:“此故国之物也。”因具道其所以然,遂始宝惜之。其贬夷陵
也,折其一角。
【宣笔】
宣笔初不可用,往时圣俞屡以为惠,寻复为人乞去。今得此甚可用,遂深藏
之。
【琴枕说】
介甫尝言夏月昼睡方枕为佳,问其何理,云睡久气蒸枕热,则转一方冷处。
然则真知睡者邪。余谓夜弹琴唯石晖为佳,盖金蚌、瑟瑟之类皆有光色,灯烛照
之则炫耀,非老翁夜视所宜。白石照之无光,唯目昏者为便。介甫知睡,真懒者;
余知琴晖,直以老而目暗耳,是皆可笑。余家石晖琴得之二十年,昨因患两手中
指拘挛,医者言唯数运动,以导其气之滞者,谓唯弹琴为可。亦寻理得十余年已
忘诸曲。物理损益相因,固不能穷至于如此。老庄之徒,多寓物以尽人情。信有
以也哉!
【鉴画】
萧条淡泊,此难画之意,画者得之,览者未必识也。故飞走、迟速、意浅之
物易见,而闲和、严静、趣远之心难形。若乃高下向背、远近重复,此画工之艺
尔,非精鉴者之事也。不知此论为是否?余非知画者,强为之说,但恐未必然也。
然世谓好画者,亦未必能知此也。此字不乃伤俗邪。
【学书为乐】
苏子美尝言:“明窗净几,笔砚纸墨皆极精良,亦自是人生一乐。”然能得
此乐者甚稀,其不为外物移其好者,又特稀也。余晚知此趣,恨字体不工,不能
到古人佳处。若以为乐,则自足有余。
【学书消日】
自少所喜事多矣,中年以来渐以废去,或厌而不为,或好之未厌、力有不能
而止者。其愈久益深,而尤不厌者,书也。至于学字,为于不倦时,往往可以消
日。乃知昔贤留意于此,不为无意也。
【学书作故事】
学书勿浪书,事有可记者,他时便为故事。
【学真草书】
自此已后,只日学草书,双日学真书。真书兼行,草书兼楷。十年不倦,当
得书名,然虚名已得,而真气耗矣。万事莫不皆然,有以寓其意,不知身之为劳
也;有以乐其心,不知物之为累也。然则自古无不累心之物,而有为物所乐之心。
【学书费纸】
学书费纸,犹胜饮酒费钱。曩时尝见王文康公戒其子弟云:“吾生平不以全
幅纸作封皮。”文康,太原人。世以晋人喜啬资谈笑,信有是哉。吾年向老,亦
不欲多耗用物,诚未足以有益于人。然衰年志思不壮,于事少能快然,亦其理耳。
【学书工拙】
每书字,尝自嫌其不佳,而见者或称其可取。尝有初不自喜,隔数日视之,
颇若稍可爱者。然此初欲寓其心以销日,何用较其工拙而区区于此,遂成一役之
劳,岂非人心蔽于好胜邪?
【作字要熟】
作字要熟,熟则神气实而有余。于静坐中自是一乐事,然患少暇,岂其于乐
处常不足邪?
【用笔之法】
苏子美尝言用笔之法,此乃柳公权之法也。亦尝较之,斜正之间便分工拙,
能知此及虚腕,则羲、献之书可以意得也。因知万事皆有法,杨子云断木为棋、
刓革为鞠,亦皆有法,岂正得此也?
【苏子美论书】
苏子美喜论用笔,而书字不迨其所论,岂其力不副其心邪?然万事以心为本,
未有心至而力不能者。余独以为不然,此所谓非知之难而行之难者也。古之人不
虚劳其心力,故其学精而无不至。盖方其幼也,未有所为,时专其力于学书,及
其渐长,则其所学渐近于用。今人不然,多学书于晚年,所以与古不同也。
秋霖不止,文书颇稀,丛竹萧萧,似听愁滴。顾见案上故纸数幅,信笔学书。
枢密院东厅。
【苏子美蔡君谟书】
自苏子美死后,遂觉笔法中绝。近年君谟独步当世,然谦让不肯主盟。往年
予尝戏谓君谟学书如溯急流,用尽气力,不离故处,君谟颇笑以为能取譬。今思
此语已二十余年,竟如何哉。
【李邕书】
余始得李邕书,不甚好之,然疑邕以书自名,必有深趣。及看之久,遂谓他
书少及者。得之最晚,好之尤笃,譬犹结交,其始也难,则其合也必久。余虽因
邕书得笔法,然为字绝不相类,岂得其意而忘其形者邪?因见邕书,追求钟、王
以来字法,皆可以通。然邕书未必独然,凡学书者得其一,可以通其余。余偶从
邕书而得之耳。嘉祐五年春分日,雪中西窗信笔。
【风法华】
往时有风法华者,偶然至人家,见笔便书,初无伦理,久而祸福或应,岂非
好怪之士为之迁就其事邪?余每见笔辄书,故江邻几比余为风法华。
【九僧诗】
近世有《九僧诗》,极有好句,然今人家多不传。如“马放降来地,雕盘战
后云”,“春生桂岭外,人在海门西”,今之文士未能有此句也。
【吊僧诗】
谢希深尝诵《哭僧诗》云:“烧痕诗入集,海角寺留真。”谓此人作诗不求
好句,只求好意。余以谓意好句亦好矣。贾岛有《哭僧诗》云:“写留行道影,
焚却坐禅身。”唐人谓烧却活和尚,此句之大病也。
【郊岛诗穷】
唐之诗人类多穷士,孟郊、贾岛之徒尤能刻篆穷苦之言以自喜。或问二子其
穷孰甚?曰阆仙甚也。何以知之?曰以其诗见之。郊曰:“种稻耕白水,负薪斫
青山。”岛云:“市中有樵山,我舍朝无烟。井底有甘泉,釜中乃空然。”盖孟
氏薪米自足,而岛家柴水俱无,此诚可叹。然二子名称高于当世,其余林翁处士
用意精到者,往往有之。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则羁孤行旅、流离辛
苦之态见于数字之中。至于“野塘春水慢,花坞夕阳迟”,则春物融怡,人情和
畅,又有言不能尽之意。兹亦精意刻琢之所得者邪。
【谢希深论诗】
往在洛时,尝见谢希深诵“县古槐根出,官清马骨高”,又见晏丞相常爱
“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希深曰:“清苦之意在言外,而见于言中。”晏
公曰:“世传寇莱公诗云‘老觉腰金重,慵便枕玉凉’,以为富贵,此特穷相者
尔,能道富贵之盛,则莫如前言。”亦与希深所评者类尔。二公皆有情味而善为
篇咏者,其论如此。
【温庭筠严维诗】
余尝爱唐人诗云“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则天寒岁暮,风凄木落,羁
旅之愁,如身履之。至其曰“野塘春水慢,花坞夕阳迟”,则风酣日煦,万物骀
荡,天人之意相与融怡,读之便觉欣然感发。谓此四句可以坐变寒暑。诗之为巧,
犹画工小笔尔,以此知文章与造化争巧可也。
【作诗须多诵古今诗】
作诗须多诵古今人诗,不独诗尔,其他文字皆然。
【汉人善以文言道时事】
汉之文士,善以文言道时事,质而不俚,兹所以为难。
【苏氏四六】
往时作四六者多用古人语,及广引故事,以炫博学,而不思述事不畅。近时
文章变体,如苏氏父子以四六述叙,委曲精尽,不减古人。自学者变格为文,迨
今三十年,始得斯人,不惟迟久而后获,实恐此后未有能继者尔。自古异人间出,
前后参差不相待。余老矣,乃及见之,岂不为幸哉!
【王济讥张齐贤】
张齐贤形体魁肥,饮食兼数人,然其为相尝有边功,国朝宰相惟宋琪与齐贤
知边事。然其常与王济不相能。济,刚峭之士也。其后齐贤罢相归洛阳,买得午
桥裴晋公绿野堂,营为别墅。一日,济自洛至京师,公卿间有问及齐贤午桥别墅
者,济忿然曰:“昔为绿野堂,今作屠儿墓园矣。”闻者皆笑。
【晦明说】
藏精于晦则明,养神以静则安。晦所以畜用,静所以应动。善畜者不竭,善
应者无穷。此君子修身治人之术,然性近者得之易也。付棐。
【廉耻说】
廉耻,士君子之大节,罕能自守者,利欲胜之耳。物有为其所胜,虽善守者
或牵而去。故孟子谓勇过贲、育者,诚有旨哉!君子之道暗然而日彰,而今人求
速誉,遂得速毁以自损者,理之当然。
【系辞说】
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自古圣贤之意,万古得以推而求之者,岂非言之传
欤?圣人之意所以存者,得非书乎?然则书不尽言之烦,而尽其要;言不尽意之
委曲,而尽其理。谓书不尽言,言不尽意者,非深明之论也。予谓《系辞》非圣
人之作,初若可骇,余为此论迨今二十五年矣,稍稍以余言为然也。六经之传,
天地之久,其为二十五年者将无穷而不可以数计也,予之言久当见信于人矣,何
必汲汲较是非于一世哉!
【论乐说】
清浊二声为乐之本,而今自以为知乐者犹未能达此,安得言其细微之旨?
【六经简要说】
妙论精言,不以多为贵,而人非聪明不能达其义。余尝听人读佛书,其数十
万言谓可数谈而尽,而溺其说者以谓欲晓愚下人,故如此尔。然则六经简要,愚
下人独不得晓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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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三一 诗余卷一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采桑子十三首(之一)】
轻舟短棹西湖好,绿水逶迤。芳草长堤,隐隐笙歌处处随。无风水面琉璃滑,
不觉船移。微动涟漪,惊起沙禽掠岸飞。
【采桑子十三首(之二)】
春深雨过西湖好,百卉争妍。蝶乱蜂喧,晴日催花暖欲然。兰桡画舸悠悠去,
疑是神仙。返照波间,水阔风高扬管弦。
【采桑子十三首(之三)】
画船载酒西湖好,急管繁弦。玉盏催传,稳泛平波任醉眠。行云却在行舟下,
空水澄鲜。俯仰留连,疑是湖中别有天。
【采桑子十三首(之四)】
群芳过后西湖好,狼籍残红。飞絮濛濛,垂柳阑干尽日风。笙歌散尽游人去,
始觉春空。垂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
【采桑子十三首(之五)】
何人解赏西湖好,佳景无时。飞盖相追,贪向花间醉玉卮。谁知闲凭阑干处,
芳草斜晖。水远烟微,一点沧洲白鹭飞。
【采桑子十三首(之六)】
清明上巳西湖好,满目繁华。争道谁家,绿柳朱轮走钿车。游人日暮相将去,
醒醉喧哗。路转堤斜,直到城头总是花。
【采桑子十三首(之七)】
荷花开后西湖好,载酒来时。不用旌旗,前后红幢绿盖随。画船撑入花深处,
香泛金卮。烟雨微微,一片笙歌醉里归。
【采桑子十三首(之八)】
天容水色西湖好,云物俱鲜。鸥鹭闲眠,应惯寻常听管弦。风清月白偏宜夜,
一片琼田。谁羡骖鸾,人在舟中便是仙。
【采桑子十三首(之九)】
残霞夕照西湖好,花坞苹汀。十顷波平,野岸无人舟自横。西南月上浮云散,
轩槛凉生。莲芰香清,水面风来酒面醒。
【采桑子十三首(之十)】
平生为爱西湖好,来拥朱轮。富贵浮云,俯仰流年二十春。归来恰似辽东鹤,
城郭人民。触目皆新,谁识当年旧主人。
【采桑子十三首(之十一)】
画楼钟动君休唱,往事无踪。聚散匆匆,今日欢娱几客同。去年绿鬓今年白,
不觉衰容。明月清风,把酒何人忆谢公。
【采桑子十三首(之十二)】
十年一别流光速,白首相逢。莫话衰翁,但斗尊前语笑同。劝君满酌君须醉,
尽日从容。画鹢牵风,即去朝天沃舜聪。
【采桑子十三首(之十三)】
十年前是尊前客,月白风清。忧患凋零,老去光阴速可惊。鬓华虽改心无改,
试把金觥。旧曲重听,犹似当年醉里声。
【朝中措一首】
平山阑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风。文章太守,
挥毫万字,一饮千钟。行乐直须年少,尊前看取衰翁。
【归自谣三首(之一)】
何处笛,深夜梦回情脉脉,竹风檐雨寒窗隔。离人几岁无消息,今头白,不
眠特地重相忆。
【归自谣三首(之二)】
春艳艳,江上晚山三四点,柳丝如剪花如染。香闺寂寂门半掩,愁眉敛,泪
珠滴破胭脂脸。
【归自谣三首(之三)】
寒水碧,水上何人吹玉笛,扁舟远送潇湘客。芦花千里霜月白,伤行色,来
朝便是关山隔。
【长相思四首(之一)】
苹满溪,柳绕堤,相送行人溪水西。回时陇月低。烟霏霏,风凄凄,重倚朱
门听马嘶。寒鸥相对飞。
【长相思四首(之二)】
深画眉,浅画眉,蝉鬓鬅鬙云满衣。阳台行雨回。巫山高,巫山低,暮
雨萧萧郎不归。空房独守时。
【长相思四首(之三)】
花似伊,柳似伊,花柳青春人别离。低头双泪垂。长江东,长江西,两岸鸳
鸯两处飞。相逢知几时。
【长相思四首(之四)】
深花枝,浅花枝,深浅花枝相并时。花枝难似伊。玉如肌,柳如眉,爱著鹅
黄金缕衣。啼妆更为谁。
【诉衷情一首〈眉意〉】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思往事,惜
流芳,易成伤。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踏莎行二首(之一)】
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辔。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踏莎行二首(之二)】
雨霁风光,春分天气,千花百卉争明媚。画梁新燕一双双,玉笼鹦鹉愁孤睡。
薜荔依墙,莓苔满地,青楼几处歌声丽。蓦然旧事上心来,无言敛皱眉山翠。
【望江南一首】
江南蝶,斜日一双双。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韩寿爱偷香。天赋与轻狂。微
雨后,薄翅腻烟光。才伴游蜂来小院,又随飞絮过东墙。长是为花忙。
【减字木兰花五首(之一)】
留春不住,燕老莺慵无觅处。说似残春,一老应无却少人。风和月好,办得
黄金须买笑。爱惜芳时,莫待无花空折枝。
【减字木兰花五首(之二)】
伤怀离抱,天若有情天亦老。此意如何,细似轻丝渺似波。扁舟岸侧,枫叶
荻花秋索索。细想前欢,须著人间比梦间。
【减字木兰花五首(之三)】
楼台向晓,淡月低云天气好。翠幕风微,宛转梁州入破时。香生舞袂,楚女
腰肢天与细。汗粉重匀,酒后轻寒不著人。
【减字木兰花五首(之四)】
画堂雅宴,一抹朱弦初入遍。慢捻轻笼,玉指纤纤嫩剥葱。拨头惚利,怨月
愁花无限意。红粉轻盈,倚暖香檀曲未成。
【减字木兰花五首(之五)】
歌檀敛袂,缭绕雕梁尘暗起。柔润清圆,百琲明珠一线穿。樱唇玉齿,天上
仙音心下事。留住行云,满坐迷魂酒半醺。
【生查子二首(之一)】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到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
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生查子二首(之二)】
含羞整翠鬟,得意频相顾。雁柱十三弦,一一春莺语。娇云容易飞,梦断知
何处。深院锁黄昏,阵阵芭蕉雨。
【瑞鹧鸪一首】
楚王台上一神仙,眼色相看意已传。见了又休还似梦,坐来虽近远如天。陇
禽有恨犹能说,江月无情也解圆。更被春风送惆怅,落花飞絮两翩翩。
【清商怨一首】
关河愁思望处满,渐素秋向晚。雁过南云,行人回泪眼。双鸾衾裯悔展,
夜又永,枕孤人远。梦未成归,梅花闻塞管。
【阮郎归五首(之一)】
东风临水日衔山,春来长是闲。落花狼籍酒阑珊,笙歌醉梦间。春睡觉,晚
妆残,无人整翠鬟。留连花景惜朱颜,黄昏独倚阑。
【阮郎归五首(之二)】
南园春早踏青时,风和闻马嘶。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花露重,草
烟低,人家帘幕垂。秋千慵困解罗衣,画梁双燕栖。
【阮郎归五首(之三)】
角声吹断陇梅枝,孤窗月影低。塞鸿无限欲惊飞,城乌休夜啼。寻断梦,掩
深闺,行人去路迷。门前杨柳绿阴齐,何时闻马嘶。
【阮郎归五首(之四)】
刘郎何日是来时,无心云胜伊。行云犹解傍山扉,郎行去不归。强匀画,又
芳菲,春深轻薄衣。桃花无语伴相思,阴阴月上时。
【阮郎归五首(之五)】
落花浮水树临池,年前心眼期。见来无事去还思,而今花又飞。浅螺黛,淡
胭脂,闲妆取次宜。隔帘风雨闭门时,此情风月知。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一)】
帘幕东风寒料峭。雪里香梅,先报春来早。红蜡枝头双燕小,金刀剪彩呈纤
巧。旋暖金炉薰蕙藻。酒入横波,因不禁烦恼。绣被五更春睡好,罗帏不觉纱窗
晓。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二)】
南雁依稀回侧阵。雪霁墙阴,迹觉兰芽嫩。中夜梦余消酒困,炉香卷穗灯生
晕。急景流年都一瞬。往事前欢,未免萦方寸。腊后花期知渐近,东风已作寒梅
信。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三)】
腊雪初销梅蕊绽。梅雪相和,喜鹊穿花转。睡起夕阳迷醉眼,新愁长向东风
乱。瘦觉玉肌罗带缓。红杏梢头,二月春犹浅。望极不来芳信断,音书纵有争如
见。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四)】
海燕双来归画栋。帘影无风,花影频移动。半醉腾腾春睡重,绿鬟堆枕香云
拥。翠被双盘金缕凤。忆得前春,有个人相共。花里黄莺时一哢,日斜惊起相思
梦。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五)】
面旋落花风荡漾。柳重烟深,雪絮飞来往。雨后轻寒犹未放,春愁酒病成惆
怅。枕畔屏山围碧浪。翠被华灯,夜夜空相向。寂寞起来褰绣幌,月明正在梨花
上。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六)】
六曲阑干偎碧树。杨柳风轻,展尽黄金缕。谁抱钿筝移玉柱,穿帘海燕双飞
去。满眼游丝兼落絮。红杏开时,一处清明雨。浓睡觉来莺乱语,惊残好梦无寻
处。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七)】
遥夜亭皋闲信步。乍过清明,渐觉伤春暮。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淡月云来
去。桃杏依稀香暗度。谁上秋千,笑里轻轻语。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
处。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八)】
帘幕风轻双语燕。午后醒来,柳絮飞撩乱。心事一春犹未见,红英落尽青苔
院。百尺朱楼闲倚遍。薄雾浓云,抵死遮人面。羌管不须吹别怨,无肠更为新声
断。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九)】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
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
去。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十)】
永日环堤乘彩舫。烟草萧疏,恰似晴江上。水浸碧天风皱浪,菱花荇蔓随双
桨。红粉佳人翻丽唱。惊起鸳鸯,两两飞相向。且把金尊倾美酿,休思往事成惆
怅。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十一)】
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视轻罗,暗露双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
乱。鸂鶒滩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隐隐歌声归棹远,离愁引著江南
岸。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十二)】
水浸秋天风皱浪。缥缈仙舟,只似秋天上。和露采莲愁一饷,看花却是啼妆
样。折得莲茎丝未放。莲断丝牵,特地成惆怅。归棹莫随花荡漾,江头有个人相
望。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十三)】
梨叶初红蝉韵歇。银汉风高,玉管声凄切。枕簟乍凉铜漏彻,谁教社燕轻离
别。草际虫吟秋露结。宿酒醒来,不记归时节。多少衷肠犹未说,珠帘夜夜朦胧
月。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十四)】
独倚危楼风细细。望极离愁,黯黯生天际。草色山光残照里,无人会得凭阑
意。也拟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饮还无味。衣带渐宽都不悔,况伊销得人憔
悴。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十五)】
帘下清歌帘外宴。虽爱新声,不见如花面。牙板数敲珠一串,梁尘暗落琉璃
盏。桐树花深孤凤怨。渐遏遥天,不放行云散。坐上少年听未惯,玉山将倒肠先
断。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十六)】
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内朱颜
瘦。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
后。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十七)】
翠苑红芳晴满目。绮席流莺,上下长相逐。紫陌闲随金轣辘,马蹄踏遍春
郊绿。一觉年华春梦促。往事悠悠,百种寻思足。烟雨满楼山断续,人闲倚遍阑
干曲。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十八)】
小院深深门掩亚。寂寞珠帘,画阁重重下。欲近禁烟微雨罢,绿杨深处秋千
挂。傅粉狂游犹未舍。不念芳时,眉黛无人画。薄幸未归春去也,杏花零落香红
谢。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十九)】
几日行云何处去。忘了归来,不道春将暮。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
树。泪眼倚楼频独语。双燕来时,陌上相逢否。撩乱春愁如柳絮,依依梦里无寻
处。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二十)】
欲过清明烟雨细。小槛临窗,点点残花坠。梁燕语多惊晓睡,银屏一半堆香
被。新岁风光如旧岁。所恨征轮,渐渐程迢递。纵有远情难写寄,何妨解有相思
泪。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二十一)】
画阁归来春又晚。燕子双飞,柳软桃花浅。细雨满天风满院,愁眉敛尽无人
见。独倚阑干心绪乱。芳草芊绵,尚忆江南岸。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
断。
【蝶恋花二十二首(之二十二)】
尝爱西湖春色早。腊雪方销,已见桃开小,顷刻光阴都过了,如今绿暗红英
少。且趁余花谋一笑。况有笙歌,艳态相萦绕。老去风情应不到,凭君剩把芳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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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28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三二 诗余卷二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渔家傲二十首(之一)】
一派潺湲流碧涨,新亭四面山相向。翠竹岭头明月上,迷俯仰,月轮正在泉
中漾。更待高秋天气爽,菊花香里开新酿。酒美宾嘉真胜赏,红粉唱,山深分外
歌声响。
【渔家傲二十首(之二)】
十月小春梅蕊绽,红炉画阁新装遍。锦帐美人贪睡暖,羞起晚,玉壶一夜冰
澌满。楼上四垂帘不卷,天寒山色偏宜远。风急雁行吹字断,红日短,江天雪意
云撩乱。
【渔家傲二十首(之三)〈与赵康靖公〉】
四纪才名天下重,三朝构厦为梁栋。定册功成身退勇,辞荣宠,归来白首笙
歌拥。顾我薄才无可用,君恩近许归田垄。今日一觞难得共,聊对捧,官奴为我
高歌送。
【渔家傲二十首(之四)】
暖日迟迟花袅袅,人将红粉争花好。花不能言惟解笑,金壶倒,花开未老人
年少。车马九门来扰扰,行人莫羡长安道。丹禁漏声衢鼓报,催昏晓,长安城里
人先老。
【渔家傲二十首(之五)】
红粉墙头花几树,落花片片和惊絮。墙外有楼花有主,寻花去,隔墙遥见秋
千侣。绿索红旗双彩柱,行人只得偷回顾。肠断楼南金锁户,天欲暮,流莺飞到
秋千处。
【渔家傲二十首(之六)】
妾本钱塘苏小妹,芙蓉花共门相对。昨日为逢青伞盖,慵不采,今朝陡觉凋
零。愁倚画楼无计奈,乱红飘过秋塘外。料得明年秋色在,香可爱,其如镜里
花颜改。
【渔家傲二十首(之七)】
花底忽闻敲两桨,逡巡女伴来寻访。酒盏旋将荷叶当,莲舟荡,时时盏里生
红浪。花气酒香清厮酿,花腮酒面红相向。醉倚绿阴眠一晌,惊起望,船头阁在
沙滩上。
【渔家傲二十首(之八)】
叶有清风花有露,叶笼花罩鸳鸯侣。白锦顶丝红锦羽,莲女妒,惊飞不许长
相聚。日脚沉红天色暮,青凉伞上微微雨。早是水寒无宿处,须回步,枉教雨里
分飞去。
【渔家傲二十首(之九)】
荷叶田田青照水,孤舟挽在花阴底。昨夜萧萧疏雨坠,愁不寐,朝来又觉西
风起。雨摆风摇金蕊碎,合欢枝上香房翠。莲子与人长厮类,无好意,年年苦在
中心里。
【渔家傲二十首(之十)】
叶重如将青玉亚,花轻疑是红绡挂。颜色清新香脱洒,堪长价,牡丹怎得称
王者。雨笔露笺匀彩画,日炉风炭薰兰麝。天与多情丝一把,谁厮惹,千条万缕
萦心下。
【渔家傲二十首(之十一)】
粉蕊丹青描不得,金针线线功难敌。谁傍暗香轻采摘,风淅淅,船头触散双
鸂鶒。夜雨染成天水碧,朝阳借出胭脂色。欲落又开人共惜,秋气逼,盘中已见
新荷的。
【渔家傲二十首(之十二)】
幽鹭谩来窥品格,双鱼岂解传消息。绿柄嫩香频采摘,心似织,条条不断谁
牵役。珠泪暗和清露滴,罗衣染尽秋江色。对面不言情脉脉,烟水隔,无人说似
长相忆。
【渔家傲二十首(之十三)】
楚国细腰元自瘦,文君腻脸谁描就。日夜鼓声催箭漏,昏复昼,红颜岂得长
如旧。醉拆嫩房红蕊嗅,天丝不断清香透。却傍小阑凝望久,风满袖,西池月上
人归后。
【渔家傲二十首(之十四)〈七夕〉】
喜鹊填河仙浪浅,云軿早在星桥畔。街鼓黄昏霞尾暗,炎光敛,金钩侧倒天
西面。一别经年今始见,新欢往恨知何限。天上佳期贪眷恋,良宵短,人间不合
催银箭。
【渔家傲二十首(之十五)】
乞巧楼头云幔卷,浮花催洗严妆面。花上蛛丝寻得遍,颦笑浅,双眸望月牵
红线。奕奕天河光不断,有人正在长生殿。暗付金钗清夜半,千秋愿,年年此会
长相见。
【渔家傲二十首(之十六)】
别恨长长欢计短,疏钟促漏真堪怨。此会此情都未半,星初转,鸾琴凤乐匆
匆卷。河鼓无言西北盼,香蛾有恨东南远。脉脉横波珠泪满,归心乱,离肠便逐
星桥断。
【渔家傲二十首(之十七)】
九日欢游何处好,黄花万蕊雕阑绕。通体清香无俗调,天气好,烟滋露结功
多少。日脚清寒高下照,宝钉密缀圆斜小。落叶西园风袅袅,催秋老,丛边莫厌
金尊倒。
【渔家傲二十首(之十八)】
青女霜前催得绽,金钿乱散枝头遍。落帽台高开雅宴,芳尊满,挼花吹在流
霞面。桃李三春虽可羡,莺来蝶去芳心乱。争似仙潭秋水岸,香不断,年年自作
茱萸伴。
【渔家傲二十首(之十九)】
露浥娇黄风摆翠,人间晚秀非无意。仙格淡妆天与丽,谁可比,女真装束真
相似。筵上佳人牵翠袂,纤纤玉挼新蕊。美酒一杯花影腻,邀客醉,红琼共作熏
熏媚。
【渔家傲二十首(之二十)】
对酒当歌劳客劝,惜花只惜年华晚。寒艳冷香秋不管,情眷眷,凭阑尽日愁
无限。思抱芳期随塞雁,悔无深意传双燕。怅望一枝难寄远,人不见,楼头望断
相思眼。
【玉楼春二十九首〈题上林后亭〉(之一)】
风迟日媚烟光好,绿树依依芳意早。年华容易即凋零,春色只宜长恨少。池
塘隐隐惊雷晓,柳眼未开梅萼小。尊前贪爱物华新,不道物新人渐老。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二)】
西亭饮散清歌阕,花外迟迟宫漏发。涂金烛引紫骝嘶,柳曲西头归路别。佳
辰只恐幽期阔,密赠殷勤衣上结。翠屏魂梦莫相寻,禁断六街清夜月。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三)】
春山敛黛低歌扇,暂解吴钩登祖宴。画楼钟动已魂销,何况马嘶芳草岸。青
门柳色随人远,望欲断时肠已断。洛城春色待君来,莫到落花飞似霰。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四)】
尊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
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五)】
洛阳正值芳菲节,秾艳清香相间发。游丝有意苦相萦,垂柳无端争赠别。杏
花红处青山缺,山畔行人山下歇。今宵谁肯远相随,惟有寂寥孤馆月。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六)】
残春一夜狂风雨,断送红飞花落树。人心花意待留春,春色无情容易去。高
楼把酒愁独语,借问春归何处所。暮云空阔不知音,惟有绿杨芳草路。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七)】
常忆洛阳风景媚,烟暖风和添酒味。莺啼宴席似留人,花出墙头如有意。别
来已隔千山翠,望断危楼斜日坠。关心只为牡丹红,一片春愁来梦里。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八)】
池塘水绿春微暖,记得玉真初见面。从头歌韵响铮鏦,入破舞腰红乱旋。
玉钩帘下香阶畔,醉后不知红日晚。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九)】
两翁相遇逢佳节,正值柳绵飞似雪。便须豪饮敌青春,莫对新花羞白发。人
生聚散如弦筈,老去风情尤惜别。大家金盏倒垂莲,一任西楼低晓月。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十)】
西湖南北烟波阔,风里丝簧声韵咽。舞余裙带绿双垂,酒入香腮红一抹。杯
深不觉琉璃滑,贪看六么花十八。明朝车马各西东,惆怅画桥风与月。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十一)】
燕鸿过后春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闻
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十二)】
蝶飞芳草花飞路,把酒已嗟春色暮。当时枝上落残花,今日水流何处去。楼
前独绕鸣蝉树,忆把芳条吹暖絮。红莲绿芰亦芳菲,不奈金风兼玉露。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十三)】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夜
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故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十四)】
红条约束琼肌稳,拍碎香檀催急衮。陇头呜咽水声繁,叶下间关莺语近。美
人才子传芳信,明月清风伤别恨。未知何处有知音,常为此情留此恨。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十五)】
檀槽碎响金丝拨,露湿浔阳江上月。不知商妇为谁愁,一曲行人留夜发。画
堂花月新声别,红蕊调长弹未彻。暗将深意祝胶弦,唯愿弦弦无断绝。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十六)】
春葱指甲轻拢捻,五彩垂条双袖卷。雪香浓透紫檀槽,胡语急随红玉腕。当
头一曲情何限,入破铮鏦金凤战。百分芳酒祝长春,再拜敛容抬粉面。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十七)】
金花盏面红烟透,舞急香茵随步皱。青春才子有新词,红粉佳人重劝酒。也
知自为伤春瘦,归骑休教银烛候。拟将沉醉为清欢,无奈醒来还感旧。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十八)】
雪云乍变春云簇,渐觉年华堪送目。北枝梅蕊犯寒开,南浦波纹如酒绿。芳
菲次第还相续,不奈情多无处足。尊前百计得春归,莫为伤春歌黛蹙。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十九)〈柳〉】
黄金弄色轻于粉,濯濯春条如水嫩。为缘力薄未禁风,不奈多娇长似困。腰
柔乍怯人相近,眉小未知春有恨。劝君着意惜芳菲,莫待行人攀折尽。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二十)】
珠帘半下香销印,二月东风催柳信。琵琶傍畔且寻思,鹦鹉前头休借问。惊
鸿过后生离恨,红日长时添酒困。未知心在阿谁边,满眼泪珠言不尽。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二十一)】
沉沉庭院莺吟弄,日暖烟和春气重。绿杨娇眼为谁回,芳草深心空自动。倚
阑无语伤离凤,一片风情无处用。寻思还有旧家心,蝴蝶时时来役梦。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二十二)】
去时梅萼初凝粉,不觉小桃风力损。梨花最晚又凋零,何事归期无定准。阑
干倚遍重来凭,泪粉偷将红袖印。蜘蛛喜鹊误人多,似此无凭安足信。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二十三)】
酒美春浓花世界,得意人人千万态。莫教辜负艳阳天,过了堆金何处买。已
去少年无计奈,且愿芳心长恁在。闲愁一点上心来,算得东风吹不解。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二十四)】
湖边柳外楼高处,望断云山多少路。阑干倚遍使人愁,又是天涯初日暮。轻
无管系狂无数,水畔花飞风里絮。算伊浑似薄情郎,去便不来来便去。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二十五)】
南园粉蝶能无数,度翠穿红来复去。倡条冶叶恣留连,飘荡轻于花上絮。朱
阑夜夜风兼露,宿粉栖香无定所。多情翻却似无情,赢得百花无限妒。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二十六)〈子规〉】
江南三月春光老,月落禽啼天未晓。露和啼血染花红,恨过千家烟树杪。云
垂玉枕屏山小,梦欲成时惊觉了。人心应不似伊心,若解思归归合早。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二十七)】
东风本是开花信,及至花时风更紧。吹开吹谢苦匆匆,春意到头无处问。把
酒临风千万恨,欲扫残红犹未忍。夜来风雨转离披,满眼凄凉愁不尽。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二十八)】
阴阴树色笼晴昼,清淡园林春过后。杏腮轻粉日催红,池面绿罗风卷皱。佳
人向晚新妆就,圆腻歌喉珠欲溜。当筵莫放酒杯迟,乐事良辰难入手。
【玉楼春二十九首(之二十九)】
芙蓉斗晕燕支浅,留着晚花开小宴。画船红日晚风清,柳色溪光晴照暖。美
人争劝梨花盏,舞困玉腰裙缕慢。莫教银烛促归期,已祝斜阳休更晚。
【渔家傲十二首(之一)】
正月斗杓初转势,金刀剪彩功夫异。称庆高堂欢幼稚,看柳意,偏从东面春
风至。十四新蟾圆尚未,楼前乍看红灯试。冰散绿池泉细细,鱼欲戏,园林已是
花天气。
【渔家傲十二首(之二)】
二月春耕昌杏密,百花次第争先出。惟有海棠梨第一,深浅拂,天生红粉真
无匹。画栋归来巢未失,双双款语怜飞乙。留客醉花迎晓日,金盏溢,却忧风雨
飘零疾。
【渔家傲十二首(之三)】
三月清明天婉娩,晴川祓禊归来晚。况是踏青来处远,犹不倦,秋千别闭深
庭院。更值牡丹开欲遍,酴醾压架清香散。花底一尊谁解劝,增眷恋,东风向
晚无情绊。
【渔家傲十二首(之四)】
四月园林春去后,深深密幄阴初茂。折得花枝犹在手,香满袖,叶间梅子青
如豆。风雨时时添气候,成行新笋霜筠厚。题就送春诗几首,聊对酒,樱桃色照
银盘溜。
【渔家傲十二首(之五)】
五月榴花妖艳烘,绿杨带雨垂垂重。五色新丝缠角粽,金盘送,生绡画扇盘
双凤。正是浴兰时节动,菖蒲酒美清尊共。叶里黄鹂时一哢,犹{髟瞢}松,等闲
惊破纱窗梦。
【渔家傲十二首(之六)】
六月炎天时霎雨,行云涌出奇峰露。沼上嫩莲腰束素,风兼露,梁王宫阙无
烦暑。畏日亭亭残蕙炷,傍帘乳燕双飞去。碧碗敲冰倾玉处,朝与暮,故人风快
凉轻度。
【渔家傲十二首(之七)】
七月新秋风露早,渚莲尚折庭梧老。是处瓜华时节好,金尊倒,人间彩缕争
祈巧。万叶敲声凉乍到,百虫啼晚烟如扫。箭漏初长天杳杳,人语悄,那堪夜雨
催清晓。
【渔家傲十二首(之八)】
八月秋高风历乱,衰兰败芷红莲岸。皓月十分光正满,清光畔,年年常愿琼
筵看。社近愁看归去燕,江天空阔云容漫。宋玉当时情不浅,成幽怨,乡关千里
危肠断。
【渔家傲十二首(之九)】
九月霜秋秋已尽,烘林败叶红相映。惟有东篱黄菊盛,遗金粉,人家帘幕重
阳近。晓日阴阴晴未定,授衣时节轻寒嫩。新雁一声风又劲,云欲凝,雁来应有
吾乡信。
【渔家傲十二首(之十)】
十月小春梅蕊绽,红炉画阁新装遍。鸳帐美人贪睡暖,梳洗懒,玉壶一夜轻
澌满。楼上四垂帘不卷,天寒山色偏宜远。风急雁行吹字断,红日晚,江天雪意
云撩乱。
【渔家傲十二首(之十一)】
十一月新阳排寿宴,黄钟应管添宫线。猎猎寒威云不卷,风头转,时看雪霰
吹人面。南至迎长知漏箭,书云纪候冰生砚。腊近探春春尚远,闲庭院,梅花落
尽千千片。
【渔家傲十二首(之十二)】
十二月严凝天地闭,莫嫌台榭无花卉。惟有酒能欺雪意,增豪气,直教耳热
笙歌沸。陇上雕鞍惟数骑,猎围半合新霜里。霜重鼓声寒不起,千人指,马前一雁寒空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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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29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三三 诗余卷三〈乐语附〉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南歌子一首】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弄笔
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双鸳鸯字、怎生书。
【御街行一首】
夭非华艳轻非雾,来夜半,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何处。乳鸡
酒燕,落星沉月,紞紞城头鼓。参差渐辨西池树,朱阁斜欹户。绿苔深径少人行,
苔上屐痕无数。遗香余粉,剩衾闲枕,天把多情赋。
【桃源忆故人二首(之一)】
梅梢弄粉香犹嫩,欲寄江南春信。别后寸肠萦损,说与伊争稳。小炉独守寒
灰烬,忍泪低头画尽。眉上万重新恨,竟日无人问。
【桃源忆故人二首(之二)】
莺愁燕苦春归去,寂寂花飘红雨。碧草绿杨歧路,况是长亭暮。少年行客情
难诉,泣对东风无语。目断两三烟树,翠隔江淹浦。
【临江仙二首(之一)】
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小楼西角断虹明。阑干倚处,待得月华生。
燕子飞来窥画栋,玉钩垂下帘旌。凉波不动簟纹平。水精双枕,傍有堕钗横。
【临江仙二首(之二)】
记得金銮同唱第,春风上国繁华。如今薄宦老天涯。十年歧路,空负曲江花。
闻说阆山通阆苑,楼高不见君家。孤城寒日等闲斜。离愁难尽,红树远连霞。
【圣无忧一首】
世路风波险,十年一别须臾。人生聚散长如此,相见且欢娱。好酒能消光景,
春风不染髭须。为公一醉花前倒,红袖莫来扶。
【浪淘沙五首(之一)】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聚
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浪淘沙五首(之二)】
花外倒金翘,饮散无憀。柔桑蔽日柳迷条。此地年时曾一醉,还是春朝。今
日举轻桡,帆影飘飘。长亭回首短亭遥。过尽长亭人更远,特地魂销。
【浪淘沙五首(之三)】
五岭麦秋残,荔子初丹。绛纱囊里水晶丸。可惜天教生处远,不近长安。往
事忆开元,妃子偏怜。一从魂散马嵬关。只有红尘无驿使,满眼骊山。
【浪淘沙五首(之四)】
万恨苦绵绵,旧约前欢。桃花溪畔柳阴间。几度日高春睡重,绣户深关。楼
外夕阳闲,独自凭阑。一重水隔一重山。水阔山高人不见,有泪无言。
【浪淘沙五首(之五)】
今日北池游,漾漾轻舟。波光潋滟柳条柔。如此春来春又去,白了人头。好
妓好歌喉,不醉难休。劝君满满酌金瓯。纵使花时常病酒,也是风流。
【定风波六首(之一)】
把酒花前欲问他,对花何吝醉颜酡。春到几人能烂赏,何况,无情风雨等闲
多。艳树香丛都几许,朝暮,惜红愁粉奈情何。好是金船浮玉浪,相向,十分深
送一声歌。
【定风波六首(之二)】
把酒花前欲问伊,忍嫌金盏负春时。红艳不能旬日看,宜算,须知开谢只相
随。蝶去蝶来犹解恋,难见,回头还是度年期。莫候饮阑花已尽,方信,无人堪
与补残枝。
【定风波六首(之三)】
把酒花前欲问公,对花何事诉金钟。为问去年春甚处,虚度,莺声撩乱一场
空。今岁春来须爱惜,难得,须知花面不长红。待得酒醒君不见,千片,不随流
水即随风。
【定风波六首(之四)】
把酒花前欲问君,世间何计可留春。纵使青春留得住,虚语,无情花对有情
人。任是好花须落去,自古,红颜能得几时新。暗想浮生何事好,唯有,清歌一
曲倒金尊。
【定风波六首(之五)】
过尽韶华不可添,小楼红日下层檐。春睡觉来情绪恶,寂寞,杨花缭乱拂珠
帘。早是闲愁依旧在,无奈,那堪更被宿酲兼。把酒送春惆怅甚,长恁,年年三
月病厌厌。
【定风波六首(之六)】
对酒追欢莫负春,春光归去可饶人。昨日红芳今绿树,已暮,残花飞絮两纷
纷。粉面丽姝歌窃窕,清妙,尊前信任醉醺醺。不是狂心贪燕乐,自觉,年来白
【蓦山溪一首】
新正初破,三五银蟾满。纤手染香罗,剪红莲、满城开遍。楼台上下,歌管
咽春风,驾香轮,停宝马,只待金乌晚。帝城今夜,罗绮谁为伴。应卜紫姑神,
问归期、相思望断。天涯情绪,对酒且开颜,春宵短,春寒浅,莫待金杯暖。
【浣溪沙九首(之一)】
云曳香绵彩柱高,绛旗风飐出花梢。一梭红带往来抛。束素美人羞不打,却
嫌裙慢褪纤腰。日斜深院影空摇。
【浣溪沙九首(之二)】
堤上游人逐画船,拍堤春水四垂天。绿杨楼外出秋千。白发戴花君莫笑,六
么催拍盏频传。人生何处似尊前。
【浣溪沙九首(之三)】
湖上朱桥响画轮,溶溶春水浸春云。碧琉璃滑净无尘。当路游丝萦醉客,隔
花啼鸟唤行人。日斜归去奈何春。
【浣溪沙九首(之四)】
叶底青青杏子垂,枝头薄薄柳绵飞。日高深院晚莺啼。堪恨风流成薄幸,断
无消息道归期。托腮无语翠眉低。
【浣溪沙九首(之五)】
青杏园林煮酒香,佳人初着薄罗裳。柳丝摇曳燕飞忙。乍雨乍晴花自落,闲
愁闲闷昼偏长。为谁消瘦损容光。
【浣溪沙九首(之六)】
红粉佳人白玉杯,木兰船稳棹歌催。绿荷风里笑声来。细雨轻烟笼草树,斜
桥曲水绕楼台。夕阳高处画屏开。
【浣溪沙九首(之七)】
翠袖娇鬟舞《石州》,两行红粉一时羞。新声难逐管弦愁。白发主人年未老,
清时贤相望偏优。一尊风月为公留。
【浣溪沙九首(之八)】
灯烬垂花月似霜,薄帘映月两交光。酒醺红粉自生香。双手舞余拖翠袖,一
声歌已釂金觞。休回娇眼断人肠。
【浣溪沙九首(之九)】
十载相逢酒一卮,故人才见便开眉。老来游旧更同谁。浮世歌欢真易失,宦
途离合信难期。尊前莫惜醉如泥。
【御带花一首】
青春何处风光好,帝里偏爱元夕。万重缯彩,构一屏峰岭,半空金碧。宝檠
银釭,耀绛幕龙虎腾掷。沙堤远,雕轮绣毂,争走五王宅。雍容熙熙作昼,会乐
府神姬,海洞仙客。拽香摇翠,称执手行歌,锦街天陌。月淡寒轻,渐向晓,漏
声寂寂。当年少狂心未已,不醉怎归得。
【虞美人一首】
炉香昼永龙烟白,风动金鸾额。画屏寒掩小山川,睡容初起枕痕圆,坠花钿。
楼高不及烟霄半,望尽相思眼。艳阳刚爱挫愁人,故生芳草碧连云,怨王孙。
【鹤冲天一首】
梅谢粉,柳拖金,香满旧园林。养花天气半晴阴,花好却愁深。花无数,愁
无数,花好却愁春去。戴花持酒祝东风,千万莫匆匆。
【夜行船二首(之一)】
忆昔西都欢纵,自别后有谁能共。伊川山水洛川花,细寻思旧游如梦。今日
相逢情愈重,愁闻唱画楼钟动。白发天涯逢此景,倒金尊殢谁相送。
【夜行船二首(之二)】
满眼东风飞絮,催行色短亭春暮。落花流水草连云,看看是断肠南浦。檀板
未终人去去,扁舟在绿杨深处。手把金尊难为别,更那听乱莺疏雨。
【洛阳春一首】
红纱未晓黄鹂语,蕙炉销兰炷。锦屏罗幕护春寒,昨夜三更雨。绣帘闲倚吹
轻絮,敛眉山无绪。看花拭泪向归鸿,问来处逢郎否?
【一丛花一首】
伤春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离愁正恁牵丝乱,更南陌飞絮濛濛。归骑渐
遥,征尘不断,何处认郎踪。双鸳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桥通。梯横画阁黄昏后,
又还是新月帘栊。沉恨细思,不如桃李,还解嫁春风。
【雨中花一首】
千古都门行路,能使离歌声苦。送尽行人,花残春晚,又倒君东去。醉藉落
花吹暖絮,多少曲堤芳树。且携手留连,良辰美景,留作相思处。
【千秋岁一首】
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惜春更把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
柳,无人尽日花飞雪。莫把丝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
终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残灯灭。
【越溪春一首】
三月十三寒食日,春色遍天涯。越溪阆苑繁华地,傍禁垣、珠翠烟霞。红粉
墙头,秋千影里,临水人家。归来晚驻香车。银箭透窗纱。有时三点两点雨霁,
朱门柳细风斜。沉麝不烧金鸭冷,笼月照梨花。
【贺圣朝影一首】
白雪梨花红粉桃,露华高。垂杨慢舞绿丝绦,草如袍。风过小池轻浪起,似
江皋。千金莫惜买香醪,且陶陶。
【洞天春一首】
莺啼绿树声早,槛外残红未扫。露点真珠遍芳草,正帘帏清晓。秋千宅院悄
悄。又是清明过了。燕蝶轻狂,柳丝撩乱,春心多少。
【忆汉月一首】
经艳几枝轻袅,新被东风开了。倚烟啼露为谁娇,故惹蝶怜蜂恼。多情游赏
处,留恋向绿丛千绕。酒阑欢罢不成归,肠断月斜春老。
【清平乐二首(之一)】
雨晴烟晚,绿水新池满。双燕飞来垂柳院,小阁画帘高卷。黄昏独倚朱阑,
西南初月眉弯。砌下落花风起,罗衣特地春寒。
【清平乐二首(之二)】
小庭春老,碧砌红萱草。长忆小阑闲共绕,携手绿丛含笑。别来音信全乖,
旧期前事堪猜。门掩日斜人静,落花愁点青苔。
【应天长三首(之一)】
一弯初月临鸾镜,云鬓凤钗慵不整。珠帘净,重楼迥,惆怅落花风不定。绿
烟低柳径,何处辘轳金井。昨夜更阑酒醒,春愁胜却病。
【应天长三首(之二)】
石城山下桃花绽,宿雨初晴云未散。南去棹,北飞雁,水阔山遥肠欲断。倚
楼情绪懒,惆怅春心无限。燕度蒹葭风晚,欲归愁满面。
【应天长三首(之三)】
绿槐阴里黄莺语,深院无人日正午。绣帘垂,金凤舞,寂寞小屏香一炷。碧
云凝合处,空役梦魂来去。昨夜绿窗风雨,问君知也否?
【凉州令一首〈东堂石榴〉】
翠树芳条飐,的的裙腰初染。佳人携手弄芳菲,绿阴红影,共展双纹簟。插
花照影窥鸾鉴,只恐芳容减。不堪零落春晚,青苔雨后深红点。一去门闲掩,重
来却寻朱槛。离离秋实弄轻霜,娇红脉脉,似见胭脂脸。人非事往眉空敛,谁把
佳期赚。芳心只愿长依旧,春风更放明年艳。
【南乡子二首(之一)】
翠密红繁,水国凉生未是寒。雨打荷花珠不定,轻翻。冷泼鸳鸯锦翅斑。尽
日凭阑,弄蕊拈花子细看。偷得褭蹄新铸样,无端。藏在红房艳粉间。
【南乡子二首(之二)】
雨后斜阳,细细风来细细香。风定波平花映水,休藏。照出轻盈半面妆。路
隔秋江,莲子深深隐翠房。意在莲心无问处,难忘。泪浥红腮不记行。
【鹊桥仙一首】
月波清霁,烟容明淡,灵汉旧期还至。鹊迎桥路接天津,映夹岸星榆点缀。
云屏未卷,仙鸡催晓,肠断去年情味。多应天意不教长,恁恐把欢娱容易。
【芳草渡一首】
梧桐落,蓼花秋,烟初冷,雨才收,萧条风物正堪秋。人去后,多少恨,在
心头。燕鸿远,羌笛悠。渺渺澄波一片。山如黛,月如钩。笙歌散,梦魂断,倚
高楼。
【圣无忧】
珠帘卷,暮云愁,垂杨暗锁青楼。烟雨濛濛如画,轻风吹旋收。香断锦屏新
别,人间玉簟初秋。多少旧欢新恨,书杳杳,梦悠悠。
【更漏子一首】
风带寒,枝正好,兰蕙无端先老。情悄悄,梦依依,离人殊未归。褰罗幕,
凭朱阁,不独堪悲摇落。月东出,雁南飞,谁家夜捣衣。
【摸鱼儿一首】
卷绣帘、梧桐秋院落,一霎雨添新绿。对小池闲立残妆浅,向晚水纹如縠。
凝远目,恨人去寂寂,凤枕孤难宿。倚阑不足,看燕拂风檐,蝶翻露草,两两长
相逐。双眉蹙,可惜年华婉娩,西风初弄庭菊。况伊家年少,多情未已难拘束。
那堪更趁凉景,追寻甚处垂杨曲。佳期过尽,但不说归来,多应忘了,云屏去时
祝。
【少年游三首(之一)】
去年秋晚此园中,携手玩芳丛。拈花嗅蕊,恼烟撩雾,拼醉倚西风。今年重
对芳丛处,追往事,又成空。敲遍阑干,向人无语,惆怅满枝红。
【少年游三首(之二)】
肉红圆样浅心黄,枝上巧如装。雨轻烟重,无憀天气,啼破晓来妆。寒轻贴
体风头冷,忍抛弃,向秋光。不会深心,为谁惆怅,回面恨斜阳。
【少年游三首(之三)】
玉壶冰莹兽炉灰,人起绣帘开。春丛一夜,六花开尽,不待剪刀催。洛阳城
阙中天起,望高下,遍楼台。絮乱风轻,拂鞍沾袖,归路似章街。
【行香子一首】
舞雪歌云,闲淡妆匀。蓝溪水染轻裙。酒香醺脸,粉色生春。更雅谈话,好
情性,美精神。空江不断,凌波何处,向越桥边青柳朱门。断钟残角,又送黄昏。
奈眼中泪,心中事,意中人。
【鹧鸪天一首】
学画宫眉细细长,芙蓉出水斗新妆。只知一笑能倾国,不信相看有断肠。双
黄鹄,两鸳鸯。迢迢云水恨难忘。早知今日长相忆,不及从初莫作双。
【乐语七首·圣节五方老人祝寿文·东方老人】
但某太山老叟,东海真仙。溜穿石而曾究初终,松避雨而备知岁月。羲氏定
三百六日,尝守寅宾之官;夷吾纪七十二君,尽睹登封之事。遇安期而遗枣,笑
方朔之偷桃。风入律而来自岩前,斗指春而光临洞口。昔汉武帝尝怀三岛之胜游,
有羡门生欲谒巨公于昭代。今则紫庭降圣,华渚开祥,远离朝日之方,来展望云
之恳。千八百国咸归至治之风,亿万斯年共祷无疆之寿。遥望天庭,敢进祝圣之
颂:
东海蓬莱第一仙,遥瞻西北祝尧天。愿皇长似东君寿,与物为春亿万年。
【乐语七首·西方老人】
但某秦川故老,华岳幽人。询仙掌之遗踪,咸知始末;恋莲峰之绝顶,不记
岁时。漱流玉乳之泉,枕石云阳之洞。逍遥物外,笑傲林间。奉王母之蟠桃,尝
延汉帝;指老聃之仙李,永佑唐基。掌中五色之丸,世上千年之寿。欣逢圣代,
来至尘寰。当洪河澄九曲之时,是甲观诞一人之日。祥麟游于泰畴,天马来于大
宛。景星见而朱草生,瑞露降而赤乌集。既遇无为之化,宜歌有道之君。是以驾
青牛而度函关,指丹凤而趋魏阙。唯愿庆源流远,齐河海以无穷;睿算绵长,等
乾坤而不老。遥望天庭,敢进祝圣之颂:
华岳峰头万叶莲,开花今古世相传。愿皇长似莲峰久,结实盘根不记年。
【乐语七首·中央老人】
但某栖心嵩极,振迹伊川,年高而可等松椿,气粹而尝飧芝术。洞里之烟霞
不老,壶中之日月偏长。当圣主之盛时,居天心之奥壤。但见璇玑运而寒暑正,
土圭测而阴阳和。冠带被于百蛮,玉帛来于万国。龙在沼而麟在薮,河出图而洛
出书。民跻寿域之中,俗乐春台之上。今则尧眉诞秀,舜目开祥。远离王屋之间,
来入帝畿之内。仰瞻天表,莫非岳降之神;上祝皇图,岂止山呼之岁。遥望天庭,
敢进祝圣之颂:
嵩高维岳镇中天,王气盘基降寿仙。惟愿吾皇等嵩岳,三灵齐祝万斯年。
【乐语七首·南方老人】
但某托迹炎洲,游神衡岳。非海滨之野叟,乃星极之老人。当火德为治之朝,
是离明继照之日。里社鸣而圣人出,泰阶正而王道平。百蛮向风,重译来贡。屡
睹丰年之上瑞,故知百姓之欢心。鼓腹而歌,治世之音安以乐;曲肱而枕,化国
之日舒以长。斯可谓唐、虞之民,又岂止成、康之俗!今则流虹诞圣,绕电开祥。
来趋北阙之前,上祝之永。云翔雾集,既罗仙籍之班;地久天长,以祷皇家之祚。
遥望天庭,敢进祝圣之颂:
南极星中一老人,为寿祝吾君。愿君永奏南薰曲,当使淳音万国闻。
【乐语七首·北方老人】
但某修真北岳,常倾葵藿之心;混俗幽都,不避草茅之迹。潜神自得,味道
为娱。易水歌风,曾识荆轲于往岁;燕山勒石,亲逢窦宪于当年。仙家之景物常
春,人世之光阴易老。华表之鹤未久还来,莲叶之龟于时屡见。但处积阴之境,
每输就日之诚。望干吕之青云,庆流虹于华渚。当万域来王之际,是千龄诞圣之
初。是以历沙漠而朝宗,叩天阍而祝颂。惟愿庆基不朽,永齐金石之坚;宝祚无
疆,更等山河之固。遥望天庭,敢进祝圣之颂:
北岳神仙九转丹,特来北阙献君前。愿将北极齐君寿,万国陶陶共戴天。
【乐语七首·会老堂致语】
某闻安车以适四方,礼典虽存于往制;命驾而之千里,交情罕见于今人。伏
惟致政少师一德元臣,三朝宿望。挺立始终之节,从容进退之宜。谓青衫早并于
俊游,白首各谐于归老。已释轩裳之累,却寻鸡黍之期。远无惮于川涂,信不渝
于风雨。幸会北堂之学士,方为东道之主人。遂令颍水之滨,复见德星之聚。里
闾拭目,觉陋巷以生光;风义耸闻,为一时之盛事。敢陈口号,上赞清欢:
欲知盛集继荀陈,请看当筵主与宾。金马玉堂三学士,清风明月两闲人。红
芳已尽莺犹啭,青杏初尝酒正醇。美景难并良会少,乘欢举白莫辞频。
【乐语七首·西湖念语】
昔者王子猷之爱竹,造门不问于主人;陶渊明之卧舆,遇酒便留于道士。况
西湖之胜概,擅东颍之佳名。虽美景良辰,固多于高会;而清风明月,幸属于闲
人。并游或结于良朋,乘兴有时而独往。鸣蛙暂听,安问属官而属私;曲水临流,
自可一觞而一咏。至欢然而会意,亦傍若于无人。乃知偶来常胜于特来,前言可
信;所有虽非于己有,其得已多。因翻旧阕之辞,写以新声之调,敢陈薄伎,聊佐清欢。

[发帖际遇]: 风神无名给云中鹤擦背,得到奖赏银两8。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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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三四 集古录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集古录目序〈此序已载本集卷四十二,今存目删文。〉】
【集古录目序题记】
昔在洛阳,与余游者皆一时豪隽之士也,而陈郡谢希深善评文章,河南尹师
鲁辨论精博。余每有所作,二人者必申纸疾读,便得余深意,以示他人,亦或时
有所称,皆非余所自得者也。宛陵梅圣俞,善人君子也,与余共处穷约,每见余
小有可喜事,欢然若在诸己。自三君之亡,余亦老且病矣。此叙之作,既无谢、
尹之知音,而《集录》成书,恨圣俞之不见也。悲夫!嘉祐八年岁在癸卯,七月
二十四日书。
【古敦铭〈毛伯敦龚伯彝伯庶父敦〉】
右《毛伯古敦铭》。嘉祐中,原父以翰林学士侍读出为永兴军路安抚使,其
治在长安。原父博学好古,多藏古奇器物,能读古文铭识,考知其人事迹。而长
安,秦汉故都,时时发掘所得,原父悉购而藏之。以予方集录古文,故每有所得,
必摹其铭文以见遗。此敦,原父得其盖于扶风而有此铭。原父为予考按其事云:
《史记》武王克商,尚父牵牲,毛叔郑奉明水。则此铭谓郑者,毛叔郑也。铭称
伯者爵也,史称叔者字也。敦乃武王时器也。盖余《集录》最后得此铭,当作
《录目序》时,但有《伯冏铭》“吉日癸巳”字最远,故叙言自周穆王以来叙已
刻石,始得斯铭,乃武王时器也。其后二铭,一得盩厔,曰龚伯尊彝,其一亦得
扶风,曰“伯庶父作舟姜尊敦”,皆不知为何人也。三器铭文皆完可识,具列如
左。
【毛伯敦铭】
△释文
惟二年正月初吉,王在周昭宫。丁亥,王格于宣射,毛伯入门,位中庭,右
祝郑。王呼内史册命郑,王曰:“郑,昔先王既命女作邑,□五邑祝。今余隹乱
商,乃命锡女赤芾同冕齐黄銮用事。”郑拜稽首,敢对扬天子休命,郑用作朕皇
考龚伯尊敦。郑其鬻寿,万年无疆。子子孙孙,永宝用享。
△铭文
薛尚功释云:惟二年正月初吉,王在周邵宫。丁亥,王格于宣榭,毛伯内门
立中廷佑祝郑。王呼内史册命弁阝,王曰:“弁阝,昔先王既命汝作邑,继五邑
祝。今余惟疃京,乃命锡汝赤芾彤冕齐黄銮旂用事。”弁阝拜稽首,敢对扬天子
休命,弁阝用作朕皇考龚伯尊敦。弁阝其眉寿,万年无疆。子子孙孙,永宝用享。
【龚伯彝铭】
△释文
A8作皇祖懿公文公武伯皇考龚伯尊彝。A8其熙熙万年无疆,霝终霝始。其子
子孙孙,永宝用享于宗室。
薛尚功释云:A8作皇祖益公文公武伯皇考龚伯{将鼎}彝。A8其熙熙万年无疆,
令终令命。其子子孙孙,永宝用享于宗室。
【伯庶父敦铭】
△释文
惟二月戊寅,伯庶父作王姑舟姜尊敦。其永宝用。
薛尚功释舟为周,余同上。
【韩城鼎铭】
右原甫既得鼎韩城,遗余以其铭。而太常博士杨南仲能读古文篆籀,为余以
今文写之,而阙其疑者。原甫在长安所得古奇器物数十种,亦自为《先秦古器记》。
原甫博学,无所不通,为余释其铭以今文,而与南仲时有不同。故并著二家所解,
以俟博识君子。具之如左。
惟王九月乙亥,晋姜曰:余惟司朕先姑君晋邦。余不□安宁巠雝明德宣□我
猷用□所辞辟□□□□剿虔不□□□□A9宠我万民嘉遗我锡卤赉千两。 A10文
侯□□□□□□征绥□□坚久吉金用作宝尊鼎用康<酉夏>妥怀远邦君子晋姜用蕲□
□麋寿作惠□亟万年无疆。用享用德畯保其孙子三寿是利。
右原父所写如此。
隹〈惟〉王九月乙亥,晋姜曰:余隹〈惟〉司〈嗣、孠同〉。朕先姑君
晋邦。余不{臼又},今作敢者。籀文省。妄宁巠〈经〉B1〈雍〉明德宣<匚臣>〈
疑<匚夫>省,隶作恤。〉我■用{忄间由}■辝辟<女巫>〈疑即母字〉。■久
{火几}■虔不■〈疑遂字,读为坠〉讠鲁〈诸■〈覃■享■师〉■我万民■■我
■〈疑易字〉。■〈■,或■字省〉。赉千两勿■文侯頵令■〈疑卑字〉。■〈
疑毌字,读为贯〉。?甬〈通■征〉■〈疑緐字。汤■■受久吉金用■〈作
宝■〈■〉鼎用康■〈疑西夏字〉。妥〈读为绥〉。■远<弋刃>君子晋姜用■
〈疑<方斤>字,读为祈。■■■〈疑■字,读为眉。〉■■■■〈为〉亟〈极万
■无疆用■〈享用德■〈疑允字。保■其孙子三{禾干}是■。
右嘉祐己亥岁,冯掖有得鼎韩城者,摹其款识于石。乐安公以南仲职典书学,
命释其字。谨按其铭盖多古文奇字,古文自汉世知者已稀,字之传者,贾逵、许
慎辈多无其说。盖古之事物有不与后世同者,故不能尽通其作字之本意也。其不
传者,今或得于古器,无所依据,难以臆断。大抵古字多省偏旁而趣简易,故隹、
司、巠、■、■等字,皆假借也。郑司农说《周礼》云“古者书仪但为义”,又
云“古者立、位同字”。古文《春秋经》,“公即位”为“公即立”者是也。■
者,进取也,从■。故{臼又},疑为■。■〈母〉,从女而象乳子形,故<女巫>疑
为母。而■读为緐。雝用邕声,邕从巛,古文作■。今此■,从水从吕,故
疑为雍。鲁字,古作■,〈即旅字〉。古文旅作■,而■〈者〉字用■为声。盖
古文鲁、旅、者三字通用,故讠鲁疑为诸。易者,篆文象蜥易形。故■,疑为易,
而读为锡、为赐,皆以声假借也。■从卤,〈古西字〉。中象盐形■〈胃〉,上
象胃中谷形,故■、胃二字通。卑者从■,在甲下,〈■今但用左。古者尚右,
故■在甲下,为卑。故■疑为卑。〈亦恐借为卑读。毌,〈音冠〉。象穿宝货形,
贯字从之,■或即毌字。今《毛诗》有串夷字,俗用为串穿之串,而《说文》不
载,岂非■字之省也。故疑■读为贯。通从■,凡从■、彳之字多通用,故?甬
疑为通。古语二字相属者,多为一字书之,若秦钟铭有■、〈小子〉。■■疑为
西夏字。〈秦钟铭亦有此字。妥字,《说文》无之,盖古绥字省■尔。其后相承
读如■,故■疑读为绥。<方人>,〈音偃〉。石鼓文皆作■。古之旌■悉载于车,
故疑■即■,而从车,借读为祈。近尝有得敦蓝田者二铭,皆有用■万■之文,
故知然也。■今幡为许刃,而■芑之■,〈音门〉。用之为声。《诗》“凫鹥在
■”,又省为■。《易·系辞》■又读如尾,■〈门〉、尾、眉声相近。又古者
字音,多与今异,〈徐铉所谓“如皂亦音杳,■亦音门,乃亦音仍,他皆仿此”
〉。蕝且病■癃■、眉古亦同音欤?秦钟铭亦有■、■字,故■疑为眉。为者,
母猴也,从爪,而象其形,故■为为。<田允>字,字书所无,而于文势宜为允,盖
用甽省声也。他字不可识者,犹十一二,与其偏旁之异者若■、■、■、■、
■之类,皆今所不传。以小篆参求之,不能仿佛。以今揆之,其间或当时书者、
铸器者不必无谬误矣。姑尽浅学,以塞公命云尔。
嘉祐壬寅冬十月,太常博士、知国子监书学、豫章杨南仲识。
尝观石鼓文,爱其古质物象形势,有遗思焉。及得原甫鼎器铭,又知古之篆
字,或多或省,或移之左右上下,惟其意之所欲,然亦有工拙。秦、汉以来,裁
归一体,故古文所见者止此,惜哉!治平甲辰正月,莆阳蔡襄。
【商雒鼎铭】
右《商雒鼎铭》者,原甫在长安时得之上雒。其铭云:“惟十有四月既死霸,
王在下都,雍公■作<阝尊>鼎,用追享丁于皇且考,用气麋寿,万年无疆,子子孙
孙永宝用。”雍公不知为何人。原甫谓古丁、宁通用,盖古字简略,以意求之则
得尔。而蔡君谟谓十有四月者何?原甫亦不能言也。治平元年中伏日书。
【周穆王刻石】
右《周穆王刻石》,曰“吉日癸巳”,在今赞皇坛山上,坛山在县南十三里。
《穆天子传》云:穆天子登赞皇以望临城,置坛此山,遂以为名。癸巳志其日也。
图经所载如此。而又别有四望山者,云是穆王所登者。据《穆天子传》,但云登
山,不言刻石,然字画亦奇怪。土人谓坛山为马蹬山,以其字形类也。庆历中,
宋尚书祁在镇阳,遣人于坛山模此字。而赵州守将武臣也,遽命工凿山取其字,
龛于州廨之壁,闻者为之嗟惜也。治平甲辰秋分日书。
【古器铭〈钟铭二缶器铭一甗铭二宝敦铭一〉】
右古器铭六,余尝见其二:曰甗也,宝龢钟也。太宗皇帝时,长安民有耕地
得此甗,初无识者,其状下为鼎,三足,上为方甑,中设铜箄,可以开阖,制
作甚精,有铭在其侧。学士句中正工于篆籀,能识其文,曰甗也,遂藏于秘阁。
余为校勘时,常阅于秘阁下。景祐中,修大乐,冶工给铜更铸编钟,得古钟,有
铭于腹,因存而不毁,即宝龢钟也。余知太常礼院时,尝于太常寺按乐,命工叩
之,与王朴“夷则清声”合。初,王朴作编钟,皆不圆。至李照等奉诏修乐,皆
以朴钟为非,及得宝龢,其状正与朴钟同,乃知朴为有法也。嘉祐八年六月十八
日书。
【古器铭〈绥和林钟宝盉宝敦二〉】
右古器铭四,尚书屯田员外郎杨南仲为余读之。其一曰绥和林钟,其文摩灭
不完,而字有南仲不能识者。其二曰宝盉,其文完可读,曰“伯玉般子作宝盉。
其万斯年,子子孙孙其永宝用”。其三、其四皆曰宝敦,其铭文亦同,曰“惟王
四年八月丁亥,散季肇作朕王母弟姜宝敦。散季其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盖一
敦而二铭。余家《集录》所藏古器铭多如此也。治平元年七月十三日,以服药假
家居书。
自余集录古文,所得三代器铭,必问于杨南仲、章友直。暨《集录》成书,
而南仲、友直相继以死,古文奇字世罕识者,而三代器铭亦不复得矣。治平三年
七月二十日,孟飨,摄事太庙斋宫书。
【终南古敦铭】
右《终南古敦铭》,大理评事苏轼为凤翔府判官,得古器于终下。其形制与
今《三礼图》所画及人家所藏古敦皆不同。初莫知为敦也,盖其铭有“宝尊敦”
之文,遂以为敦尔。
【叔高父煮簋铭】
右一器,其铭云:“叔高父作煮簋,其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用。”其容四升,
外方内圜而小堶之,望之略似龟,有首有尾有足有腹有甲也。今礼家作簋,内
正圜,外方正,刻盖正为龟形,犹有近也,不全与古同耳。
此铭,刘原父在永兴得古铜簋,模其铭以见寄。其后,原父所书也。
礼家作簋,传其说,不知其形制,故名存实亡。此器可以正其缪也。甲辰正
月十二日襄。
右《煮簋铭》曰:“叔高父作煮簋,其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用。”原父在长安
得此簋于扶风。原甫曰:“簋容四升,其形外方内圆而小堶之,似龟,有首有
尾有足有甲有腹。”今礼家作簋,亦外方内圆,而其形如桶,但于其盖刻为龟形,
与原甫所得真古簋不同。君谟以谓礼家传其说,不见其形制,故名存实亡,原甫
所见可以正其缪也。故并录之,以见君子之于学,贵乎多见而博闻也。治平元年
六月二十日书。
【敦<匚臣>铭〈周姜宝敦张伯煮<匚臣>〉】
右《伯冏敦铭》,曰:“伯冏父作周姜宝敦。用夙夕享,用蕲万寿。”《尚
书·冏命》序曰“穆王命伯冏为周太仆正”,则此敦周穆王时器也。按《史记·
年表》自厉王以上有世次而无年数,共和以后,接乎春秋,年数乃详。盖自穆王
传共、孝、懿、夷、厉五王,而至于共和。自共和至今,盖千有九百余年。斯敦
之作,在共和前五世而远也。古之人之欲存乎久远者,必托于金石而后传,其堙
沉埋没、显晦出入不可知。其可知者,久而不朽也。然岐阳石鼓今皆在,而文字
剥缺者十三四,惟古器铭在者皆完,则石之坚又不足恃。是以古之君子器必用铜,
取其不为燥湿寒暑所变为可贵者,以此也。古之贤臣名见《诗》、《书》者,常
为后世想望,矧得其器,读其文,器古而文奇,自可宝而藏之邪!其后《张伯
<匚臣>铭》曰:“张伯作煮<匚臣>,其子子孙孙永宝用。张伯不知何人也。二铭
皆得之原父也。治平元年正月二日书。
【敦<匚夫>铭〈伯冏敦张仲<匚夫>〉】
嘉祐六年,原父以翰林侍读学士出为永兴军路安抚使,其治在长安。原父博
学好古,多藏古奇器物,而咸、镐周秦故都,其荒基破冢,耕夫牧儿往往有得,
必购而藏之。以余方集录古文,乃摹其铭刻以为遗。故余家《集古录》自周武王
以来皆有者,多得于原父也。归自长安,所载盈车,而以其二器遗余,其一曰伯
冏之敦,其一曰张仲之<匚夫>。其制与今不同,而极精巧。敦、<匚夫>皆有铭,
而云<匚夫>获其二,皆有盖,而上下皆铭,铭文皆同。甚矣,古之人虑远也!知
夫物必有弊,而百世之后埋没零落,幸其一在,尚冀或传尔。不然,何丁宁重复
若此之烦也?其于一用器,为虑犹如此,则其操修施设所以垂后世者,必不苟。
二子名见《诗》、《书》,伯冏,周穆王时人;张仲,宣王时人。太史公表次三
代以来,自共和以后年世乃详。盖自共和元年逮今,千有九百余年,而穆王又共
和前五世,可谓远矣。而斯器也,始获于吾二人,其中间晦显出入不可知,以其
无文字以志之也。盖其出或非其时而遇或非其人者,物有幸不幸也。今出而遭吾
二人者,可谓幸矣,不可以不传。故为之书,且以为赠我之报。欧阳修记。
【张仲器铭】
右《张仲器铭》四,其文皆同,而转注偏旁左右或异,盖古人用字如此尔。
嘉祐中,原父在长安获二古器于蓝田,形制皆同,有盖而上下有铭。甚矣,古人
之为虑远也!知夫物必有敝,而百世之后埋没零落,幸其一在,尚冀或传尔。不
然,何丁宁重复若此之烦也!《诗·六月》之卒章曰“侯谁在矣,张仲孝友”,
盖周宣王时人也。距今实千九百余年,而二器始复出。原父藏其器,予录其文。
盖仲与吾二人者相期于二千年之间,可谓远矣。方仲之作斯器也,岂必期吾二人
者哉,盖久而必有相得者,物之常理尔。是以君子之于道,不汲汲而志常在于远
大也。原甫在长安,得古器数十,作《先秦古器记》。而张仲之器其铭文五十有
一,其可识者四十一,具之如左,其余以俟博学君子。
【石鼓文】
右《石鼓文》。岐阳石鼓初不见称于前世,至唐人始盛称之,而韦应物以为
周文王之鼓、宣王刻诗,韩退之直以为宣王之鼓。在今凤翔孔子庙中,鼓有十,
先时散弃于野,郑余庆置于庙而亡其一。皇祐四年,向传师求于民间,得之乃足。
其文可见者四百六十五,不可识者过半。余所集录,文之古者,莫先于此。然其
可疑者三四:今世所有汉桓、灵时碑往往尚在,其距今未及千岁,大书深刻,而
摩灭者十犹八九。此鼓按太史公《年表》,自宣王共和元年至今嘉祐八年;实千
有九百一十四年,鼓文细而刻浅,理岂得存?此其可疑者一也。其字古而有法,
其言与《雅》、《颂》同文,而《诗》、《书》所传之外,三代文章真迹在者,
惟此而已。然自汉已来,博古好奇之士皆略而不道。此其可疑者二也。隋氏藏书
最多,其志所录,秦始皇刻石、婆罗门外国书皆有,而犹无石鼓。遗近录远,不
宜如此。此其可疑者三也。前世传记所载古远奇怪之事,类多虚诞而难信,况传
记不载,不知韦、韩二君何据而知为文、宣之鼓也。隋、唐古今书籍粗备,岂当
时犹有所见,而今不见之邪?然退之好古不妄者,余姑取以为信尔。至于字书,
亦非史籀不能作也。庐陵欧阳某记,嘉祐八年六月十日书。
【秦度量铭】
右《秦度量名》二。按《颜氏家训》,隋开皇二年,之推与李德林见长安官
库中所藏秦铁称权,旁有镌铭二,其文正与此二铭同。之推因言司马迁《秦始皇
帝本纪》书丞相“隗林”,当依此铭作“隗状”,遂录二铭,载之《家训》。余
之得此二铭也,乃在秘阁校理文同家。同,蜀人,自言尝游长安,买得二物,其
上刻二铭,出以示余。其一乃铜鍰,不知为何器,其上有铭,循环刻之,乃前一
铭也。其一乃铜方版,可三四寸许,所刻乃后一铭也。考其文与《家训》所载正
同,然之推所见是铁称权,而同所得乃二铜器。余意秦时兹二铭刻于器物者非一
也。及后又于集贤校理陆经家得一铜板,所刻与前一铭亦同,益知其然也。故并
录之云。嘉祐八年七月十日书。
【秦昭和钟铭】
右《秦昭和钟铭》,曰:“秦公曰:丕显朕皇祖,受天命奄有下国,十有二
公。”按《史记·秦本纪》自非子邑秦而秦仲始为大夫,卒,庄公立,卒,襄公、
文公、宁公、出公、武公、德公、宣公、成公、穆公、康公、共公、桓公、景公
相次立。太史公于《本纪》云襄公始列为诸侯,于《诸侯年表》则以秦仲为始。
今据《年表》始秦仲,则至康公为十二公,此钟为共公时作也。据《本纪》自襄
公始,则至桓公为十二公,而铭钟者当为景公也。故并列之,以俟博识君子。治
平元年二月社前一日书。
【秦祀巫咸神文】
右《秦祀巫咸神文》,今流俗谓之《诅楚文》。其言首述秦穆公与楚成王事,
遂及楚王熊相之罪。按司马迁《史记·世家》,自成王以后,王名有熊良夫、熊
商、熊槐、熊元,而无熊相。据文言,穆公与成王盟好,而后云倍十八世之诅盟。
今以《世家》考之,自成王十八世为顷襄王,而顷襄王名横,不名熊相。又以
《秦本纪》与《世家》参较,自楚平王娶妇于秦昭王,时吴伐楚而秦救之。其后
历楚惠、简、声、悼、肃五王,皆寂不与秦相接,而宣王熊良夫时,秦始侵楚。
至楚怀王熊槐、顷襄王熊横,当秦惠文王及昭襄王时,秦、楚屡相攻伐。则此文
所载,非怀王则顷襄王也,而名皆不同。又以十八世数之,则当是顷襄。然则相
之名理不宜缪,但《史记》或失之耳,疑“相”传写为“横”也。
【之罘山秦篆遗文】
右秦篆遗文,才二十一字,曰:“于久远也,如后嗣焉,成功盛德。臣去疾、
御史大夫臣德。”其文与峄山碑、泰山刻石二世诏语同,而字画皆异。惟泰山为
真李斯篆尔,此遗者。或云麻温故学士于登州海上得片木,有此文,岂杜甫所谓
“枣木传刻肥失真”者邪?治平元年六月二十日书。
【秦峄山刻石】
右《秦峄山碑》者,始皇帝东巡,群臣颂德之辞,至二世时丞相李斯始以刻
石。今峄山实无此碑,而人家多有传者,各有所自来。昔徐铉在江南,以小篆驰
名,郑文宝其门人也,尝受学于铉,亦见称于一时。此本文宝云是铉所摹,文宝
又言尝亲至峄山访秦碑,莫获,遂以铉所摹刻石于长安,世多传之。余家《集录》
别藏泰山李斯所书数十字尚存,以较摹本,则见真伪之相远也。治平元年六月立
秋日。
【秦泰山刻石】
右秦二世诏,李斯篆。天下之事固有出于不幸者矣,苟有可以用于世者,不
必皆贤圣之作也。蚩尤作五兵,纣作漆器,不以二人之恶而废万世之利也。篆字
之法,出于秦李斯。斯之相秦,焚弃典籍,遂欲灭先王之法,而独以己之所作刻
石而示万世,何哉?按《史记》,秦始皇帝行幸天下,凡六刻石,及二世立,又
刻诏书于其旁,今皆亡矣。独泰山顶上二世诏仅在,所存数十字尔。今俗传《峄
山碑》者,《史记》不载,又其字体差大,不类泰山存者,其本出于徐铉。又有
别本,云出于夏竦家者,以今市人所鬻,校之无异。自唐封演已言《峄山碑》非
真,而杜甫直谓“枣木传刻”尔,皆不足贵也。余友江邻几谪官于奉符,尝自至
泰山顶上,视秦所刻石处,云“石顽不可镌凿,不知当时何以刻也?然而四面皆
无草木,而野火不及,故能若此之久。然风雨所剥,其存者才此数十字而已”。
本邻几遗余也,比今俗传《峄山碑》本特为真者尔。
【邹峄山刻石】
右邹峄山秦二世刻石,以泰山所刻较之,字之存者颇多,而摩灭尤甚。其赵
婴、杨樛姓名,以《史记》考之,乃微可辨。其文曰“大夫赵婴、五大夫杨樛。
皇帝曰:金石刻尽始皇帝所为也,今袭号而金石刻”,凡二十九字,多于泰山存
者。而泰山之石又灭“盛德”二字,其余则同。而峄山字差小,又不类泰山存者,
刻画完好。而附录于此者,古物难得,兼资博览耳。盖《集录》成书后八年,得
此于青州而附之。熙宁元年秋九月六日书。
【前汉谷口铜甬铭〈始元四年〉】
右汉谷口铜甬,原父在长安时得之。其前铭云“谷口铜甬容十”,其下灭两
字,“始元四年左冯翊造”。其后铭云“谷口铜甬容十斗,重四十斤,甘露元年
十月,计掾章平、左冯翊府”,下灭一字。原父以今权量校之,容三斗,重十五
斤。始亢、甘露,皆宣帝年号。余所集录千卷,前汉时文字,惟此与林华行灯、
莲勺博山炉盘铭尔。治平元年六月九日书。
【前汉二器铭〈林华宫行灯一、莲勺宫博山炉一,五凤二年〉】
【刘原父帖】
近又获一铜器,刻其侧云“林华观行灯,重一斤十四两。五凤二年造第一”。
今附墨本上呈。
右《林华宫行灯铭》一,《莲勺宫铜博山炉下槃铭》一,皆汉五凤中造。林
华宫,《汉书》不载。《宣帝本纪》云“困于莲勺卤中”,注云县也,亦不云有
宫。盖秦、汉离宫别馆不可胜数,非因事见之,则史家不能备载也。余所集录古
文,自周穆王以来莫不有之,而独无前汉时字,求之久而不获,每以为恨。嘉祐
中,友人刘原甫出为永兴守。长安,秦、汉故都,多古物奇器,埋没于荒基败冢,
往往为耕夫牧竖得之,遂复传于人间。而原甫又雅喜藏古器,由此所获颇多,而
以余方集古文,故每以其铭刻为遗。既获此二铭,其后又得《谷口铜甬铭》,乃
甘露中造。由是始有前汉时字,以足余之所阙,而大偿其素愿焉。余所集录既博,
而为日滋久,求之亦劳,得于人者颇多,而最后成余志者原甫也,故特志之。嘉
祐八年岁在癸卯七月二十日书。
【前汉雁足灯铭〈黄龙元年〉】
上林荣宫铜雁足灯下有槃并重八斤黄龙元年民工李常造第四
第二
百世
【裴如晦帖】
煜顷尝谓周、秦、东汉往往有铭传于世间,独西汉无有。王原叔言华州片瓦
有元光字,急使人购得之,乃好事者所为,非汉字也。侍坐语及,公亦谓家集所
阙西汉字耳。煜守丹阳日,苏氏者出古物,有铜雁足灯,制作精巧,因辨其刻,
则黄龙元年所造。其言“荣宫”,二史间未始概见,遂摹之,欲寄左右,以为
《集古录》之一事。会悲苦,不果。昨偶开箧见之,谨以上献。亦闻原甫于秦中
得西汉数器,不知文字与此类否?煜再拜。〈治平元年十二月十四日。〉
后三年,余出守亳社,而裴如晦以疾卒于京师。明年,原甫卒于南都。二人
皆年壮气盛,相次以殁,而余独岿然而存也。熙宁壬子四月。
【后汉袁良碑〈永建六年〉】
右汉《袁良碑》,云“君讳良,字卿”,“卿”上一字摩灭。“陈国扶乐人
也,厥先舜苗,世为封君。周兴,虞阏父”,自此而灭。又云“当为陈侯,至玄
孙涛涂以字立姓曰袁”,自此又灭。又云“当秦之乱,隐居河洛,高祖破项,实
从其册。天下既定,还宅扶乐”,盖不知为何人也。又云“孝武征和三年,曾孙
斩贼先勇,拜黄门郎”,“曾孙”灭其名,“贼”下亦灭一字。又曰“封关内侯,
食遗乡六百户。薨,子经嗣。经薨,子山嗣。传国三世,至王莽而绝。君即山之
曾孙也。举孝廉、郎中、谒者、将作大匠、丞相令、广陵太守,讨江贼张路等,
威震徐方。谢病归家,孝顺初”,“初”下数字灭。又云“府举君,拜议郎、符
节令”,其后又云“永建六年二月卒”。其碑首题云《汉故国三老袁君碑》,而
碑文有“使者持节安车”,又有“几杖之尊,袒割之养,君实飨之”之语。以此
知良尝为三老矣。其余摩灭,虽时时可读而不能次第也。又云“帝御九龙殿,引
对饮宴”,九龙殿名惟见于此。治平元年五月二十九日夏至假书。
【后汉张平子墓铭〈永和四年〉】
右汉《张平子墓铭》,世传崔子玉撰并书。按范晔《汉书·张衡传赞》云崔
子玉谓衡“数术穷天地,制作侔造化”,此铭有之,则真子玉作也。其刻石为二
本,一在南阳,一在向城。天圣中,有右班殿直赵球者,知南阳县事,因治县署,
毁马台得一石,有文,验之乃斯铭也,遂龛于厅事之壁。其文至“凡百君子”而
止,其后亡矣。其在向城者,今尚书屯田员外郎谢景初得其半于向城之野,自
“凡百君子”已上则亡矣。今以二本相补续,其文遂复完,而阙其最后四字。然
则昔人为二本者,不为无意矣。据徐方回所记二十一字乃赵球所得南阳石之亡者,
今不复见,则又亡矣,惜哉!嘉祐八年岁在癸卯十月十八日书。
【后汉北海相景君铭〈汉安二年〉】
右汉《北海相景君铭》,其碑首题云《汉故益州太守北海相景君铭》,其余
文字虽往往可读,而漫灭多不成文,故君之名氏、邑里、官阀皆不可考。其可见
者云“惟汉安二年,北海相任城府君卒”,“城”下一字不可识,当为“景”也。
汉功臣景丹封栎阳侯,传子尚,尚传子苞,苞传子临,以无嗣绝。安帝永初中,
邓太后绍封苞弟遽为监亭侯,以续丹后,自是而后,史不复书,而他景氏亦无显
者。汉安,顺帝年号也。君卒于顺帝时,盖与遽同时人也。碑铭有云“不永麋寿”,
余家集录三代古器铭有云“眉寿”者皆为“麋”,盖古字简少通用,至汉犹然也。
治平元年四月二十九日书。
【后汉费凤碑〈汉安二年〉】
右汉《费凤碑》,云“字伯萧,梁相之元子也。汉安二年举孝廉,拜郎中,
除陈国新平长”,又云“试守故障长”。其文班班可见,而卒葬、年寿皆不载。
其后悉为五言韵语,其略曰:“不悟奄忽终,藏形而匿景。耕夫释耒耜,桑女投
钩筥。道阻而且长,起坐泪如雨。”其文既非工,故不悉录。熙宁二年十一月十
六日,山斋书。
【后汉孔宙碑阴题名】
右汉孔宙碑阴题名。汉世公卿多自教授,聚徒常数百人,其亲授业者为弟子,
转相传授者为门生。今宙碑残缺,其姓名邑里仅可见者才六十二人:其称弟子者
十人,门生者四十三人,故吏者八人,故民者一人。宙,孔子十九世孙,为泰山
都尉,自有录。治平元年闰五月二十一日书。
【后汉刘曜碑】
右汉《刘曜碑》,在今郓州界中,文字摩灭,仅有存者云“讳曜,字季尼,
年七十三”,其余爵里、官阀、卒葬岁月皆不可见。字为汉隶,亦不甚工。惟其
铭云“天临大汉,锡以明哲”,碑首题云《汉故光禄勋东平无盐刘府君之碑》,
以此知为汉碑也。治平元年四月一日书。
【后汉衡方碑〈建宁元年〉】
右汉《衡方碑》,云“府君讳方,字兴祖。其先伊尹在殷,号称阿衡,因而
氏焉”。又曰“州举孝廉,除郎中、即丘侯相、胶东令。州举尤异,迁会稽东部
都尉,又拜议郎、北平太守,迁颍川太守”。又曰“拜步兵校尉。年六十有三,
建宁元年二月五日癸丑卒。于是海内门生、故吏,采嘉石,树灵碑,镌茂伐,秘
将来”。此其始终之大略,其余历历可见,而时亦摩灭。以其文多,不备录也。
治平元年六月三日书。
【后汉谒者景君碑】
右汉《景君碑》,尤摩灭,惟“谒者任城景君”数字尚完,其余班班可见者
皆不能成文。故其年世、寿考、功行、卒葬莫可考也。盖汉隶今尤难得,其摩灭
之余可惜尔。
【后汉景君石郭铭】
右《景君石郭铭》者,余既得前《景君碑》,又得此铭,皆在任城,不知一
景君乎?将任城景氏之族多邪?文字摩灭不可考,故附于此。熙宁三年正月朔旦,山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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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29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三五 集古录跋尾卷二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后汉沛相杨君碑〈建宁元年〉】
右汉《沛相杨君碑》,在阌乡杨震墓侧,碑首尾不完,失其名字。按《后汉
书》,震及中子秉,秉子赐,赐子彪,皆有传。又云震长子牧富波相,牧孙奇侍
中,奇子亮阳成亭侯。又云少子奉,奉子敷,敷子众蓩亭侯,又有彪,彪子
修。杨氏子孙载于史传者止此尔,不知沛相为何人也?碑云“孝顺皇帝西巡,以
掾史召见,拜郎中,迁常山长史,换犍为府丞。宰司累辟,应于司徒。州察茂才,
迁鮦?阳侯相,后拜议郎、五官中郎将、沛相。年五十六,建宁元年六月癸丑遘
疾而卒”。其终始尚可见,而惜其名字亡矣。治平元年六月十日书。
【后汉郭先生碑】
右汉《郭先生碑》,云“讳辅,字辅成。其先出于王季之中子,为文王卿士,
食菜于虢,后世谓之郭。历战国、秦、汉,子孙流分,来居荆土。先生其少也,
孝友而悦学;其长也,宽舒如好施。是以宗亲归怀,乡尚阝高尚。年五十有二,
遇疾而终”。其以“而”为“如”,及用“乡尚阝”字,与《娄寿碑》同,盖汉
人如此尔。治平元年六月二十日书。
【后汉费府君碑】
右汉《梁相费府君碑》,其名字若云“讳况,字仲虑”,而况疑为“汎”,
“虑”疑为“宽”。其官阀可见者“为萧令九年,沛有蝗,独不入其界,国以状
闻,朝廷嘉诸,拜梁相。春秋八十卒”。其铭颇简,而文字粗完,云“{云今}々
显祖,厥德懿铄。
播勋于前,丕硕基业。遗爱于民,福流后胙”。自此摩灭不可识者八字。其
卒章云“功烈休矣,来昆戮力”。而“穆”字为{云今}”,古文多然。
【后汉俞乡侯季子碑】
右汉《俞乡侯季子碑》,云“君讳熊,字孟”,下阙一字,“广陵海西人也。
厥祖天皇大帝垂精接感,笃生圣明。子孙享之,分源而流,枝叶扶疏,出王别胤,
受爵列土,封侯载德。君,光武皇帝之玄、广陵王之孙、俞乡侯之季子也”。由
是而后,文字缺灭。其稍稍可读者,时得其一二,云“六籍五典,如源如泉。既
练州郡,卷舒委随,化流南城,政犹北辰。三祀有成,来臻我邦。仁恩如冬日,
威猛烈夏日。吏民爱若慈父,畏如神明”。其后又云“采摭谣言,作诗三章”。
据碑文无卒葬年月,而其辞若此,似是德政碑。按《后汉书》,光武皇帝子曰广
陵思王荆,荆子元寿等四人皆封乡侯,史略而不载其名。俞乡侯者,不知为谁也,
思王荆之第几子也。“天皇大帝”之语,自汉以来有矣。治平元年六月五日书。
【后汉武荣碑】
右汉《武荣碑》,云“君讳荣,字含和。治《鲁诗经韦君章句》、《孝经》、
《论语》、《汉书》、《史记》、《左氏》、《国语》,为州书佐、郡曹史、主
簿、督邮、五官掾、功曹。年三十六,汝南蔡府君察举孝廉,执金吾丞。孝桓大
忧,屯守玄武阙,加遇害气,遭疾殒灵”。其余文字残缺,不见其卒葬年月,又
不著氏族所出。惟其碑首题云《汉故执金吾丞武君之碑》云。治平元年五月六日
书。
【后汉杨震碑】
右汉《杨震碑》,首题云《汉故太尉杨公神道碑铭》。文字残缺,首尾不完,
其可见而仅成文者云“圣汉龙兴,神祗降祉,乃生于公”,又云“穷神知变,与
圣同符,鸿渐衡门,群英云集”,又云“贻我三鱼,以章懿德”,又云“大将军
辟举茂材,除襄城令,迁荆州刺史、东莱、涿郡太守”,又云“司徒、太尉,立
朝正色,恪勤竭忠”。其余字存者多而不复成文矣。治平元年六月十日书。
【后汉杨震碑阴题名】
右汉《杨震碑》阴题名者一百九十人,其余摩灭不完者又十余人。余家所录
汉碑阴题名颇多,或称故吏、门生、弟子,或称从事、曹掾之类,其人皆著州县、
邑里、名字甚详。独此碑所书简略,直云“河间贾伯锜?、博陵刘显祖”之类,
凡百九十人者皆然,疑其所书皆是字尔。盖后汉时人见于史传者,未尝有名两字
者也。汉隶世所难得,幸而在者多残灭不完,独此碑刻画完具,而隶法尤精妙,
甚可喜也。治平元年中伏日书。
【后汉碑阴题名一】
右汉碑阴题名,不知为何人碑?余家集录古文既多,或失其所得之自。然汉
碑存于今者,惟华岳与孔子庙最多,其阴往往列修庙人姓名,并记其所出钱数,
不过三百至五百。今斯碑所题文字缺灭,而中间有“钱各五百”四字,则似是修
庙人所记。其人可见者,有济阴定陶蔡颢子盛、山阳金乡张谚季德、河南宛陵赵
堂世苌、南阳南乡邓升升远、济阴成武周凤季节,而其余人姓名邑里多不完。又
时时有“故吏”字,不知为何人祠庙?第以汉隶难得录之尔。治平元年闰五月八
日书。
【后汉碑阴题名二】
右汉碑阴题名,不知为何碑之阴?盖余家集录既多,而或失其所得之处,又
其文字摩灭,莫可考究。惟有“钱各五百”四字,似是汉时修庙人尔。汉碑今在
者惟华岳与孔子庙中最多,其碑阴题名者,往往各书所出钱数,不过三百五百也。
而此碑所列邑里、姓名字完可见者尚十余人,然皆是济阴、山阳、彭城、汝南、
陈留人,则疑为修孔子庙人也。今列于后,览者可以察焉:济阴定陶蔡颢子盛,
济阴张翔季审,陈留酸枣季真显节,山阳金乡张谚季德,河南宛陵赵堂世苌,南
阳南乡邓升升远,济阴成武周凤季节,山阳昌邑田胤元尊,济阴成武史楞世明,
彭城朱翔元举。
【后汉碑阴题名三】
右汉碑阴题名二,皆不知为何碑阴?其人各记所出钱数,似是汉时修庙人题
名。余家集录华岳及孔子庙碑多如此,此亦疑是二庙中碑。前碑残灭尤甚,第时
有“门生”、“济南”、“东郡”等字,而姓名无复完者。后碑则有议曹、功曹、
骑吏,有莲勺左乡有秩、池阳左乡有秩、池阳集丞有秩,皆不知是何名号。又有
夏阳候长、祋衤羽候长,则是县吏之名。其隶字不甚精,又无事实可考,姑录
其名号以俟知者尔。治平元年闰五月九日书。
【后汉公昉碑】
右汉《公昉碑》者,乃汉中太守南阳郭芝为公昉修庙记也。汉碑今在者类多
摩灭,而此记文字仅存,可读。所谓公昉者,初不载其姓名,但云“君字公昉”
尔。又云“耆老相传,以为王莽居摄二年,君为郡吏,啖瓜。旁有真人,左右莫
察。君独进美瓜,又从而敬礼之。真人者遂与期谷口山上,乃与君神药曰:‘服
药以后,当移意万里,知鸟兽言语。’是时府君去家七百余里,休谒往来,转景
即至。阖郡惊焉,白之府君,徙为御史。鼠啮被具,君乃画地为狱,召鼠诛之,
视其腹中果有被具。府君欲从学道,顷无所进,府君怒,敕尉部吏收公昉妻子。
公昉呼其师告以厄,其师以药饮公昉妻子,曰:‘可去矣。’妻子恋家不忍去。
于是乃以药涂屋柱,饮牛马六畜。须臾,有大风云来迎公昉妻子,屋宅、六畜翛
然与之俱去”。其说如此,可以为怪妄矣。呜呼!自圣人殁而异端起,战国、秦、
汉以来奇辞怪说纷然争出,不可胜数。久而佛之徒来自西夷,老之徒起于中国,
而二患交攻,为吾儒者往往牵而从之。其卓然不惑者,仅能自守而已,欲排其
说而黜之,常患乎力不足也。如公昉之事,以语愚人竖子,皆知其妄矣,不待有
力而后能破其惑也。然彼汉人乃刻之金石,以传后世,其意惟恐后世之不信,然
后世之人未必不从而惑也。治平元年四月二十三日,以旱开宫寺祈雨五日,中一
日休务假书。
【后汉人阙铭】
右汉人阙铭二:其一曰永乐少府贾君阙,其一曰雒阳令王君阙。二者皆不知
为何人。按《汉书》,桓帝母孝崇匽皇后居永乐宫,和平元年诏置太仆少府如长
乐故事。又按颜师古注《地理志》曰:“鱼豢云汉火行,忌水,故去‘洛’水加
‘隹’。”师古谓光武以后始改为“雒”,然则二人者皆后汉时人也。又按《汉
官仪》,长乐少府以宦者为之,则贾君者盖亦宦者也。治平元年九月十五日书。
【后汉武班碑〈建和元年〉】
右汉班碑者,盖其字画残灭,不复成文,其氏族、州里、官阀、卒葬皆不可
见,其仅见者曰“君讳班”尔。其首书云“建元年太岁在丁亥”,而“建”下一
字不可识。以《汉书》考之,后汉自光武至献帝,以“建”名元者七,谓建武、
建初、建光、建康、建和、建宁、建安也。以历推之,岁在丁亥乃章帝章和元年,
后六十一年,桓帝即位之明年,改本初二年为建和元年,又岁在丁亥。则此碑所
缺一字当为“和”字,乃建和元年也。碑文缺灭者十八九,惟亡者多而存者少,
尤为可惜也,故录之。治平元年四月二十日书。
后得别本,摹拓粗明,始辨其一二,云“武君讳班”,乃易去前本。熙宁二
年九月朔日记。
【后汉中常侍费亭侯曹腾碑〈建和元年〉】
右汉《中常侍费亭侯曹腾碑》,文字摩灭,其粗可见者云“维建和元年七月
二十二日己巳,皇帝若曰‘其遣费亭侯之国’”,其余不可识也。建和,桓帝即
位之元年也。后三十七年,献帝中平元年,腾养子操始为骑都尉,击黄巾矣。治
平元年六月十日书。
【后汉司隶杨君碑〈建和二年〉】
右汉《司隶校尉杨厥碑》,云“惟巛灵定位,川泽攸同。泽有所注,川有所
通。余谷之川,其泽南隆。八方所达,益城为充。高祖受命,兴于汉中。道由子
午,出散入秦。建定帝位,以汉诋焉。后以子午,涂路涩难,更随围谷,复通堂
光。凡此四道,垓鬲允艰。至于永平,其有四年,诏书开余,凿通石门。中遭元
二,西夷虐残,桥梁断绝,子谷复循。于是故司隶校尉、犍为武阳杨厥,字孟文,
深执忠伉,数上奏请,废子由斯,得其度经。至建和二年,汉中太守王升,字稚
纪,嘉君明知,美其仁贤,勒石颂德,以明厥勋”。其辞大略如此,其刻画尚完
可读,大抵述厥修复斜谷路尔。但其用字简省,复多舛缪,惟以“巛”为“坤”,
以“余”为“斜”,汉人皆尔,独“诋”字未详。永平,明帝;建和,桓帝年号
也。
【后汉张公庙碑〈和平元年〉】
右汉《张公庙碑》,在黎阳,而碑无题首,又其文字残灭不可考究,莫知为
何碑。第时时得其字之可识而仅成文者曰“惟和平元年正月丙寅”。和平,桓帝
年号,以此知为汉碑也。又曰“丰碑庙堂之前”,又曰“於穆张公”,则又知为
张公庙碑矣。又曰“国无灾祲,屡获丰年,作歌九章,颂公德芳”。其辞有云:
“公与守相驾蜚鱼,往来倏忽远熹娱,佑此兆民宁厥居。”其余字画尚完者甚多,
但不成文尔。治平元年闰五月九日书。是日奏事垂拱,退,召赴延和,阅谢契丹
礼物,遂归休。
【后汉鲁相置孔子庙卒史碑〈元嘉二年〉】
右汉《鲁相置孔子庙卒史碑》,云:“司徒臣雄、司空臣戒稽首言:‘鲁前
相瑛书言,诏书崇圣道,孔子作《春秋》,制《孝经》,演《易·系辞》,经纬
天地,故特立庙,褒成侯四时来祠,事已即去。庙有礼器,无常人掌领,请置百
石卒史一人,典主守庙。谨问。太常祠曹掾冯牟、史郭玄辞对:故事,辟雍祠先
圣,太宰、太祝各一人备爵,太常丞监祠,河南尹给牛羊豕,大司农给米。臣愚
以为如瑛言可许。臣雄、臣戒愚戆,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臣稽首以
闻。’制曰可。”按《汉书》,元嘉元年吴雄为司徒,二年赵戒为司空,即此云
“臣雄、臣戒”是也。鲁相瑛者,据碑言姓乙,字仲卿。汉碑在者多摩灭,此幸
完可读,录之以见汉制三公奏事如此,与群臣上尚书者小异也。又见汉祠孔子,
其礼如此。治平元年六月二十日书。
【后汉孔德让碑〈永兴二年〉】
右汉《孔德让碑》,盖其名已摩灭,但云“字德让者,宣尼公二十世孙,都
尉君之子也。仕历郡诸曹史,年二十,永兴二年七月遭疾不禄”。碑在今兖州孔
子墓林中。永兴,孝桓帝年号也。其人早卒,无事迹可考。余《集录》所藏独阙
孔林中汉碑,最后得此,遂无遗者。盖以其文字简少,无事实,故世人遗而不取,
独余家有之也。治平元年闰正月二十日书。
【后汉修孔子庙器碑〈永寿二年〉】
右汉《韩明府修孔子庙器碑》,云“永寿二年,青龙在涒滩,霜月之灵,皇
极之日”。永寿,桓帝年号也。按《尔雅》云:“岁在申曰涒滩。”桓帝永兴三
年正月戊申大赦,改元永寿,明年丙申曰“岁在涒滩”是矣。云“霜月之灵,皇
极之日”,莫晓其义,疑是九月五日。前汉文章之盛,庶几三代之纯深,自建武
以后,顿尔衰薄。崔、蔡之徒,擅名当世,然其笔力辞气非出自然,与夫杨、马
之言,醇醨异味矣。及其末也,不胜其弊,“霜月”、“皇极”,是何等语?韩
明府者,名敕,字叔节。前世见于史传,未有名敕者,岂自余学之不博乎?《春
秋左氏传》载古人命名之说,不以为名者颇多,故以敕为名者少也。治平元年二
月晦日书。
【后汉樊常侍碑〈永寿四年〉】
右汉《樊常侍碑》,云“君讳安,字子佑,南阳湖阳人也。君幼学,治《韩
诗》、《论语》、《孝经》。历中黄门,拜小黄门、小黄门右史,迁藏府令、中
常侍。年五十有六,永寿四年四月甲辰卒”。其先为中黄门,后为小黄门,又为
小黄门右史,盖汉官之制今不详其次序也。余少家汉东,天圣四年举进士,赴尚
书礼部,道出湖阳,见此碑立道左,下马读之,徘徊碑下者久之。后三十年,始
得而入《集录》。盖初不见录于世,自予集录古文,时人稍稍知为可贵,自此古
碑渐见收采也。嘉祐八年十月十四日书。
【后汉孙叔敖碑〈延熹三年〉】
右汉《孙叔敖碑》,云“名饶,字叔敖”,而《史记》不著其名,而见于他
书者亦皆曰“叔敖”而已。微斯碑,后世遂不复知其名“饶”也。此碑世亦罕传,
余以《集录》,二十年间,求之博且勤,乃得之。然则世之未见此碑者,犹不知
为名“饶”也。谓余集古为无益,可乎?
【后汉泰山都尉孔君碑〈延熹四年〉】
右汉《泰山都尉孔君碑》,云“君讳宙,字季将,孔子十九世之孙也。年六
十一,延熹四年正月乙未以疾卒”。其序官阀甚简,又或残灭不完,但见其举孝
廉为郎,迁元城令,遂为泰山都尉尔。其辞有云“躬忠恕以及人,兼禹、汤之罪
己”,宙人臣而引禹、汤以为比,在今人于文为不类,盖汉世近古简质,犹如此
也。治平元年闰五月二十一日书。
【后汉西岳华山庙碑〈延熹四年〉】
右汉《西岳华山庙碑》,文字尚完可读。其述自汉以来云“高祖初兴,改秦
淫祀,太宗承循,各诏有司,其山川在诸侯者,以时祠之。孝武皇帝修封禅之礼,
巡省五岳,立宫其下。宫曰集灵宫,殿曰存仙殿,门曰望仙门。中宗之世,使者
持节岁一祷而三祠。后不承前,至于亡新,浸用丘虚。建武之元,事举其中,礼
从其省,但使二千石岁时往祠。自是以来,百有余年,所立碑石文字摩灭。延禧
四年,弘农太守袁逢修废起顿,易碑饰阙。会迁京兆尹,孙府君到,钦若嘉业,
遵而成之。孙府君讳璆”。其大略如此。所谓集灵宫者,他书皆不见,惟见此碑,
则余之《集录》不为无益矣。治平元年闰五月十六日书。
【后汉朔方太守碑阴〈延熹四年〉】
右汉朔方太守碑阴题名,云“永寿二年朔方太守上郡仇君察”,“察”下灭
一字。“除郎中大曲长”,“大”下又灭一字。“延熹四年九月乙酉,诏书迁衙
令,五年正月到官,奉见明府”,“见”下又灭一字。“立祠刊石,表章大圣之
遗灵,永示来世之未”,“未”下又灭一字。“谨出钱千”,“千”下又灭两字
者。下行因纪姓名,据此乃当时修庙出钱人尔。今其姓名往往可见,云“衙乡三
老时勤伯秋、上官凤季方,录事史杨禹孟布,衙主记掾杨绶子长,门下功曹裴笃
伯安,仓曹掾任就子优”。又有“集曹掾、军假司马”之类,名字多不完。其所
出钱不过三百至五百,盖汉世物轻币重,今华岳孔子庙碑阴所列亦皆如此。其所
立祠,盖不知为何庙也。治平元年夏至日书。
【后汉王元赏碑〈延熹四年〉】
右汉《王元赏碑》,云“君讳某,字元赏,御史君之孙、茂才君之子也。历
秦及汉,有国有家,宰相牧守,踵武相袭”。又曰“遭父丧,以孝立称,土阶环
堵,兼业并受,门徒雨集,盛于洙泗”。又曰“郡察孝廉、郎中、谒者、宛陵丞、
封丘令。母忧去官,服祥,辟司空府。延熹四年五月辛酉遭命而终”。其文字摩
灭,隐隐可见者如此。其名既亡,又不序其姓,惟其铭云“於惟王君”,以此知
其姓王尔。治平元年五月二日书。
【后汉郎中郑固碑〈延熹年间〉】
右汉《郎中郑固碑》,文字摩灭,其官阀、卒葬年月皆莫可考。其仅可见者
云“君讳固,字伯坚。孝友著于闺门,至行立乎乡党。初授业于欧阳,仕郡诸曹
掾、史、主簿、督邮、五官掾、功曹”,又曰“忠以卫上,清以自修”,其余残
缺不复成文。又云“延熹元年二月诏拜”,而不见其官,惟其碑首题云《汉故郎
中郑君之碑》,以此知其官至郎中尔。汉隶刻石存于今者少,惟余以集录之勤,
所得为独多。然类多残缺不完,盖其难得而可喜者,其零落之余,尤为可惜也。
治平元年四月十二日书。
【后汉田君碑〈延熹年间〉】
右汉《田君碑》,今在沂州,其名字皆已摩灭,惟云“其先出自帝舜之苗裔,
自完适齐,因以为氏”,乃知为姓田尔。又云“周、秦之际,家于东平阳。君总
角修《韩诗》、《京氏易》,究洞神变,穷奥极微,为五官掾、功曹、州从事,
辟太尉。延熹二年辛亥诏书:泰山琅邪盗贼未息,州郡吏有仁惠公清、拨烦整化
者试守,满岁为真。州言名,时牧刘君宿操,表上试守费”。自此以后残缺不可
次第,而隐隐可见,盖无年寿、卒葬月日,而有“故吏薛咸等立石勒铭”之语,
乃费县令长德政去思碑尔。治平元年六月二十九日书。
【后汉桐柏庙碑〈延熹六年〉】
右汉《桐柏庙碑》,摩灭虽不甚,而文字断续,粗可考次,盖南阳太守修庙
碑也。其辞云“延熹六年正月乙酉,南阳太守中山卢奴□君”,“奴”下正阙一
字,当是其姓。又云“尊神敬祀,立庙桐柏,春秋宗禜,灾异告变,水旱请求,
位比诸侯,圣汉所尊。太守奉祀,二十余年,不复身至,遣承行事,简略不敬,
明神弗歆,灾害以生。五岳四渎,与天合德。仲尼慎祭,常若神在。君准则大圣,
亲之桐柏,来见庙祠,崎岖逼狭。开拓神门,立阙四望,增广坛场”。又云“执
玉以沉,为民祈福,灵祗报祐,天地清和”。其大意止于如此。其后有颂,亦可
读,第不见太守姓名尔。然不著他事,惟修庙祀神尔。桐柏,淮渎庙也。治平元
年六月十三日书。
【后汉祝睦碑〈延熹七年〉】
右汉《祝睦碑》,云“君讳睦,字元”,其下遂缺灭,不能成文。惟其官寿
年月可见,云“宾于王庭,除北海长史、颍川郾令,辟司空府,北军中候,拜大
尚书、尚书仆射,迁常山相、山阳太守。年六十有八,延熹七年八月丁巳卒”。
睦有二碑,皆在今南京虞城县。此碑不见世次,而隐隐有云“其先高辛”尔。其
后碑则颇完,故录于次也。治平元年六月立秋日书。
【后汉祝睦后碑】
右汉《祝睦后碑》,其前碑不知所立人名氏,两碑所载官阀、寿考年月悉同。
而此碑有立碑人名氏及睦世次,云“故吏王堂等窃闻下有述上之功,臣有叙君之
德”,又曰“君兆自黎辛,祝融苗胄,郑有祝聃,君其胤也”。其余文字亦完,
可读。二铭皆以三言为文,而后铭尤完,云“穆我君,邦之阳。资五就,闿道纲”,
“纲”下灭一字,“表微,准枢衡。稽列宿,览四方。德合乾,道应皇。领二郡,
曜重光。化流洽,绲豳昌。性天约,元用长。颂声作,谣令香。功烈著,遗椒芳。
存觌荣,沦弗忘”。其后二句摩灭难详。故录其成文,以见其雅质,亦可佳也。
治平元年六月立秋日书。
【后汉老子铭〈延熹八年〉】
右汉《老子铭》。按《桓帝本纪》云:延熹八年正月,遣中常侍左悺之苦县
祠老子。至十一月,又遣中常侍管霸祠之。而此碑云“八月梦见老子而祠之”。
世言碑铭蔡邕作,今检邕集无此文,皆不可知也。
【后汉尧祠祈雨碑〈延熹十年〉】
右汉《尧祠祈雨碑》,首尾残灭,其仅可识者有云“股肱贤良,广祈多福,
虔虔夙夜”,又云“常以甲子日,诏太常陈上古之礼,舞先王之乐”,又云“延
熹十年仲春二月,阳气侵阴”,又云“享祀群神,仰瞻云汉”,又曰“嘉澍优沾,
利茂万物”,又云“孟府君知尧精灵,与天通神,修治大殿”。以此知为祈雨于
尧祠也。尧祠在汉济阴郡。孟府君者,当是济阴郡太守也。其余隶字完者颇多,
亦往往成句,但断续不可次序尔。治平元年六月六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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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29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三六 集古录跋尾卷三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后汉冀州从事张表碑〈建宁元年〉】
右汉《冀州从事张表碑》,云“君讳表,字元异”。其碑首题云《汉故冀州
从事张君碑》,而文为韵语。叙其官阀不甚详,但云“春秋六十四,以建宁元年
三月癸巳寝疾而终”。其辞有云“仕郡为督邮,鹰撮卢击”,是以狗喻人。又有
“畔桓利正”之语。盖汉人犹质,不嫌取类于鹰犬。“畔桓”,疑是“般桓”,
文字简少假借尔。治平元年六月二十九日书。
【后汉竹邑侯相张寿碑〈建宁元年〉】
右汉《竹邑侯相张寿碑》,云“君讳寿,字仲吾。其先晋大夫张老盛德之裔。
孝友恭懿,明允笃信。博物多识,猎涉传记,临疑独照,确然不挠,有孔甫之风。
举孝廉,除郎中、给事、谒者,迁竹邑侯相。年八十,建宁元年五月辛酉卒”,
其大略可见者如此。其余残缺,或在或亡,亦班班可读尔。治平元年端午日书。
【后汉金乡守长侯君碑〈建宁二年〉】
右汉《金乡守长侯君碑》,云“君讳成,字伯盛,山阳防东人也。其先出自
豳岐,周文之后,封于郑,郑共仲赐氏曰侯。厥胤宣多,以功佐国。汉之兴也,
侯公纳策,济太上皇于鸿沟之厄,谥曰安国。君曾孙銛封明统侯。光武中兴,玄
孙霸为临淮太守,转拜执法右刺奸、五威司命、大司徒公,封於陵侯,枝叶繁茂,
或家河洧,或邑山济。君即上党太守之弟。郡请署主簿、督邮、五官掾、功曹,
守金乡长。建宁二年四月癸酉卒,年八十一”。碑文首尾皆完,故得详其世次。
其云“上党太守”,不见其名。按《汉书》,执法左右刺奸、五威司命,皆王莽
官名。《侯霸列传》云:霸,莽时为随令,迁执法剌奸,而未尝为五威司命。后
事光武,代伏湛为大司徒,封关内侯。即薨,光武下诏,追封则乡侯。而此碑言
封於陵侯,未知孰是?据碑言,刺奸、司命光武时官,盖碑文之谬矣。治平元年
四月二十九日书。
【后汉鲁相晨孔子庙碑〈建宁二年〉】
右汉《鲁相上尚书章》,其略云“建宁二年三月癸卯朔七日己酉,鲁相臣晨、
长史臣谦,顿首死罪,上尚书。臣晨顿首,死罪死罪。臣以元年到官,行秋飨,
饮酒泮宫,复礼孔子宅,而无公出酒脯之祠。臣辄依社稷,出王家谷,春秋行礼”。
建宁,灵帝年号也。于此见汉制天子之尊,其辞称“顿首死罪”,而不敢斥至尊,
因尚书以致达而已。余家《集录》汉碑颇多,亦有奏章,患其摩灭,独斯碑首尾
完备,可见当时之制也。又云:“孔子乾坤所挺,西狩获麟,为汉制作。”故
《孝经援神契》曰“玄丘制命帝卯行”,又《尚书考灵耀》曰“丘生苍际,触期
稽度为赤制”,谶纬不经,不待论而可知。甚矣,汉儒之狭陋也!孔子作《春秋》,
岂区区为汉而已哉!治平元年三月二十五日书。
【后汉孔君碑〈建宁四年〉】
右汉《孔君碑》,其名字摩灭不可见,而世次官阀粗可考,云“孔子十九代
孙,颍川君之元子也。举孝廉,除郎中、博昌长。遭太守君忧,服竟,拜尚书侍
郎、治书御史、博陵太守,迁下邳相、河东太守。建宁四年十月卒”。其余文字
历历可读,以其断绝处多,文理难续,故不复尽录。然其终始略可见矣。惟其名
字皆亡,为可惜也。治平元年五月十日书。
【后汉慎令刘君墓碑〈建宁四年〉】
右汉《慎令刘君墓碑》,在今南京下邑。其名已摩灭,其字伯麟。少罹艰苦,
身服田亩。举孝廉,除郎中,辟从事、司徒掾,迁慎令。卒年六十有二。其铭曰:
“於惟君德,忠孝正直。至行通洞,高明柔克。鬼神福谦,受兹介福。知命不延,
引舆旋归。忽然轻举,志激拔葵。人皆有亡,贵终誉兮。殁而不朽,垂名著兮。”
余家汉碑,常患其铭多缺灭,而斯铭偶完,故录之。
【后汉北军中候郭君碑〈建宁四年〉】
右汉《北军中候郭君碑》,其名字摩灭,云“元城君第四子也。其先盖周之
胄绪,枝叶云布,列于州郡,自东郡卫国,家于河内汲。兄竹邑侯相,次尚书侍
郎,次济北相。顺弟临沂长,次徐州刺史,次中山相,次雒阳令。君为五官掾、
功曹、司隶中都官从事。三辟将军府,举廉比阳长,复辟司徒,拜北军中候。年
六十有六,建宁四年九月丙子卒”。其于“兄竹邑侯相”上一字缺灭不完,疑是
“惠”字。其下又云“顺弟”,莫晓其义,岂汉人谓兄弟为此语邪?故阙其疑,
以俟知者。治平元年六月二十九日书。
【后汉析里桥郙阁颂〈建宁五年〉】
右汉《析里桥郙阁颂》,建宁五年立,云“惟斯析里,处汉之右,溪源漂
疾,横注于道。涉秋霖漉,稽滞商旅,休谒往还,常失日晷。行理咨嗟,郡县所
苦。斯溪既然,郙阁尤甚。临深长渊,三百余丈,接木相连,号为万柱。遭同
隤纳,人物俱隋,沉没洪渊,酷烈为祸。于是太守阿阳李君讳会,字伯都,以建
宁三年二月辛巳到官。思惟惠利,有以绥济。闻此为难,其日久矣,乃俾府掾仇
审,改解危殆,即便求隐。析里大桥,于尔乃造。又醳散关之<山朝>漯,徙朝阳
之平<火参>,减西□□高阁,就安宁之石道。禹道江河,以靖四海,经纪厥绩,艾
康万里。乃作颂曰”。颂后又有诗,皆摩灭不完。其云“遭遇隤纳”,又云“
醳散关之<山朝>漯,徙朝阳之平<火参>”,刻画完好,非其讹缪,而莫详其义。疑
当时人语与今异,又疑汉人用字简略,假借不同尔。故录之以俟博识君子。治平
元年六月十日书。
【后汉尧母碑〈建宁五年〉】
右汉《尧母碑》,汉建宁五年造,其文略曰:“尧母庆都感赤龙而生尧,遂
以侯伯,恢践帝宫。庆都仙没,盖葬于兹。欲人莫知,名曰灵台,上立黄屋,尧
所奉祠。三代改易,荒废不修。汉受濡期,兴灭继绝,如尧为之。遂遭亡新,礼
祠绝矣。故廷尉姓名摩灭,不可读矣。深惟大汉尧之苗胄,当修尧祠,追远复旧。
前后奏上,帝纳其谋,岁以春秋奉太牢祠。时济阴太守魏郡审晃、成阳令博陵管
遵,各遣大掾辅助,□君经之营之,不日成之。”此其大概也。按《皇览》云尧
冢在济阴城阳,《吕氏春秋》云尧葬谷林,皇甫谧云谷林即城阳。然自《史记》、
《地志》及《水经》诸书,无尧母葬处,惟见于此碑,盖亦葬城阳也。而诸书俗
本多为城阳,独此碑为成阳,当以碑为正。碑后列当时人名氏,又云“审晃字元
让,管遵字君台”。又云“汉受濡期”,莫晓其义也。嘉祐元年二月二十九日书。
【后汉繁阳令杨君碑〈熹平中〉】
右汉《繁阳令杨君碑》,首尾不完,文字摩灭,可识者四百三十字,不可识
者六十一字。碑云“君遭叔父太尉薨,委荣轻举,吏民攀辕,守阙上书,运谷万
斛,助官赈贫,以乞君还”。又云“富波君之子”。按《汉书》杨震子牧为富波
相,君乃牧子也,叔父太尉者,秉也。出米乞令,前史所无,惜其名字摩灭不可
见矣。嘉祐八年十月二十三日书。
【后汉高阳令杨君碑】
右汉《高阳令杨著碑》,首尾不完,而文字尚可识,云“司隶从事、定颍侯
相,最后为善侯相”。“善”上一字摩灭不可见,盖其中间尝为高阳令,而碑首
不书最后官者,不详其义也。按《杨震碑》,高阳令著,震孙也。今碑在震墓侧。
【后汉杨君碑阴题名一】
右汉杨君碑阴题名,首尾不完,今可见者四十余人。杨震子孙葬阌乡者数世,
碑多残缺,此不知为何人碑阴。其后有云“右后公门生”,又云“右沛君门生”。
“沛君”疑是沛相者,自有碑而亡其名字矣。“后公”亦不知为何人也。治平元
年六月初十日书。
【后汉杨君碑阴题名二】
右汉杨君碑阴题名,凡一百三十一人,有称故吏者、故民者、处士者、故功
曹史者、故门下佐者,类例不一,似当时人各随意书之,而文字摩灭仅可读其姓
名。字俱完可识者八十三人,其余或在或亡。盖后汉杨震墓域中碑也。杨氏墓在
阌乡,有碑数片,皆汉世所立。余家《集录》得其四:震及沛相、繁阳、高阳令
碑,并得碑阴题名,然得时参错,不知为何碑之阴也。其名氏可见者,当时皆无
所称述,顾其人亦不足究考。第以汉隶真迹金石所传者,至今类多摩灭可惜,故
录之尔。治平元年三月三十日书。
【后汉碑阴题名】
右汉碑阴题名,在阌乡杨震墓侧,文字摩灭,不复可考。其仅可见者曰“候
长汾阴赵遗子宣”,“候”上灭一字。又曰“故督邮曹史、县功曹乡部吏柏昱”
等人名,“乡”上又灭一字。又曰“西乡亭长柏昱子政”,又曰“乡亭长翟国相
如”,“乡”上又灭一字。又曰“麟都亭长阴定安定、谷口亭长方文雅”,“方”
上又灭一字。“东门亭长梁忠子孝,四望亭长吴鸿子名,麟武亭长常暠君宣”。
其余缺裂不完。盖杨氏子孙当时皆葬阌乡,碑碣往往摩灭,此不知为谁碑也。治
平五年五月二十日,谢雨致斋于太社书。
【后汉杨公碑阴题名】
右汉杨公碑阴题名。杨氏世葬阌乡,墓侧皆有碑,今其存者四。余家《集录》
皆得之,乃太尉、沛相、高阳、繁阳令也。此碑阴者不知为何人碑,文字残缺,
其仅存者十五人,又灭其一。其在者十四人,曰:怀陵圉令相蒋禧字武仲,宜禄
长萧刘瑞字仲祐,孝廉杼秋刘旭字子明,太官日丞谯曹臻字建国,辞曹史郸公孙
银字山根,门下书佐史韩纯字子敬、丰毕佩字广世、郸孟纵字河雒,决曹书佐郸
公孙旸字元旸,皆称故吏。又有故吏赞陈俊字仲显,蕲夏阳字仪公,蕲皃银字伯
玉,杼秋刘顺字子选,沛周仪字帛民,凡五人皆不著职。而孟纵字河雒、周仪字
帛民,文字皆完,非论谬,而莫晓其义也。治平元年六月十四书。
【后汉残碑阴】
右汉残碑阴,前后摩灭不知为何人碑。其知为汉碑者,盖其隶字非汉人莫能
为也。其字仅可见者尚数十,而姓名完者九人,曰:王伯卿、赵仲方、贾元周、
王景阳、贾元辅、宗石处、王仲宣、马安国、王通国,皆无官号邑里,莫知为何
人。惟汉隶在者少,为难得,故录之。治平元年五月十八日书。
【后汉鲁峻碑〈熹平元年〉】
右汉《鲁峻碑》,云“君讳峻,字仲严,山阳昌邑人。监营谒者之孙、修武
令之子。治《鲁诗》、《颜氏春秋》,举孝廉,除郎中、谒者、河内太守丞。辟
司徒、司空府,举高第、御史、东郡顿丘令,迁九江太守,拜议郎、太尉长史、
御史中丞、司隶校尉。遭母忧,自乞拜议郎。服竟,还拜屯骑校尉。以病逊位,
熹平元年卒。门生于商等二百三十人谥曰‘忠惠父’”,其余文字亦粗完,故得
迁拜次序颇详,以见汉官之制如此。惟云“遭母忧,自乞拜议郎”,又其最后为
“屯骑校尉”,而碑首题云《汉故司隶校尉忠惠父鲁君碑》者,莫晓其义。治平
元年四月二十二日书。
【后汉玄儒娄先生碑〈熹平三年〉】
右汉《玄儒娄先生碑》,云“先生讳寿,字九考,南阳隆人也。祖太常博士,
父安贫守贱,不可荣以禄。先生童孩多奇,岐嶷有志,好学不厌,不饬小行,善
与人交,久而能敬。荣沮溺之耦耕,甘山林之杳蔼”。又曰“有朋自远,冕绅莘
莘,讲习不倦。年七十有八,熹平三年二月甲子不禄”。今《光化军乾德县图经》
载此碑,景祐中余自夷陵贬所再迁乾德令,按图求碑,而寿有墓在谷城界中。余
率县学生亲拜其墓,见此碑在墓侧,遂据图经迁碑还县,立于敕书楼下,至今在
焉。治平元年六月十三日书。
【后汉桂阳太守周府君纪功铭〈熹平中〉】
此君检《汉书》无之,今碑石缺,不见其名,惜乎遂不见于世也。南人纪其
所修泷水,即韩文公所谓昌乐泷者是也。至今以为利,祠宇甚严云。
【后汉桂阳周府君碑〈熹平中〉】
右汉《桂阳周府君碑》。按《韶州图经》云“后汉桂阳太守周府君碑,按庙
在乐昌县西一百一十八里武溪上。武溪惊湍激石,流数百里。昔马援南征,其门
生辕寄生善吹笛,援为作歌和之,名曰《武溪深》,其辞曰:‘滔滔武溪一何深,
鸟飞不渡兽不能临。嗟哉武溪何毒淫!’周使君开此溪,下合真水,桂阳人便之,
为立庙刻石”。又云“碑在庙中,郭苍文”。今碑文摩灭,云府君字君光,而名
已讹缺不可辨。《图经》但云周使君,亦不著其名。《后汉书》又无传,遂不知
为何人也。按武水源出郴州临武县鸬鹚石,南流三百里入桂阳,而桂阳真水、卢
溪、曹溪诸水皆与武水合流。其俗谓水湍峻为泷,韩退之诗云“南下昌乐泷”即
此水也。碑首题云“神汉”者,唐人云“圣唐”尔,盖当时已为此语,而史传他
书无之,独见于此碑也。
【后汉桂阳周府君碑后本〈熹平中〉】
右《汉桂阳周府君碑》。余初得前本,恨其名遂摩灭,后有国子监直讲刘仲
章者,因出其碑,而为余言前为乐昌令,因道府君事,云名憬。问其何以见之?
云碑刻虽阙,尚可识也,乃以此碑并阴遗余。盖前本特摹者不工尔。又余初以韩
集云“昌乐泷”,疑其误,乃改从乐昌,仲章曰不然,县名乐昌,而泷名曰昌乐,
其旧俗所传如是,韩集不误也。乃知古人传疑而慎于更改者以此。
【后汉秦君碑首〈熹平中〉】
汉碑今存者少,此篆亦与今文小异,势力劲健可爱。〈蔡君谟题。〉
右汉熹平中碑,在南阳界中,字已摩灭不可识,独其碑首字大仅存。其笔画
颇奇伟,蔡君谟甚爱之,此君谟过南都所题,乃皇祐三年也,今一纪矣。嘉祐八
年九月十七日书。
【后汉尧祠碑〈熹平四年〉】
右汉《尧祠碑》,在济阴。碑云“帝尧者,盖昔世之圣王也”。又曰“圣汉
龙兴,纂尧之绪,祠以上犠。至于王莽绝汉之业,而坛场夷替,屏慑无位”。大
抵文字摩灭,字虽可见,而不复成文。其后有云“李树连理,生于尧祠。太守河
南张宠到官始初,出钱二千,敬致礼祠”。其余不能读也。碑文有年月,盖熹平
四年建也。治平元年五月晦日书。
【后汉郎中王君碑〈光和元年〉】
右汉《郎中王君碑》,文字摩灭,不复成文,而仅有存者,其名字、官阀、
卒葬年月皆莫可考。惟其碑首题云《汉故郎中王君之铭》,知君为汉人,姓王氏,
而官为郎中尔。盖夫有形之物,必有时而弊,是以君子之道无弊,而其垂世者与
天地而无穷。颜回高卧于陋巷,而名与舜、禹同荣,是岂有托于物而后传邪?岂
有为于事而后著邪?故曰久而无弊者道,隐而终显者诚,此君子之所贵也。若汉
王君者,托有形之物,欲垂无穷之名,及其弊也,金石何异乎瓦砾?治平元年四
月晦日书。
【后汉樊毅华岳庙碑一〈光和元年〉】
右汉《樊毅修华岳庙碑》,云“惟光和元年岁在戊午,名曰咸池,季冬己巳,
弘农太守河南樊君讳毅,字仲德,下车之初,恭肃神祀。西岳至尊,诏书奉祠,
躬亲自往,斋室逼窄,法斋无所。于是与令巴郡朐忍先谠图议缮。故二年正月己
卯兴就,刻兹碑号,吏卒挟路。据此,碑乃即时所立,而太守生称“讳”者何哉?
治平元年末伏日书。
【后汉樊毅华岳碑二〈光和二年〉】
右汉《樊毅华岳碑》,云“泰华之山削成四方,其高五千仞,广十里。《周
礼·职方氏》华谓之西岳,祭视三公者,以能兴云雨,产万物,通精气,有益于
人,则祀之。故帝舜受尧,亲自巡省。暨夏、殷、周,未之有改。秦违其典,璧
遗鄗池,二世以亡。汉祖应运,礼遵陶唐,祭则获福,亦世克昌。亡新滔逆,
鬼神不享。建武之初,彗扫顽凶。光和二年,有汉元舅、五侯之胄、谢阳之孙曰
樊府君,讳毅,字仲德,命守斯邦。孟冬十月,斋祠西岳,以传窄狭不足处尊卑,
庙舍旧久,墙屋倾亚,特部行事荀班、县令先谠以渐补治,此其事也”。又云
“功曹郭敏等遂刊玄石,铭勒鸿勋”。其字画颇完,其文彬彬可喜,惟以《周礼》
“职方氏”为“识方氏”,其字画分明,非讹缺,疑当时《周礼》之学自如此,
盖“识”、“志”其义皆通也。治平元年五月十日书。
【后汉太尉陈球碑〈光和元年〉】
右汉《太尉陈球碑》,云“君讳球,字伯真,广汉太守之元子也”。又云
“除郎中、尚书符节郎、慎陵园令,换中东城门候,迁繁阳令,拜侍御史”。其
后又云“拜将作大匠”。其余摩灭仅存。按《后汉书》球传云“父亹,广汉太守。
阳嘉中,球举孝廉,稍迁繁阳令。太尉杨秉表球零陵太守,后累拜司空。光和元
年,迁太尉,坐日食免。复拜光禄大夫,与司徒刘郃等谋诛宦官曹节等,不果,
下狱死”。球在零陵,破贼胡兰、朱盖有功,威著南邦。今碑破兰、盖事班班可
读,与传皆合,惟不著诛宦官事。至其卒时,文字摩灭不可识,惟云六十有二,
亦与传合,予所集录古文,与史传多异,惟此碑所载与列传同也。治平元年四月
晦日书。
【后汉西岳庙复民赋碑〈光和二年〉】
右汉《修西岳庙复民赋碑》,云“光和二年十二月庚午朔十三日壬午,弘农
太守臣毅顿首死罪上尚书。臣毅顿首,死罪死罪。谨按文书,臣以去元年十一月
到官,其十二月奉祠西岳华山,省视庙舍及斋衣祭器,率皆久远有垢。臣以神岳
至尊,宜加恭肃,辄遣行事荀班与华阴令先谠以渐缮治成就之”。又曰“谠言县
当孔道,加奉尊岳,一岁四祠,养牲百日,用谷稿三千余斛。或有请雨斋祷,役
费兼倍。小民不堪,有饥寒之窘,违宗神之敬。乞差诸赋复华下十里以内民租田
口。臣辄听,尽力奉宣诏书,思惟惠利,增异复上。臣毅诚惶诚恐,顿首顿首,
死罪死罪,上尚书”。汉家制度今不复见,惟余家《集录》汉碑颇多,故于摩灭
之余,时见一二。而此碑粗完,故录其首尾以传。臣毅者,樊毅也。治平元年六
月十四日书。
【后汉北岳碑〈光和四年〉】
右汉《北岳碑》,文字残灭尤甚,莫详其所载何事,第其隐隐可见者曰“光
和四年”,以此知为汉碑尔。其文断续不可次序,盖多言珪币牲酒、黍稷丰穰等
事,似是祷赛之文。其后有二人姓名,偶可见云“南阳冠军冯巡字季祖,甘陵夏
方字伯阳”,其余则莫可考矣。治平元年五月十日书。
【后汉无极山神庙碑〈光和四年〉】
右汉《无极山神庙碑》,文字摩灭断续,然寻绎次序,其可见者尚可成文,
云“太常臣耽、丞敏顿首上尚书。谨按文书,男子常山盖高、上党范迁,为元氏
三公神山。去年五月,常山相巡诣山请雨,山神即使高传言白国县,即与封龙灵
山、无极山共兴云雨。常山相巡、元氏令王翊各以一白羊赛,复使高与迁俱诣太
常,为无极山神索法食。臣疑高、迁言不实,辄移本国。今常山相巡书言,郡督
邮言无极山体可三里所,立石为体,长二丈五尺所,山周匝二十余里。其三公封
龙灵山,皆得法食。乞令无极山比三山祠,牲出王家,以珪璧为信。愚臣如巡言,
请少府给珪璧。故事须报,臣耽愚戆,顿首顿首上尚书。制曰可。尚书令忠奏雒
阳宫,太常承书从事。光和四年八月十七日丁酉,尚书令忠下太常耽、丞敏,下
常山相”。其奏章如此。其后遂言造庙事,而有铭,其文多不载。按汉奏章首尾
皆言“臣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上尚书”,而此碑所载太常奏章首尾不称死罪,
而丞敏不称臣,莫晓其制。碑后又列常山官属,云常山相南阳冯巡字季祖、元氏
令王翊字元辅云。治平元年四月二日书。
【后汉殽阬君神祠碑〈光和四年〉】
右汉《殽阬君神祠碑》,在郑县。庆历中,枢密直学士施君为陕西都转运
使,为余摹此本,云“碑文已摩灭,初不可辨,以面填其刻,稍寻其点画,命工
镌治之,乃可读”。汉碑今在者类多摩灭不完,故独斯碑历历可见也,惟裴晔姓
名为乡人镵去矣。殽阬所以畜泄水患,据碑文云“自亡新以来废之”,则前汉
时已有之矣。光和中晔为郑县令,始修复之,事见《水经》及《华州图经》。殽
阬君祠,今谓之五部神庙,其像有石堤、西戍、树谷、五楼先生、东台御史、
王翦将军,皆莫晓其义。施君名昌言,今为泾原路安抚使。治平元年二月一日书。
【后汉敬仲碑〈光和四年〉】
右汉《敬仲碑》者,其姓名字皆不可见,惟其初有“敬仲”二字尚可识,故
以寓其名尔。盖疑其人姓名田氏也。大抵文字摩灭,比其他汉碑尤甚,字可识者
颇多,第不成文尔。惟云“州郡课最,临登大郡”,又云“居丧致哀”,又云
“司隶从事、治书侍御史”,又云“光和四年闰月庚申”,此数句粗可读尔。其
余字画廑完者,以汉隶今为难得,录之尔。治平元年闰五月二十九日书。
【后汉无名碑】
右汉无名碑,文字摩灭,其姓氏名字皆不可见,其仅可见者云“州郡课最,
临登大郡”,又云“居丧致哀,曾参闵损”,又曰“辟司隶从事,拜治书侍御史”,
又曰“奋乾刚之严威,扬哮虎之武节”,又曰“年六十三,光和四年闰月庚申遭
疾而卒”。其余字画尚完者多,但不能成文尔。夫好古之士所藏之物,未必皆适
世之用,惟其埋没零落之余,尤以为可惜,此好古之僻也。治平元年六月五日书。
【后汉稾长蔡君颂碑〈光和四年〉】
右汉《稾长蔡君颂碑》,在镇府。故天章阁待制杨畋尝为余言,汉时隶书在
者此为最佳。畋自言平生惟学此字。余不甚识隶书,因畋言遽遣人之常山求得之,
遂入于录。
【后汉唐君碑〈光和六年〉】
右汉《唐君碑》,其名已摩灭,其字正南云,颍川郾人也。其先出自庆都,
感赤龙生尧,王有天下。苗胄枝分,相土视居,因氏唐焉。君父孝廉、郎中,早
卒,君继厥绪,耽道好古,敦《书》味《诗》。守舞阳丞、颍阳令,察能治剧,
迁豫章。其后遂复摩灭,虽文字班班可见,而不能得其次序。其后又云“换君昌
阳令,吏民慕恋,牵君车轮,不得行。君臣流涕,道路琅玕。是故从事、郡掾刊
石树颂,歌君之美”。据此,盖县令去思碑尔。其后又云“光和六年二月壬午朔
二十五日丙午”,则知唐君为后汉时人矣。治平元年闰五月二十八日书。
【后汉朱龟碑〈光和六年〉】
右汉《朱龟碑》,云“字伯灵,察孝廉,除郎中、尚书侍郎。以将事去官,
于时幽州”,“州”下灭一字,“夷侵寇,以君为御史中丞讨伐”。其后摩灭。
又云“鲜卑侵犯障塞,复举君,拜幽州刺史。年六十四,光和六年卒”。龟之事
迹不见史传,其仅见于此碑者如此。碑在今亳州界中。云“将事去官”,莫晓其
语。治平元年六月十四日书。
后余守亳州,徙碑置州学中。
【后汉司隶从事郭君碑〈中平元年〉】
右汉《司隶从事郭君碑》,云“君讳究,汲人也,元城君之孙、雒阳令之適。
历主簿、督邮、五官掾、功曹、守令、长,辟司隶从事、部郡都官。春秋二十八
而卒,中平元年岁在甲子三月而葬”。据《北军中候碑》为元城君子,而弟为雒
阳令,考其世次皆同。前世碑碣但书子孙而不及兄弟,惟郭氏碑载其兄弟甚详。
盖古人谱牒既完,而于碑碣又详如此,可见其以世家为重,不若今人之苟简也。
治平元年六月二十九日书。
【后汉太尉刘宽碑一〈中平二年〉】
右汉《太尉、车骑将军、特进、逯乡昭烈侯刘公碑》。公讳宽,有两碑,皆
在洛阳,余家《集录》皆得之。其一故吏李谦所立,而此碑门生殷包等所立。其
所书与李谦等所载不异,惟汉隶难得,当录。汉公卿卒,故吏门生各自立碑,以
申感慕,惟见于此。今人家碑碣,非其子孙则他人不为立也。治平元年六月十四
日书。
【后汉太尉刘宽碑二〈中平二年〉】
右汉《太尉刘宽碑》。《汉书》有传,其官阀始卒与碑多同,而传载迁官次
序颇略。盖史之所记,善恶大事,官次虽小略,不足为失,惟其缪误与阙其大节,
不可不正。碑云“大将军以礼胁命,拜侍御史,迁梁令,三府并用博士征,皆不
就。司隶校尉举其有道,公车征拜议郎、司徒长史”。而传但云“大将军辟,五
迁司徒长史”。今据碑,止四迁尔,博士未尝拜也。碑于长史下遂云“入登侍中,
延熹八年地震,有诏询异而拜尚书,迁南阳太守,拜大中大夫,复拜侍中、屯骑
校尉、宗正、光禄勋,遂授太尉”。传至大中大夫,始云“迁侍中”,其前自长
史入登侍中,史阙书也。碑又云“固疾逊位,拜光禄大夫,迁卫尉,复作太尉”。
而传云“以日食免,拜卫尉”。以日食免当从传为正,而不书光禄大夫,史阙也。
其余皆同,故不复录。治平元年六月十四日书。
【后汉太尉刘宽碑阴题名〈中平二年〉】
右汉《太尉刘宽碑阴题名》。宽碑有二,其故吏门生各立其一也。此题名在
故吏所立之碑阴,其别列于后者,在宽子松之碑阴也。宽以汉中平二年卒,至唐
咸亨元年,其裔孙湖城公爽以碑岁久皆仆于野,为再立之,并记其世序。呜呼!
前世士大夫世家著之谱牒,故自中平至咸亨四百余年,而爽能知其世次如此之详
也。盖自黄帝以来,子孙分国受姓,历尧、舜、三代数千岁间,诗书所纪,皆有
次序,岂非谱系源流,传之百世而不绝欤!此古人所以为重也。不然,则士生于
世,皆莫自知其所出,而昧其世德远近,其所以异于禽兽者,仅能识其父祖尔,
其可忽哉!唐世谱牒尤备,士大夫务以世家相高。至其弊也,或陷轻薄,婚姻附
托,邀求货赂,君子患之。然而士子修饬,喜自树立,兢兢惟恐坠其世业,亦以
有谱牒而能知其世也。今之谱学亡矣,虽名臣巨族,未尝有家谱者。然而俗习苟
简,废失者非一,岂止家谱而已哉!嘉祐八年七月二十九日书。
【后汉小黄门谯君碑〈中平二年〉】
右汉《小黄门谯君碑》,云“君讳敏,字汉达。年五十七,中平二年卒”。
其文不甚摩灭,而官阀无所称述,惟云“肃将王命,守静韬光,以远悔咎”而已。
后汉宦者用事,灵帝时尤盛,敏卒之岁,张让等十二人封侯。于斯之时,能守静
远悔,是亦可佳。然敏以一小黄门而立碑称颂,于此可见宦官之盛也。治平元年
四月三日书。
【后汉文翁石柱记〈初平五年〉】
右汉《文翁石柱记》,云“汉初平五年仓龙甲戌旻天季月,修旧筑周公礼殿,
始自文翁开建泮宫”。据颜有意《益州学馆庙堂记》云:按《华阳国志》,文翁
为蜀郡守,造讲堂,作石室,一名玉堂。安帝永初间,烈火为灾,堂及寺舍并皆
焚燎,惟石室独存。至献帝兴平元年,太守高朕于玉堂东复造一石室,为周公礼
殿。有意又谓献帝无初平五年,当是兴平元年。盖时天下丧乱,西蜀僻远,年号
不通,故仍称旧号也。今检范晔《汉书》本纪,初平五年正月改为兴平,颜说是
也。治平元年六月十三书。
【后汉文翁学生题名】
右汉文翁学生题名,凡一百有八人:文学、祭酒、典学从事各一人,司仪、
主事各二人,左生七十三人,右生三十人。文翁在蜀,教学之盛,为汉称首,其
弟子著籍者何止于此。盖其摩灭之余,所存者此尔。治平元年六月二十日书。
【后汉熊君碑〈建安二十一年〉】
右汉《熊君碑》,云“君讳乔,字举”,“举”上灭一字。其官阀不可详考,
其仅可知者“刘表时为绥民校尉,后迁骑都尉。建安二十一年卒,享年七十有一”。
其云“治《欧羊尚书》”,其字非讹阙,而以“阳”为“羊”,盖古文字少,故
须假借。至汉字已备而犹假用,何哉?后云“太岁在申”,“申”上灭一字,以
历推之,当是丙申。又云“碑师舂陵福造”,“福”上灭一字,当是其姓。其书
“显”字皆为“<累页>”,按许慎《说文》,显从?声,而转为累,其失远矣,
莫晓其义也。熙宁二年十月晦日山斋书。
【后汉元节碑】
右汉《元节碑》,文字摩灭,不见其氏族,其可见者才数十字尔,云“君讳
立,字元节,其先出自伊尹”,其余不复成文。其铭云“於穆从事”,疑其姓伊
而为从事也。碑无年月而知为汉人者,以其隶体与他汉碑同尔。治平元年五月三
日书。
【后汉残碑】
右汉残碑,不知为何人,所存者才三十二字,不复成文,惟云“高字幼”,
知其名高。又云“汉中兴”,复知为后汉时人。进隶字在者甚完,体质淳劲,非
汉人莫能为也,故录之。
【后汉天禄辟邪字】
右汉“天禄辟邪”四字,在宗资墓前石兽膊上。按《后汉书》,宗资,南阳
安众人也。今墓在邓州南阳界中,墓前有二石兽,刻其膊上一曰“天禄”,一曰
“辟邪”。余自天圣中举进士,往来穰邓间,见之道侧,迨今三十余年矣。其后
集录古文,思得此字,屡求于人不能致。尚书职方员外郎谢景初家于邓,为余摹
得之,然字画讹缺,不若余见时完也。按《党锢传》云:资祖均,自有传。今
《后汉书》有《宋均传》,云南阳安众人,而无宗均传,疑《党锢传》转写“宋”
为“宗”尔。《蜀志》有宗预,南阳安众人。岂安众当汉时有宗、宋二族,而字
与音皆相近,遂至讹谬邪?史之失传如此者多矣。嘉祐八年腊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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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30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三七 集古录跋尾卷四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魏受禅碑〈延康元年〉】
右魏《受禅碑》,世传为梁鹄书,而颜真卿又以为钟繇书,莫知孰是。按
《汉献帝纪》,延康元年十月乙卯,皇帝逊位,魏王称天子。又按《魏志》,是
岁十一月葬士卒死亡者,犹称令。是月丙午,汉帝使张愔奉玺绶,庚午王升坛受
禅,又是月癸酉奉汉帝为山阳公。而此碑云十月辛未受禅于汉。三家之说皆不同。
今据裴松之注《魏志》,备列汉魏禅代诏册书令、群臣奏议甚详,盖汉实以十月
乙卯策诏魏王,使张愔奏玺绶,而魏王辞让往返三四而后受也。又据侍中刘廙奏,
问太史令许芝今月十七日己未可治坛场。又据尚书令桓阶等奏,云辄下太史令择
元辰,今月二十九日可登坛受命。盖自十七日己未至二十九日正得辛未。以此推
之,汉、魏二《纪》皆缪,而独此碑为是也。《汉纪》乙卯逊位者,书其初命而
略其辞让往返,遂失其实尔。《魏志》十一月癸卯犹称令者,当是十月衍一字尔。
丙午张愔奉玺绶者,辞让往返,容有之也。惟庚午升坛最为缪尔。癸卯去癸酉三
十一日,不得同为十一月,此尤缪也。禅代,大事也,而二纪所书如此,则史官
之失以惑后世者,可胜道哉!嘉祐八年九月十七日书。
【魏钟繇表一〈建安二十四年〉】
右钟繇法帖者,曹公破关羽贺捷表也。其后书云“建安二十四年闰月九日,
南蕃东武亭侯钟繇上”。集贤校理孙思恭精于历学,余问孙君建安二十四年闰在
何月,思恭为余以汉家所用四分乾象历推之,是岁己亥,二历皆闰十月。而陈寿
《三国志》所书时月虽为简略,然以思恭言考之则合。按《魏志》,是岁冬十月,
军还洛阳,其下遂书孙权请讨关羽自效,于《吴志》则书闰月权讨羽。以魏、吴
二《志》参较,是闰十月矣。《吴志》又书十二月权获羽及其子平,《魏志》明
年正月乃书权传羽首至洛阳。盖二《志》相符,乃权以闰十月方征羽,至十二月
获之,明年正月始传首至洛,理可不疑。然则钟繇安得于闰十月先贺捷也?由是
此表可疑为非真。而今世盛行,复有两本,字大小不同,小字差类繇书,然不知
其果是否。姑并存之,以俟识者。治平元年七月二十六日书。
【魏钟繇表二】
右魏钟繇书,其辞云“戎路兼行,履险昌寒”,因述曹仁、徐晃破关羽事。
其后题云“建安二十四年闰月九日,南蕃东武侯臣繇上”。按建安二十四年冬,
曹公军于摩陂,而仁等破羽后,未尝出征履险冒寒之役。又古人笺启不书年。此
二事可疑。又云“羽已被手刃”。据《三国志》,羽围曹仁于樊,为仁所败而走,
后为孙权兵斩于沮。与此帖不同。
【魏公卿上尊号表〈黄初元年〉】
右《魏公卿上尊号表》唐贤多传为梁鹄书,今人或谓非鹄也,乃钟繇书尔,
未知孰是也。呜呼!汉、魏之事,读其书者可为之流涕也!其巨碑伟字,其意惟
恐传之不远也,岂以后世为可欺欤?不然,不知耻者无所不为乎!
【魏刘熹学生冢碑】
右魏《刘熹学生冢碑》,在襄州谷城县界中。余为乾德令时,尝以公事过谷
城,见数荒冢在草间,傍有古碑倾侧,半埋土中,问其村人为何人冢,皆不能道,
而碑文摩灭,不暇读而去。后数年在河北,始集录古文,思向所见谷城碑,疑为
汉碑,求之又数年乃获。按《襄州图经》云“学生冢在县东北”。《水经注》云
“魏济南刘熹,字德怡,博学好古,立碑载生徒百余人,其不终业而卒者葬于此,
号学生冢。”今碑虽残缺,而熹与生徒名字往往尚可见。盖余昔所见乃学生冢,
而碑魏时碑也,熹谷城令也。治平元年正月十日书。
【魏贾逵碑】
右魏《贾逵碑》。《魏志》逵传云“逵为绛邑长,为贼郭援所攻,绛人与援
约不害逵乃降。而援欲以逵为将,怒逵不肯叩头,欲杀之。绛人乘城呼曰:‘负
要杀我贤君,宁俱死。’援义之遂,遂不杀”。又按裴松之注引《魏略》云“援
捕得逵,怒不肯拜,促斩之。诸将覆护,囚于壶关土窖中。守者祝公道,释其械
而逸之”,与《魏志》不同。而此碑但云为援所执,临以白刃,不屈而已,不载
绛人约援事。如传所载,不独逵有德于绛人,而绛人临危能与逵生死,亦可谓贤
矣。自古碑碣称述功德,常患过实,如逵与绛人德义,碑不应略而不著,颇疑陈
寿作传,好奇而所得非实也。松之又注“《魏书》:逵年五十五”,而碑云“五
十有四”,亦当以碑为正。嘉祐八年十一月十四日书。
【魏邓艾碑】
右《邓乂碑》,考其事迹终始,即魏邓艾碑也。艾尝为兖州刺史,据碑云
“晋初尝发兖州兵讨叛羌,艾降巫者传言,授以用兵之法,因以破羌。兖人神之,
遂为艾立庙建碑纪其事”。艾于三国时为名将,尝有大功,其姓名闻于世甚显,
史与兖人皆不应误。而“艾”、“乂”二名不同如此,此君子所以慎于传疑也。
余谓古人“艾”、“乂”常通用,《汉书》曰“黎民艾安”,与“惩艾”、“创
艾”,注皆读为“乂”。岂非邓侯名“艾”音“乂”,而书碑者从省欤?后人读
史无音注,乃直以为蒿艾之艾,而流俗转失,久而讹缪,遂不复正。此理或然,
览者详之。熙宁壬子正月晦日六一堂书。
【吴九真太守谷府君碑〈神凤元年〉】
右谷朗者,事吴,为九真太守。碑无书撰人名氏。其序云“府君讳朗,字义
先,桂阳耒阳人。豫章府君之曾孙、公府君之孙、郎中君之子也。其先出自颛顼,
益为舜虞,赐姓嬴氏。至于扉子,封于秦谷,因而氏焉。谷氏在吴不显,史传无
所见,所谓豫章府君而下三世,皆莫知其名字。按《秦本纪》,非子邑于秦,而
此与朗子永宁侯相碑皆为“扉子”,莫详其义也。治平元年四月二十六日书。
【吴国山碑〈天册元年〉】
右吴《国山碑》者,孙皓天册元年禅于国山,改元天玺,因纪其所获瑞物,
刊石于山阴。是岁晋咸宁元年,后五年晋遂灭吴。以皓昏虐,其国将亡,而众瑞
并出,不可胜数。后世之言祥瑞者,可以鉴矣。熙宁元年中元后一日书。
【晋南乡太守颂〈泰始中〉】
右南乡太守司马整。按《晋书》,宣帝弟曰安平献王孚,孚次子曰义阳成王
望,望第三子曰随穆王整。整先望卒,后武帝分义阳之随县封整为王,谥曰穆。
整以魏咸熙二年为南乡太守,是岁晋武受禅,改元泰始。泰始三年,徙整南阳,
而南乡人为整建此碑。《晋书·地理志》,当魏末荆州分属三国,而南乡、南阳
皆属魏,后晋武改南乡为顺阳。此碑今在光化军,军即襄州谷城县之阴城镇。阴
城当魏、晋时,为南乡属县也。余贬乾德县令时得此碑,今二纪矣。嘉祐八年九
月二十六日书。
【晋南乡太守碑〈泰始四年〉】
右《南乡太守碑》,不著书撰人名氏,题曰《宣威将军南乡太守司马府君纪
德颂碑》。云“君讳整,字孔修,太宰安平王之孙、太尉义阳王之子”。按《晋
书》,宣帝弟曰安平献王孚,孚次子曰义阳成王望,望第三子随穆王整。整先望
卒,后武帝分义阳之随县封整为王,谥曰穆。整以太始三年自南乡太守徙南阳,
而南乡人共立此碑,今在光化军。军即襄州谷城县之阴城镇。按《晋志》不列南
乡郡,据此碑所载县令名氏,有武陵、筑阳、丹水、阴城、顺阳、析六县,此盖
南乡郡所治也。《晋志》但云南乡魏时属荆州,武帝平吴,改为顺阳郡,而不著
顺阳治所、兴废、属县之名,而独此碑可见也。又整《传》但云整历南中郎将,
封青泉侯,薨赠冠军将军,亦不言其为宣威将军、南乡南阳二郡守,皆其所漏略
也。
【南乡太守碑阴】
右南乡太守将吏三百五十人,分为二卷,其摩灭者犹有二十余人。人皆有邑
姓名字,而无次序。其名号有令,有长,有南阁祭酒、门下督、主簿、部督邮、
监汀督邮、部劝农、五官掾、文学掾、营军掾、军谋掾、府门亭长、主记史、待
事掾、待事史、部曲将、部曲督,又有贼曹、功曹、议曹、户曹、金曹、水曹、
科曹、仓曹、铠曹、左右兵曹,曹皆有掾,又有祭酒,有史,有书佐,有修行,
有从掾位,有从史位,有史,有小史等。魏、晋之际,太守官属之制盖如此,他
书或时见一二,不能如此之备也。
【晋陆喈碑〈咸和七年〉】
右晋《陆喈碑》。喈为宣威内史,建武元年卒。碑以咸和七年立,而碑后题
云“咸和七年岁在庚辰”。咸和,成帝年号也。成帝以泰宁三年八月即位,是岁
乙酉,明年改元咸和。据历,七年当为壬辰,而此为庚辰者,缪也。陆氏有二碑,
余家《集录》皆有之。据《陆祎碑》后题云“泰宁三年岁在乙酉”,与今历合,
则当时历官不应至咸和而顿尔差失,然则庚辰特书碑者误尔。治平元年六月二十
九日书。
【晋乐毅论〈永和四年〉】
右晋《乐毅论》,石在故高绅学士家。绅死,家人初不知惜,好事者往往就
阅,或摹传其本,其家遂秘藏之,渐为难得。后其子弟以其石质钱于富人,而富
人家失火,遂焚其石,今无复有本矣,益为可惜也。后有“甚妙”二字,吾亡友
圣俞书也。论与文选所载时时不同,考其文理,此本为是,惜其不完也。
【晋兰亭修禊序〈永和九年〉】
右《兰亭修禊序》,世所传本尤多,而皆不同。盖唐数家所临也,其转相传
摹,失真弥远。然时时犹有可喜处,岂其笔法或得其一二邪?想其真迹,宜如何
也哉!世言真本葬在昭陵,唐末之乱,昭陵为温韬所发,其所藏书画皆剔取其装
轴金玉而弃之,于是魏、晋以来诸贤墨迹,遂复流落于人间。太宗皇帝时购募所
得,集以为十卷,俾摹传之,数以分赐近臣,今公卿家所有法帖是也。然独《兰
亭》真本亡矣,故不得列于法帖以传。今予所得,皆人家旧所藏者,虽笔画不同,
聊并列之,以见其各有所得。至于真伪优劣,览者当自择焉。其前本流俗所传,
不记其所得。其二得于殿中丞王广渊,其三得于故相王沂公家。又有别本在定州
民家。三家各自有石,较其本纤毫不异,故不复录。其四得于三司蔡给事君谟。
世所传本不出乎此,其或尚有所未传,更俟博采。嘉祐八年六月十日书。
【范文度摹本兰亭序一】
余尝集录前世遗文数千篇,因得悉览诸贤笔迹。比不识书,遂稍通其学。然
则人之于学,其可不勉哉!今老矣,目昏手颤,虽不能挥翰,而开卷临几,便别
精粗。若范君所书,在余《集录》,实为难得也。窃幸览之,为之忘倦。嘉祐七
年夏五月二十八日,庐陵欧阳修书。
书虽列于六艺,非如百工之艺也。蔡君谟以书名当世,其称范君者如此,不
为误矣。滁山醉翁题。
【范文度摹本兰亭序二】
自唐末干戈之乱,儒学文章扫地而尽。宋兴百年之间,雄文硕儒比肩而出,
独字学久而不振,未能比踪唐人,余每以为恨。今乃获见范君笔法,信乎时不乏
人,而患知之不博。不然,有于中必形于外。若范君者,笔迹不传于世,而独传
其家,盖其潜光晦德,非止其书閟不传也。
【晋王献之法帖一】
右王献之法帖。余尝喜览魏、晋以来笔墨遗迹,而想前人之高致也。所谓法
帖者,其事率皆吊哀、候病、叙睽离、通讯问,施于家人朋友之间,不过数行而
已。盖其初非用意,而逸笔余兴,淋漓挥洒,或妍或丑,百态横生。披卷发函,
烂然在目,使人骤见惊绝。徐而视之,其意态愈无穷尽,故使后世得之以为奇玩,
而想见其人也。至于高文大册,何尝用此!而今人不然,至或弃百事,敝精疲力,
以学书为事业,用此终老而穷年者,是真可笑也。治平甲辰秋社日书。
【晋王献之法帖二】
献之帖,盖唐人所临,其笔法类颜鲁公,更俟识者辨之。
【晋贤法帖】
右晋贤法帖。太宗皇帝万岁之余,留精翰墨,尝诏天下购募钟、王真迹,集
为法帖十卷,摹刻以赐群臣。往时故相刘公沆在长沙,以官法帖镂版,遂布于人
间。后有尚书郎潘师旦者,又择其尤妙者别为卷第,与刘氏本并行。至余集录古
文,不敢辄以官本参入私集,遂于师旦所传,又取其尤者,散入录中。俾夫启帙
披卷者时一得之,把玩欣然,所以忘倦也。治平元年五月十日书。
【晋七贤帖】
右晋七贤帖,得之李丕绪少卿家。丕绪多藏古书,然不知此为真否?七子书
迹,世罕传,故录之。
【宋文帝神道碑】
右《宋文帝神道碑》,云“太祖文皇帝之神道”,凡八大字而别无文辞,惟
以此为表识尔。古人刻碑,正当如此,而后世镌刻功德、爵里、世系,惟恐不详。
然自后汉以来,门生故吏多相与立碑颂德矣。余家《集古》所录三代以来钟鼎彝
盘铭刻备有,至后汉以后始有碑文,欲求前汉时碑碣,卒不可得,是则冢墓碑自
后汉以来始有也。此碑无文,疑非宋世立。盖自汉以来,碑文务载世德,宋氏子
孙未必能超然独见,复古简质。又南朝士人气尚卑弱,字书工者率以纤劲清媚为
佳,未有伟然巨笔如此者,益疑后世所书。按《宋书》,文帝为元凶劭所弑,初
谥曰景,庙号中宗。孝武立,改谥曰文,号太祖,其墓曰长宁陵也。治平元年三
月十六日书。
【宋宗悫母夫人墓志〈大明六年〉】
右《宗悫母夫人墓志》,不著书撰人名氏,有志无铭。其后云“谨牒子孙男
女次第名位婚嫁如左”,盖一时之制也。按悫本传与此志历官终始不同。本传云
“宋孝武即位,以悫为左卫将军,累迁豫州刺史,监五州诸军使,讨竟陵王诞,
入为左卫将军。废帝即位,为宁蛮校尉、雍州刺史,卒”。此志乃大明六年作,
志云“为右卫将军,监交、广二州,湘州之始兴,冠军将军,平越中郎将,广州
刺史,始迁豫州,监五州军事,又为散骑常侍,左卫将军,领太子中庶子,荆州
大中正”。而传皆略之也。悫,南阳涅阳人,而此志云涅阳县都乡安众里人,又
云窆于秣陵县都乡石泉里。都乡之制,前史不载。
【齐镇国大铭像碑〈天统三年〉】
右齐《镇国大铭像碑》。铭像文辞固无足取,所以录之者,欲知愚民当夷狄
乱华之际,事佛尤笃尔。其字画颇异,虽为讹谬,亦其传习,时有与今不同者,
其录之亦以此也。
【南齐海陵王墓铭】
右《南齐海陵王墓铭》,长兼中书侍郎谢朓撰。海陵王昭文者,文惠太子次
子也。初,明帝鸾既废郁林王昭业,而立昭文,又废为海陵王而杀之,遂自立。
按《谢朓传》,朓当海陵王时为骠骑咨议,领记室,又掌中书郎,后迁尚书吏部
郎。此志题云“长兼中书侍郎”,而据传,朓未尝为中书侍郎,史之阙也。按
《南齐书》,刘悛为长兼侍中,后魏临淮王彧为长兼御史中尉,《南》、《北史》
多有此名,盖当时兼官之称,如唐检校官之类也。嘉祐八年九月十七日书。
【梁智藏法师碑〈普通三年〉】
右梁《智藏法师碑》,梁湘东王萧绎撰铭,新安太守萧几作叙,尚书殿中郎
萧挹书,世号“三萧碑”。法师者姓顾氏,几、挹皆称弟子,衰世之弊,遂至于
斯。余于《集古录》而不忍遽弃者,以其字画粗可佳,舍其所短,取其所长,斯
可矣。嘉祐八年五月晦日书。
【陈浮屠智永书千字文一】
右《千字文》,今流俗多传此本为浮屠智永书。考其字画,时时有笔法不类
者杂于其间,疑其石有亡缺,后人妄补足之。虽识者览之,可以自择,然终汩其
真,遂去其二百六十五字。其文既无所取,而世复多有,所佳者字尔,故辄去其
伪者,不以文不足为嫌也。蔡君谟,今世知书者,犹云未能尽去也。嘉祐八年十
月十八日书。
【陈浮屠智永书千字文二】
《梁书》言武帝得王羲之所书《千字》,命周兴嗣以韵次之。今官法帖有汉
章帝所书百余字,其言有“海咸河淡”之类,盖前世学书者多为此语,不独始于
羲之也。
【魏九级塔像铭〈天保三年〉】
右魏《九级塔像铭》,不见书撰人名氏,盖北齐时人所作也。其年号见于文
者三:曰真君九年者,后魏太武号也;又曰武定四年者,东魏孝静号也;又曰天
保三年者,北齐文宣号也。按高洋以后周大统十六年受东魏禅,是岁庚午改元天
保,三年壬申,此碑云“岁在涒滩”是矣。碑文浅陋,盖鄙俚之人所为,惟其字
画多异,往往奇怪,故录之以备广览。治平元年三月二十三日书。
【大代修华岳庙碑〈兴光二年〉】
右《大代修华岳庙碑》。按《魏书》,文成帝兴光二年三月己亥改元为太安,
故《魏书》兴光无二年,而此碑云“二年三月甲午立”者,盖立碑后六日始改元
也。其曰“阐皇风于五叶”者,自道武、明元、太武至于文成,才四世尔。太武
之弑南安王余,立不逾年亦被弑,不得成君。而景穆太子文成父也,追尊为帝,
立庙称宗,故以为世也。魏自道武天兴元年议定国号,群臣欲称代,而道武不许,
乃仍称魏。自是之后,无改国称代之事。今魏碑数数有之,碑石当时所刻,不应
妄,但史失其事尔。由是言之,史家阙缪可胜道哉!然予于史家非长,故书之以
待博学君子也。嘉祐八年岁在癸卯,七月三十日书。
【怀州孔子庙记〈后魏太和中〉】
右《宣尼庙记》,文辞事实皆不足采,其书亦非佳。独其字画多异,故特录
之,以备博览。
【后魏孝文北巡碑〈太和二十一年〉】
右魏《孝文北巡碑》,云“太和二十一年,修省方之典,北临旧京”,又云
“涉西河,出平阳,斜顺唐逵,指游咸栎,路迩龙门,遂纡雕轩”。按《后魏》
本纪,是岁正月乙巳北巡,二月次太原,至平城。四月幸龙门,以太牢祭夏禹,
遂幸长安,泛渭浮河,乃东归。与此碑所书皆合也。碑无题首,故依本纪为《北
巡碑》也。治平元年三月二十二日书。
【后魏定鼎碑〈景明三年〉】
右魏《定鼎碑》,景明三年建,在今怀州,流俗谓之定鼎碑也。景明,魏宣
武年号也。碑云“定鼎迁中之十年”。按魏孝文以太和十七年迁都洛阳,至此景
明三年,盖十年矣。
【后魏石门铭〈永平二年〉】
右魏《石门铭》,云“此门盖汉永平中所穿,自晋氏南迁,斯路废矣。皇魏
正始元年,汉中献地,褒斜遂开。假节龙骧将军、梁秦二州刺史羊祠开创旧路,
诏遣左校令贾三德共成其事。起四年十月,讫永平二年正月毕功”。其余文字尚
完,而其大略如此。石门在汉中,所谓“汉永平中所穿”者,乃明帝时司隶校尉
杨厥所开也。厥自有碑,述其事甚详。正始、永平,皆后魏宣武年号也。治平元
年五月十日书。
【后魏神龟造碑像记〈神龟三年〉】
右《神龟造碑像记》,魏神龟三年立。余所集录自隋以前碑志,皆未尝辄弃
者,以其时有所取于其间也。然患其文辞鄙浅,又多言浮屠,然独其字画往往工
妙。惟后魏、北齐差劣,而又字法多异,不知其何从而得之,遂与诸家相戾。亦
意其夷狄昧于学问,而所传讹缪尔,然录之以资广览也。此碑字画时时遒劲,尤
可佳也。神龟,孝明年号。按《魏书》,神龟三年七月辛卯改元正光,而此碑是
月十五日立,不知辛卯是其月何日也?当俟治历者推之。嘉祐八年七月十一日书。
【鲁孔子庙碑〈兴和三年〉】
右《鲁孔子庙碑》。后魏、北齐时书多若此,笔画不甚佳,然亦不俗,而往
往相类。疑其一时所尚,当自有法。又其点画多异,故录之以备广览。
【东魏任城王造浮图记〈武定四年〉】
右《任城王造浮图记》,不著其名,云“武定四年建”。武定,东魏孝静年
号也。按《后魏书》,景穆皇帝子云,云子澄,相袭为任城王,其后国绝不封。
其去孝静时差远,不知武定四年王任城者为谁也。治平元年八月八日书。
【东魏造石像记〈武定七年〉】
右东魏《造石像记》,其碑云“大魏武定七年岁次己巳”。武定,孝静年号
也。今世所行历谱,惟龚颍《运历图》与今亳州宋退相《纪年通谱》为最详。而
以颍所书推之,武定七年岁当己巳,与此碑合。武定止于八年,是岁庚午东魏灭,
其事与《东魏》、《北齐书》亦合。而《通谱》以七年为戊辰,八年为己巳,又
有九年为庚午而东魏灭。按孝静以后魏永熙三年立,在位十七年,至大统十六年
灭。是岁庚午,则知宋公所记甲子不缪。惟武定不当有九年,而七年不得为戊辰,
此其失尔。盖孝静始即位,改元天平,尽四年,而五年正月改为元象。今《通谱》
天平止于三年,以四年为元象,盖自元象以后递差一年,故以武定七年为戊辰也。
苟不见斯碑,则《运历图》与《通谱》二家得失,其何以决?然后知余之《集录》
不为无益也。治平元年闰五月九日书。
【北齐常山义七级碑一〈天保九年〉】
右不著书撰人名氏,文为声偶,颇奇怪,而字画亦佳,往往有古法。碑云
“常山太守、六州大都督、仪同三司綦连公,以天保九年造浮图”。天保,齐文
宣年号也。《北齐书》有綦连猛,而不为常山太守、都督、仪同等官,不知此所
谓綦连公者何人也。嘉祐八年九月二十日书。
【北齐常山义七级碑二】
右《常山义七级碑》,不著书撰人名氏,文辞声偶而甚怪,书字颇有古法。
其碑首题云《慕容仪同麹常山石氏诸邑义七级之碑》。其文云“常山太守、六
州大都督、仪同三司綦连公,以天保九年为国敬造七级浮图一区。至天统中,
复持节都督瓜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瓜州刺史、常山太守、六州大
都督、频阳县开国子、乐平县开国男慕容乐,及散骑常侍郎、骠骑大将军、前给
事黄门侍郎、缮州大中正、食新市县干、新除常山太守麹显贵,与功曹石子和等
增成之。”盖北齐时碑也。綦连公不见其名。北齐有綦连猛,不为常山太守,不
知此何人?而慕容乐官兼刺史、太守,并封两县,不可详也。“食县干”入官衔,
盖当时之制,亦不可详也。“义”者,众成之名,犹若今谓义井之类也。
【永乐十六角题名】
右《永乐十六角题名》,不著年月,列名人甚多,皆无显者,莫可考究,不
知为何时碑。其字画颇怪而不精,似是东魏、北齐人所书。十六角者,庸俗所造
佛塔。其后又书云“造十六角镇国大浮图”,则知为塔矣。其谓之十六角,只见
此碑,而后魏时又有“常山义七级碑”,盖当时俚俗语类皆如此。治平元年八月
八日书。
【北齐石浮图记〈河清二年〉】
右齐《造石浮图记》,云“河清二年,岁在癸未”。河清,北齐高湛年号也。
碑文鄙俚而镌刻讹缪,时时字有完者,笔画清婉可喜,故录之。又其前列题名甚
多,而名特奇怪,如冯戩郎、冯贵买之类,皆莫晓其义。若名野义伽耶者,盖出
于浮图尔。自胡夷乱华以来,中国人名如此者多矣。最后有冯黑太者,予谓太亦
音挞,意隋末有刘黑闼、吴黑闼,皆以此为名者,太、闼转写不同尔。然隋去北
齐不远,不知黑闼为何等语也。
【后周大像碑〈大象三年〉】
右周《大像碑》,宇文氏之事迹无足采者,惟其字画不俗,亦有取焉,玩物
以忘忧者。惟怪奇变态,真伪相杂,使览者自择,则可以忘倦焉。故余于《集古》
所录者博矣。嘉祐八年六月二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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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30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三八 集古录跋尾卷五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隋太平寺碑〈开皇九年〉】
右《太平寺碑》,不著书撰人名氏。南北文章至于陈、隋,其弊极矣。以唐
太宗之致治,几乎三王之盛,独于文章不能少变其体,岂其积习之势,其来也远,
非久而众胜之,则不可以骤革也?是以群贤奋力,垦辟芟除,至于元和,然后芜
秽荡平,嘉禾秀草争出,而葩华荑实烂然在目矣。此碑在隋尤为文字浅陋者,疑
其俚巷庸人所为,然视其字画又非常俗所能,盖当时流弊,以为文章止此为佳矣。
文辞既尔无取,而浮图固吾侪所贬,所以录于此者,第不忍弃其书尔。治平元年
三月十六日书。
【隋老子庙碑〈开皇二年〉】
右《老子庙碑》,隋薛道衡撰。道衡文体卑弱,然名重当时。余所取者特其
字画近古,故录之。唐人字皆不俗,亦可佳也。
【隋尔朱敞碑〈开皇五年〉】
右《尔朱敞碑》。敞者,荣从弟彦伯之子也。按《敞传》云字乾罗,而此碑
字天罗;传云为金州总管,而碑又为徐州总管。碑文虽残阙,然班班尚可读。其
述徐州事颇多,事为史家不取可也,不书其官,盖阙缪也。其字不同,亦当以碑
为是。余于《集录》,正前史之阙缪者多矣。治平元年二月十六日书。
【隋龙藏寺碑一〈开皇六年〉】
右齐开府长兼行参军九门张公礼撰,不著书人名氏,字画遒劲,有欧、虞之
体。隋开皇六年建,在今镇州。碑云“太师、上柱国、大威公之世子,左威卫将
军、上开府仪同三司、使持节恒州诸军事、恒州刺史、鄂国公、金城王孝仙奉敕
劝奖州人一万,共造此寺”。其述孝仙云“世业重于金、张,器识逾于许、郭”。
然北齐、周、隋诸史不见其父子名氏,不详何人也。
【隋龙藏寺碑二〈开皇六年〉】
右隋《龙藏寺碑》,齐张公礼撰。龙藏寺已废,此碑今在常山府署之门,书
字颇佳,第不见其人姓名尔。碑以隋开皇六年立,后题张公礼,犹称齐。按周武
帝建德六年虏齐幼主高常,齐遂灭,后四年,隋建开皇之号,至六年齐灭,盖十
年矣。公礼尚称齐官,何也?嘉祐八年九月二十九日书。
【隋李康清德颂〈开皇十一年〉】
右《李康清德颂》,不著书撰人名氏,文为声偶,而字画奇古可爱。康,陇
西狄道人也。其碑首题云《大隋冠军将军、太中帅、都督、恒州九门县令陇西李
君清德之颂》。予在河北时,遣人于废九门县城中得此碑,字多讹阙。其后题
“十一年岁在辛亥,大将军在酉,二月癸丑朔十二日甲子建”,“年”上有二字
讹阙不可识。按《隋书》,开皇十一年,岁在辛亥。其二字乃“开皇”也。“大
将军在酉”之说,出于阴阳家,前史不载,而此碑见之。
【隋梁洋德政碑〈开皇十一年〉】
右隋《梁洋德政碑》,在今蔡州新息,隋开皇十一年,行参军事裴玉与州人
为息州刺史梁洋建宝塔表德政碑。按《隋书》,后周于新息置息州,至大业中,
州废也。
【隋韩擒虎碑〈开皇十五年〉】
右《韩擒虎碑》,不著书撰人名氏,而以隋高祖为今上,乃隋人所撰碑文。
屡言虎字,独于名下去之,若避唐讳,此不可知也。今以碑文考《隋书》列传,
其家世、官勋大略多同,惟其在齐为河长防主、大都督、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
三司、白超防主,转洪超防主,传皆无之。又迁和州刺史,而传为利州。皆史官
之阙误,当以碑为是。而传载阎罗王事甚怪,而碑无之,使其实有,碑不宜不书,
以此见史家之妄也。治平元年六月十日书。
【隋陈茂碑〈开皇十八年〉】
右《陈茂碑》,不著书撰人名氏,而字画精劲可喜。《隋书》列传载茂事尤
多阙缪。传云高祖为隋国公,引为僚佐,及受禅,拜给事黄门侍郎,在官十余年,
转益州总管司马,迁太府卿,后数年卒。而碑历叙为高祖寮佐时官。传虽不书可
也。其自为黄门侍郎后,又为行军元帅长孙览司马,又为蜀王府长史、太仆卿、
判黄门侍郎、上开府仪同三司、梁州刺史等官,史氏皆不书,盖其阙也。又据碑,
茂为蜀王长史,而传为益州总管司马,碑为太仆卿,而传云太府,皆史家之缪也。
碑云茂字延茂,史亦阙。治平甲辰秋社日书。
【隋蒙州普光寺碑〈仁寿元年〉】
右《蒙州普光寺碑》。蒙州者,汉南阳郡之育阳县也。应劭曰:育水出弘农
卢氏,南入于沔,故后人于“育”加水为“淯阳”。西魏置蒙州,隋仁寿中改
为淯州,又为淯阳郡。唐为县,属金州。碑,仁寿元年建,犹曰蒙州,既而
遂改淯州矣。碑无书撰人名氏,而笔画遒美,玩之忘倦。盖开皇、仁寿以来碑
碣,字书多妙,而往往不著名氏。惟丁道护所书,常自著之,然碑石在者尤少,
余每与蔡君谟惜之。自大业已后,率更与虞世南书始盛,既接于唐,遂大显矣。
治平元年正月七日书。
【隋丁道护启法寺碑〈仁寿二年〉】
右《启法寺碑》,丁道护书。蔡君谟,博学君子也,于书尤称精鉴,余所藏
书未有不更其品目者,其谓道护所书如此。隋之晚年,书学尤盛,吾家率更与虞
世南皆当时人也,后显于唐,遂为绝笔。余所集录开皇、仁寿、大业时碑颇多,
其笔画率皆精劲,而往往不著名氏,每执卷惘然,为之叹息。惟道护能自著之,
然碑刻在者尤少,余家《集录》千卷,止有此尔。有太学官杨褒者,喜收书画,
独得其所书《兴国寺碑》,是梁正明中人所藏,君谟所谓杨家本者是也。欲求其
本而不知碑所在。然不难得,则不足为佳物,古人亦云“百不为多,一不为少”
者,正谓此也。治平元年立春后一日太庙斋宫书。
【隋泛爱寺碑〈大业五年〉】
“李伯药”字仅存,其下摩灭,而“书”字犹可辨。疑此碑伯药自书,字画
老劲可喜。秋暑郁然,览之可以忘倦。治平丙午孟飨摄事斋宫书,南谯醉翁六一
居士。
【隋钳耳君清德颂〈大业六年〉】
右不著书撰人名氏,其碑首题云《大隋恒山郡九门县令钳耳君清德之颂》。
大业六年建。字画有非欧虞之学不能至也。碑云“君名文彻,华阴朝邑人也。本
周王子晋之后,避地西戎,世为君长,因以地为姓。曾祖静,仕魏为冯翊太守。
祖朗,成、集二州刺史。父康,周荆、安、宁、邓四州总管别驾,安陆、龙门二
郡守”,而前史皆不载。碑在今废九门县中,余为河北转运使时求得之。
【隋庐山西林道场碑〈大业十三年〉】
右《庐山西林道场碑》,渤海公撰,公为隋太常博士时作,不著书人名氏,
而字法老劲,疑公之书也。西林道场者,伪赵将竺氏舍俗出家,名昙现,始居于
此。晋太和二年,光禄卿陶范始为现弟子慧永造寺,而号西林。按《两京记》,
隋尝更名佛寺为道场,此碑大业十三年建也。颜鲁公寓题碑阴百余字,尤奇伟,
今附于碑后。
【唐德州长寿寺舍利碑〈武德六年〉】
右《德州长寿寺舍利碑》,不著书撰人名氏,碑武德中建,而所述乃隋事也。
其事迹文辞皆无取,独录其书尔。余屡叹文章至陈、隋,不胜其弊,而怪唐家能
臻致治之盛,而不能遽革文弊,以谓积习成俗,难于骤变。及读斯碑有云“浮云
共岭松张盖,明月与岩桂分丛”,乃知王勃云“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
色”,当时士无贤愚,以为警绝,岂非其余习乎?治平元年三月十六日书。
【唐孔子庙堂碑〈武德九年〉】
右《孔子庙堂碑》,虞世南撰并书。余为童儿时,尝得此碑以学书,当时刻
画完好。后二十余年复得斯本,则残缺如此。因感夫物之终敝,虽金石之坚不能
以自久,于是始欲集录前世之遗文而藏之。殆今盖十有八年,而得千卷,可谓富
哉!嘉祐八年九月二十九日书。
【千文后虞世南书】
右虞世南所书,言不成文,乃信笔偶然尔。其字画精妙,平生所书碑刻多矣,
皆莫及也。岂矜持与不用意,便有优劣邪。熙宁辛亥续附。
【唐吕州普济寺碑〈贞观二年许敬宗撰〉】
右《吕州普济寺碑》。吕州者霍邑也,唐高祖义兵起太原,始破宋老生于此。
义宁元年,乃以霍邑、赵城、汾西、灵石四县置霍山郡,武德元年更曰吕州,太
宗十七年遂废也。
【唐豳州昭仁寺碑〈贞观二年〉】
右《昭仁寺碑》,在豳州唐太宗与薛举战处也。唐自起义,与群雄战处,后
皆建佛寺,云为阵亡士荐福。汤、武之败桀、纣,杀人固亦多矣,而商、周享国
各数百年,其荷天之祐者,以其心存大公,为民除害也。唐之建寺,外虽托为战
亡之士,其实自赎杀人之咎尔。其拨乱开基,有足壮者,及区区于此,不亦陋哉!
碑文朱子奢撰,而不著书人名氏,字画甚工,此余所录也。治平甲辰秋分后一日
书。
【唐颜师古等慈寺碑〈贞观二年〉】
右《等慈寺碑》,颜师古撰。其寺在郑州汜水,唐太宗破王世充、窦建德,
乃于其战处建寺,云为阵亡士荐福。唐初用兵破贼处多,大抵皆造寺。自古创业
之君,其英雄智略,有非常人可及者矣。至其卓然信道而知义,则非积学诚明之
士不能到也。太宗英雄智识,不世之主,而牵惑习俗之弊,犹崇信浮图,岂以其
言浩博无穷,而好尽物理为可喜邪?盖自古文奸言以惑听者,虽聪明之主或不能
免也。惟其可喜,乃能惑人。故余于本纪讥其牵于多爱者,谓此也。治平元年清
明后一日书。
【隋郎茂碑〈贞观五年〉】
右隋《郎茂碑》,李百药撰。其弟颖亦有碑,在今镇府北大墓林中。余为都
转运使时得之。《隋书》列传言“茂卒于京师”,此碑云“从幸江都而卒”,史
氏之缪,当以碑为正。
【唐郎颖碑〈贞观五年〉】
右唐《郎颖碑》,李百药撰,宋才书,字画甚伟。颖父名基,字世业,而李
百药书颖世次,但云父世业,又书颖兄茂碑亦然。考其碑文,有“皇基缔构”之
言,则“基”字当时公私无所讳避,而于书世次,字而不名,不详其义也。是以
君子贵乎博学。嘉祐八年九月二十四日书。
【唐郎颖碑阴题名】
右郎颖碑阴题名:柱国府僚佐三十二人,常山公府国官一百七人,合一百三
十九人,为一卷。柱国府长史、司马、掾属各一人,咨议、记室、司仓、司功、
司户、司兵、司铠、司法、司田、司士参军事各一人,又有参军事五人,行参军
十人,典长签三人,常山国官、国令、大农各一人,常侍、侍郎、国尉各二人,
典卫六人,舍人四人,城局、庙长、学官各一人,食官、厩牧各四人,典府长一
人,典府丞二人,亲事七十五人。颖以贞观四年卒,此盖唐制也。
【唐孝子张常洧旌表碣〈贞观五年〉】
右唐《孝子张常洧旌表碣》,文字摩灭,仅可见其仿佛。盖孝悌之为名,人
之所甚慕,而旌表非为一世劝也。故特录之者,惜其将遂不见于后世也。其文辞
笔画,亦自可佳,然不专取乎此也。
【唐九成宫醴泉铭〈贞观六年〉】
右《九成宫醴泉铭》,唐秘书监魏征撰,欧阳率更书。九成宫即隋仁寿宫也。
太宗避暑于宫中而乏水,以杖琢地,得水而甘,因名醴泉焉。
【唐欧阳率更临帖】
右率更临帖。吾家率更兰台世有清德,其笔法精妙,乃其余事。岂止士人模
楷,虽海外夷狄,皆知为贵。而后裔所宜勉旃,庶几不殒其美也。
【唐皇甫忠碑〈贞观十四年〉】
右《皇甫忠碑》,著作佐郎李俨撰。忠为泰州龙门令,岁满,县民前左勋卫
裴公隐等一千三百人申省请留。八座报云:“公等请来迟晚,县令今已替讫。好
人堪用,县国共须,岂一县士庶独怀悕惜,所请不允。”忠以唐太宗时为令,
当时台省文字如此可爱。泰州者,义宁元年以河中之汾阴、龙门置,治汾阴,武
德二年徙治龙门,太宗十七年州废。今碑后列县人姓名,有录事、乡长、乡老、
里正、县博士、助教、佐史等。今之县吏,惟录事、里正其名在尔。治平元年五
月二日书。
【唐岑文本三龛记〈贞观十五年〉】
右《三龛记》,唐兼中书侍郎岑文本撰,起居郎褚遂良书,字画尤奇伟。在
河南龙门山,山夹伊水,东西可爱,俗谓其东曰香山,其西曰龙门。龙门山壁间
凿石为佛像,大小数百,多后魏及唐时所造。惟此三龛像最大,乃魏王泰为长孙
皇后造也。
【唐孟法师碑〈贞观十六年〉】
右《孟法师碑》,唐岑文本撰,褚遂良书。法师名静素,江夏安陆人也。少
而好道,誓志不嫁,隋文帝居之京师至德宫,至唐太宗十二年卒,年九十七。
【唐孔颖达碑〈贞观二十二年〉】
右《孔颖达碑》,于志宁撰。其文摩灭,然尚可读。今以其可见者质于《唐
书》列传,传所阙者,不载颖达卒时年寿,其与魏郑公奉敕共修《隋书》亦不著。
又其字不同,传云字仲达,碑云字冲远。碑字多残缺,惟其名字特完,可以正传
之缪不疑。以冲远为仲达,以此知文字转易失其真者,何可胜数?幸而因余《集
录》所得,以正其讹舛者,亦不为少也。乃知余家所藏,非徒玩好而已,其益岂
不博哉!治平元年端午日书。
【陈张慧湛墓志铭〈贞观二十三年〉】
右陈《张慧湛墓志铭》,不著书撰人名氏。陈、隋之间,字书之法极于精妙,
而文章颓坏,至于鄙俚,岂其时俗敝薄,士遗其本而逐其末乎?予家《集录》所
见颇多,自开皇、仁寿而后,至唐高宗已前,碑碣所刻,往往不减欧、虞。而多
不著名氏,如钳耳君清德颂》;或有名而其人不显,如丁道护之类,不可胜数也。
慧湛,陈人,至唐太宗时始改葬尔。其铭刻字画遒劲有法,玩之忘倦,惜乎不知
为何人书也。治平元年四月晦日书。
【唐薛稷书〈贞观永徽之间〉】
薛稷书刻石者,余家《集录》颇多,与墨迹互有不同。唐世颜、柳诸家刻石
者,字休时时不类,谓由模刻人有工拙。昨日见杨褒家所藏薛稷书,君谟以为不
类,信矣。凡世人于事不可一概,有知而好者,有好而不知者,有不好而不知者,
有不好而能知者。褒于书画好而不知者也。画之为物,尤难识其精粗真伪,非一
言可达。得者各以其意,披图所赏,未必是秉笔之意也。昔梅圣俞作诗,独以吾
为知音,吾亦自谓举世之人知梅诗者莫吾若也。吾尝问渠最得意处,渠诵数句,
皆非吾赏者。以此知披图所赏,未必得秉笔之人本意也。
【唐益州学馆庙堂记〈永徽元年颜有意书〉】
高朕之名,于义不安。颇疑有意得于古碑之讹缺尔,存之以博学者。
【唐卫国公李靖碑〈显庆三年〉】
右《李靖碑》,许敬宗撰。唐初承陈、隋文章衰敝之时,作者务以浮巧为工,
故多失其事实,不若史传为详。惟其官封颇备。史云为抚慰使,而碑云安抚使,
其义无异,而后世命官多袭古号,盖靖时未尝有抚慰使也。由是言之,不可不正。
又靖为刑部尚书时,以本官行太子左卫率,其封卫国公也,授濮州刺史。盖太宗
以功臣为世袭刺史,后虽不行,皆史宜书。其余略之可也。故聊志之。治平元年
三月二十二日书。
【唐辨法师碑〈显庆三年〉】
右《辨法师碑》,李俨撰,薛纯陀书。纯陀,唐太宗时人,其书有笔法,其
遒劲精悍,不减吾家兰台。意其当时必为知名士,而今世人无知者,然其所书亦
不传于后世。余家《集录》可谓博矣,所得纯陀书只此而已。知其所书,必不止
此而已也,盖其不幸湮沉泯灭,非余偶录得之,则遂不见于世矣。乃知士有负绝
学高世之名,而不幸不传于后者,可胜数哉!可胜叹哉!治平元年闰五月晦日书。
【唐吴广碑〈总章二年〉】
右《吴广碑》,不著书撰人名氏,而字画精劲可喜。广字黑闼,唐初与程知
节、秦叔宝等俱从太宗征伐,后与杀建成有功。至高宗时,为洪州都督以卒。然
《唐书》不见其名氏,惟《会要》列陪葬昭陵人,有洪州刺史吴黑闼,亦不知其
名广也。其名字事迹,幸见于后世者,以有斯碑也。碑字稍摩灭,世亦罕见,独
余《集录》得之,遂以传者,以其笔画之工也。故余尝为蔡君谟言,书虽学者之
余事,而有助于金石之传者,以此也。治平元年八月八日书。
【唐龙兴宫碧落碑〈咸享元年〉】
右《碧落碑》,在绛州龙兴宫,宫有碧落尊像,篆文刻其背,故世传为《碧
落碑》。据李璿之以为陈惟玉书,李汉以为黄公譔书,莫知孰是?《洛中纪异》
云“碑文成而未刻,有二道士来,请刻之。闭户三日,不闻人声。人怪而破户,
有二白鸽飞去,而篆刻宛然”。此说尤怪,世多不信也。碑文言“有唐五十三祀,
龙集敦牂”,乃高宗总章三年,岁在庚午也。又云“哀子李训、谊、譔、谌为
妣妃造石像”。按《唐书》,韩王元嘉有子训、谊、譔,而无谌,又有幼子讷。
元嘉以则天垂拱四年见杀,在总章三年。后十八年,有子讷不足怪,而不应无谌。
盖史官之阙也。嘉祐八年十月初四日书。
【唐徐王元礼碑〈咸享三年〉】
右《徐王元礼碑》,崔行功撰,赵仙客书。元礼,唐高祖子也。以碑考传,
年寿、官阀悉同。而碑云“使持节徐、谯、泗三州诸军事,徐州刺史”,又云
“赠太尉,使持节大都督,冀、相、贝、沧、德、隶、魏、博等八州诸军事,冀
州刺史”。传云为“徐州都督”,又云“赠冀州大都督”。传既简略,又都无法,
而碑之所书亦失也。盖刺史非兼州之官,都督非一州之号。碑云持节徐、谯、泗
三州诸军事,而传独为徐一州刺史,此其失也。当如前史持节秦、凉州诸军事,
秦、凉二州刺史,乃为得尔。其书赠官,则如碑之书是矣。盖为一州刺史而兼督
八州军事尔。都者,有所兼总之名也。此特小故,而余区区辩之者,前史失之久
矣。又国朝自削方镇之权,而节度使、都督无复兼州,而旧名不除,是节度、都
督自施于己,此不可不正其失也。治平甲辰中元日书。
【唐智乘寺碑〈咸享四年〉】
右《智乘寺禅院碑》者,唐郑惠王所作也。惠王名元懿,高祖第十三子也。
有子十人,列于碑后,而第五子乐陵公阙其名。按《唐书·宗室世系表》,乐陵
公名球,不知何为独阙也。今《唐书》年表以嗣王敬为璥,乐平公珪为乐安公,
新平公璲为遂,三者皆史家之失,当以碑为正。世系、谱牒岁久传失,尤难考
正,而碑碣皆当时所刻,理不得差。故《集古》所录于前人世次,是正颇多也。
治平元年清明前一日书。
【唐九门县西浮图碑〈上元三年〉】
右《九门县西浮图碑》,唐应诏四科举董行思文,清河傅德节书。题云《九
门县合乡城人等为国建浮图之碑》。浮图在智矩寺中,寺今亦废。碑上元三年建,
按唐有两上元,此碑云“岁在丙子”乃高宗上元三年也。肃宗上元三年,岁在壬
寅尔。
【唐陶云德政碑〈永淳三年〉】
右唐申州录事张义感撰。云字大举,河南伊阙人也,高宗时为恒州刺史。碑
永淳三年立。予为河北转运使,至真定府,见碑仆在府门外,半埋地中,命工掘
出,立于庑下。字为行书,笔迹遒丽,而不著书者姓名,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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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30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三九 集古录跋尾卷六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唐八都坛实录〈垂拱三年〉】
右《八都坛实录》,撰人名元质,不见其姓,又不著书人名氏。其字画亦可
爱。碑首题云《大唐八都坛神君之实录》。其文云“都望八山之始坛也,此地名
山,封龙之类有八,因坛立庙,遂为号焉”。封龙山在今镇州,其余七山不见其
名。又云“汉光和中有碑而今亡”。此碑垂拱三年立。
【唐魏载墓志铭〈垂拱三年〉】
右《魏载墓志铭》,其序云“祖征,谥曰文正。父叔玉,光禄卿。载以弘文
生对策高甲,授太常寺奉礼郎,以疾谢职,寻调怀州司兵参军。属惟扬诡道,不
戢斯焚,谴及宗姻,旋加此累。以垂拱三年终于岭外,春秋三十有二”。所谓
“惟扬诡道”者,乃徐敬业起兵于扬州,诛武后不克也。时敬业以前盩厔尉魏思
温为军师。所谓“谴及宗姻”者,疑敬业败,载坐思温窜死岭南耳。今据《新唐
书·宰相世系表》,郑公诸房都无思温及载,而叔玉但著一子膺,为秘书丞。岂
载以官卑贬死无后,而殁不见邪?载死不幸,而家谱不录,史官不书,非事载斯
志,而志录于余,其遂泯灭于无闻乎。治平元年四月二十三日书。
【唐乙速孤神庆碑〈载初元年〉】
右《乙速孤神庆碑》弘文馆学士苗神客撰。神庆,唐初仕三卫,高宗时为太
子右虞候副率,以卒。乙速孤氏在唐无显人,惟以其姓见于当时者,神庆一人而
已。《元和姓纂》但云“代人,随魏南徙”而已,其叙神庆世次又多阙缪。而此
碑所载颇详,云“其先王氏,太原人。五代祖显,为后魏骠骑大将军,赐姓乙速
孤氏,遂为京兆醴泉人。曾祖贵,隋河州刺史、和仁郡公。祖安,隋益州都督。
父晟,唐骠骑将军”。乙速孤氏世无可称,而其姓出夷狄,莫究其详。惟见于此
碑者,可以补《姓纂》之略,以备考求,故特录之。治平甲辰社日书。
【唐尹氏阙文〈万岁通天二年〉】
右尹氏阙文,在襄州,题云“唐孝子尹仁恕阙,万岁通天二年旌表”。万岁
通天,则天之年号也,可谓昏乱之世矣。然尹氏犹见旌表,孔子以谓忠信可行于
蛮貊,信矣,孝悌见尊于昏乱也。
【唐尹孝子旌表文】
唐之致治之意深矣。呜呼!不得而见矣,此碑尤可惜也。
【唐渭南令李君碑〈圣历元年〉】
右《鸿州渭南县令李君清德碑》,马吉甫撰。按《唐书》,则天天授二年,
析雍州之渭南、庆山置鸿门县,遂以庆山、鸿门、渭南、高陵、栎阳置鸿州,大
足二年废。治平二年正月十四日书。
【唐流杯亭侍宴诗〈久视元年〉】
右《流杯亭侍宴诗》者,唐武后久视元年幸临汝温汤,留宴群臣应制诗也。
李峤序,殷仲容书。开元十年汝水坏亭,碑遂沉废。至正元中,刺史陆长源以为
峤之文、仲容之书,绝代之宝也,乃复立碑造亭,又自为记,刻其碑阴。武氏乱
唐,毒流天下,其遗迹宜为唐人所弃。而长源,当时号称贤者,乃独区区于此,
何哉?然余今又录之,盖亦以仲容之书可惜,是以君子患乎多爱。
【唐司刑寺大脚迹敕〈长安二年〉】
右司刑寺大脚迹并碑铭二,阎朝隐撰。附诗曰“匪手携之,言示之事”,盖
谕昏愚者不可以理晓,而决疑惑者难用空言,虽示之已验之事,犹惧其不信也。
此自古圣贤以为难。《语》曰“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者,圣人非弃之也,以
其语之难也。佛为中国大患,非止中人以下,聪明之智一有惑焉,有不能解者矣。
方武氏之时,毒被天下,而刑狱惨烈,不可胜言,而彼佛者遂见光迹于其间,果
何为哉?自古君臣事佛,未有如武氏之时盛也,视朝隐等碑铭可见矣。然祸及生
民,毒流王室,亦未有若斯之甚也。碑铭文辞不足录,录之者所以有警也。俾览
者知无佛之世,诗书雅颂之声,斯民蒙福者如彼;有佛之盛,其金石文章与其人
之被祸者如此,可以少思焉。嘉祐八年重阳后一日书。
【唐韩覃幽林思〈武后时〉】
右《幽林思》,庐山林薮人韩覃撰。余为西京留守推官时,因游嵩山得此诗,
爱其辞翰皆不俗。后十余年,始集古金石之文,发箧得之,不胜其喜。余在洛阳,
凡再登嵩岳。其始往也,与梅圣俞、杨子聪俱。其再往也,与谢希深、尹师鲁、
王几道、杨子聪俱。当发箧见此诗以入集时,谢希深、杨子聪已死。其后师鲁、
几道、圣俞相继皆死。盖游嵩在天圣十年,是岁改元明道,余时年二十六,距今
嘉祐八年盖三十一年矣。游嵩六人,独余在尔,感物追往,不胜怆然。六月旬休
日书。
【唐崔敬嗣碑〈景龙二年〉】
右《唐崔敬嗣碑》,胡皓撰,郭谦光书。崔氏为唐名族,而敬嗣不显,皓为
昭文馆学士,然亦无闻。其事实文辞,皆不足多采,而余录之者,以谦光书也。
其字画笔法不减韩、蔡、李、史四家,而名独不著,此余屡以为叹也。治平元年
七月三十日。
【唐武尽礼宁照寺钟铭〈景龙三年〉】
右武尽礼笔法精劲,当时宜自名家,而唐人未有称之见于文字者。岂其工书
如尽礼者,往往皆是,特今人罕及尔?余每得唐人书,未尝不叹今人之废学也。
【唐韦维善政论〈先天元年〉】
右《韦维善政论》,著作郎杨齐哲撰。维,先天中为坊州刺史,齐哲所撰,
其实德政碑也,特异其名尔。余尝患文士不能有所发明以警未悟,而好为新奇以
自异,欲以怪而取名,如元结之徒是也。至于樊宗师,遂不胜其弊矣。如齐哲之
文,初无高致,第易碑铭为论赞尔。
【唐有道先生叶公碑〈开元五年〉】
右《有道先生叶公碑》,李邕撰并书。余《集古》所录李邕书颇多,最后得
此碑于蔡君谟。君谟善论书,为余言邕之所书,此为最佳也。
【唐郭知运碑铭〈开元十年〉】
右《郭知运碑铭》苏颋撰。其书知运子四人,皆有次第,曰英杰、英奇、英
协、英彦。而张说亦为知运撰碑,其书知运子与颋正同。《唐书·知运传》书其
子二人,而无英奇、英协、英彦,但云二子英杰、英乂而已。英奇等三子在唐不
显,史家阙略,尚或有之。英乂尝为西川节度,其事甚著,史官不应失其世家。
而二公作铭,在郭知运卒后不远,亦不应阙其子孙。莫可究其孰失也,姑志之,
以俟知者。嘉祐八年十月十八日书。
【唐御史台精舍记〈开元十一年〉】
右《御史台精舍记》,崔湜撰,梁升卿书。读其文,则湜于佛可谓笃信者矣。
《唐书》列传云“桓彦范等当国,畏武三思,使湜阴伺其奸。而三思恩宠日盛,
湜反以彦范等计告之,遂劝三思速杀彦范等,以绝人望,因荐其外兄周利正以害
彦范”等。又云“湜贬襄州刺史,以谯王事当死,赖刘幽求、张说救护得免。后
为宰相,陷幽求岭表,讽周利正杀之不果,又与太平公主逐张说”。其余倾邪险
恶,不可胜纪。世言佛之徒能以祸福怖小人,使不为恶,又为虚语矣。以斯记之
言,验湜所为可知也,故录之于此。其碑首题名,多知名士,小字颇佳,可爱也。
治平元年三月九日书。
【唐西岳大洞张尊师碑〈开元十四年〉】
右《西岳大洞张尊师碑》,王延龄撰,李慈书。尊师名敬忠,其事迹余无所
取,所录者以慈书尔。慈之书体兼虞、褚,而遒丽可喜,然不知为何人。以其书
当时未必不见称于世,盖唐人善书者多,遂不得独擅,既又无他可称,遂至泯然
于后世。以余集录之博,慈所书碑只得此尔,尤为可惜也。治平元年七月二十日
书。
【唐令长新戒〈开元中〉】
右《令长新戒》。唐开元之治盛矣,玄宗尝自择县令一百六十三人,赐以丁
宁之戒。其后天下为县者,皆以《新戒》刻石,今犹有存者。余之所得者六,世
人皆忽不以为贵也。玄宗自除内难,遂致太平,世徒以为英豪之主,然不知其兴
治之勤,用心如此,可谓为政知本末矣。然鲜克有终,明智所不免,惜哉!《新
戒》凡六:其一河内,其二虞城,其三不知所得之处,其四汜水,其五穰,其六
舞阳。嘉祐八年六月十日书。
【唐兴唐寺石经藏赞〈开元中〉】
右《兴唐寺石经藏赞》,皆其作者自书,而八分者数家,惟蔡有邻著其姓氏。
有邻名重当时,杜甫尝称之于诗。其为苑咸所书小字,与三代器铭何异,可谓名
实相称也。余家《集录》有邻书颇多,皆不若此赞,故尤宝之。余初不识书,因
《集古》著录,所阅既多,遂稍识之,然则人其可不勉强于学也!治平元年三月
三十日书。
【唐李邕端州石室记〈开元十五年〉】
右《端州石室记》,唐李邕撰,不著书人名氏。考其笔迹,似张庭珪书,疑
庭珪所书也。
【唐独孤府君碑】
右《独孤府君碑》,李邕撰,萧诚书。诚书世多有,而此尤佳。碑在岘山亭
下,余自夷陵徙乾德令,尝登岘山,读此碑。碑为四面,而一面字完,今人家所
传只有一面,而余所得有二面,故其一面颇有讹缺也。府君讳册,字伯谋,河南
人也。其文不完,故不见其终始。
【唐蔡有邻卢舍那珉像碑〈开元十六年〉】
右《卢舍那珉像碑》,蔡有邻书,在定州。唐世名能八分者四家,韩择木、
史惟则世传颇多,而李潮及有邻特为难得。庆历中,今昭文韩公在定州为余得此
本。余所集录自非众君子共成之,不能若此之多也。
【唐景阳井铭〈开元二十一年〉】
右景阳楼下《井铭》,不著撰人名氏,述隋灭陈,叔宝与张丽华等投井事,
其后有铭以为戒。又有唐江宁县丞王震《井记》,云井在兴严寺。其《石槛铭》
有序称“余”者,晋王广也。其文字皆摩灭,仅可识者其十一二。叔宝事,前史
书之甚详,不必见于此。然录之以见炀帝躬自灭陈,目见叔宝事,又尝自铭以为
戒如此,及身为淫乱,则又过之,岂所谓下愚之不移者哉?今其铭文隐隐尚可读
处,有云“前车已倾,负乘将没”者,又可叹也。嘉祐八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书。
【唐华岳题名〈开元二十三年〉】
右《华岳题名》。自唐开元二十三年,讫后唐清泰二年,实二百一年,题名
者五百一人,再题者又三十一人。往往当时知名士也。或兄弟同游,或子侄并侍,
或寮属将佐之咸在,或山人处士之相携。或奉使奔命,有行役之劳;或穷高望远,
极登临之适。其富贵贫贱、欢乐忧悲,非惟人事百端,而亦世变多故。开元二十
三年丙午,是岁天子耕籍田,肆大赦,群臣方颂太平,请封禅,盖有唐极盛之时
也。清泰二年乙未,废帝篡立之明年也。是岁石敬塘以太原反,召契丹入自雁门,
废帝自焚于洛阳,而晋高祖入立,盖五代极乱之时也。始终二百年间,或治或乱,
或盛或衰。而往者、来者、先者、后者,虽穷达寿夭,参差不齐,而斯五百人者,
卒归于共尽也。其姓名岁月,风霜剥裂,亦或在或亡,其存者独五千仞之山石尔。
故特录其题刻,每抚卷慨然,保异临长川而叹逝者也。治平元年清明后一日书。
【唐石台道德经〈开元二十三年〉】
右老子《道德经》,唐玄宗注。开元二十三年,道门威仪司马秀等请于两京
及天下应修官斋等州,皆立石台刊勒。其经文御书,其注皆诸王所书。此本在怀
州。
【唐陕州卢奂厅事赞〈开元二十四年〉】
右《卢奂厅事赞》,唐玄宗撰并书。奂为陕州刺史,玄宗行幸过陕州,书其
厅壁而刻之。
【唐鹡鸰颂】
当皇祐、至和之间,余在广陵,有敕使黄元吉者,以唐明皇自书《鹡鸰颂》
本示余,把玩久之。后二十年,获此石本于国子博士杨褒。又三年,来守青州,
始知刻石在故相沂公宅。熙宁三年五月二十八日书。
【唐玄宗谒玄元庙诗】
右《谒玄元庙诗》,唐玄宗撰并书。余尝见世有玄宗所书《鹡鸰颂》,与此
字法正同。碑在北邙山上,洛阳人谓之老君庙也。
【唐裴光庭碑〈开元二十四年〉】
右《裴光庭碑》,张九龄撰,玄宗御书。按《唐书》列传云“光庭素与萧嵩
不平,及卒,博士孙琬希嵩意,以其用循资格,非奖劝之谊。谥曰克平。帝闻,
特赐谥忠宪”。今碑及题额皆为忠献。传云撰《摇山往则》,而碑云“往记”。
光庭以开元二十一年薨,二十四年建此碑,玄宗自书,不应误,皆当以碑为是。
治平元年三月二十日书。
【唐群臣请立道德经台奏答〈开元二十五年〉】
右群臣请立《道德经》台奏答并书注,诸王列名附。
唐玄宗诸子三十人,其一是为肃宗,其七不及得封而早夭。《唐书》列传所
载二十二人,以注经列名于此者十八人。按明皇既书《道德经》,道士尹愔奏请
怀州依京样摹勒石台,乃开元二十五年也。皇太子瑛以二十五年废,二十六年始
立忠王玙为皇太子,二十七年始更名绍,则当书注时不得有皇太子绍也。信王
珵、义王玼、丰王珙、陈王珪、凉王璿、汴王璥,皆以二十一年封,当书注
时皆年尚幼,未能书。而今经、注,字皆一体,疑非诸王所书,而后人追寓其名
尔。《旧唐书》以信王珵为湟,济王环为瑰,寿王琩为瑁。瑁名见于《武惠
妃碑》为瑁,与此同,当为瑁也。此碑列名既可疑,则环、瑝二名未知孰是也。
嘉祐八年癸卯九月十日书。
【唐万回神迹记碑〈开元二十五年〉】
右《万回神迹记碑》,徐彦伯撰。其事固已怪矣。玄宗英伟之主,彦伯当时
名臣也,而君臣相与尊宠称述之如此,欲使愚庸之人不信不惑,其可得乎?世传
道士骂老子云:“佛以神怪祸福恐动世人,俾皆信向。而尔徒高谈清净,遂使我
曹寂寞。”此虽鄙语,有足采也。治平元年三月八日书。
【唐张嘉正碑〈开元二十六年〉】
右《张嘉正碑》,李邕撰,蔡有邻立书。李绛《论事集》言,吐突承璀欲于
安国寺为宪宗立纪圣德碑,乃先立碑建楼,请学士撰文,绛疏论以为不可。宪宗
遽命以牛百头拽碑倒,盖未撰文而先立碑建楼。此碑有邻又云“立书”,亦应先
立石矣。今人立碑须镌刻成文,然后建立。盖今昔所为不同,各从其便尔。治平
元年七月二十日书。
【唐李邕嵩岳寺碑〈开元二十七年〉】
右《嵩岳寺碑》,唐淄州刺史李邕撰,胡英书。英之书世所重也。其文云
“寺,后魏孝明帝之离宫,初名闲居寺,仁寿二年改为嵩岳寺也”。
【唐裴大智碑〈开元二十九年〉】
右《裴大智碑》,李邕撰,萧诚书。诚以书知名当时,今碑刻传于世者颇少,
余《集录》所得才数本尔。以余之博采而得者止此,故知其不多也。然字画笔法
多不同,疑摹刻之有工拙。惟此碑及《独孤册碑》字体同而最佳,册碑在襄阳而
不完,可惜也。二碑皆李邕撰而诚书。治平元年清明后一日书。
【唐安公美政颂〈开元二十九年〉】
右《安公美政颂》,房璘妻高氏书。安公者名庭坚,其事迹非奇,而文辞亦
匪佳作,惟其笔画遒丽,不类妇人所书。余所集录亦已博矣,而妇人之笔著于金
石者,高氏一人而已。然余常与蔡君谟论书,以谓书之盛莫盛于唐,书之废莫废
于于今。余之所录如于頔、高骈,下至陈游瑰等书皆有,盖武夫悍将暨楷书手辈
字皆可爱。今文儒之盛,其书屈指可数者无三四人,非皆不能,盖忽不为尔。唐
人书见于今而名不知于当时者,如张师丘、缪师愈之类,盖不可胜数也。非余录
之,则将遂泯然于后世矣。余于《集古》不为无益也夫。治平元年正月十三日书。
【唐石壁寺铁弥勒像颂〈开元二十九年〉】
右太原府交城县《石壁寺铁弥勒像颂》者,林谔撰,参军房璘妻高氏书。余
所集录古文,自周、秦以下讫于显德,凡为千卷,唐居其十七八。其名臣显达下
至山林幽隐之士所书,莫不皆有,而妇人之书,惟此高氏一人尔。然其所书刻石
存于今者,惟此颂与《安公美政颂》尔。二碑笔画字体,远不相类,殆非一人之
书。疑摹刻不同,亦不应相远如此,又疑好事者寓名以为奇也,识者当为辨之。
治平元年端午日书。
【唐郎官石记】
右唐右司员外郎陈九言撰,张旭书。旭以草书知名,此字真楷,可爱。记云
“自开元二十九年已后,郎官姓名列于次”,而此本止其序尔。
【唐开元圣像碑〈天宝元年〉】
右《开元圣像碑》,陈知温书。唐开元之治盛矣,至于天宝而溢焉。方其盛
时,人主意气之骄,超然遂欲追真仙于云表,其梦寐恍忽,云有见焉者。虽是非
真伪难明于杳蔼,亦其注心于物,精神会通,志苟至焉,无不获也。《唐书》著
玄宗事,至于神仙道家,颇不详悉。而此碑所载梦真容事最备,故特录之,以见
其君臣吁俞,相与言语者止于如此。俾览者得以迹其盛衰治乱云。〔嘉祐八年岁
在癸卯初伏日书。〕
【唐大照禅师碑〈天宝元年〉】
右《大照禅师碑》,唐吏部员外郎卢僎撰,伊阙县尉、集贤院待制兼校理
史惟则书。碑天宝元年立。唐世分书名家者四人而已:韩择木、李潮、蔡有邻及
惟则也。
【唐植柏颂〈天宝元年〉】
唐世八分,四家而已。韩择木、史惟则之书见于世者颇多,蔡有邻甚难得,
而李潮仅有,亦皆后人莫及也。不惟笔法难工,亦近时学者罕复专精如前辈也。
【唐郑预注多心经〈天宝元年〉】
右郑预注《多心经》,不著书人名氏,疑预自书。盖开元、天宝之间,书体
类此者数家,如《捣练石》、《韩公井记》、《洛祠志》,皆一体,而皆不见名
氏。此经字体不减三记,而注尤精劲,盖他处未尝有,故录之而不忍弃。矧释氏
之书,因字而见录者多矣,余每著其所以录之意,览者可以察也。治平元年夏至
日,大热,玩此以忘暑,因书。
【唐薛仁贵碑〈天宝二年〉】
右《薛仁贵碑》,苗神客撰,云“公讳礼,字仁贵,河东汾阴人也”。《唐
书》列传云仁贵绛州龙门人,又不云名礼。余家集录薛氏碑尤多,据仁贵子楚玉
碑亦云父仁贵尔。仁贵为唐名将,当时甚显著,往往见于他书,未尝有云薛礼者。
仁贵本田家子,奋身行阵,其仅知姓名尔。其曰“名礼,字仁贵”者,疑后世文
士或其子孙为增之也。列传又载仁贵降九姓事,云军中为之歌曰“将军三箭定天
山,战士长歌入汉关”。仁贵卒于永淳中,碑以天宝中建,不载汉关之歌,不应
遗略,疑时未有此歌,亦为后人所增尔。治平元年端午日书。
【唐舞阳侯祠堂碑〈天宝二年〉】
右《舞阳侯祠堂碑》,唐王利器撰,史惟则八分,徐浩篆额。天宝二年,县
令张紫阳修樊哙庙。文及书篆皆可爱也。
【唐崔潭龟诗〈天宝五年〉】
右《崔潭龟诗》,蔡有邻书。唐世以八分名家者四人:韩择木、蔡有邻、李
潮、史惟则也。韩、史二家传于世者多矣,李潮仅有存者。有邻之书亦颇难得,
而小字尤佳,若《石经藏赞》、《崔潭龟诗》,与三代彝鼎铭何异?
【唐华阳颂〈天宝九年〉】
右《华阳颂》,唐玄宗诏附。玄宗尊号曰“圣文神武皇帝”,可谓盛矣。而
其自称曰“上清弟子”者,何其陋哉!方其肆情奢淫,以极富贵之乐,盖穷天下
之力,不足以赡其欲。使神仙道家之事为不无,亦非其所可冀,矧其实无可得哉。
甚矣,佛老之为世惑也!佛之徒曰无生者,是畏死之论也;老之徒曰不死者,是
贪生之说也。彼其所以贪畏之意笃,则弃万事、绝人理而为之,然而终于无所得
者,何哉?死生天地之常理,畏者不可以苟免,贪者不可以苟得也。惟积习之久
者,成其邪妄之心。佛之徒有临死而不惧者,妄意乎无生之可乐,而以其所乐胜
其所可畏也。老之徒有死者,则相与讳之曰彼超去矣,彼解化矣,厚自诬而托之
不可诘。或曰彼术未至,故死尔。前者苟以遂其非,后者从而惑之以为诚然也。
佛、老二者同出于贪,而所习则异,然由必弃万事、绝人理而为之,其贪于彼者
厚,则舍于此者果。若玄宗者,方溺于此,而又慕于彼,不胜其劳,是真可笑也。
治平元年正月四日书。
【唐美原夫子庙碑〈天宝八年〉】
右《美原夫子庙碑》,县令王嵒字山甫撰并书。碑不知在何县。嵒,天宝时
人,字画奇怪,初无笔法,而老逸不羁,时有可爱,故不忍弃之,盖书流之狂士
也。文字之学传自三代以来,其体随时变易,转相祖习,遂以名家,亦乌有法邪。
至魏晋以后,渐分真、草,而羲、献父子为一时所尚,后世言书者,非此二人皆
不为法。其艺诚为精绝,然谓必为法,则初何所据?所谓天下孰知夫正法哉?嵒
书固自放于怪逸矣,聊存之以备博览。治平元年八月十一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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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30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四○ 集古录跋尾卷七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唐开元金箓斋颂〈天宝九年,卫包书撰〉】
右《开元金箓斋颂》,虽不著书人姓氏,而字为古文,实为包书也。唐世华
山碑刻为古文者,皆包所书。包以古文见称,当时甚盛,盖古文世俗罕通,徒见
其字画多奇,而不知其笔法非工也。余以集录,所见三代以来古字尤多,遂识之
尔。
【唐龙兴七祖堂颂〈天宝十年〉】
右《龙兴寺七祖堂颂》,陈章甫撰,胡霈然书。霈然笔法虽未至,而媚熟可
喜。今上党佛寺画壁,有霈然所书,多为流俗取去,匣而藏之,以为奇玩。余数
数于人家见之,其墨迹尤工,非石刻比也。
【唐明禅师碑〈天宝十年,郑炅之撰,徐浩书〉】
秋暑困甚,览之醒然。治平丙午孟飨,致斋东阁书。
【唐放生池碑〈天宝十年〉】
右《放生池碑》,不著书撰人名氏。放生池,唐世处处有之。王者仁泽及于
草木昆虫,使一物必遂其生,而不为私惠也。惟天地生万物,所以资于人,然代
天而治物者常为之节,使其足用而取之不过,故物得遂其生而不夭。三代之政如
斯而已。《易大传》曰:“庖犠氏之王也,能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作结
绳而为网罟,以佃以渔。”盖言其始教民取物资生,而为万世之利,此所以为圣
人也。浮图氏之说,乃谓杀物者有罪,而放生者得福。苟如其言,则庖犠氏遂为
地下之罪人矣。治平元年八月十日书。
【唐徐浩玄隐塔铭〈天宝十一年〉】
右《玄隐塔铭》,徐浩撰并书。呜呼!物有幸有不幸者,视其所托与其所遭
如何尔。《诗》、《书》遭秦,不免煨烬。而浮图、老子以托于字画之善,遂见
珍藏。余于《集录》屡志此言,盖虑后世以余为惑于邪说者也。比见当世知名士,
方少壮时力排异说,及老病畏死,则归心释老,反恨得之晚者,往往如此也。可
胜叹哉!
【唐颜真卿书东方朔画赞〈天宝十三年〉】
右《东方朔画赞》,晋夏侯湛撰,唐颜真卿书。《赞》在《文选》中,今较
《选》本,二字不同,而义无异也。《选》本曰“弃俗登仙”,而此云“弃世”,
《选》本曰“神交造化”,而此云“神友”。
【唐画赞碑阴〈天宝十三年〉】
右《画赞》碑阴,唐颜真卿撰并书。湛赞,开元八年德州刺史韩思复刻于庙,
天宝十三年真卿始别书之。
【唐李阳冰城隍神记〈乾元二年〉】
右《城隍神记》,唐李阳冰撰并书。阳冰为缙云令,遭旱祷雨,约以七日不
雨,将焚其祠。既而雨,遂徙庙于西山。阳冰所记云“城隍神,祀典无之,吴越
有尔”。然今非止吴越,天下皆有,而县则少也。
【唐李阳冰忘归台铭〈乾元二年〉】
右《忘归台铭》,唐李阳冰撰并书。铭及《孔子庙》、《城隍神记》三碑并
在缙云,其篆刻比阳冰平生所篆最细瘦。世言此三石皆活,岁久渐生,刻处几合,
故细尔。然时有数字笔画特伟劲者,乃真迹也。
【卫秀书梁思楚碑〈上元元年〉】
秀,笔工之善摹者也。其自谓集书,信矣,无足多取也。书,譬君子皆学乎
圣人,而其所施为未必同也。
【唐缙云孔子庙记〈上元二年〉】
右《缙云孔子庙记》,李阳冰撰并书。孔子庙像之制,前史不载。开元八年,
国子司业郭瓘奏云“先圣孔宣父以先师颜子配,其像为立侍配享,宜坐。弟子十
哲虽得列像,而不在配享之位。按《祠令》,何休、范宁等二十二贤犹蒙从祀,
十哲请列享在何休等上”。于是诏十哲皆为坐像。据阳冰记云“换夫子之容貌,
增侍立者九人”,盖独颜回配坐,而闵损等九人为立像矣。阳冰修庙在肃宗上元
二年,其不用开元之诏,何也?〔嘉祐八年十二月十三日。〕
【唐吕諲表〈上元二年〉】
右《吕諲表》,元结撰,顾戒奢八分书。景祐三年,余谪夷陵,过荆南谒吕
公祠堂,见此碑立庑下。碑无趺石,埋地中,势若将踣。惜其文翰,遂得斯本,
而入于地处字多缺灭。今世传《元子文编》亦有此文,以碑考之,集本首尾不完,
中间时时小异,当以石本为是。然石本亦自多亡缺,可不惜哉!
【唐徐方回西墉记〈宝应□年〉】
右《西墉记》,唐徐方回撰。方回云“宝应中,为南阳令,得崔子玉所作
《平子铭》,末二十一字陷于厅之西墉”。按今西鄂石本末句见在,方回所得乃
南阳半石之末也。今又亡矣,惜哉!
【唐裴虬怡亭铭〈永泰元年〉】
右,怡亭在武昌江水中小岛上,武昌人谓其地为吴王散花滩。亭,裴鶠造,
李阳冰名而篆之,裴虬铭,李莒八分书,刻于岛石。常为江水所没,故世亦罕传。
鶠,不知何人。虬,代宗时道州刺史。韩愈为其子复墓志云“虬为谏议大夫,
有宠代宗朝,屡谏诤。数命以官,多辞不拜”。然唐史不见其事。李莒,华弟也。
治平二年正月十日孟春荐飨摄事,致斋中书东阁书。
【唐颜鲁公题名〈永泰二年〉】
右《靖居寺题名》,唐颜真卿题。按《唐书》纪传,真卿当代宗时为检校刑
部尚书,为宰相元载所恶,坐论祭器不修为诽谤,贬硖州员外别驾,抚州、湖州
刺史。载诛,复为刑部尚书。而此题名云“永泰二年,真卿以罪佐吉州”,与史
不同。据真卿《湖州放生池碑阴》所序云“贬硖州旬余,再贬吉州”,盖真卿未
尝至硖,遂贬吉,而史氏但据初贬书于纪传耳。真卿大历三年始移抚州,当游靖
居时犹在吉也。
【唐元结洼尊铭〈永泰二年〉】
右《洼尊铭》,元结撰,瞿令问书。次山喜名之士也,其所有为,惟恐不异
于人,所以自传于后世者,亦惟恐不奇而无以动人之耳目也。视其辞翰,可以知
矣。古之君子诚耻于无闻,然不如是之汲汲也。
【唐元结阳华岩铭〈永泰二年〉】
右《阳华岩铭》,元结撰,瞿令问书。元结好奇之士也,其所居山水必自名
之,惟恐不奇。而其文章用意亦然,而气力不足,故少遗韵。君子之欲著于不朽
者,有诸其内而见于外者,必得于自然。颜子萧然卧于陋巷,人莫见其所为,而
名高万世,所谓得之自然也。结之汲汲于后世之名,亦已劳矣。嘉祐八年十二月
二十六日书。
【唐元结峿台铭〈大历二年〉】
右斯人之作,非好古者不知为可爱也。然来者安知无同好也邪?
【唐禹庙碑〈大历三年,段季展书〉】
崔巨文传于今者绝少,皆不及此碑。季展他所书,亦不伟于此。治平二年上
元日书。
【唐崇徽公主手痕诗〈大历四年〉】
右《崇徽公主手痕诗》,李山甫撰。崇徽公主者,仆固怀恩女也。怀恩在肃
宗时,先以二女嫁回纥:其一嫁毗伽可汗少子,后号登里可汗者是也;其一不知
所嫁何人。《唐书·怀恩传》及《回纥传》,皆不载。惟怀恩所上书自陈六罪,
有云“二女远嫁,为国和亲”。以此知其又尝嫁一女尔。此所谓崇徽公主者,怀
恩幼女也。怀恩既反,引羌浑奴剌为边患,永泰中,病死于灵武。其从子名臣,
以千骑降唐。大历四年,始以怀恩幼女为公主,又嫁回纥,即此也。治平元年三
月八日书。
【唐李憕碑〈大历四年〉】
右《李憕碑》,李纾撰。《新唐书》列传云“憕十余子,江、涵、沨、
瀛等同被害,惟源、彭免”。据李纾载,憕子见于碑者实十二人,曰右补阙彭、
汝州刺史深、华阴丞沨、左骁卫兵曹瀛、硖石丞沆、洪州别驾澥、洛阳尉渭、
司农主簿汶。又云“公之薨也,彭从玄宗南狩,次公而殁。深授任他郡。其在洛
阳者长子江、第三子涵,与华阴、骁卫又两少子合六人,皆从公歼于虏刃。硖石
而下与众孙之在者,仅以孩提免。如纾所记,澥子尽于是矣,未尝有源也。纾但
言众孙孩,亦不云有未名子也。然则,源者史家何从而得之?据史言,源为司农
主簿,以碑考之,源当为汶也。又据碑,方澥殁于贼也,彭、深、沆、澥、渭、
汶六子获免,而史惟云源、彭,此当以碑为正。纾当代宗时为憕作碑,自云与
憕有通家之好,幼奉升堂之庆,宜知憕事不缪也。
【唐颜真卿麻姑坛记〈大历六年〉】
右《麻姑坛记》,颜真卿撰并书。颜公忠义之节,皎如日月,其为人尊严刚
劲,像其笔画,而不免惑于神仙之说。释老之为斯民患也深矣。
【唐颜真卿小字麻姑坛记】
右小字《麻姑坛记》,颜真卿撰并书。或疑非鲁公书,鲁公喜书大字。余家
所藏颜氏碑最多,未尝有小字者,惟《干禄字书》注最为小字,而其体法与此记
不同。盖《干禄》之注持重舒和而不局蹙,此记遒峻紧结,尤为精悍。此所以或
者疑之也。余初亦颇以为惑,及把玩久之,笔画巨细皆有法,愈看愈佳,然后知
非鲁公不能书也。故聊志之,以释疑者。治平元年二月六日书。
【唐中兴颂〈大历六年〉】
右《大唐中兴颂》,元结撰,颜真卿书。书字尤奇伟,而文辞古雅,世多模
以黄绢,为图障。碑在永州,摩崖石而刻之,模打既多,石亦残缺。今世人所传
字画完好者,多是传模补足,非其真者。此本得自故西京留台御史李建中家,盖
四十年前崖石真本也,尤为难得尔。
【唐李阳冰庶子泉铭〈大历六年〉】
右《庶子泉铭》,李阳冰撰并书。庆历五年,余自河北都转运使贬滁阳,屡
至阳冰刻石处,未尝不裴回其下。庶子泉昔为流溪,今为山僧填为平地,起屋于
其上。问其泉,则指一大井示余,曰“此庶子泉也”。可不惜哉!
【唐李阳冰阮客旧居诗】
右李阳冰《阮客旧居诗》,云:“阮客身何在,仙云洞口横。人间不到处,
今日此中行。”阮客者,不见其名氏,盖缙云之隐者也。彼以遁俗为高,而终以
无名于后世,可谓获其志矣。然圣人有所不取也。阳冰欲称其人而不显其名字,
何哉?岂阮客见称于当时,而阳冰不虑于后世邪?夫士固有显闻于一时,而泯没
于万世者矣,顾其道何如也。阳冰篆字世传多矣,此摩灭而仅存,尤可惜也。治
平元年四月二十有六日书。
【唐玄静先生碑〈大历七年〉】
右《玄静先生碑》,柳识撰,张从申书,李阳冰篆额。唐世工书之士多,故
以书知名者难,自非有以过人者不能也。然而张从申以书得名于当时者,何也?
从申每所书碑,李阳冰多为之篆额,时人必称为二绝,其为世所重如此。余以集
录古文,阅书既多,故虽不能书,而稍识字法。从申所书,弃者多矣,而时录其
一二者,以名取之也。夫非众人之所称,任独见以自信,君子于是慎之,故特录
之,以待知者。
【唐窦叔蒙海涛志〈大历中〉】
右《海涛志》,窦叔蒙撰。其书六篇:一曰《海涛志》,二曰《涛历》,三
曰《涛日时》,四曰《涛期》,五曰《朔望体象》,六曰《春秋仲月涨涛解》。
余向在扬州得此志,甚爱之,张于座右之壁,冀于朝夕见也。已而夜为风雨所坏,
其后求之凡十五年,而复得斯本。以示京师好事者,皆云未尝见也。治平元年七
月二十日书。
【唐盐宗神祠记〈大历中〉】
右《盐宗神祠记》,钱义方撰。近时有尚书郎张席,自言家寓解州,为余言
安邑、解县两池盐事,云夏月盐南风来,池面紫色,须臾凝结如雪,土人谓之漫
生盐。而两池岁役畦夫数百种盐,公私耗敝,而州县吏缘以为奸利,弃漫生盐不
取,诬其苦不可食。席博学,能言汉、唐事尤详,为余复言前世盐皆自生,开元
中,姜师度为河中尹,而盐池涸,始置盐屯,故唐格自开元后遂有畦夫营种之课。
席因上书论盐漫生之利,官遂罢畦夫,而公私皆以为然。而议者或害其事,乃云
漫生盐味苦不可食,或云暂结复销,不可畜,听者方惑其事。余因读义方所记,
乃云若阴阳调和,鬼神驱造,不劳人而擅其利,与夫凿泉煮海,不相为谋。由是
知唐世盐非营种,为决可信。义方大历时为榷盐使,余家集录古文,不独为传记
正讹缪,亦可为朝廷决疑议也。治平元年八月十一日书。
【唐裴公纪德碣铭〈大历八年〉】
右《裴公纪德碣铭》,唐越州刺史王密撰,国子监丞、集贤院学士李阳冰篆。
裴公儆为明州刺史,密代之,为作此文。其文云“皇唐御神器一百四十二年,天
下大康。海隅小寇,结乱瓯越。因言明州当出兵之冲,民物残敝,儆抚绥有惠爱,
而人思之尔”。按唐自戊寅武德元年受命,至己亥乾元二年,乃一百四十二年。
是时肃宗新起灵武,上皇自蜀初还,史思明僣号于河北。是岁,洛阳、汝、郑等
州皆陷于贼,不得云“天下大康”而“海隅小寇”也。考于史传,又不见其事。
惟台州贼袁晁攻陷浙东州郡,乃宝应元年,当云一百四十五年。又据密代儆为明
州刺史,至大历十四年移湖州,则儆、密相继为刺史,宜在代宗时。然密当时人,
推次唐年,不应有失。余友王回深父曰“唐自武德至大历八年,实一百五十六年,
中间除则天称周十四年,则正得一百四十二年。是时天下粗定,文人著辞以为大
康,理亦可通。是岁广州哥舒晃作乱,‘海隅小寇’岂谓此欤”。余以谓晃之乱,
唐命江西路嗣恭讨平之,不当自明州出兵。深父曰“然兵家出奇,明州海道,去
广不远,亦或然也”。故并著之。
【唐龙兴寺四绝碑首〈大历八年〉】
右《四绝碑首》者,李阳冰篆法慎律师碑额也。在扬州龙兴寺,唐李华文,
张从申书,李阳冰篆额。律师者,淮南愚俗素信重之,谓此碑为《四绝碑》。律
师非余所知,华文与从申书余亦不甚好,故独录此篆尔。嘉祐八年夏至日书。
【唐干禄字样〈大历九年〉】
右《干禄字样》,别有摹本,文注完全,可备检用。此本刻石残缺处多,直
以鲁公所书真本而录之尔。鲁公书刻石者多,而绝少小字。惟此注最小,而笔力
精劲可法,尤宜爱惜。而世俗多传摹本,此以残缺不传,独余家藏之。治平丙午
九月二十九日书。
【唐干禄字样摹本〈大历九年〉】
右《干禄字样》摹本,颜真卿书,杨汉公摹。真卿所书乃大历九年刻石,至
开成中遽已讹缺。汉公以谓一二工人用为衣食之业,故摹多而速损者,非也。盖
公笔法为世楷模,而字书辨正伪缪,尤为学者所资,故当时盛传于世,所以摹多
尔,岂止工人为衣食业邪?今世人所传,乃汉公摹本,而大历真本,以不完遂不
复传。若颜公真迹今世在者,得其零落之余藏之,足以为宝,岂问其完不完也?
故余并录二本并藏之,亦欲俾览者知摹本之多失真也。
【唐滑州新驿记〈大历九年〉】
右《新驿记》,李阳冰篆。碑在今滑州驿中,其阴有铭曰:“斯去千载,冰
生唐时。冰今又去,后来者谁?后千年有人,吾不知之;后千年无人,当尽于斯。
呜呼郡人,为吾宝之。”不知作者为谁?然贾耽尝为李腾序《说文字源》,盛称
阳冰此记。耽为滑州刺史,因见斯记而称之耳。阳冰所书,世固多有可爱者,不
独斯记也。嘉祐八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书。
【唐欧阳琟碑〈大历十年〉】
右《欧阳琟碑》,颜真卿撰并书。余自皇祐、至和以来,颇求欧阳氏之遗
文,以续家谱之阙。既得颜鲁公《欧阳琟碑》,又得郑真义《欧阳谌墓志》,
以与家所传旧谱及《陈书》、《元和姓纂》诸书参较,又问于吕学士夏卿。夏卿
世称博学,精于史传,因为余考正讹舛,而家谱遂为定本。然独琟碑所失者四:
颜公书穆公封山阳郡公。吕学士云陈无山阳郡,山阳今楚州是也,当梁、陈时,
自为南兖州,而以连州为阳山郡。然则《陈书》及旧谱皆云穆公封阳山公为是,
而颜公所失者一也。旧谱皆云坚石子质南奔长沙,颜公云自景达始南迁,其所失
者二也。欧阳生自前汉以来诸史皆云字和伯,而颜公独云字伯和,二字义虽不异,
然当从众。又颜氏独异,初无所据,盖其缪尔。其所失者三也。《元和姓纂》及
《谌铭》皆云胤,约之子,而颜公独以为纥子,其所失者四也。琟之世次不应
舛乱如此,盖谌之卒葬在咸亨、上元之间,去率更未远,真义所志,宜得其实。
琟卒大历中,唐之士族遭天宝之乱,失其谱系者多,颜公之失,当时所传如此,
不足怪也。治平元年夏至日书。铭阙其末数句,不补。
【唐杜济神道碑〈大历十二年〉】
右《杜济神道碑》,颜真卿撰并书。艺之至者,如庖丁之刀,轮扁之斫,无
不中也。颜鲁公之书,刻于石者多矣,而有精有粗,虽他人皆莫可及。然在其一
家,自有优劣,余意传摹镌刻之有工拙也。而此碑字画遒劲,岂传刻不失其真者
皆若是欤。碑已残缺,铨次不能成文,第录其字法尔。嘉祐八年中元假日书。
【唐杜济墓志铭〈大历十二年〉】
右《杜济墓志铭》,但云颜真卿撰,而不云书,然其笔法非鲁公不能为也。
盖世颇以为非颜氏书,更俟识者辨之。
【唐颜真卿射堂记〈大历十二年〉】
右《射堂记》,颜真卿书。鲁公在湖州所书,刻于石者,余家《集录》多得
之,惟《放生池碑》字画完好。如《干禄字书》之类,今已残阙,每为之叹惜。
若《射堂记》者,最后得之。今仆射相公笔法精妙,为余称颜氏书《射堂记》最
佳,遂以此本遗余。以余家素所藏诸书较之,惟《张敬因碑》与斯记为尤精劲,
惜其皆残阙也。治平元年七月二十二日中书东阁书。
【唐王师乾神道碑〈大历十三年〉】
右《王师乾神道碑》,张从申书。余初不甚以为佳,但怪唐人多称之,第录
此碑,以俟识者。前岁在亳社,因与秦玠郎中论书,玠学书于李西台建中,而西
台之名重于当世。余因问玠,西台学何人书?云学张从申也。问玠识从申书否?
云未尝见也。因以此碑示之,玠大惊曰:“西台未能至也!”以此知世以鉴书为
难者,诚然也。从申所书碑,今绝不行于世,惟予《集录》有之者,《吴季子碑
阴记》、《崔圆颂德碑》并此才三尔。熙宁三年十月二十七日书。
【唐僧怀素法帖〈大历十二年〉】
右怀素,唐僧,字藏真,特以草书擅名当时,而尤见珍于今世。予尝谓法帖
者,乃魏、晋时人施于家人、朋友,其逸笔余兴,初非用意,而自然可喜。后人
乃弃百事,而以学书为事业,至终老而穷年,疲敝精神,而不以为苦者,是真可
笑也。怀素之徒是已。治平元年八月八日书。
【唐张敬因碑一〈大历十四年〉】
右《张敬因碑》,颜真卿撰并书。碑在许州临颍县民田中。庆历初,有知此
碑者稍稍往模之,民家患其践田稼,遂击碎之。余在滁阳,闻而遣人往求之,得
其残阙者为七段矣。其文不可次第,独其名氏存焉,曰“君讳敬因,南阳人也。
乃祖乃父曰澄、曰运”。其字画尤奇,甚可惜也。
【唐张敬因碑二】
右鲁公之碑,世所奇重,此尤可珍赏也。庐陵欧阳修书。
【唐颜勤礼神道碑〈大历十四年〉】
右《颜勤礼神道碑》,颜真卿撰并书序。颜、温二家之盛,云思鲁、大雅,
在隋俱仕东宫;愍楚、彦博,同直内史省;游秦、彦将,皆典秘阁。按《唐书》
云温大雅字彦弘,弟彦博字大临,弟大有字彦将。兄弟义当一体,而名大者字彦,
名彦者字大,不应如此。盖唐世诸贤名字可疑者多,封德彝云名伦,房玄龄云名
乔,高士廉云名俭,颜师古云名籀,而皆云以字行。伦、乔、俭、籀,在唐无所
讳,不知何避而行字。余于中书见颜氏裔孙有献其家世所藏告身三卷,以求官者,
其一思鲁除仪同制,其一勤礼除詹事府主簿制,其一师古加正议大夫制。思鲁制
云“内史令臣瑀宣”者,萧瑀也。“侍郎臣封德彝、奉舍人臣彦将行”。不应内
史令书名,而侍郎、舍人书字,又必不称臣而书字,则德彝、彦将皆当为名。师
古制有“尚书左仆射、梁国公玄龄,右仆射、申国公士廉”。又有“吏部尚书君
集”者,侯君集也。“侍郎纂”者,杨纂也。四人并列于后,不应二人书名,二
人书字也。则玄龄、士廉,亦皆当为名矣。又师古与令狐德棻同制,不应德棻书
名,而师古书字,则师古亦当为名也。然余家《集录》有《申文献公茔兆记》,
是高宗时许敬宗撰,云“公讳俭,字士廉”。敬宗与士廉同时人,而为其家作记,
必不缪误,则士廉又当为字也。然告身书字,在理岂安?今《新唐书》虽云房玄
龄字乔,颜师古字籀,以《高俭茔兆记》为名,则乔、籀果为字乎?又按《元和
姓纂》,封氏蓚人,隋通州刺史绣生四子:曰德润、德舆、德如、德彝,又云德
彝更名伦,亦不知果是否。唐去今未远,事载文字者未甚讹舛残缺,尚可考求,
而纷乱如此。故余尝谓君子之学有所不知,虽圣人犹阙其疑以待来者,盖慎之至
也。治平元年二月二十八日书。
【唐重摹吴季子墓铭〈大历十四年〉】
右《吴季子墓铭》,自前世相传,以为孔子所书。据张从绅记云“旧石堙灭,
开元中,玄宗命殷仲容模搭其书以传”。然则开元之前自有真本。至大历中,萧
定又刊于石,则转相传摹,失其真远矣,按孔子平生未尝至吴,以《史记》世家
考之,其历聘诸侯,南不逾楚。推其岁月踪迹,未尝过吴,不得亲铭季子之墓。
又其字特大,非古简牍所容。第以其名传之久,不可遽废,故录之,以俟博识君
子。嘉祐八年五月晦日书。
【唐雁门王田氏神道碑〈代宗时〉】
右《唐魏博节度使雁门郡王田承嗣碑》,营田副使裴抗撰,子绪碑,节度判
官邱绛撰。按《唐书》列传,承嗣十一子:维、朝、华、绎、纶、绾、绪、绘、
纯、绅、缙,而绪次当第七。此二碑皆以绪为第六子,而无绾。自绪而下,有绘、
纯、纷、缙,与史不同。二碑当时故吏所作,必不误,盖史之缪也。其文与字皆
不嘉,故余特录其世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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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3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四一 集古录跋尾卷八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唐颜氏家庙碑〈建中元年〉】
右《颜氏家庙碑》,颜真卿撰并书。真卿父名进贞,仕至薛王友。真卿,其
第七子也。述其祖祢群从官爵甚详。
【唐颜鲁公书残碑一】
右颜氏残碑,以《家庙碑》考之,是颜允南碑也。《家庙碑》云“允南历殿
中、膳部、司封郎中,司业,金乡男”。此碑云“肃宗入中京,迁司封,寻封金
乡县男”,又云“迁国子司业”。此碑云“二子颍、颎,颎好为五言诗,授校书
郎,早卒”。《家庙碑》亦云“颎好五言,校书”。而此碑又云“与弟允臧,同
时台省”,则为允南可知不疑。惟书颍事,《家庙碑》云“侍郎蒋冽赏其判”,
此碑云“为崔器所赏”,小不同尔。治平元年寒食日书。
【唐颜鲁公书残碑二】
余谓颜公书如忠臣烈士、道德君子,其端严尊重,人初见而畏之,然愈久而
愈可爱也。其见宝于世者不必多,然虽多而不厌也,故虽其残缺不忍弃之。
【唐湖州石记】
右《湖州石记》,文字残缺,其存者仅可识读,考其所记,不可详也。惟其
笔画奇伟,非颜鲁公不能书也。公忠义之节,明若日月,而坚若金石,自可以光
后世,传无穷,不待其书然后不朽。然公所至必有遗迹,故今处处有之。唐人笔
迹见于今者,惟公为最多。视其巨书深刻,或托于山崖,其用意未尝不为无穷计
也,盖亦有趣好所乐尔。其在湖州所书为世所传者,惟《干禄字》、《放生池碑》
尚多见于人家,而《干禄字书》乃杨汉公摹本,其真本以讹缺遂不复传,独余
《集录》有之。惟好古之士,知前人用意之深,则其堙沉摩灭之余,尤为可惜者
也。治平元年正月二十日书。
【唐颜鲁公帖】
右《蔡明远帖》,《寒食帖》附,皆颜鲁公画。鲁公后帖流俗多传,谓之
《寒食帖》。其印文曰“忠孝之家”者,钱文僖公自号也;“希圣”,钱公字也。
又曰“化鹤之系”者,丁崖相印也。“润州观察使”者,钱惟济也。
【唐颜鲁公二十二字帖】
斯人忠义出于天性,故其字画刚劲独立,不袭前迹,挺然奇伟,有似其为人。
【唐颜鲁公法帖〈虞世南帖附〉】
右颜真卿书二帖,并虞世南一帖,合为一卷。颜帖为刑部尚书时乞米于李大
夫,云“拙于生事,举家食粥来已数月,今又罄乏,实用忧煎”,盖其贫如此。
此本墨迹在予亡友王子野家。子野出于相家,而清苦甚于寒士,尝摹帖刻石以遗
朋友故人,云:“鲁公为尚书,其贫如此,吾徒安得不思守约?”世南书七十八
字,尤可爱,在智永《千字文》后,今附于此。
【唐元次山铭】
右《元次山铭》,颜真卿撰并书。唐自太宗致治之盛,几乎三代之隆,而惟
文章独不能革五代之弊。既久而后,韩、柳之徒出,盖习俗难变,而文章变体又
难也。次山当开元、天宝时,独作古文,其笔力雄健,意气超拔,不减韩之徒也。
可谓特立之士哉!
【唐张中丞传】
右《张中丞传》,李翰撰。呜呼!张巡、许远之事壮矣,秉笔之士皆喜为之
称述也。然以翰所记,考《唐书》列传及韩退之所书,皆互有得失,而列传最为
疏略。虽云史家当记大节,然其大小数百战,屡败贼兵,其智谋材力亦有过人可
以示后者,史家皆灭而不著,甚可惜也。翰之所书,诚为太繁,然广记备言,所
以备史官之采也。
【唐甘棠馆题名〈贞元间〉】
右《甘棠馆题名》。自唐德宗贞元以来,止于会昌,文字多已摩灭,惟高元
裕、韦夏卿所书尚可读。甚矣,人之好名也!其功德之盛,固已书竹帛、刻金石,
以垂不朽矣。至于登高远望,行旅往来,慨然寓兴于一时,亦必勒其姓名,留于
山石,非徒徘徊俯仰,以自悲其身世,亦欲来者想见其风流。夏卿所记,留连感
怆,意不浅也。如高、韦二子,皆当时知名士也,史传载之详矣。昔杜预沉碑汉
水,谓万世之后,谷或为陵,庶几复出,以见于世,其为虑深矣。然预之功业不
待碑而自传,其区区于此者,好名之弊也。故士或勤一生以自苦,或饿死空山之
中,甚者蹈水火、赴刀锯,以就后世之名,为庄生所笑者有矣。故余于《集古》,
每得前世题名,未尝不录者,闵夫人之甚好名也。治平元年清明前一日书。
【唐汾阳王庙碑〈贞元二年〉】
右《郭子仪庙碑》,高参文。其叙子仪功业不甚详,而载破墨姓处木、讨沙
陀处密事,则《唐书》列传无之。盖子仪微时所历,其后遂立大勋,宜乎史略不
书也。然《唐书》有处密、处月、朱耶、孤注等,皆是西突厥薛延陀别部名号。
余于《五代史》为李克用求沙陀种类,卒不见其本末,而参谓“处密”为“沙陀”,
不知其何所据也。按陈翃《子仪家传》亦云讨沙陀处墨十二姓,与参所书颇同。
《唐书》转“蜜”为“密”,当以碑为正。治平甲辰七月十三日,以服药家居书。
【唐贺兰夫人墓志〈贞元七年〉】
右《贺兰夫人墓志》,唐陆贽撰,或云贽书也。题曰《秘书监陆公夫人墓志
铭》,而贽自称侄曾孙。此石在常州。
【唐辨正禅师塔院记〈贞元中〉】
右《辨正禅师塔院记》,徐岘书。诚能行笔,而少意思也。往时石曼卿屡称
岘书,曼卿多得颜、柳笔法,其书与岘不类而远过之,不知何故喜岘书也。余当
曼卿在时,犹未见岘书,但闻其所称。曼卿殁已久,始得此书,遂录之尔。
【唐韩愈盘谷诗序〈贞元中〉】
右《送李愿归盘谷序》,韩愈撰。盘谷在孟州济源县,正元中,县令刻石于
其侧。令姓崔,其名浃,今已摩灭。其后书云“昌黎韩愈,知名士也”。当时退
之官尚未显,其道未为当世所宗师,故但云“知名士”也。然当时送愿者不为少,
而独刻此序,盖其文章已重于时也。以余家集本校之,或小不同,疑刻石误。集
本世已大行,刻石乃当时物,存之以为佳玩尔,其小失不足较也。治平元年中元
日书。
【唐郭忠武公将佐略〈贞元十二年〉】
右《忠武公将佐略》,陈翃撰。忠武公者,郭子仪也。翃之所书,亦为盛矣,
犹言得其六七。盖其官至宰相者七人,为节度使者二十八人,尚书丞郎、京尹者
十人,廉察使者五人。据翃所得而书者,实六十人,而显名于世者盖五十人。虽
乔琳、周智光、李怀光、仆固怀恩等陷于祸败,然杜鸿渐、黄裳、李光弼、光进
之徒,伟然名见于当时而垂称于后世者,亦不为少,岂惟得失相当而已哉!虽汾
阳功业,士多喜附以成名,然其亦自有以得之也。其忠信之厚,固出其天性,至
于处富贵、保功名,古人之所难者,谋谟之际,宜亦得其助也。治平甲辰秋社前
一日书。
【唐济渎庙祭器铭〈贞元十三年〉】
右《济渎庙祭器铭》,张洗撰。碑云“置斋郎六人”,唐自高宗以后,官不
胜其滥矣。洗之所记,乃开元时事,州县祠庙置斋郎六人,可知其滥官之弊。然
史家不能详载,惟于碑刻偶见其一二尔。治平甲辰秋分后一日,中书东阁雨中书。
【唐神女庙诗〈贞元十四年〉】
右《神女庙诗》,李吉甫、丘玄素、李贻孙、敬骞等作。余贬夷陵令时,尝
泛舟黄牛峡,至其祠下,又饮蛤蟆碚水,览其江山,巉绝穷僻,独恨不得见巫山
之奇秀。每读数子之诗,爱其辞翰,遂录之。嘉祐八年十一月十四日。
【唐马寔墓志铭一〈贞元十四年〉】
右《马寔墓志铭》,唐欧阳詹撰并书。其文辞不工而字法不俗,故录之。寔
之事迹,亦无足纪也。
【唐马寔墓志铭二】
詹之文为韩退之所称,遂传于世。然其不幸早死,故其传者不多。刻石之文,
只有此与《福州佛记》耳,尤可惜也。
【唐阳武复县记〈贞元十九年〉】
唐衢文世罕传者,余家《集录》千卷,唐贤之文十居七八,而衢文只获此尔。
然其气格不俗,亦足佳也。
【唐石洪钟山林下集序〈贞元二十年〉】
右《钟山林下集序》者,石洪为浮图总悟作也。石洪为处士而名重当时者,
以常为韩退之称道也。唐世号处士者为不少矣,洪终始无他可称于人者,而至今
其名独在人耳目,由韩文盛行于世也。而洪之所为,与韩道不同而势不相容也。
然韩常叹籍、湜辈叛己而不绝之也,岂诸子驳杂,不能入于圣贤之域,而韩子区
区诲诱,思援而出于所溺欤?此孔、孟之用心也。治平元年八月八日书。是日,
上以霖雨不止,分命群臣祈祷。余祈于太社,既归而雨遂止,某谨记。
【唐房太尉遗爱碑阴记〈元和六年〉】
石洪文字罕见于后世,故特录之。
【唐韩退之题名〈元和四年〉】
右韩退之题名二,皆在洛阳。其一在嵩山天封宫石柱上刻之,〔记龙潭遇雷
事。〕天圣中,余为西京留守推官,与梅圣俞游嵩山,入天封宫,裴回柱下而去。
遂登山顶,至武后封禅处,有石记,戒人游龙潭者,毋妄语笑以黩神龙,龙怒则
有雷恐。因念退之记遇雷,意其有所试也。其一在福先寺塔下,当时所见墨迹,
不知其后何人摹刻于石也。治平元年三月二十二日书。
【唐田弘正家庙碑〈元和八年〉】
右《田弘正家庙碑》,昌黎先生撰。余家所藏书万卷,惟《昌黎集》是余为
进士时所有,最为旧物。自天圣以来,古学渐盛,学者多读韩文,而患集本讹舛。
惟余家本屡更校正,时人共传,号为善本。及后集录古文,得韩文之刻石者如
《罗池神》、《黄陵庙碑》之类,以校集本,舛缪犹多,若《田弘正碑》则又尤
甚。盖由诸本不同,往往妄加改易。以碑校集印本,与刻石多同,当以为正。乃
知文字之传,久而转失其真者多矣。则校雠之际,决于取舍,不可不慎也。印本
云“衔训事嗣,朝夕不怠”,往时用他本改云“衔训嗣事”。今碑文云“衔训事
嗣”,与印本同,知其妄改也。印本云“以降命书”,用他本改为“降以命书”。
今碑文云“以降命书”,与印本同,知为妄改也。印本云“奉我天明”,用他本
改云“奉我王明”。今碑文云“奉我天明”,与印本同,知为妄改也。此类甚多,
略举三事,要知改字当慎也。治平元年三月八日书。
【唐韩愈南海神庙碑〈元和十五年〉】
右《南海神庙碑》,韩愈撰,陈谏书。以余家旧藏集本校之皆同,惟集本云
“蜿蜿蜒蜒”,而碑为“蜿蜿蛇蛇”,小异,当以碑为正。今世所行《昌黎集》
类多讹舛,惟《南海碑》不舛者,以此刻石人家多有故也。其妄意改易者颇多,
亦赖刻石为正也。治平元年七月二十日书。
【唐韩愈罗池庙碑〈长庆中〉】
右《罗池庙碑》,唐尚书吏部侍郎韩愈撰,中书舍人、史馆修撰沈传师书。
碑后题云“长庆元年正月建”。按《穆宗实录》,长庆二年二月,传师自尚书兵
部郎中、翰林学士,罢为中书舍人、史馆修撰。其九月,愈自兵部侍郎迁吏部。
碑言柳侯死后三年庙成,明年愈为柳人书罗池事。子厚以元和十四年卒,至愈作
碑时,当是长庆三年。考二君官与此碑亦同,但不应在元年正月,盖后人传模者
误刻之尔。今世传《昌黎先生集》载此碑文多同,惟集本以“步有新船”为“涉”,
“荔子丹兮蕉黄”,“蕉”下加“子”,当以碑为是。而碑云“春与猿吟而秋鹤
与飞”,则疑碑之误也。嘉祐八年六月二日书。
【唐韩愈黄陵庙碑〈长庆元年〉】
右《黄陵庙碑》,韩愈撰,沈传师书。《昌黎集》今大行于世,而患本不真。
余家所藏,最号善本,世多取以为正,然时时得刻石校之,犹不胜其舛缪,是知
刻石之文可贵也,不独为玩好而已。《黄陵碑》以家本校之,不同者二十余事,
如家本言“降小君为夫人”,而碑云“降小水”之类,皆当以碑为正也。嘉祐八
年十月十八日书。
【唐胡良公碑〈长庆三年〉】
右《唐胡良公碑》,韩愈撰。良公者名珦,韩之门人张籍妻父也。今以碑
校余家所藏《昌黎集》本,号为最精者,文字犹多不同,皆当以碑为正,兹不复
纪。碑云“珦子逞、迺、巡、遇、述、迁、造”,而集本无“巡”,他流俗所
传本有云“遇”或为“巡”者,皆非,当以碑为正。治平元年七月晦日书。
【唐韩文公与颠师书】
右韩文公《与颠师书》,世所罕传,余以集录古文,其求之既勤且博,盖久
而后获。其以《易·系辞》为《大传》,谓“著山林与著城郭无异”等语,宜为
退之之言。其后书“吏部侍郎、潮州刺史”,则非也。盖退之自刑部侍郎贬潮州,
后移袁州,召为国子祭酒,迁兵部侍郎,久之始迁吏部,而流俗相传,但知为韩
吏部尔。颠师遗记虽云长庆中立,盖并韩书皆国初重刻,故缪为附益尔。治平元
年三月十三日书。
【唐高闲草书】
高闲草书,审如此,则韩子之言为实录矣。庐陵欧阳修。
【唐卢顼祷聪明山记〈元和三年〉】
右《祷聪明山记》,卢顼撰,乃卢从史祷山神之记也。阅从史官属题名,见
孔戡与乌重胤俱列于后,而感韩退之记戡事云“戡屡谏从史,不听,卒为重胤所
缚”,掩卷叹息者久之。呜呼!祸福成败之理甚明,而先事而言则罕见从,事至
而言则不及矣。自古败乱之国,未始不如此也。
【唐侯喜复黄陂记〈元和三年〉】
右《复黄陂记》,唐侯喜撰。黄陂在汝州,汝州有三十九陂,黄陂最大,溉
田千顷,始作于隋。记云“至贞元辛未,刺史卢虔始复之”。辛未,贞元七年也,
碑元和三年建。喜之文辞尝为韩退之所称,而世罕传者,余之所得,此碑而已。
【唐柳宗元般舟和尚碑〈元和三年〉】
右《般舟和尚碑》,柳宗元撰并书。子厚所书碑世颇多有,书既非工,而字
画多不同,疑喜子厚者窃借其名以为重。子厚与退之,皆以文章知名一时,而后
世称为韩、柳者,盖流俗之相传也,其为道不同犹夷、夏也。然退之于文章每极
称子厚者,岂以其名并显于世,不欲有所贬毁,以避争名之嫌,而其为道不同,
虽不言,顾后世当自知欤?不然,退之以力排释老为己任,于子厚不得无言也。
治平元年三月二十二日书。
【唐虞城李令去思颂〈元和四年〉】
右《虞城李令去思颂》,李白撰文,王遹篆。唐世以书自名者多,而小篆之
学不数家,自阳冰独擅,后无继者,其前惟有《碧落碑》,而不见名氏。遹,开
元、天宝时人,在阳冰前而相去不远,然当时不甚知名。虽字画不为工,而一时
未有及者,所书篆字惟有此尔,世亦罕传。余以《集录》求之勤且博,廑得此尔。
今世以小篆名家,如邵不疑、杨南仲、章友直,问之,皆云未尝见也。治平元年
二月七日书。
【唐僧灵澈诗〈元和四年〉】
右灵澈诗,云“相逢尽道休官去,林下何曾见一人”,世俗相传,以为俚谚。
庆历中,天章阁待制许元为江淮发运使,因修江岸得斯石于池阳江水中,始知为
灵澈诗也。澈以诗称于唐,故其与相唱和者,皆当时知名之士。包侍郎者,佶也;
徐广州者,浩也,代宗时为岭南节度使。
【唐南岳弥陀和尚碑〈元和五年〉】
右《南岳弥陀和尚碑》,柳宗元撰并书。自唐以来,言文章者惟韩、柳,柳
岂韩之徒哉?真韩门之罪人也。盖世俗不知其所学之非,第以当时辈流言之尔。
今余又多录其文,惧益后人之惑也,故书以见余意。
【唐阳公旧隐碣〈元和中〉】
右《阳公旧隐碣》,胡证撰,黎煟书,李灵省篆额。唐世篆法,自李阳冰
后,寂然未有显于当世而能自名家者。灵省所书《阳公碣》,笔画甚可佳,既不
显闻于时,亦不见于他处。以余家所藏之博,而见于录者惟此,虽未为绝笔,亦
可惜哉!呜呼,士有负其能而不为人所知者,可胜道哉!
【唐于敻神道碑〈元和中〉】
右《于敻神道碑》,卢景亮撰。其文辞虽不甚雅,而书事能不没其实。敻之
为人,如其所书,盖笃于信道者也。碑云“司马迁儒之外五家,班固儒之外八流”,
其语虽拙,盖言其学不驳杂也。然则非徒贬去释老而已,自儒术之外,余皆不学
尔。碑又云“其弟可封好释氏,敻每非之”。敻,于頔父也。然可封之后不大
显,而敻之后甚盛,以此见释氏之教信向者未必获福,毁贬者未必有祸也。碑
言“敻笃于孝悌,守节安贫,不可动以势利”,其所履如此,足以兴其后世矣。
治平元年八月十一日书。
【唐昭懿公主碑〈元和中〉】
右《昭懿公主碑》,孟简撰,皇甫镈书。公主,代宗女也,号升平公主,嫁
郭氏。公主之号,自汉以来始有,谓天子之女礼不自主婚,以公主之,因以为名
尔。后世号某国公主者,虽实不以国公为主,而名犹不失其义。唐世始别择佳名
以加之,如升平之类是也,已失其本义矣。今此碑乃云“讳升平公主”,“字升
平公主”,斯莫可晓也已。治平元年八月八日书。
【唐李光进碑〈元和中〉】
右《李光进碑》,杨炎撰,韩秀实书。唐有两李光进,其一光颜之兄,其一
光弼之弟也。此碑乃光弼弟也。唐史书此两人事多误,《新书》各为传以附颜、
弼,遂得其正。治平元年夏至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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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3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四二 集古录跋尾卷九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唐沈传师游道林岳麓寺诗〈长庆中〉】
右《岳麓寺诗》,沈传师撰并书。题云《酬唐侍御、姚员外》,而二人之诗
不见,不知为何人也?独此诗以字画传于世,而诗亦自佳。传师书非一体,此尤
放逸可爱也。
【唐樊宗师绛守居园池记〈长庆三年〉】
右《绛守居园池记》,唐樊宗师撰,或云此石宗师自书。呜呼!元和之际,
文章之盛极矣,其怪奇至于如此!
【唐张九龄碑〈长庆三年〉】
右《张九龄碑》。按《唐书》列传所载,大节多同,而时时小异。传云“寿
六十八”,而碑云“六十三”。传“自左补阙改司勋员外郎”,而碑云“迁礼部”。
传言“张说卒,召为秘书少监、集贤院学士、知院事”,碑云“副知”,至后作
相迁中书令,始云“知院事”。其载张守珪请诛安禄山事,传云“九龄判守珪状”,
碑云“守珪所请留中不行,而公以状谏”,然其为语则略同。碑长庆中立,而公
薨在开元二十八年,至长庆三年实八十四年。所传或有同异,而至于年寿、官爵,
其子孙宜不缪,当以碑为是也。治平元年二月十日书。
【唐崔能神道碑〈长庆三年〉】
右《崔能神道碑》,李宗闵撰,能弟从书。碑云“拜御史中丞,持节观察黔
中,仍赐紫衣金印”。按唐世无赐金印者。官制古今沿革不同,而其名号尚或相
袭。自汉以来,有银青、金紫之号。当时所谓青紫者,绶也,金银者,乃其所佩
印章尔,绶所以系印者也。后世官不佩印,此名虚设矣。隋、唐以来,有随身鱼,
而青紫为服色,所谓金紫者,乃服紫衣而佩金鱼尔。宗闵谓赐金印者,缪也。今
世自以赐绯银鱼袋、赐紫金鱼袋结入官衔,而阶至金紫光禄大夫者,遂于结衔去
赐紫金鱼袋,皆流俗相承,不复讨正久矣。故因宗闵之失并记之。治平元年七月
二十日书。
【唐田布碑〈长庆四年〉】
右《田布碑》,庾承宣撰。布之事壮矣,承宣不能发于文也,盖其力不足尔。
布之风烈,非得左丘明、司马迁笔不能书也。故士有不顾其死,以成后世之名者,
有幸不幸,各视其所遭如何尔。今有道《史》、《汉》时事者,其人伟然甚著,
而市儿俚妪犹能道之。自魏、晋以下不为无人,而其显赫不及于前者,无左丘明、
司马迁之笔以起其文也。治平甲辰秋社日书。
【唐郑权碑〈宝历二年〉】
右姚向书,笔力精劲,虽唐人工于书者多,而及此者亦少,惜其不传于世,
而今人莫有知者。惟余以《集录》之博,得此而已。熙宁辛亥孟夏清心堂书。
【唐李德裕茅山三像记〈宝历二年〉】
右《茅山三像记》,李德裕撰。德裕自号上清玄都大洞三景弟子,上为九庙
圣主,次为七代先灵,下为一切含识,敬造老君、孔子、尹真人像三躯。此固俚
巷庸鄙人之所常为,德裕为之有不足怪。然以孔子与老君为伍,而又居其下,此
岂止德裕之独可罪邪?今《史记》载孔子问礼于老聃,聃戒孔子去其骄气多欲,
而孔子叹其道犹龙之语,著于耳目。自汉以来学者未有以为非者,岂止德裕之罪
哉!治平元年八月八日书。
【唐李德裕平泉草木记〈开成五年〉】
右《平泉草木记》,李德裕撰。余尝读鬼谷子书,见其驰说诸侯之国,必视
其为人材性贤愚、刚柔缓急,而因其好恶喜惧忧乐而捭阖之,阳开阴塞,变化无
穷,顾天下诸侯无不在其术中者,惟不见其所好者,不可得而说也。以此知君子
宜慎其所好。盖泊然无欲,而祸福不能动,利害不能诱,此鬼谷之术所不能为者,
圣贤之高致也。其次简其所欲,不溺于所好,斯可矣。若德裕者,处富贵,招权
利,而好奇贪得之心不已,或至疲敝精神于草木,斯其所以败也。其遗戒有云
“坏一草一木者非吾子孙”,此又近乎愚矣。治平元年七月二十四日,中书东厅
后阁书。
【唐李文饶平泉山居诗〈开成五年〉】
读《山居诗》,见文饶梦寐不忘于平泉,而终不得少偿其志者,人事固多如
此也。余闻释子有云“出家是大丈夫事”,盖勇决者人之所难也。而文饶诗亦云
“自是功高临尽处,祸来名灭不由人”者,诚哉是言也。熙宁壬子正月二十九日
书。
【唐李德裕大孤山赋〈会昌五年〉】
赞皇文辞甚可爱也。其所及祸,或责其不能自免,然古今聪明贤智之士不能
免者多矣,岂独斯人也欤!
【唐大孤山赋】
右字画颇佳,而伤于柔媚。世传墀工小篆,此岂其笔邪?
【唐辨石钟山记〈太和元年〉】
右《辨石钟山记》,并《善权寺诗》、《游灵岩记》附。览三子之文,皆有
幽人之思,迹其风尚,想见其人。至于书画,亦皆可喜。盖自唐以前,贤杰之士,
莫不工于字书,其残篇断稿为世所宝,传于今者,何可胜数。彼其事业,超然高
爽,不当留精于此小艺。岂其习俗承流,家为常事,抑学者犹有师法,而后世偷
薄,渐趣苟简,久而遂至于废绝欤?今士大夫务以远自高,忽书为不足学,往往
仅能执笔,而间有以书自名者,世亦不甚知为贵也。至于荒林败冢,时得埋没之
余,皆前世碌碌无名子,然其笔画有法,往往今人不及,兹甚可叹也。《石钟山
记》字画在二者间颇为劣,而亦不为俗态,皆忘忧之佳玩也。
【唐元稹修桐柏宫碑〈太和四年〉】
右唐元稹撰文并书。其题云《修桐柏宫碑》,又其文以四言为韵语,既牵声
韵,有述事不能详者,则自为注以解之。为文自注,非作者之法。且碑者石柱尔,
古者刻石为碑,谓之碑铭、碑文之类可也。后世伐石刻文,既非因柱石,不宜谓
之碑文,然习俗相传,理犹可考,今特题云《修桐柏宫碑》者,甚无谓也。此在
文章,诚为小瑕病,前人时有忽略,然而后之学者不可不知。自汉以来,墓碑多
题云某人之碑者,此乃无害,盖目此石为某人之墓柱,非谓自题其文目也。今稹
云《修桐柏宫碑》,则于理何稽也?
【唐李藏用碑〈太和四年〉】
右《李藏用碑》,王源中撰,唐玄度书。玄度以书自名于一时,其笔注柔弱,
非复前人之体,而流俗妄称借之尔。故存之以俟识者。
【唐薛苹唱和诗〈太和中〉】
右薛苹《唱和诗》,其间冯宿、冯定、李绅皆唐显人,灵澈以诗名后世,皆
人所想见者。然诗皆不及苹,岂唱者得于自然,和者牵于强作邪?
【唐法华寺诗〈太和八年〉】
右《法华寺诗》,唐越州刺史李绅撰。其后自序题云“太和甲寅岁游寺,刻
诗于壁”,详自序所言,似绅自书。然以《端州题名》较之,字体殊不类。甲寅,
太和八年也。
【赛阳山文〈太和九年〉】
翰林学士吴奎,知制诰刘敞,祠部郎中、集贤校理江休复,工部员外郎、直
集贤院祖无择,屯田员外郎、编修《唐书》梅尧臣,嘉祐四年四月六日于编修院
同观。范镇景仁后至。
右跋尾者六人,皆知名士也。时余在翰林,以孟飨致斋《唐书》局中,六人
者相与饮奕欢然,终日而去。盖一时之盛集也。明年夏,邻几、圣俞卒。又九年,
而原甫、长文卒。自嘉祐己亥至今熙宁辛亥,一纪之间,亡者四,存者三,而择
之遭酷吏以罪废,景仁亦以言事得罪。独余顽然蒙上保全,贪冒宠荣,不知休止。
然筋骸惫矣,尚此勉强,而交游零落,无复情悰。其盛衰之际,可以悲夫!是时
同修书者七人:今亡者五,宋子京、王景彝、吕缙叔、刘仲更与圣俞也;存者二,
余与次道尔。次道去年为知制诰,亦以封还李定词头夺职。因感夫存亡今昔之可
叹者,遂并书之。熙宁四年三月十五日病告中书。
【唐武侯碑阴记〈开成二年〉】
右《武侯碑阴记》,崔备撰。唐剑南西川节度使武元衡及其将佐题名者二十
九人,杨嗣复再题,及其僚属又六人并嗣复、汝士诗两首,合为一卷。唐诸方镇
以辟士相高,故当时布衣韦带之士,或行著乡闾,或名闻场屋者,莫不为方镇所
取。至登朝廷,位将相,为时伟人者,亦皆出诸侯之幕。如元衡所记,裴度、柳
公绰、杨嗣复,皆相继去为本朝名将相,亦可谓盛矣哉。治平元年初伏休假雨中
书。
【唐王质神道碑〈开成四年〉】
右《王质神道碑》,唐太子宾客刘禹锡撰并书。质字华卿,王通之后也,开
成中为宣、歙、池等州观察使。
【唐玄度十体书】
右唐玄度十体书,前本得于苏氏,后本得于李丕绪少卿。丕绪长安人,名家
子,喜收碑文。二家之本大体则同,而文有得失,故并存之,览者得以自择焉。
嘉祐癸卯七月二十五日书。
【唐郑浣阴符经序一〈开成二年〉】
右《阴符经序》,郑浣撰,柳公权书。唐世碑碣,颜、柳二家书最多,而笔
法往往不同。虽其意趣或出于临时,而模勒镌刻亦有工拙。公权书《高重碑》,
余特爱模者不失其真,而锋芒皆在。至《阴符经序》,则蔡君谟以为柳书之最精
者,云“善藏笔锋”,与余之说正相反。然君谟书擅当世,其论必精,故为志之。
治平元年二月六日书。
【唐郑浣阴符经序二】
余自皇祐中得公权所书《阴符经序》,遂求其经,云石已亡矣。常意必有藏
于人间者,求之十余年,莫可得。治平三年,有镌工张景儒忽以此遗余家小吏,
遽录之。信乎,余所谓物常聚于所好也。
【唐山南西道驿路记〈开成四年〉】
公权书往往以模刻失其真,虽然,其体骨终在也。
【唐何进滔德政碑〈开成五年〉】
右《何进滔德政碑》,唐翰林学士承旨兼侍书柳公权撰并书。进滔,《唐书》
有传。开成五年立,其高数丈,制度甚闳伟,在今河北都转运使公廨园中。
【唐李听神道碑〈开成五年〉】
右《李听神道碑》,李石撰。听父子为唐名将,其勋业昭彰,故以碑考传,
少所差异。而史家当著其大节,其微时所历官多不书,于体宜然。惟其自安州刺
史迁神武将军,史不宜略而不书者,盖阙也。治平元年七月三十日书。
【唐李石神道碑〈会昌三年〉】
右《李石碑》,柳公权书。余家集录颜、柳书尤多,惟碑石不完者,则其字
尤佳,非字之然也。譬夫金玉,埋没于泥滓,时时发见其一二,则粲然在目,特
为可喜尔。熙宁三年季夏既望书。
【唐高重碑〈会昌四年〉】
右《高重碑》,元裕撰,柳公权书。唐世碑刻,颜、柳二公书尤多,而字体
笔画往往不同。虽其意趣或出于临时,而亦系于模勒之工拙,然其大法则常在也。
此碑字画锋力俱完,故特为佳,矧其墨迹,想宜如何也!治平元年正月二十五日
书。
【唐会昌投龙文〈会昌五年〉】
右《会昌投龙文》。余修唐《本纪》至武宗,以谓奋然除去浮图锐矣,而躬
受道家之箓,服药以求长年,以此知其非明智之不惑者,特其好恶有所不同尔。
及得《会昌投龙文》,见其自称“承道继玄昭明三光弟子、南岳炎上真人”,则
又益以前言为不缪矣。盖其所自称号者,与夫所谓菩萨戒弟子者,亦何以异?余
尝谓佛言无生,老言不死,二者同出于贪,信矣。会昌之政,临事明果,有足过
人者,至其心有所贪,则其所为与庸夫何异?治平元年五月五日书。
【唐夔州都督府记〈会昌五年〉】
余尝谓唐世人人工书,故其名堙没者不可胜数,每与君谟叹息于斯也。如贝
灵该、缪师愈,今人尚不知其姓名,况其书乎!余以《集录》之博,仅各得其一
尔。
【唐康约言碑〈大中七年〉】
右《康约言碑》,柳公权撰并书。约言宦者,为河东监军。唐自开元以后,
职官益滥,始有置使之名。历五代迄今,多因而不废,世徒知今之使额非古官,
袭唐旧号,而不知皆唐宦者之职。约言在太和、开成间,尝为鸿胪礼宾使,又为
内外客省使。以此见今之使名,自枢密、宣徽而下,皆唐宦官职也。又以见鸿胪
卿寺,亦以宦者为使于其间。约言又为宣徽北院副使,又见当时南、北院宣徽,
皆有副使也。治平甲辰秋社前一日书。
【唐复东林寺碑〈大中十一年〉】
右唐湖州观察使崔黯撰,柳公权书。东林寺,会昌中废之,大中初黯为江州
刺史而复之。黯之文辞甚遒丽可爱,而世罕有之。唐俞珣书陈果仁告身并舍宅造
寺疏〈大中八年〉
右陈果仁告身,并妻轸静缘舍宅造寺疏附。疏后题云“明政二年”。按《隋
书·炀帝本纪》,大业十一年十月,东海贼帅李子通拥众渡淮,僣称楚王,建元
明政。则明政二年,乃大业十二年也。《唐高祖实录》,武德二年四月,隋御卫
将军陈棱以江都降,即以棱为总管。九月,李子通败棱,陷江都,国号吴,建元
明政。则明政二年,是武德三年矣。二说不同如此。吕夏卿为余言,若以大业十
二年为子通僣号之二年,则江都方乱,炀帝安得南幸?而《唐实录》陈陵事可据,
则明政二年当为武德三年也,《隋书》缪矣。果仁终始事迹不显,略见于《隋书》,
云“唐初为隋太仆丞元祐将。炀帝已遇弑,沈法兴、果仁共杀祐,起兵据江表。
法兴自称总管、大司马、录尚书事,承制置百官,以果仁为司徒”。其事止见此
尔。开元中,僧德宣为果仁记舍宅造寺,载其世家颇详,而其功阀、官爵、岁月
多缪。德宣言中毒以死,而《宅疏》言见屠戮,当以《宅疏》为是。德宣文辞不
足录,独采其世次事迹终始著之,俾览者核其真伪,而少益于广闻。《炀帝本纪》、
《高祖实录》,皆唐初人所撰,而不同如此,何哉?嘉祐八年岁在癸卯八月十一
日书。
【唐圭峰禅师碑〈大中九年〉】
右《圭峰禅师碑》,唐相裴休撰并书。其文辞事迹无足采,而其字法世所重
也,故录之云。
【唐濠州劝民栽桑敕碑一〈大中十年〉】
余得刘莒《修兖州文宣王庙碑》,见大中时中书门下牒,又得此碑,见大中
时敕,乃知平章事非署敕之官。今世止见中书门下牒,便呼为敕,惟告身之制仅
存焉。
【唐濠州劝民栽桑敕碑二】
皇祐元年春,余自扬移颍,舟过濠梁,得此碑于今枢密使张公昪。唐之制敕
之文,今不复见,盖官失其职久矣。此大中时敕也,尚可见其遗制焉。
【唐闽迁新社记一〈大中十年〉】
右《闽迁新社记》,唐濮阳宁撰。其辞云“大中十年夏六月,关西公命迁社
于州坤,凡筑四坛:坛社、稷,其广倍丈有五尺,其高倍尺有五寸,主以石;坛
风师,广丈有五尺,高尺有五寸;坛雨师,广丈而高尺云”。文字古雅,甚可爱。
呜呼!唐之礼乐盛矣,其遗文有足采焉。州县社稷有主,见于此记,盖大中时其
礼犹在也。按《唐书》,杨发自苏州刺史为福建观察使,至大中十二年迁岭南节
度。以岁月推之,关西公者,杨发也。
【唐闽迁新社记二】
唐时州县社稷有主,独此碑见之。《开元定礼》至大中时犹仅存也,礼乐废
坏久矣,故录此记以著之。
【唐令狐楚登白楼赋〈咸通二年〉】
右《登白楼赋》,令狐楚撰。白楼在河中,至楚子綯为河中节度使,乃刻于
石。綯父子为唐显人,仍世宰相,而楚尤以文章见称。世传綯为文喜以语简为工,
常饭僧,僧判斋,綯于佛前跪炉谛听,而僧倡言曰:“令狐綯设斋,佛知。”盖
以此讥其好简。楚之此赋,文无他意,而至千有六百余言,何其繁也!其父子之
性相反如此,信乎尧、朱之善恶异也。治平元年八月八日,祈晴于太社,晨归,
遂书。
【唐磻溪庙记〈咸通二年〉】
右《磻溪庙记》,张翔撰,高骈书。骈为将,尝立战功,威惠著于蛮蜀,笔
研固非其所事,然书虽非工,字亦不俗。盖其明爽豪隽,终异庸人。至于惑妖人
吕用之、诸葛殷等,信其左道,以冀长年,乃骑木鹤而习凌虚仙去之势,此至愚
下品皆知为可笑,而骈为之惟恐不至者,何哉?盖其贪心已动于内,故邪说可诱
于外,内贪外诱,则亦何所不为哉?治平元年中秋日书。
【唐白敏中碑〈咸通三年〉】
右《白敏中碑》,毕诚撰。其事与《唐书》列传多同。而传载“敏中由李德
裕荐进以获用,及德裕贬,抵之甚力”,以此为甚恶。而碑云“会昌中,德裕起
刑狱,陷五宰相,窜之岭外,公承是之后一年,冤者皆复其位”,以此为能。其
为毁誉难信盖如此,故余于碑志,惟取其世次、官、寿、乡里为正,至于功过善
恶,未尝为据者以此也。碑又言桑道茂事,云“桑道慕”,不知孰是?治平元年
七月二十日书。
【唐于僧翰尊胜经〈咸通五年〉】
右《尊胜经》,于僧翰书。僧翰笔画虽遒劲,然失分隶之法远矣。所以录者,
亦自成一家,而为流俗所贵,故聊著之,庶知博采之不遗尔。
【唐孔府君神道碑〈咸通十二年〉】
右《孔岑父碑》,郑絪撰,柳知微书。其碑云“有子五人,载、戣、戡、戢、
戵”。按《新唐书·宰相世系表》,岑父六子,戵之下又有威。表据孔氏谱,谱
其家所藏。碑文郑絪撰,絪自言与孔氏有世旧,作碑文时戣等尚在。然则谱与碑
文皆不应有失,而不同者何也?余所集录与史传不同者多,其功过难以碑碣为正
者,铭志所称有褒有讳,疑其不实。至于世系、子孙、官封、名字,无情增损,
故每据碑以正史。惟岑父碑文及其家谱二者皆为可据,故并存之,以俟来者。治
平元年三月二十二日,侍上御崇政疏决系囚,退,遂家居谢客,因书。
【唐陆文学传〈咸通十五年〉】
右《陆文学传》,鸿渐自撰。茶之见前史,盖自魏、晋以来有之。而后世言
茶者必本陆鸿渐,盖为茶著书自其始也。至今俚俗卖茶肆中,尝置一瓷偶人于灶
侧,云此号陆鸿渐。鸿渐以茶自名于世久矣,考其传,著书颇多,曰《君臣契》
三卷、《源解》三十卷、《江表四姓谱》十卷、《南北人物志》十卷、《吴兴历
官记》三卷、《潮州刺史记》一卷、《茶经》三卷、《占梦》三卷。其多如此,
岂止《茶经》而已哉!然其他书皆不传。
【唐百岩大师怀晖碑】
右《百岩大师怀晖碑》,权德舆撰文,郑余庆书,归登篆额。又有别碑,令
狐楚撰文,郑絪书。怀晖者,吾不知为何人?而彼五君者,皆唐世名臣,其喜为
之传道如此,欲使愚庸之人不信不惑,其可得乎?民之无知,惟上所好恶是从,
是以君子之所慎者在乎所学。楚之文曰“大师泥洹茶毗之六年,余以门下侍郎、
平章事摄大尉”。“泥洹茶毗”是何等语?宰相坐庙堂之上,而口为斯言。皋、
夔、稷、契居尧舜之朝,其语言《尚书》载之矣,异乎此也。治平元年七月十三日雨中书。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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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四三 集古录跋尾卷十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唐王重荣德政碑〈中和四年〉】
右《王重荣德政碑》,归仁泽撰,唐彦谦书。重荣当唐之末,再逐其帅,遂
据河中。虽破黄巢,平朱玫之叛,有功于一时,而阻兵召乱,为唐患者多矣。碑
文辞非工,而事实无可采,所以录者,俾世知求名莫如自修,善誉不能掩恶也。
考重荣之碑,岂不欲垂美名于千载,而其恶终暴于后世者,毁誉善恶不可诬故也。
彦谦以诗知名,而诗鄙俚,字画不甚工,皆非余所取也。治平元年清明前一日书。
【唐张将军新庙记〈龙纪元年〉】
右《张将军新庙记》,李巨川撰,唐彦谦书。张鲁事,史传详矣,巨川文辞
匪工,所录者彦谦书尔。彦谦书颇知名于世,故略存其笔迹也。
【唐花林宴别记】
右《花林宴别记》,唐窦常撰。花林寺在滁州全椒县。余在滁阳,遣推官陈
诜以事至县,见寺旁石涧岸土崩出石岩,隐隐有字,亟命模得之。
【唐润州陀罗尼经幢】
右《陀罗尼经幢》,今在润州宝墨亭中。唐云阳野夫王奂之书,字画颇为世
俗所重,故录之以备广采。
【唐王蕊诗〈沈传师、李德裕唱和〉】
惠泉在今荆门军。余贬夷陵,道荆门,裴回泉上,得二子之诗,佳其词翰,
遂录之。逮今盖三十年矣。嘉祐八年十一月二十日书。
【唐人书杨公史传记】
右《杨公史传记》,文字讹缺。原作者之意,所以刻之金石者,欲为公不朽
计也。碑无年月,不知何时?然其字画之法,乃唐人所书尔。今才几时,而摩灭
若此,然则金石果能传不朽邪?杨公之所以不朽者,果待金石之传邪?凡物有形
必有终敝,自古圣贤之传也,非皆托于物,固能无穷也。乃知为善之坚,坚于金
石也。嘉祐八年十一月二十日书。
【张龙公碑〈乾宁元年〉】
右《张龙公碑》,赵耕撰。云“君讳路斯,颍上百社人也。隋初明经登第,
景龙中为宣城令。夫人关州石氏,生九子。公罢令归,每夕出,自戌至丑归,常
体冷且湿。石氏异而询之,公曰:‘吾龙也。蓼人郑祥远亦龙也,骑白牛据吾池,
自谓郑公池。吾屡与战,未胜。明日取决,可令吾子挟弓矢射之,系鬛以青绡者
郑也,绛绡者吾也。’子遂射中青绡,郑怒东北去,投合肥西山死,今龙穴山是
也。由是公与九子俱复为龙,亦可谓怪矣”。余尝以事至百社村,过其祠下,见
其林树阴蔚,池水窈然,诚异物之所托。岁时祷雨,屡获其应,汝阴人尤以为神
也。
【瘗鹤铭】
右《瘗鹤铭》,题云“华阳真逸撰”,刻于焦山之足,常为江水所没。好事
者伺水落时模而传之,往往只得其数字,云“鹤寿不知其几”而已。世以其难得,
尤以为奇。惟余所得六百余字,独为多也。按《润州图经》以为王羲之书,字亦
奇特,然不类羲之笔法,而类颜鲁公,不知何人书也。华阳真逸是顾况道号,今
不敢遂以为况者,碑无年月,不知何时。疑前后有人同斯号者也。
【黄庭经一〈永和十二年〉】
右《黄庭经》一篇,晋永和中刻石,世传王羲之书。书虽可喜,而笔法非羲
之所为。《黄庭经》者,魏、晋时道士养生之书也。今《道藏》别有三十六章者,
名曰《内景》,而谓此一篇为《外景》,又分为上、中、下三部者,皆非也。盖
《内景》者,乃此一篇之义疏尔。流俗又有一篇,名曰《中景》者,尤为繁杂,
鄙俚之所传也。余尝患世人不识其真,多以《内景》三十六章为本经,因取永和
刻石一篇为之注解。余非学异说者,哀世人之惑于缪妄尔。
【黄庭经二】
今《道藏》虽有三十六章,曰《黄庭内景》,而谓此一篇者为《外景》,又
有分为上、中、下三部者,流俗所行又别有《中景》者,皆非也。所谓《内景》
者,乃此经之义疏尔。《中景》一篇尤为繁杂,盖妄人之所作也。此本晋永和中
刻石,文字时亦脱缪,然比今世俗所传颇为精也。
【黄庭经三】
右《黄庭》别本,续得之京师书肆。不知此石刻在何处,其字画颇类颜鲁公,
甚可爱而不完,更俟求访以足之。治平丁未闰月三日书。
【黄庭经四】
右《黄庭经》二篇,皆不著书人姓名。余初得后本,已爱其字不俗,遂录之。
既而又得前本于殿中丞裴造。造,好古君子也,自言家藏此本数世矣,与其藏于
家,不若附见余之《集录》,可以传之不朽也。余因以旧本较其优劣而并存之,
使览者得以自择焉。世传王羲之尝写《黄庭经》,此岂其遗法欤?治平元年十月
十三日致斋东阁书。
【遗教经】
右《遗教经》,相传云羲之书,伪也,盖唐世写经手所书。唐时佛书今在者,
大抵书体皆类此,第其精粗不同尔。近有得唐人所书经,题其一云薛稷,一云僧
行敦书者,皆与二人他所书不类,而与此颇同,即知写经手所书也。然其字亦可
爱,故录之,盖今士大夫笔画能仿佛乎此者鲜矣。
【小字道德经〈开元二十七年〉】
右小字八分《道德经》,不著书人名氏,亦不知其所自来。或云在明州,其
石今亡矣。问今藏书之家,皆云未尝见也。其字画精妙,见者多疑为明皇书,而
知非者,以其但题御注,而不云御书也。
【唐人临帖】
右唐人所临诸家法帖一卷。其前数帖类真卿所书,盖其笔画精劲,他人未易
臻此。按《唐书》言褚无量尝请以当时所藏奇书名画命宰相以下跋尾,而玄宗不
许。此乃有宋璟等列名于后,又颇多讹缪,岂后人妄增加之也?然要为可玩,何
必穷较其真伪。今流俗所传钟、王遗迹多不同,然时时各有所得,故虽小小转写
失真,不害为佳物。由是悉取前后所得诸家法帖,分入《集录》,盖以资博览云。
【小字法帖一】
右小字法帖者。近时有尚书郎潘师旦者,以官法帖私自摹刻于家,为别本以
行于世。余因分以为类,散入《集录》诸帙,而程邈、卫夫人、钟繇、王廙、宋
儋,皆以小字为一类于此。余尝辨钟繇《贺捷表》为非真,而此帖字画笔法皆不
同。传摹不能不失本体,以此真伪尤为难辨也。治平元年七月三十日书。
【小字法帖二】
近时有尚书郎潘师旦者,窃取官法帖中数十帖,别自刻石以遗人。而传写字
多转失,然亦时有可佳者。因又择其可录者,分为十余卷,以入集目,聊为一时
之玩尔。其小字尤精,故录于此。
【十八家法帖】
右世传十八帖者,实二十五帖,盖书者十八家尔。而流俗又自有羲之十八帖,
然皆出于官法帖也。太宗皇帝时,尝遣使者天下购募前贤真迹,集以为法帖十卷,
镂板而藏之。每有大臣进登二府者,则赐以一本,其后不赐。或传板本在御书院,
往时禁中火灾,板被焚,遂不复赐。或云板今在,但不赐尔。故人间尤以官法帖
为难得,此十八家者盖官法帖之尤精者也。余得自薛公期,云是家藏旧本,颇真。
今世人所有,皆转相传摹者也。
【杂法帖六】
向于薛十三处得法帖一部,阙其第一,久而始获。
△一
南朝诸帝笔法虽不同,大率意思不远,眇然都不复有豪气,但清婉若可佳耳。
△二
学书不必惫精疲神于笔砚,多阅古人遗迹,求其用意,所得宜多。
△三
羲、献世以书自名,而笔法相去远甚。父子之间不同如此,然皆有足喜也。
△四
吾有《集古录》一千卷,晚又得此法帖,归老之计足矣。寓心于此,其乐可
涯。嘉祐壬寅大雩摄事致斋闲题。
△五
古今事异,一时人语亦多不同,传模之际,又多转失,时有难识处,惟当以
意求之尔。嘉祐七年大飨明堂,致斋于中书东阁偶题。
△六
老年病目,不能读书,又艰于执笔。惟此与《集古录》可以把玩,而不欲屡
阅者,留为归颍销日之乐也。盖物维不足,然后其乐无穷,使其力至于劳,则有
时而厌尔。然内乐犹有待于外物,则退之所谓“著山林与著城郭何异”,宜为有
道者所笑也。熙宁辛亥清心堂书。
【景福遗文】
余在夷陵时得之民家,见当时县有驱使、官衙、直典,然云“米不”者,莫
详其语。嘉祐七年五月二十六日。
【浮槎寺八记诗】
右《浮槎寺八记诗》者,自云雁门释僧皎字广明作。诗虽非工,而所载事迹
皆图经所无,可以资博览。浮槎山在今庐州慎县,其上有泉,其味与无锡惠山水
相上下。而鸿渐《茶经》及张又新等《水记》皆不载。嘉祐中,李留后端愿守庐
州,以其水遗余,因为之记其事。余甚爱山泉,而浮槎水特佳,颇怪前世遗而不
录。及得僧皎记浮槎八事亦无之,乃知物之晦显有时也。治平元年七月三十日书。
【福州永泰县无名篆】
右在福州永泰县观音院后山上,世俗多传以为仙篆。太常博士黄孝立,闽人
也,尝为余言:“其山无名,上多顽石,无复镌刻之迹,如人以手指画泥而成文。
文随圆石之形环布之,如车轮循环,莫知其首尾。”又言:“孝立尝至广州,见
南蕃人以夷法事天,日夕焚香,拜金书字,号为天篆者,正类此,然不能晓也。”
今人亦有以道家之言译之者,曰“勤道守三一,中有不死术”,亦莫知其是非也。
【谢仙火】
右“谢仙火”字,在今岳州华容县废玉真宫柱上,倒书而刻之,不知何人书
也。传云大中祥符中,玉真宫为天火所焚,惟留一柱,有此字,好事者遂模于石。
庆历中,衡山女子号何仙姑者,能绝粒轻身,人皆以为仙也。有以此字问之者,
辄曰:“谢仙者,雷部中鬼也。夫妇皆长三尺,其色如玉,掌行火于世间。”后
有闻其说者,于道藏中检之,云实有谢仙名字,主行火,而余说则无之。由是益
以仙姑为真仙矣。近见衡州奏云:仙姑死矣,都无神异。客有自衡来者,云仙姑
晚年羸瘦,面皮皱黑,第一衰媪也。向时苏州有一丐者卧道中,相传云是得仙者
也。自天圣中,余已闻之,后二十余年尚在。其人姓沈,举世皆传为“沈卧仙”,
云卧而饮食不漏。州县吏屡使人监守,或潜伺察之,皆实卧而不起,亦不漏,遂
相传以为神。既而亦以病死。虽素信惑其事,喜为之称说者,亦不云死时有异也。
斯二人者,皆今世人以为仙者如此,故并载之。治平元年上元日书。
【周伯著碑】
右《周伯著碑》者,在今宿州,出于近岁。盖官部春夫开汴渠,于泥沙中掘
得之。其文字古怪,而摩灭无首尾,了不可读。伯著不知为何人?其仅可见者云
“渤海君玄孙,季景长子也”。其事迹不可考,文辞莫晓,而字画不工,徒以其
古怪而录之。此诚好古之弊也。治平元年七月三十日书。
【裴夫人志〈天宝四年〉】
右《裴夫人志》,辞翰潇洒,固多情思,惜乎不见其名氏。石在长安之万年。
《矮槐文》亦佳,在亳州法相寺。二者皆后得,故续附于此。熙宁二年六月二十
有八日,青州山斋书。
【五代时人署字】
右五代时帝王将相等署字,合一卷。前人遗迹往往因人家告身、庄宅券契,
故后世传之犹在。此署字,乃北京人家好事者,类而摹传之尔。
【杨凝式题名〈李西台诗附〉】
右杨凝式题名,并李西台诗附。自唐亡道丧,四海困于兵戎。及圣宋兴,天
下复归于治,盖百有五十余年。而五代之际有杨少师,建隆以后称李西台,二人
者笔法不同,而书名皆为一时之绝,故并录于此。
【徐铉双溪院记】
右《双溪院记》,徐铉书。铉与其弟锴皆能八分、小篆,而笔法颇少力,其
在江南皆以文翰知名,号“二徐”,为学者所宗。盖五代干戈之乱,儒学道丧,
而二君能自奋然为当时名臣。而中国既苦于兵,四方僣伪割裂,皆褊迫扰攘不暇,
独江南粗有文物,而二君者优游其间。及宋兴,违命侯来朝,二徐得为王臣,中
朝人士皆倾慕其风采。盖亦有以过人者,故特录其书尔。若小篆,则与铉同时有
王文秉者,其笔甚精劲,然其人无足称也。治平元年上元日书。
【王文秉小篆千字文】
右小篆《千字文》者,江南人王文秉书。其后题云“大唐庚申岁”者,建隆
元年也。伪唐李煜自周师取淮南,画江为界以称臣,遂削去年号,奉周正朔。然
世宗特许其称帝,故文秉犹称唐,而不书年号,直云“庚申岁”也。文秉在江南,
篆书远过徐铉,而铉以文学名重当时,文秉人罕知者,学者皆云铉笔虽未工而有
字学,一点一画皆有法也。文秉所书,独余《集录》屡得之,此本得于太学杨南
仲。《紫阳石磬铭》者,张献撰,亦文秉书也。
【王文秉紫阳石磬铭】
右《紫阳石磬铭》。余独录于此而不附他书者,文秉之书罕见于今也。小篆
自李阳冰后未见工者,文秉江南人,其字画之精远过徐铉,而中朝之士不知文秉,
但称徐常侍者,铉以文章有重名于当时故也。“岁在辛酉”,晋天福六年,李昪
之升元五年也。五代干戈之际,士之艺有至于斯者,太平之世,学者可不勉哉!
【郭忠恕小字说文字源】
右小字《说文字源》,郭忠恕书。忠恕者,五代汉、周之际,为湘阴公从事。
及事皇朝,其事见《实录》。颇奇怪世人但知其小篆,而不知其楷法尤精。然其
楷字亦不见刻石者,盖惟有此耳,故尤可惜也。五代干戈之际,学校废,是谓君
子道消之时,然犹有如忠恕者。国家为国百年,天下无事,儒学盛矣,独于字书
忽废,几于中绝。今求如忠恕小楷不可得也,故余每与君谟叹息于此也。石在徐
州。嘉祐八年十二月二十日书。
【郭忠恕书阴符经】
右《阴符经》,郭忠恕书。篆法自唐李阳冰后,未有臻于斯者。近时颇有学
者,曾未得其仿佛也。《实录》言忠恕死时其怪,岂亦异人乎?其楷书尤精也。
嘉祐六年九月十五日,宴后歇泊假闲览,因题。
【太清石阙题名】
余自至亳,始得悉阅太清之碑,其佳者皆已入余《集古录》矣,乃知余之
《集录》,所得多矣。惟两石阙题名未有,今续录于此,熙宁元年二月十九日书。
【太清东阙题名】
熙宁元年二月十八日,余率僚属谒太清诸殿。裴回两阙之下,周视八桧之异,
窥九井禹步之奇,酌其水以烹茶而归。十九日书。
【录目记〈欧阳棐〉】
〈此篇原本无,据他本补〉
《集古录》既成之八年,家君命棐曰:“吾集录前世埋没阙落之文,独取世
人无用之物而藏之者,岂徒出于嗜好之僻,而以为耳目之玩哉?其为所得亦已多
矣,故尝序其说而刻之。又跋于诸卷之尾者,二百九十六篇,序所谓可与史传正
其阙缪者,已粗备矣。若撮其大要,别为目录,则吾未暇,然不可以阙而不备也”。
棐退而悉发千卷之藏而考之曰:呜呼!可谓详矣。盖自文、武以来迄于五代,盛
衰得失,贤臣义士、奸雄贼乱之事,可以动人耳目者,至于释氏、道家之言,莫
不皆有。然分散零落数千百年而后聚于此,则亦可谓难矣。其聚之既难,则其久
也,又遂将散而无传,宜公之惜乎此也。于是各取其书撰之人,事迹之始终,所
立之时世,而著之为一十卷,以附于跋尾之后。夫事必简而不烦,然后能传于久
远。今此千卷之书者,刻之金石,托之山崖,未尝不为无穷之计也。然必待集录
而后著者,岂非以其繁而难于尽传哉。故著其大略而不道其详者,公之志也。熙
宁二年二月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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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3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四四 书简卷第一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与韩忠献王〈稚圭〉四十五通】
△一〈庆历二年〉
修顿首再拜启。仲秋渐凉,伏惟观察太尉尊候动止万福。修至愚极陋,不足
以献思虑于聪明。至于修记以问起居,则当大君子忧国之时,又非宜辄干视听。
是以书牍之礼,旷绝逾年。然而千里之外,威誉之声日至京师,如在耳目。可以
见作镇方面,慑动羌戎;抚循之间,优有余裕。此修不胜西首企望,拳拳之诚,
私自为慰者也。伏念修材薄力弱,不堪世用,徒能少以文字之乐为事。而国家久
安于无为,儒学之士,莫知形容。幸今剪除叛羌,开拓西域,纪功耀德,兹也为
时。惟俟凯歌东来,函馘献庙,执笔吮墨,作为诗颂,以述大贤之功业,以扬圣
宋之威灵。虽曰懦焉,亦区区之鄙志也。谨奉手启咨问,伏惟俯赐鉴察。谨启。
八月日,太子中允、集贤校理欧阳修启上。
△二〈庆历五年〉
某顿首启。冬序极寒,不审资政谏议尊候动止何若?昨者偶趋府下,过烦主
礼。自到郡逾月,尚稽候问,岂胜愧悚?某孤拙多累,蒙朝廷保全之恩得此郡,
地僻事简,饮食之物,奉亲颇便。终日尸禄,未知论报之方,用此不遑尔。瞻望
盛府,数程之近,时得通讯下执。谨因请绢人行,附此以道万一。新岁甫迩,伏
乞为国自重,下情祷咏之至。
△三〈庆历五年〉
某顿首启。近因州吏诣府请绢,曾拜状。急足至,特辱手书为诲。伏审履此
凝寒,台候万福,岂胜慰忭之诚。某此藏拙,幸今岁淮甸大雪,来春二麦有望。
若人不为盗,而郡素无事,何幸如之!惟尸禄端居,未能报国,此为愧尔。瞻望
旌棨,惟愿为国自重,以副祷颂。
△四〈庆历六年〉
某再拜启。山州穷绝,比乏水泉。昨夏秋之初,偶得一泉于州城之西南丰山
之谷中,水味甘冷。因爱其山势回抱,构小亭于泉侧,又理其傍为教场,时集州
兵、弓手,阅其习射,以警饥年之盗,间亦与郡官宴集于其中。方惜此幽致,思
得佳木美草植之,忽辱宠示芍药十种,岂胜欣荷!山民虽陋,亦喜遨游。今春寒
食,见州人靓装盛服,但于城上巡行,便为春游。自此得与郡人共乐,实出厚赐
也。愧刻愧刻。
△五〈庆历六年〉
某顿首启。季冬极寒,伏惟某官尊体动止万福。某幸守僻陋,咫尺大府,常
阙修问左右。然幸尸禄奉亲,职事日益简少,养拙自便,遂成习性,但时自警而
已。冬深少雪,气候已春和,伏惟为国自重,以副瞻颂之诚。
△六〈庆历六年〉
某启。近急足还,尝略拜问。岁暮晴和,伏惟台候动止万福。本州张推官欲
造棨戟,云旧出门下。此人莅官廉善,谨守其职,亦可自了。恐不见多年,要知
本官行止,谨此拜闻。
△七〈庆历八年〉
某顿首。仲春下旬,到郡领职。疏简之性,久习安闲,当此孔道,动须勉强。
但日询故老去思之言,遵范遗政,谨守而已。其余廨舍城池,数世之利,无复增
修,完小小斯不敢废坏尔。今年蝗蝻稍稍生长,二麦虽丰,雨损其半,民间极不
易,犹赖盗贼不作,伏恐要知。龊龊之才,已难开展,又值罢绝回易,诸事裁损,
日忧不济,此尤苦尔。南北辽远,音信难频,辄此忉忉,以烦视听。惭悚惭悚。
△八〈皇祐元年〉
某顿首启。自去春初到维扬,尝因蔡中孚人行奉状。自后区区不觉逾岁,即
日春暄,不审尊候动止何似?某昨以目疾为苦,因少私便,求得汝阴。促春初旬,
已趋官所。广陵尝得明公镇抚,民俗去思未远,幸遵遗矩,莫敢有逾。独平山堂
占胜蜀冈,江南诸山一目千里,以至大明井、琼花二亭,此三者,拾公之遗,以
继盛美尔。〈大明井曰美泉亭。琼花曰无双亭。〉汝阴西湖,天下胜绝,养愚自
便,诚得其宜。然尸禄苟安,何以报国?感愧感愧。边防之事,动系安危,伏惟
经略之余,为国自重。
△九〈皇祐二年〉
某顿首启。冬寒,伏惟台候万福。修前在颍,曾一拜状。寻以移守南都,苦
于当道,颇阙修问,徒切瞻思。专使枉道,手书为赐,佩服感慰,何可胜言?北
俗蒙惠,边防有条,宜归大用,以及天下。不胜祷望之至,谨奉状叙谢。
△十〈皇祐二年〉
修启。辱示谕边备有伦,此已得之传者久矣。阅古事迹,尤见大君子之用心,
动必有益于人也。盛制记文并孔子庙、岳庙等记,并于杜公处窃览,已获秘传。
然私怪明公见遗,独不见寄,谓于庸鄙有所惜者,何邪?见索乱道,敢不勉强?
苟得附方尺之木于梁栋间,寓名诸公之后,为幸多矣,所恨文字污公好屋尔。前
在颍,承示碑文甚多,愧荷之恳,已尝附状。今者人至,又惠《宋公碑》二本,
事迹辞翰,可令人想慕。《张迪碑》并《八关斋记》,此之所有,聊答厚赐。某
皇恐。
△十一〈皇祐二年〉
某启。冬候凝寒,伏惟某官尊体动止万福。十二日所遣人至,伏承赐书,诲
谕勤勤,且荣且感。嗣以近制石本,俾之拭目,信所谓未有不求而得之者,则前
之干请,诚不为非也。惶恐惶恐。公之德业,固已伟然于当世矣。而今又以文章
笔札,垂示不朽。伏读展玩之际,因思穷边武俗耳目,乍此炤耀,其喧传惊动,
宜如何哉!后世之见者,想公为人魁杰雄伟,又宜如何哉!说者谓天不以全美赋
人,某不信也。某自夏入秋,苦于亲疾,以故久不修问。谨因人还,附此为谢,
伏惟幸察。
△十二〈皇祐三年〉
某顿首启。自夏迄今,以老母卧疾,营求医药,加以京东盗贼纵横,朝廷督
责甚急,公私多故,遂阙拜状。中间伏承升职留任,亦以无由驰贺,但深悚仄而
已。专人至,辱书为赐,具审为朝自重,日膺多福,边隅已熟恩信,兵民已安衣
食。当还庙堂,以副公议,此非小子之私祝,真切真切。富公移蔡,亦便亲而请
也,恐却以亲疾难于移动。未尝求徐,然此岁满得徙,亦其幸也。某再拜。
△十三〈皇祐四年〉
某叩头泣血,罪逆哀苦,无所告诉,特蒙台念,远赐诲言。虽在哀迷,实知
感咽。昨大祸仓卒,不知所归,遽来居颍,苟存残喘。承赐恤问,敢此勉述,其
诸孤苦,不能具道。秋序已冷,伏冀顺时为国自重,哀诚所望。
△十四〈至和元年〉
某启。伏蒙宠示《阅古堂碑》三本,岂胜荣幸。公之德业,当施本朝,耀青
史,而刻金石。淹留边郡,闲暇之余,尚足以为一方故事,焕赫塞上。窃顾小子
亦得列于众作之间,既足为荣,亦可愧也。感悚感悚。范公人之云亡,天下叹息。
昨其家以铭见责,虽在哀苦,义所难辞,然极难为文也。伏恐要知。
△十五〈至和元年〉
某启。近范纯仁寺丞见过,得睹所制《奏议集序》,岂胜荣幸。文正遗忠获
存于不朽,亦劝善之道也。某亦为其子迫令作《神道碑》,不获辞。然惟范公道
大材闳,非拙辞所能述。富公墓刻直笔不隐,所纪已详,而群贤各有撰述,实难
措手于其间。近自服除,虽勉牵课,百不述一二。今远驰以干视听,惟公于文正
契至深厚,出入同于尽瘁,窃虑有纪述未详及所差误,敢乞指谕教之。此系国家
天下公议,故敢以请,死罪死罪。
△十六〈至和元年〉
某启。昨自居忧服除,便得召,乃敢离颍至都。见日,便乞蒲、同,朝旨俾
留,遂领铨筦。寻以引人事,遽出同州。入辞之际,恩旨又留,且领残书,既而
遂被兹命。孤拙多艰,无所补报,屡招论议,常黩上聪。宠禄难忝,若何为效?
恐终碌碌,以为知己之羞。久不拜状,出处多滞,故敢略序。《范公碑》如所教,
悉已改正,但候桥川检得希文奏议,实在贼界,恐知之。某又上。
△十七〈至和元年〉
修启。昨自服除召还阙,出处不定,皆由蹇拙使然,谅惟悉察。自忝此职,
尝于递附启为谢。某衰病,须鬓悉白,两目昏花,岂复更有荣进之望?而天下责
望过重,恨无所为,进不能补益朝廷,退不能决去,恐碌碌遂为庸人,以贻知己
之羞尔。夙夜愧惧,不知何以见教,愿闻诲勤之言,真切真切。
师鲁及其兄子渐,皆以今年十二月葬。某昨为他作墓志,事有不备。知公为
作表甚详,使其不泯于后,大幸大幸。《范公表》已依所教改正,只是大顺时,
检得希文当初奏议,是在贼地中,伏恐要知。
△十八〈嘉祐元年〉
某顿首启。秋暑尚繁,不审三司尚书尊体动止何似。伏睹制书,以天下之计
资天下之才,虽未足以施夔、稷之业,致尧、舜之道,以兴至治,以副具瞻。而
天灾水旱之时,民困国穷之际,上有以宽旰食之忧,下有以救饥寒之急。此缙绅
之君子、闾巷之愚民,所以闻命之日欣欢鼓舞,而引首北望,惟恐来朝之缓也。
修言不足信于人,才不足用于世,事有不得已,而未能引去。徒与众人,同其喜
慰。伏计大旆即日在途,伏惟为国自重。谨奉启咨候,不宣。修顿首再拜。
△十九〈嘉祐三年〉
某顿首启。自明公进用,虽愚拙有以竭其思虑,效万一裨补之,而久无一言,
甚可责也。今窃见国子监直讲梅尧臣,以文行知名。以梅之名,而公之乐善,宜
不待某言固已知之久矣。其人穷困于时,亦不待某言而可知也。中外士大夫之议,
皆愿公荐之馆阁。梅得出公之门,一美事也;公之荐梅,一美事也;朝廷得此举,
一美事也。某不敢以一言而让三美,故言之,虽公而不敢泄,公赐择焉。惶恐惶
恐。
△二十〈嘉祐八年〉
某顿首启。板桥匆遽攀违,忽复旬浃,气节遂尔寒凝,伏惟台候万福。龙旌
即路,幸此晴明。然而跋履之劳,事务丛委,窃计倍烦神用。更乞为朝自重,以
副倾依。下情区区。
△二十一〈嘉祐、治平间〉
某启。两日不奉宴言,岂胜瞻系?伏承台候稍尔愆和,不审晚来起居何似?
气脉小小留滞,微行必遂清康。旦夕拜见,且此拜闻。
△二十二〈嘉祐、治平间〉
某顿首启。数日不奉余论。伏承台候微伤风冷,喜已康和。秋暑尚有残歊,
更冀时加精摄。无由咨候宾次,谨勒此驰启上问。过旬休,必获瞻奉。兹不尽区
区。
△二十三〈治平元年〉
某启。不奉颜色,忽已经旬。霜寒,伏惟台候动履清福。窃承表启累上,圣
意决不少疑。量斯势也,似非辩说可入,莫且当勉屈高谊,兼副中外人情否?某
衰病,最宜先去者,尚此迟疑。矧公系国体重,岂可轻议?昔人叹好事难必成,
皆此类也。旦夕瞻近,姑此以道愚见,幸高明裁察也。惶恐惶恐。
△二十四〈治平元年〉
某启。晚来伏承台候万福。辱简诲,俾撰先令公真赞。前世文人喜为圣贤记
述,盖欲自托以垂名。矧盛德清芬,备载史牒。但恐衰病,久废笔砚,不能称道
万一。当试勉强,以应嘉命。值夜草草。
△二十五〈治平元年〉
某启。承教,俾作《魏国令公真赞》。屡日抒思,不胜艰讷。盖以巨德难名,
非委曲莫究万一,而滞于简拙,遂至窘穷。实辱嘉命,惟负惭恐,勉自录呈。
△二十六〈治平□年〉
某顿首启。不获瞻奉,忽复数日。秋暑,伏承台候万福。某以余毒所攻,颈
颊间又为肿核,第以不入咽喉,比前所苦差轻,旦夕欲且勉出。重烦台念,特赐
存问,不胜感愧,区区谨奉此叙谢。
△二十七〈治平□年〉
某启。不获瞻见,等闲数日。余暑尚繁,不审台候动履何似。窃承有外讣之
戚,方此炎炽,伏冀节损悲悼,为朝自爱。无由驰谒门屏,谨奉此陈慰。
△二十八〈治平□年〉
某启。至日不获展庆,不胜驰情。伏惟履长纳吉,为国耆老,永副中外之具
瞻。某所苦悉已平,盖得节假中饱于将理。尚烦忧恤,手笔存问,其为感激,并
留面叙。人还,粗布万一。
△二十九〈治平□年〉
某启。日夕风凛,伏喜台候万福。重辱手诲,仰认意爱之深。某所以欲速出
者,盖家居不遑安尔,谨当更与医工审议。昨亦有一札,乞更宽数日,皆寂然,
所以尤难安处。或因方便,特为略言及,岂胜大幸!承谕曾见与叔平简,拙疾更
不复云。惟乞不赐忧轸,皇恐皇恐。
△三十〈治平四年〉
某启。不侍台席,忽复弥旬经节,伏承动履清福。杜门俟命,已上三表,便
值休假。方欲旦夕驰布恳诚于左右,忽辱惠翰,感慰兼深。某去就之际,不惟果
于自决,而相知者皆勉以必去不疑。亮公见爱素深,意必不殊也。此来赖君相之
明,为之辨别,皎然明白,中外无所疑惑矣。则某之引去不嫌稍速,所推恩礼不
必过优,使灾难中遂逃祸咎,而保安全于始终,蒙德不浅矣。区区所欲述者此尔,
伏惟幸察。
△三十一〈治平四年〉
某启。早暮遂凉,伏承台候万福。昨日辱以《相台园池记》为贶,俾得拭目
辞翰之雄,粲然如见众制高下映发之丽,而乐然如与都人士女游嬉于其间也。荣
幸荣幸。《昼锦》书刻精好,但以衰退之文不称为惭,而又以得托名于后为幸也。
众篇一时盛事,往往佳作,咸得珍藏,岂胜感愧。昨夕偶数客坐中,不时布谢,
皇恐皇恐。谨奉此咨启。
△三十二〈治平□年〉
某启。某以私门薄祐,少苦终鲜,惟存二侄,又丧其一,衰晚感痛,情实难
胜。仰烦台慈,特赐慰恤,岂任哀感之至。酷暑复盛,伏承台候万福。来日参假,
当奉言侍。谨且附此叙谢。
△三十三〈治平四年〉
某启。冬序始寒,不审台候动止何似?窃承恳请之坚,遂解机政。处大位,
居成功,古人之所难。公保荣名,被殊宠,进退之际,从容有余,德业两全,谗
谤自止,过于周公远矣。然而朝廷虑则元老遽去,私自计则孤危失恃,此不能不
惘然尔。其他区区,非笔墨所可既。惶恐惶恐。
△三十四〈治平四年〉
某启。自承遂解政机,出镇便郡。寻奉拙记,计已通呈。遽审殊命优礼,悉
已恳辞,又当驰贺也。某藏拙于此,幸亦优闲。而衰病侵攻,略无宁日,归心愈
切,然素计亦稍有绪也。窃计大旆非晚启行,无由瞻望。寒中伏冀为国自重。区
区不宣。
△三十五〈熙宁元年〉
某启。东州难得酒村,郡酝不堪为信。惟羔羊新得法造,又以伤生不能多作,
然谓其味尚可少荐尊俎。轻渎台严,惶恐惶恐。
△三十六〈熙宁二年〉
某顿首。向尝以拙恶应命,深愧唐突。乃蒙不鄙,以之刻石,得子履巨笔,
错之佳处,因公胜迹,托附之传,其为荣幸多矣,感惕感惕。某近秋冬以来,目
病尤苦,遂不复近笔砚,小诗亦不曾作。心志萧条,但思归尔。承谕脏腹多不调,
更乞节慎饮食,酒能少戒尤佳。某一向不饮,遂不复思。无由少侍谈席,区区不
布万一。
△三十七〈熙宁二年〉
某启。专使至,获捧台翰,伏承经寒动止万福,下情欣慰。某以病目,艰于
执笔,稍阙拜问。其为倾向之勤,则未始少怠也。某幸东州岁丰事简,居已逾年,
已再削乞寿阳。盖陈、蔡势难乞,惟寿近颍,亦便于归计尔。益远旌棨,新春,
伏惟为国保重。
△三十八〈熙宁三年〉
某顿首启。近昨过郓,瞻望留都才三四驿,因假急足拜问,粗布区区。不谓
远烦专介,直走淮滨,诲谕勤勤,仰认意爱。兼审秋寒,台候动止万福,下情岂
胜感慰。修过颍少留,以足疾为苦,不久勉之官守。情悰索然,素志未遂,其余
鄙冗,莫道万一。惟乞为国自重,以慰具瞻。
△三十九〈熙宁三年〉
某启。某去秋留颍月余,尝因急足还府附状。自尔勉力病躯,祗赴官所,忽
忽遂见穷腊。即日凝凛,伏惟镇抚之余,台候动止万福。某昨蒙上恩,察其实为
病瘁,得蔡如请。土俗淳厚,本自闲僻,日生新事,条目固繁,然上下官吏畏罚
趋赏,不患不及。而老病昏然,不复敢措意于其间。若郡县平日常事,则绝为稀
少,足以养拙偷安,度日而去尔。甚幸甚幸。荷公见爱之深,欲知其如此尔。岁
暮雪寒,伏乞为国加爱。
△四十〈熙宁三年〉
某启。立朝虽久,忝冒实多,而未有卓然可称于人者。蒙公爱念,赠以嘉篇,
语重文雄,过形褒借,何以克当,但秘藏荣感而已。拙句唐突大匠,出于勉强,
惭恐惭恐。某自至蔡,遂不曾作诗。老年力尽,兼亦忧畏颇多,冀静默以安退藏
尔。
△四十一〈熙宁四年〉
某启。近尝奉记,粗布区区,窃计已投几格。专使忽至,特枉亲翰。伏承经
寒,镇抚之余,台候动履万福,岂胜感慰之极。某衰病如昨,老年忧畏,旦暮未
去间,俯默苟偷,如前书所述尔。忽忽又见新春,惟乞为国爱重,以副中外瞻倚
之望。
△四十二〈熙宁四年〉
某启。辱贶斋酝,尤为醇美。第小邦鲜嘉客,老病少欢意,不得如侍台席时
豪饮之量尔。可叹可叹。近以《序传》拜呈,尘浼听览。盖向在颍,因欲遂留,
而当权者猜忌,聊以自解尔。进退之间,其难如此,可惧也。千万保重,以慰勤
企。
△四十三〈熙宁四年〉
某顿首再拜。近急足还府,奉状粗布谢恳。新正令节,限以官守,无由一厕
贺宾之列。元勋柱石,神明所相,百福来臻。春气尚寒,伏惟为朝爱重,上副眷
倚。下情祝颂之至。
△四十四〈熙宁四年〉
某启。昨承宠示《归荣》等五篇刻石,俾遂拭目,岂胜荣幸。唐世勋德巨公
为不少,而雄文逸翰,兼美独擅,孰能臻于斯也?某以朽病之余,事事衰退,然
犹不量力,不觉勉强者,窃冀附托以为荣尔。见索拙恶,不能藏默,谨以录呈,
惭罪惭罪。某又上。
△四十五〈熙宁四年〉
某启。向尝辄以拙诗尘浼台听,寻蒙特赐宠和,不惟以慰寂寥,而雄文大句,
固已警动人之耳目。属闲居杜门,难偶信便,遂稽布谢,岂胜感幸愧恐之至也!
因王郎中诣府的便,少道万一。
【与富文忠公〈彦国〉六通】
△一〈天圣、明道间〉
某顿首白。彦国自西归,于今已逾月,无由一致书。盖相别后患一大疽,为
苦久之,不暇求西人行者。然亦时时有客自西来,独怪彦国了无一书,又疑其人
不的。于段氏仆夫来,致几道书,此人最的,宜有书,又无,然后果可怪也。始
与足下相别时,屡邀圣俞语,谓“书者,虽于交朋间,不以疏数为厚薄。然既不
得群居相笑语尽心,有此犹足以通相思,知动静,是不可忽。苟不能具寸纸,数
行亦可。易致则可频致,犹胜都不致也”。当时相顾切切,用要约如此,谓今别
后,宜马朝西而书夕东也。不意足下自执牛耳登坛先歃,降坛而吐之,何邪?平
生与足下语,思欲力行者事何限,此尺寸纸为俗累牵之,不能勉强,向所云云,
使仆何望哉?洛阳去京为僻远,孰与绛之去京师也?今尚尔,至绛又可知矣。自
相别后,非见圣俞,无一可语者,思得足下一书,不啻饥渴,故不能不忉忉也。
秋暑差盛,千万自爱。
△二〈嘉祐元年〉
某启。暑雨,不审台候何似?有蜀人苏洵者,文学之士也,自云奔走德望,
思一见而无所求。然洵远人,以谓某能取信于公者,求为先容。既不可却,亦不
忍欺,辄以冒闻。可否进退,则在公命也。
△三〈嘉祐七年〉
某启。慰疏已具如别。春候暄冷不常,不审孝履何似?伏惟以时顺变,徇礼
节哀,上副人主之眷怀,下为士民自重。某自承乏东府,忽已半岁,碌碌无称,
厚颜俯仰,尚思一有论报而去。然勉强庸拙,不知所为。苟终止若斯,顾亦安能
迟久?不待弹劾,当自为计也,未知尚有可教否?无由瞻近,岂胜下怀?时事多
端,伊、洛过客相踵,必有能道其大概者。其他委细,亦非笔墨可殚也。谨因遣
人,万不布一。某又拜。
△四〈嘉祐八年〉
某顿首启。近驰贺恳,少布私诚。伏承大旆已及近郊,道路盛暑,窃审台候
万福,实慰区区瞻跂之勤。朝廷新有大故,时事多艰。旧德元臣,与国同体,驰
骑奔走,不惟出处之节得宜,与来者为法。康时济物,愚智所同,有望于马首之
来也。余如前书所述也。旦夕当得瞻见颜色,第因张师远行,不可无书,谨奉手
启咨问。
△五〈嘉祐八年〉
某启。忽承手诲,以屡辞新命未得请,俾有所开陈,敢不如教。然愚窃以公
自元宰,还首西枢,恳请而从,则恩典未见其过。但公以避灾为意,思欲深自退
抑,此与上待元老之意,本不相为谋也。亦窃见初一札,自后更不降出,上亦未
尝语及,岂非事已决定,无可商量邪?若德音有所询,当具道如所教也。秋凉,
喜承台候万福。谨奉此,不宣。
△六〈治平二年〉
某启。余暑未祛,伏承台候动履清福。人至,辱赐简,岂胜感服。自公在告,
为常制所拘,不得时申候见,固以为恨。今者大旆当西,不一造门下,窃意不近
人情。兼料诸公意必同此,所以虽承诲勤,未敢闻命也。皇恐皇恐。人还,谨此,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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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3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四五 书简卷二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与晏元献公〈同叔〉二通】
△一〈庆历七年〉
某启。孟春犹寒,伏惟判府相公尊体动止万福。前急足自府还,伏蒙赐书为
报。且承临镇之余,日有林湖闲燕之乐,此乃大君子以道出处之方,而元老明哲
所以为国自重之意也。幸甚幸甚。有魏广者,好古守道之士也。其为人外柔而内
刚,新以进士及第,为荥阳主簿。今因吏役至府下,非有他求,直以卑贱不能自
达,欲一趋门仞而已。伏惟幸赐察焉。不备。某再拜。
△二〈皇祐六年〉
某叩首。孟春犹寒,伏惟留守相公大学士动止万福。某罪逆不孝,不自死灭,
犹存喘息,自齿人曹。近者辄以哀诚,具之号疏。台慈轸恻,怜念孤穷,亟遣府
兵,赐以慰答。有以见厚德载物,无所不容;求旧拾遗,虽弊不弃。捧读感涕,
不知自已。内惟孤贱,受赐有年,岂独兹时,乃尔忉怛,盖以感激,临纸发于其
诚而不能止也。留务清闲,伏惟上为邦家,精调寝膳。下情区区,谨因人还,附
以叙谢。某再拜。
【与杜正献公〈世昌〉七通】
△一〈庆历五年〉
某顿首启。仲夏毒热,伏惟相公阁下尊候动止万福。某蒙国厚恩,任责尤重,
殆此期岁,旷无所闻。不惟上辜陶钧,实亦惭愧知己,瞻望门馆,岂胜区区。然
自东藩下车已累月,而尚稽修问左右之礼,盖其进不能为朝廷辨邪正,而使谗言
胜于公议,退亦何所述其私焉?用此彷徨,非懈怠也。伏以大臣出处,自系时事,
惟望为国自重,以享多福。卑情不任祷颂恳切之至,谨奉启起居,伏惟幸察。
△二〈庆历八年〉
某启。仲夏毒热,不审相公阁下尊体动止何如?某昨蒙恩,自滁徙扬。扬,
古名都,尝多巨公临治。忆为进士时,从故胥公自南还,舟次郡下,游里市中,
但见郡人称颂太守之政,爱之如父母。某时尚未登公之门,然始闻公之盛德矣。
因窃叹慕不已,以为君子为政,使人爱之如此足矣。然不知公以何道而能使人如
此,又不知使己他日为之,亦能使人如此否?是时天圣六年冬也,去今几二十年。
而幸得继公为政于此,以偿夙昔叹慕之心。而其材薄力劣,复何能为?徒有志尔。
相公道德材业著于天下,一郡之政不足多述,因小生之幸,遂以及之。聊陈始末,
不觉言繁,恐悚恐悚。拜见末由,伏惟为国自重。
△三〈庆历□年〉
某顿首启。仲秋渐凉,伏惟致政相公尊体起居万福。前者所遣人还,伏蒙宠
赐书答,因得备问起居之节、进退之宜,私心喜幸,何可胜道。淮南岁旱,飞蝗
群下,来自淮、泗。至秋,暑毒不解,不审沿汴如何?更望顺时倍保尊重。
△四〈庆历□年〉
某顿首。山僻少便,阙于修问,伏惟台候万福。进士曾巩者,好古,为文知
道理,不类乡闾少年举子所为。近年文稍雍,后进中如此人者不过一二。阁下志
乐天下之英材,如巩者进于门下,宜不遗之。恐未知其实,故敢以告,伏惟矜察。
△五〈皇祐元年〉
某启。孟秋犹热,伏惟致政相公阁下尊体动止万福。昨者某以目疾为苦,自
扬州来颍。至此经时,阙于奉状,盖以目疾无悰,私门多故,然其企望门馆,何
日而忘?顷自去冬子美之逝,贤人不幸,天下所哀,伏计台慈,倍深痛悼。某年
方四十有三,而鬓发皆白,眼目昏暗。慈母垂老,羸病厌厌。身世若斯,国恩未
报,每以自念,慨然兴嗟。知遇至深,敢兹琐碎,皇恐皇恐。秋暑未退,霖雨为
灾,伏惟顺时倍加保重。卑情所望,不任区区,谨奉启起居。
△六〈皇祐元年〉
某顿首启。季冬极寒,伏惟相公阁下尊候动止万福。某幸得守官近郡,当时
欲奔走候问起居。而自秋以来,老母卧病,郡既僻小,绝无医药,逮冬至之后,
方得渐安。由此逾月,旷阙书启之礼。蕞尔小子,蒙德有年,瞻望门墙,何日而
已。伏愿顺时自重,以迎遐福,以隆寿考。卑情不胜区区,谨奉启咨问。
△七〈皇祐四年〉
某启。前月初,专于郡中借人拜问,不谓至今不达,必以大水为阻。急足至,
伏喜秋来台候万福。得赞善书,承颇多故,亦云微恙,今必已平康,谅烦台虑也。
宠示寄君谟唱和诗并梅书,岂胜珍荷。梅君困穷,晚遇真知,不为否也。某此苟
活,但葬事未有涯,大事惟此,固难容易。自秋来,忽患腰脚,医者云脾元冷气
下攻,遂勉从教诲食肉。古人三年不食盐酪,诚有愧也,不孝不孝。延陵葬子,
孔子犹往观之,盖君子于哀乐喜怒必有可观,以为人法也。令世士人居丧不及处
多,风俗久弊,恬不为怪,心常患之,不意自犯名教。然存身亦以奉后,此蒙宠
诲之意也。荷见忧爱至深,不觉言多,死罪死罪。某上。
【与曾宣靖公〈明仲〉一通〈庆历五年〉】
某启。山郡僻寂,习闲成懒,凡于人事几废绝。前者送起居院文字人回,特
沐手诲。违别兹久,伏承德履甚休,可胜慰浣。某居此虽僻陋,然奉亲尸禄,优
幸至多。愚拙之心,本贪报国,招仇取祸,势自当然。然裨补未有一分,而缘某
之故,事起多端,有损无益,可为愧叹。今而冒宠名,饱食自便,何以为颜也?
未期良会,冬冷保重。
【与吕正献公〈晦叔〉五通】
△一〈皇祐二年〉
某启。别后人还,两辱书,暑中喜承寝味多福。某十三日受命,与孙公易地。
此月下旬,当行效官,不惮宣力。苟为公家,何所不可。若区区应接人事,以避
往来之谤,只恐违其天性,难久处也。西湖宛然,再来之计不难图,而与贤者共
乐,知其不可得也。秋凉,惟冀保重。
△二〈熙宁□年〉
某启。某以衰病之质,幸此优闲,中性易习,遂成懒堕。向审召还禁林,固
与士大夫同其庆抃,而久阙驰诚,恃知之厚,必不罪其疏慢也。辱书,重增感愧。
未涯瞻迩,渐寒,为国自重。
△三〈熙宁三年〉
某启。养拙东州,久自藏缩,加之病苦废事,遂阙拜问。比者得请淮西,道
出治下。方俟及疆奉状,行次南郡,遽辱赐教,其为感愧,何可胜言。仍审坐镇
之余,动履多福。某衰晚之年,蒙上信其实病,不以避事为责,而从其所欲,恩
出万幸,何感如之!余不复云,皆留面布。
△四〈熙宁五年〉
某启。晴阴不常,不审动履何似?前日四望,一赏群芳之盛,已而遂雨。古
人谓四乐难并,信矣。十三日欲枉轩骑顾访,盖以草堂仅成,幸一光饰之尔。谨
此咨布,余留面叙。
△五〈熙宁五年〉
某启。昨晚辱教答,承齿疾尚未平,若苦不敢劝酒,莫可略枉顾否?盖欲少
接清论,不主于酒食,物亦令减滋味也。矧兹疾,某亦尝苦,每蒙宽假也。更此
咨启。
【与程文简公〈天球〉七通】
△一〈皇祐□年〉
某启。哀诚迫塞,不敢时通记问。蒙存录过厚,荷知有素,不当烦述也。贱
累往来镇下,特承差人送至,及劳赐稠重,只以愧感。佳酿拜惠甚频,增靦增靦。
衰病咫尺,末由号见,依恋依恋。
△二〈至和元年〉
某顿首启。依恋之恳,略布具前。大暑中特烦眷接,累日连夕,不见倦色,
私怀感著,非一二所可陈。舟行病酒,累日不解,府人屡还,皆不能奉启。才过
长平,遂苦大热。比及都下,俗状益劳,瞻想清宴,其可再得。余当续具咨问,
兹少叙依依。不悉。
△三〈至和元年〉
某顿首。伏承台诲,欲使撰述先公神道碑,岂胜愧恐!某才识卑近,岂足以
铺列世德之清芬。然蒙顾有年,义不得辞。其如大惧不称所使,以辱执事,是用
进退惕然。余当诣节下受教,舟船荷德无已。
△四〈至和元年〉
某启,辱赐问,并录到赠告,屡烦台听,悚仄可知。所要碑文今已牵课,衰
病无悰,言无伦理,不足以扬先烈,愧汗而已。某自病起益疲,不能复旧,岂遂
衰邪!碌碌处此,思去未果,但思明公柳湖春色,不得陪俊骑为恨尔。大用犹稽,
时事多端,思见旧德。物论如此,非谀也。未间尊俎为适,亦有嘉趣。临纸区区
不能尽,惟冀为国珍重。
△五〈至和元年〉
蒙颁寄佳酝,感愧非一。京师日苦俗状,无复清思,临觞之乐,未始有之。
思去岁留奉清欢,不觉已期年矣。柳湖,陈之甘棠。思有所颂述,以遗陈人,为
他日故事,以彰公之雅志。不惟拙讷,直以多事匆匆,殊所不暇。秋凉必偿素愿,
得次诗榜之末,亦大幸矣。
△六〈至和二年〉
某启。昨得请淮西,方作书乞舟,谋出府下,冀得一奉言色。私怀喜幸,何
可胜言!而改职未谢,恩旨复留。孤拙无庸,于时何报?进退遑遽,莫知所为。
重以屡烦朝听,未敢轻有所陈,幵颜周行,碌碌而已。荷公爱顾,非比他人,出
处之节,不敢自默。时事日新,未知如何?区区非纸墨所布也。秋热,惟乞以时
为国自重。
△七〈至和二年〉
某启。忽忽久疏奉问。近以被命出疆,初缘持送御容,须一学士,同列五人
皆以曾往,遂不敢辞。继以虏中凶讣,义益难免。然冒风霜,衣皮毛,附火食面,
皆于目疾有损,亦无如之何。比者当驰问示谕柳湖嘉致,诚愿有所述,以姓名附
见为荣。北行马上,当得抒思。偶秘书归省,顾治行计,随分牵率鄙怀,不能尽
万一。
【与孙威敏公〈元规〉二通〈皇祐四年〉】
△一
某僦居西郊,苟活无求于世,号奉几筵而已。诸事无便不便也,幸无恤。只
如卜葬,茫然未有涯,然汲汲须于明年了却。某迩来目昏,略辨黑白,耳复加重,
恐知之。西行渐相远,哀苦中瞻望依依。范、杜二家之子不归西京,此不足怪,
人事就易尔。仕宦子孙多在北,古贤亦皆如此,不以去就为轻重也。某亦不忍以
先妣有归,子孙以远,不得时省坟墓也。哀切哀切。
△二
某叩首。急足自徐还,辱书,承以七月首涂,大旆遂西。即日秋暑,伏惟台
候万福。昨日范公宅得书,以埋铭见托。哀苦中无心绪作文字,然范公之德之才,
岂易称述?至于辨谗谤,判忠邪,上不损朝廷事体,下不避怨仇侧目,如此下笔,
抑又艰哉!某平生孤拙,荷范公知奖最深,适此哀迷,别无展力,将此文字,是
其职业,当勉力为之。更须诸公共力商榷,须要稳当。承公许作行状,甚善。便
将请谥、议官文书,有司据以为议,大是一重公据,请早挥笔。只见行状,亦当
牵率为之也。入对少留,应当西迈。残暑,千万保摄。时乞惠问,以慰孤穷。
【与苏丞相〈子容〉十一通】
△一〈皇祐四年〉
某启。哀穷苟活,奄及仲秋,孤苦之心,何以自处?昨急足还府,尝奉号疏,
必达。秋凉,寝味如何?昨闻入京,今必归府。某幸此幼贱如常,相见未涯,向
寒保爱。因人奉此不次。某再拜推官即学士执事。八月五日状。
昨大祸仓卒,离南都来,不计料钱券历何在?后来须缴纳省中,不知省中曾
催否?是王仲文手分,托与问之。
△二〈皇祐四年〉
某启。近急脚子还,尝奉讯。专人至,辱书,审秋寒以来,体况佳福。修苟
自存活,诸况前书具之,此不繁述。职租极荷挂意。前者为料钱历子,承封送王
仲文等状,盖当时作书,误写本为添支历尔。更说与问看,记得当时离南都时,
似缴纳了,恐未曾缴时,须要见归着也。此中寻来,并不见故也。更为王渭州织
纱如何?亦告。因书批及见解榜,喜贤弟被荐。岁杪,多爱。某再拜。职田丝十
二两,有公文,却送还府。
△三〈皇祐五年〉
某启。近累累辱书,承夏热,幕中清胜。某居此以来事绪,累次书内应悉。
但卜葬心欲速了,而事未有涯,绝无人相助,又无弟侄可使者,茫然中心,未知
所措。吾弟替期,应亦不远。公租极小事,烦挂意,悚悚。苟图存活,所须至鲜,
然有不得已处也。穷居兀坐,病目眊然,无以度日。又为一妹丧夫,惸然无依,
居处相远,力未相及,添此一重烦恼尔。人还,作书回谢,事多,未能子细。思
渴思渴。
△四
某启。晴色可佳,必遂出城之行。泥泞,窃惟劳顿。清明之约,幸率唐公见
过,吃一碗不托尔。余无可以为礼也。专此。不宣。
△五
某启。雨晴便苦客多。牵强攀和盛篇,已不能如韵,实愧于诗老也。早来承
见问所闻,再三疑惑,不审何事?彼有所传,幸以为示也。为客在门前守定,写
简不成。悉之。
△六
某启。拙诗趁韵,有梅二之业,病无其工也。早来许行香后见过,何为复辍?
所欲示者何事,来日能见顾否?行香后乘凉枉驾,作一盂饭奉待,却有绝品茶数
种可试。若所说事不妨时,幸就近约介甫同来为幸。惟以方上号请告,不敢聚饮
尔,其他并无害批示。某再拜。
△七
某启。近尝奉状。急足还,并递中并捧惠问,所以慰诲存恤之甚厚,兼审经
暑动履多福,乃诚瞻向,欣感可量。汴流驶激,承使舟即日东下,得与民吏奔走
道左,岂胜驰情?谨先奉此攀迎,伏惟幸察。不宣。
△八
某启。某以孤拙,蒙上恩怜,予之一州,俾养衰朽。又得在使部,遂依公庇,
顿安危心,岂胜天幸!某至此已数月,幸岁丰盗息,民事亦稀,蝗蝻不多,随时
扑灭。承斋舲下汴,首及敝封,当得亲受约束,面布恳诚。谨因迎迓人行,姑此
上问尊候。不宣。
△九〈皇祐□年〉
诚如所谕,甚善。早来所闻是生开者,河道云太浅,却高如西面三尺已来,
更请子细看过。或果如此,即更须那工开令深浚,方可行水。仍云大抵近东,河
底渐高,恐流水不快,千万且与挂意。某两日拖病,来日方可到城外,恐知之。
某白子容足下。
△十〈至和元年〉
某自去秋扶护南归,水陆往还四千余里,幸无风水之恐,得遂安礻付,哀苦
中独力,粗如私愿。其如水往陆还,奔驰劳苦,故自春多病,仅有余生。中间承
改秩召试帖职,未遑为贺,亦以哀苦杜门,少见人便故也。即日供职奉亲外,气
体休佳。某六月,当勉从人事,未知所向何方?相见未可期,企仰企仰。因人不
惜垂问,此外珍重。某又问。
哀苦中承示启事,相知何必更如是。未禫除,稽于复谢,谅可情恕也。
△十一〈嘉祐七年〉
某启。中间辱书,承为政外体履安和。近又沐惠问,适以合宫大礼,前后事
丛,不时致谢,第深感愧也。颍城佳郡,足以优贤,然当舒发远大,则难久留也。
未间,湖园亦少资清兴。某衰病碌碌,厚颜已多,有名即得引去矣。未果谈款。
初寒,以时慎爱。不宣。某再拜知郡子容学士足下。十一月一日。
【与王文公〈介甫〉三通】
△一〈嘉祐元年〉
某再拜。相别忽焉,遂见新岁。中间尝一得附书,其如匆遽,不尽鄙怀,于
今犹以为恨。虽然,遂使不匆遽,区区之怀亦不能尽也。贤弟来,得相见,备审
动止。即日春寒,奉太夫人万福,喜慰无限。贤者不能留之朝,衰病者不得放去,
皆失其分,归咎何所?某自新春来,目益昏,耳亦不聪,大惧难久于笔砚。平生
所怀,有所未毕,遂恐为庸人以死尔。其他细故不足道,惟奉亲自爱。
△二〈嘉祐元年〉
近得扬州书,言介甫有《平山》诗,尚未得见,因信,幸乞为示。此地在广
陵为佳处,得诸公录于文字,甚幸也。贤弟平甫不及别书,愚意同此,前亦承惠
诗,多感多感。
△三〈嘉祐三年〉
某启。近托扬州附书,必达。自拜别,无日不瞻企。秋气稍凉,伏惟尊候万
福。毗陵名郡,下车之始,民其受赐,然及侍亲为道之乐,日益无涯矣。某怏怏
于此,素志都违,诸公特以外议为畏,勉相留,古之君子去就乃若是也。吕惠卿,
学者罕能及,更与切磨之,无所不至也。因其行,谨附此咨起居。
【与韩献肃公〈子华〉一通〈嘉祐六年〉】
某启。多日思致问,近见发遣使臣来请公用物,呼渠欲附书,待之终不至,
遂以稽滞。不审秋凉动履何似?某碌碌无所称,遂为朋友之羞。第以体难轻发,
当更小忍惭尔。君谟自南归,皤然一翁,但喜其病渴且止,遂当安也。仲仪顽健
如故,惟不能屡相见,交游索漠。子华岂当久外,何时来归?未间,因风时枉数
字,犹足以慰衰病之怀。窃冒宠荣,不知为乐,但觉其劳与负愧尔。茶三二种,
托贤弟致达,勿罪少。边州早寒,惟为时自爱。
公仪云谢,礼闱唱和已失二梅,可叹可叹。
【与韩门下〈持国〉一通〈至和二年〉】
承已受命,未克驰贺,盖以治行徙居,日并牵率也。阴雨,体况佳否?小诗
幸同作,以送介甫。因出见过,思仰思仰。某再拜。十三日。
何时可入史院,幸先示谕为望。
【与吴正献公〈冲卿〉八通】
△一〈嘉祐六年〉
某启。奉别,忽见新岁。辱书,承经寒动履休胜。某以孤拙之姿,不求合世,
加以衰病,心在江湖久矣。此友亲所共亮之也。兹者遽叨误选,实出意外,任责
已重而无素蕴,不败何待?见爱深者,但可综上所述吊也。不然何以教之?惶恐
惶恐。新春保爱,以副瞻祝。某再拜。
△二〈嘉祐八年〉
某启。公私多故,久阙奉状。辱书,承经暑动履清和,并深慰恋。近审将漕
京西,但欣按部过都,当遂瞻见。亦承曾有章奏,必难遂高怀,莫且勉就否?某
自春涉夏,以小儿女多病,不无忧挠。加以待罪碌碌,不知所为,情绪萧索,无
复前日。惟握手一笑,庶几尚慰衰残,岂胜企望也。未间,盛暑为时自重。人还,
草率为谢。不宣。
△三〈嘉祐八年〉
某启。公私多故,稍阙致问。自因山赴役,事非素料,每见奏削,足知劳虑
也。亦承迩来颇有伦绪,谅非精敏不能济也。某以衰朽,谬膺器使,当此多艰,
未知何以免于罪戾也。即此衰病之余,与儿妇辈各安,恐知。
△四〈治平元年〉
某启。多故,稍阙致问。辱书感愧。新正,窃承动履休福,贵眷各安。某与
儿妇等幸如宜,第苦残衰,齿牙摇脱,饮食艰难,殊无情况尔。京西忽已逾年,
承见谕,谨当志在下怀也。过年,宾客书题,坌集日益,区区修报草率,不以为
罪。春和,惟以时慎爱。
△五〈治平四年〉
某启。违远台席,忽复更时。秋暑尚繁,不审动履何似?某向以孤危之迹,
当群论汹涌之时,独赖至公,遏以清议,保全至此,恩德可量?赴职以来,日享
安逸,兹为受赐不浅矣。乃情倾向,岂胜区区!惟冀以时为国自重。
△六〈熙宁四年〉
某启。感激之诚,已具前幅。某十七日受命,行装素具。适值久雨积水,为
阻三五日,始遂东归。某此来,恩数出于望外,然犹有私门合乞恩泽,上烦朝廷,
幸乞留念。盖他门不敢言,恃以亲契,皇恐皇恐。某又上。
△七〈熙宁五年〉
某顿首启。某田野之人,自宜屏缩。而况机政方繁,犹蒙曲记其生日,贶之
厚礼,仰佩眷意之笃,感惧交并。某以衰病退藏,人事或不能勉力,友亲必赐宽
恕。谨此以代布谢之万一。
△八〈熙宁五年〉
窃承恳章屡上,而中外瞻瞩方切,恐未能遽遂高怀也。近叔平自南都惠然见
访,此事古人所重,近世绝稀,始知风月属闲人也。呵呵。有《会老堂》三篇,
方刻石续纳。儿子在宅叨聒,感愧感愧。
【与吴正肃公〈长文〉十三通】
△一〈嘉祐二年〉
某启。前日斋所却成,叨聒累日,宿斋不易,承手教存问。雨势不减去年,
敝居上漏下浸,压溺是忧。更三数日如此,当须奔避,皇皇不知何适为可。居京
师,其况如此,奈何奈何。承惠奇物,远来更要新,如何可得也。呵呵。感著感
著。人还,谨此。不宣。
△二〈嘉祐二年〉
某再拜。累日不瞻奉,渴仰可胜?酷暑中,承气体清适。某自初旬内,尝冒
热赴宿,为暑毒所伤,绝然饮不得,加以腹疾时时作,遂在告。数日前下榜子欲
见,以虚羸未任,遂复中止。更三五日,当出。承手教存问,感慰感慰。谨此奉
谢。
△三〈嘉祐二年〉
某启。在告累日,不获瞻见,尤所企渴。辱教,承余寒体气清佳。衰病极不
自胜,左臂疼痛,系衣、搢笏皆不得,恳告诸公,几乎乞骸也,何暇复顾外论如
何哉?承见谕,感仰感仰。乍出事丛,草草不悉。
△四〈嘉祐三年二月〉
某启。一两日不奉见,伏惟体候清佳。孙明复《春秋》文字,知在彼传录,
欲告借一两册,或彼中已写了者,若或未写到者,皆得。此中一二笔吏闲坐,必
不久滞。某遂赴班荆。匆匆五七日不相见,谨此。不宣。
△五〈嘉祐四年〉
某启。承奉祠斋宿,喜体候清休。某参假方三日,左眼睑上生一疮,疼痛牵
连右目,不可忍。旦夕未止,又须在告,屡废职事,岂得安稳?诸公不谅,未肯
令罢,奈何奈何。承惠佳篇,甚释病思,和得纳上。目痛甚,书不得,勿讶。
△六〈嘉祐四年〉
某病中闻得解府事,如释笼缚,交朋闻之,应亦为愚喜也。请外又须更作一
节,般挈上下,重以为劳。数日卜居稍定,遂得从公游矣。拙诗取笑。
△七〈嘉祐四年〉
某启。昨日圣俞处见一篇,又辱宠示,其锋岂易当也。然自此极有工夫,却
归人道上也。呵呵。云百司者,尚未见报来,不知的否?某已有祕阁《唐书》,
便更无兼局,亦情愿。睑疮未愈,未得奉见。区区不悉。
△八〈嘉祐四年〉
某启。昨日奉见,偶忘咨问,为亲戚乔孝本避嫌,当易局,乞早与施行,况
武平郎君例甚近,幸冀留念。前时乱道数篇,必已宠和,专令咨请,望付人也。
忙不详悉。
△九〈嘉祐四年〉
某启。在告,久不瞻颜采。顿凉,伏计德履康裕。某病体得凉渐愈,思欲朝
参,以奉言宴,而假故须初三日方可出。昨见新制:京朝官不自下文字,令审官
举行磨勘。朝士唧唧,皆为不便。某亦思之,有数节未便,盖为害甚广。然不知
长文曾留意否,始初莫与建议否?欲有所陈,未敢,先此咨问,幸思而见教。
△十〈嘉祐六年〉
某启。自大旆东出,忽复逾时。春气犹寒,窃承动履清胜。前约临行少留会
话,终不克遂,至今为恨。东土雨雪不愆,年丰俗阜,为郡之乐,想亦无涯。某
衰病日增,勉强碌碌,卒无毫分,以塞咎责,奈何奈何。前日赏花钓鱼,获侍清
宴,自景祐三年逮今二十六年,获见盛事,独恨长文不在尔。向暑政暇,惟以时
自爱。因风惠问,以慰瞻渴。
△十一〈治平元年〉
某自春末家中疫疾,深夏甫定。遽此水灾,惊奔不暇,仅有余生。入今年来,
两目昏甚,屯滞百端。直以京师饥疫,复此水患,上心忧劳,正当竭力,未敢请
外。其如无所裨补,其责愈深,奈何奈何。赐茶数饼表信,然亦不宜多饮也。
△十二〈治平二年〉
某启。以公私多故,久不奉疏。秋暑,伏承孝履支福。贤郎来,因得闻动静,
粗慰瞻企。然而倚庐远去城邑,饮食非便,亦承脏腑不调,谅由蔬食所致。某向
居忧于颍,每每因食素生疾,遂且食肉。然服除半岁,犹未平复。此在典礼,亦
当从权。前时傅侍讲还朝尤病,甚有羸色,久之方复。公奉侍慈颜,尤当勉强,
闲食少荤味,以养助真气。交旧奉祝,惟此为切,余不烦言也。亦知室居稍亦完
缉。向寒,更冀节哀慎护,以副瞻祝。
△十三〈熙宁元年〉
某启。暑伏已深,不审台候动履何似?修赴职已旬余,幸岁丰,盗贼衰息;
地僻,人事稀简。蹇拙之迹,临祸获全,荷德已多,而又假以宽闲之处,俾养衰
病之余,其受赐亦不浅矣。昨过颍尾,盖十五六年不到矣。而风气之变,物产益
佳,巨蟹鲜虾,肥鱼香稻,不异江湖之富。故亳虽名郡,而归思不可遏也,固不
待巢成而敛翼矣。公方上副圣君眷委之重,下为善人良士所赖,惟为国自重,以
副区区。不宣。某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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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3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四六 书简卷三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与赵康靖公〈叔平〉九通】
△一〈至和三年〉
某启。辱教,并高邮二书,不胜感刻,足以仰见仁人之心恻物垂悯之深也。
方欲专驰人去请,时暑,重烦挥翰,来旦并申面谢。人还,姑此。
△二〈至和三年七月〉
某启。累日阻拜见,不审尊候何似?某为水所渰,仓皇中般家来唐书局,
又为皇城司所逐,一家惶惶,不知所之。欲却且还旧居,白日屋下,夜间上筏子
露宿。人生之穷,一至于此!人马随多少,借般贱累,幸不阻。
△三〈嘉祐四年〉
某顿首启。初夏已热,不审动止何似?郓去京师不为远,而叔平在外,宜日
走讯问候兴居,而动辄逾时,虽云人事区区,实亦可责也。某昨衰病屡陈,蒙恩
许解府事,虽江西之请未获素心,而疲惫得以少休,岂胜感幸。卜居城南,粗亦
自便。自在府中数月,以几案之劳,凭损左臂,积气留滞,疼痛不可忍,命医理
之,迄今未愈。天府孰不为之?独衰病者如此尔。东平风物甚佳,为政之暇,想
多清趣。更冀为朝自重,以俟严召。递中谨奉此。有恳,如别幅。
焦千之秀才久相从,笃行之士也。昨来科场,偶不曾入。其人专心学古,不
习治生,妻、子寄食妇家,遑遑无所之。往时闻郓学可居,所资差厚,可以托食,
而焦君以郡守贵侯,难以屈迹。今遇贤主人,思欲往托。窃计高明必亦闻此,但
恐郓学难居,今已有人尔。若见今无人,则焦君不止自托,其于教导必有补益,
亦资为政之一端也。更在高明详择可否,俟有宠报,决其去就也。谨于递中布此
恳。
△四〈嘉祐四年〉
某启。久不奉状,乃以今夏暑毒非常岁之比,壮者皆苦不堪,况早衰多病者
可知。自盛暑中忽得喘疾,在告数十日。近方入趋,而疾又作,动辄伏枕,情绪
无悰。深思外补,以遂初心。而《唐书》不久终篇,用是更少盘桓。侍祠既毕,
当即决去,形容心志皆难勉强矣。焦秀才事荷挂念,方走淮南欲挈家,而其妇翁
作省判,遂被留连,势不能去,然渠感愧非一也。某久欲作书,属病,今犹居告。
自叔平兄去后,子华作宪,遂鲜欢。
△五〈嘉祐四年〉
某启。近尝奉状。秋雨早寒,不审尊候何似?昨辱书,言郡封不安,劳虑医
药。数日前,闻果不起。伏惟哀悼之怀,何以堪处!无由陈慰,徒用瞻仰。叔平
素喜浮图之说,死生之际固已深达,兹顾未能顿至无念,谅用此可以少宽哀苦之
情尔。交游无以为言,聊以此塞悲,奈何奈何。更希为国自重也。谨于递中附此。
△六〈嘉祐五年〉
某顿首启。伏承荣被制书,入司天宪,中外欣惬,以谓肃政纲以重朝廷,于
兹有望焉。至于朋旧,又喜来归,独不得亲款宴言,以为恨尔。窃计旌旆已及郊
畿,无由瞻迎。溽暑,惟为国自重。
△七〈熙宁二年〉
某再拜。自承荣遂挂冠之请,日欲驰贺,而病悴无堪,事多稽废,其如不胜
欣慕瞻仰之诚也。即日隆暑,伏惟台候动止康福。窃惟宴闲之乐,大惬雅怀,回
视尘琐,必深闵叹也。某衰病日增,尚此迁延,为愧不浅,然亦不晚,必能勉追
高躅也。瞻见未涯,惟冀顺时加重。
△八〈熙宁三年〉
某衰病退藏,人事旷废,理无足怪,然亦不承问,不胜倾驰。屡得君贶书及
见唱和新篇,粗审动静,喜承台候万福。向尝辱许枉顾,虽日企伫,乃出于乘兴,
不敢坐邀。然又思颍之请,决在此春,若得自乘一鹿车造门求见,亦未为晚。未
间春暖,惟冀以时卫重。
△九〈熙宁四年〉
某启。自退居杜门,人事几绝,养成疏慵,稍阔拜问。涂中忽辱书,顿慰岑
寂,兼审经寒尊候万福。某衰病如昨,目、足尤苦,殊不少损,兹亦老年常态尔。
闲居之乐,无待于外,而自足处多,惟朋旧相从为难得。自安道得请南台,窃思
二公物外得朋之乐,不胜羡慕。所承宠谕,春首命驾见访。此自山阴访戴之后,
数百年间,未有此盛事。一日公能发于乘兴,遂振高风,使衰病翁因得附托,垂
名后世,以继前贤,其幸其荣,可胜道哉!在公勉强而成之尔。余具别纸。
【与冯章靖公〈当世〉八通】
△一〈嘉祐三年〉
某顿首。区区久阙致问。中间辱书,为感何已。冬寒,伏惟台候万福。某以
衰病,期得一小郡养拙,三二年间,谋一归老之地。此愿未获,遽被责以吏事,
精力耗竭,何止强勉!不出岁末春初,当有江西之行矣。薛亲干敏,河东风土、
民间事绪可以询问,得佐幕府,甚幸甚幸。某以目疾为梗,临纸草率,惟冀镇抚
外以时为国自重。
△二〈嘉祐四年〉
某启。自承移镇合肥,尝一得奉状。其后区区更阙附问,不审酷暑以来尊候
何似?庐在淮南为剧郡,窃惟下车布治之初,当少烦条教,既而可乐之趣,则有
多于他邦也。伏惟视政之暇,为时自重。伫俟来归,以慰士大夫朋友之望。
△三〈嘉祐五年〉
某启。伏自移镇肥上,尝一奉书。忽已逾岁,续虽乏驰问,然瞻企之勤,则
未尝懈也。即日春寒,不审尊候何似?某以衰病无堪,自解秩天府,于今一期,
正以《唐史》残编为累。今幸成书,不久进御,遂当南去。世事老来益有可厌者
矣。自当世治肥,然大率诸相知皆云不得书。某亦以地僻,少有来使得询动止。
朝廷公议与交亲私望,皆愿还归。未间向暖,惟冀为国自重。
△四〈嘉祐五年〉
某启。昨自罢烦剧,卜居城南,少获休息。然犹此盘桓,未遂决去,正以
《唐史》将遂终篇,然亦不过秋末时事尔。庐去京师不远,计可备闻,难于纸笔
具道也。当世据名藩,优游文史,自足为乐,其余一付公议。但朝多贤士而独在
外,与相知之私,立欲公来归之速尔。某衰病俱攻,去心甚速,诸公察其实然,
而未肯决然放去,奈何奈何。原父虽归,子华作宪,朋友益萧索。当世尚壮,及
时读书行乐。此外稍隙时,当得数奉问。大热,更冀自重。
△五〈嘉祐五年〉
某启。自承移镇金陵,遂疏奉问。经暑,窃惟体履多福。江山之胜,实足以
资清兴,而贤者久居于外,岂朝廷之意哉?朋友区区之私,又可知也。某衰病,
迫于归计,《唐史》奏御,遽陈危恳,而未蒙听允。进无所补,退不获志,负愧
周行不知所措。相见益无涯,惟为时自爱,以副瞻望。
△六〈嘉祐五年〉
某启。自成书请外,所陈哀切,冀以危诚,有以感动。而二三公过为顾虑,
曲以见留,在意实厚,于计则非便也,奈何奈何。本欲为郡下客,少溷主人,复
未可得。然使少迁延,终当必偿夙志也。济叔穷居,得当世在镇,必以慰意,不
久当应稍起,此公议久所郁郁也。前承惠碑,多佳者,甚济编录,感幸感幸。闻
金陵有数厅梁、陈碑,及蒋山题名甚多,境内所有,幸为博采以为惠,实寡陋之
益也。病暑,草率。
△七〈嘉祐五年〉
某启。承惠寄碑刻,既博而精,多所未见,寡陋蒙益,而私藏顿富矣。中年
早衰,世好渐薄,独于兹物厥嗜尤笃。而俗尚乖殊,每患不获同好,凡如所惠,
仅得二三,固已为难,而骤获如是之多,宜其如何为喜幸也!济叔公议犹屈,乃
吾徒之责,未尝少忘于怀,而造物者第与众人同为嗟叹而已。岂贤人君子亨否有
命,殆非人力能致邪?虽然,敢不竭力?辱谕,感愧感愧。承专遣人至,数召问
其还期,每云有故未归。遂且于邮中附此,俟渠行,别当奉状也。
△八〈嘉祐六年〉
某启。衰病碌碌无所称,徒负愧耻。区区强颜,人事废旷,久阙致问,但深
瞻企。昨承进宠经筵,而尚留居外,未足以慰士大夫之望,实非交游之私论也。
辱惠书,承经暑涉秋,动履清安。江山英胜,聊助公余之兴。未严召间,希为国
自重。
【与王副枢〈景彝〉一通〈嘉祐五年〉】
某启。自承轩骑归止,属以多故,未克祗谒。暄和,窃审气体清安。适辱简
诲,兼示郑州书信等。偶在院中定题,不时为答,深所感愧,谨驰此为谢,幸加
恕察。不宣。某再拜景彝舍人阁下。八日。
【与王懿敏公〈仲仪〉十七通】
△一〈嘉祐二年〉
某启。数日之间,并承寄惠蟹、栗,虽不得书,亦喜尊候万福。某居此,如
鱼鸟之池笼。岁律忽已遒尽,衰病日复侵攻,交游多在外,块然处此,情绪可知。
今日得蔡大书,言久病,近方就安。人生聚散,忧患百端,相见何时。况开年决
求南去,遂益为胡越也。惟以时自重,临纸区区。
△二〈嘉祐二年〉
某启。稍不附问,新春尚寒,不审尊体何似?岁月不觉,又添一岁,目日益
昏,听日益重,其情悰则又可知。向者公廨钱事知已息,就令不息,徒喧噪人耳,
何足恤也。边州无事,诚为可乐,然俗吏亦不能也。近来班著萧条,群贤在外,
皆当召归,而议者不及。衰病思去,又亦未得。守常不变,其弊乃尔。其他时事,
不能悉具,惟过年益区区,但时与韩三、吴大相从尔。灯夕却在李端悫家为会,
诸君皆奉思也。数数附回州人书,皆不亲付,常意不达。今偶此人取书,适在家。
湖柑闲寄数十个去,到彼得三四不损,尚可表意,若遂无可入口,亦无如之何也。
不罪不罪。因人幸时惠问。
△三〈嘉祐二年〉
某启。昨日自贡院出,得所寄书,伏承春暄气体清福,兼知深乐北土之善,
为郡处处皆佳。况此帅府雄盛,边鄙无事,固足以优游也。某昨被差入省,便知
不静。缘累举科场极弊,既痛革之,而上位不主,权贵人家与浮薄子弟多在京师,
易为摇动,一旦喧然,初不能遏。然所得颇当实材,既而稍稍遂定。去冬求洪井
未得,便差主文,今既喧噪渐息,遂复理前请,期于必得也。中年衰病尤甚,自
出试院,痛不能饮。人生聚散,安能区区于此!进无所补,退又不能自遂,荏苒
岁月,有甚了期?其他非笔墨可述。惟为国自重。因人时枉问,以慰无憀。
△四〈嘉祐三年〉
某启。自承有益都之命,必谓来朝,当得相见,不意遂尔西行,实增怏怏。
又闻阙远,却于沿路盘桓,深欲奉状,以莫知旌旆所止。不审即日春寒,尊候如
何?计以仲春至镇,在路亦不久留。成都风物非老者所宜,仲仪虽为同甲,然心
意壮锐,谅可为乐,难以病夫忖度也。诸贤在外者为复来归,独公远去,相见何
时?某非久于此者,然素志未遂,心往形留。因指使来辞,得附书。新春,为国
自重。
△五〈嘉祐四年〉
某启。自去岁秋冬以来,益多病,加以目疾,复左臂举动不得,三削请洪。
诸公畏物议,不敢放去,意谓宁俾尔不便,而无为我累,奈何奈何。然且告他只
解府事必可得,不过月十日,且得作闲人尔,少缓汤火煎熬。有无限鄙怀,不能
具述。薛婆老亦多病,于锦绣无用,只是儿妇辈或恐有所要,临时奉烦尔。土宜
归日,惟好且当,正如宽厚之说也。呵呵。酒绝吃不得,闻仲仪日饮十数杯,既
健羡,又不能奉信。蜀中碑文,虽古碑断缺,仅有字者,皆打取来。如今只见此
等物,粗有心情,余皆不入眼也。递中续得来书。京师自立春泥雪,至今冻尸横
路,遂罢放灯。经节,不敢过诸人,皆云寂寞。恐知恐知。疏拙无佳物表意,不
怪不怪。
△六〈嘉祐四年〉
某启。昨在府中,区区不时奉问,理不为怪。自罢去,益匆匆度日,不能为
一事,公私俱废,此所以日梦南归,视居此如桎梏之思脱也。自仲仪到蜀,未尝
承问,但时见宅中子弟,问动静,云起居甚安。异方下车,必烦条教,计今人情
习安,粗可以为乐矣。因书幸示。某昨在府,几案之劳,气血极滞,左臂疼痛,
强不能举。罢居城南,粗得安养。迄今病目尚未复差,厌苦人事,实不能支,只
候夏秋《唐书》了成,褫却梅二,遂决南去。未间时得奉问。夏热,为国自重。
△七〈嘉祐四年〉
某启。区区多故,久不附问,不审尊体何似?自春中曾一奉状,寻于递中见
答。昨见公谨,云得仲仪书,怪某久无信。盖亦未尝得仲仪书也。但闻蜀人与自
西归者,言善政日新,两川蒙赐,闻之,窃喜大用之有期也。某益多病,目昏手
颤,脚膝行履艰难,众疾并攻。《唐书》已了,只候写了进本,遂决南昌之请,
自此可图一作茧处矣。京师事体亦迫促,动有嫌忌,无复纵适。岁暮索然,殊鲜
欢意。惟希公外多爱,因暇时作数字,以慰瞻企。
△八〈嘉茧五年〉
某启。久不奉状,亦久不辱书,惟见诸贤侄,得闻动静。前日邮中,忽承惠
问,喜涉夏秋,体履休胜,深以为慰也。某自罢府,又一岁有余,方得《唐书》
了当,遽申前请,恳乞江西。前后累削,辞极危苦,而二三公若不闻。近年眼目
尤昏,又却送在经筵,事与心违,无一是处。未知何日遂得释然,一偿素志于江
湖之上,然后归老汝阴尔。昨蒙诏谕,俾请假。既以地远,暂归不能办事,又一
请假后难更请郡,以此不敢。但更少盘桓,会当有时得归尔。承见问,所以略道
一二。终日区区,不曾勾当得公私一事,人事殆废,以此不时作书,应不为怪。
向寒,为国自重。
△九〈嘉祐六年〉
某启。近尝于递中拜问。辱书,承春寒动履佳安,兼蒙远惠佳篇。衰病之人,
岂敢萌心,至于自顾,惟知忧畏,而众论实可多惧。独见爱之深,至于歌咏,感
愧感愧。数十日来,茫然未知所为答问,后遂如此,其何以免于罪戾?老退之心,
不敢望有所立以希名誉,但厚恩当报尔。仲仪何以见教?宝臣虽不久当发,其如
远甚,计须夏方得到阙。鄙怀千万,不能具述,惟期握手为一笑尔。盛作,少暇
当勉强为答次。因书略道区区。余寒,为国自重。
△十〈嘉祐六年〉
某启。自春以来,私门多故,遂阙致问。兼承归骑已东,但日冀相见也。碌
碌于此,忽焉半岁,思去之心虽切,而未有以发。近外处相知,多见问以求罢太
速,不知何以传此?岂中外人情已欲其去邪?不相见数年,人事百变,前夕清卿
之室,已与择之共牢而食,士夫闻之,莫不窃叹。富贵浮名,何可久恃?至于妻、
子,亦不能保。然盛衰之理,固常如此,奚足为之悲也?君谟已归,皤然一翁,
病势自到京来顿减,前日与余广州在敝斋闲会,坐中相顾,历道谏院中语笑,但
奉思尔。衰病索然,百事俱懒,惟故人相见,庶几有少清况尔。瞻近匪遐,跋履
之劳,更宜避暑慎摄。
△十一〈嘉祐六年〉
某启。人至,辱惠以佳篇,岂胜珍诵?益见治烦余暇,犹能及此。敝斋有菊
数丛,去岁自开便邀诸公,比过重阳,凡作数会,今秋无复一赏。轩裳外物,为
累于人,细较其得失,何用区区?自仲仪与数公自外归,甚思少奉从容,殊未有
暇。今有会,亦不放旷,可叹可叹。值夜,且奉此为谢。
△十二〈嘉祐六年〉
某启。区区不得数奉言宴,可胜瞻勤。昨日以疾病发动,请告家居,不知贤
郎宠过。今日见二公言请许,此实仲仪附就秉钧者,当以为惭尔。然佳郡不远,
且少盘桓,聊为偃息也。某衰病,渐不能支。更见杨乐道长往,同甲勾落大半矣。
深思一作茧处,未有去端尔。客多,偷隙作此简。鄙怀欲述者多,不觉忉忉。
△十三〈嘉祐六年〉
某启。近以口齿淹延,遂作孽,两颊俱肿,饮食言语皆不能。呼四医工并来,
未有纤效。闻仲仪有蜀中真山豆根,乞一二两。病苦,加以饿损,苶然疲卧,不
暇及他,不罪不罪。
△十四〈嘉祐七年〉
某启。少别忽已更月,秋气渐清,窃惟动履胜常。受署方初,宜少烦条教。
吏民既已蒙惠,则湖上清旷,浩然放怀,可以遗外世俗区区可憎之态。至于忧悲
烦恼,亦自以理遣之。某窃位于此,不能明辨是非,默默苟且,负抱愧耻,何可
胜言。独于朋友之间,常怀区区之愿,如此而已。谨奉启咨问。
△十五〈嘉祐七年〉
某启。自别,日欲致问,而公私多故。贤郎访及,得闻动静,则云甚安。昨
日公谨相过,乃云近少违和,岂非追感悲戚使然邪?此事实难遽遣,其如无可奈
何,当推以至理,不得不少自宽释也。窃计即日悉已平愈如常,不胜瞻想之诚也。
某至今犹为风毒所苦,情绪萧然,不知名宦何处为好?合宫礼近,日益牵忙,不
胜勉强也。其他区区,临别亦尝少道,只得如公西湖之乐一二岁,比谋成归计,
遂为田亩之人矣。难信之言,不敢为疏者道也。相见未期,但增引领,因风枉问,
以慰勤企。
△十六〈治平元年〉
某启。公私匆匆,久阙奉状。盖以衰病交攻,心力疲耗,而忧责无涯,日苟
一日,是以百事皆废于因循。然亦久不承惠问,但屡见贤侄、贤郎,得闻动静。
新岁晴和,不审尊体何似?湖园清旷,春物向荣,然尚在遏音,必未欲会聚。其
如闲适之趣,幽静尤佳,每苦纷劳,但深倾羡也。老年相知无几,尺书相问,略
亦无嫌,余暇何惜数字少慰病翁?然以自久无书,不敢奉怪也。向暖,千万加爱。
△十七〈治平元年〉
某启。久不蒙惠问,方积瞻思,指使来,忽辱书,可胜欣慰!兼审静镇安闲,
放怀取适,自非向用全福,何由及此?固健羡之久矣。某疲病不支,忧责无际,
自匪获罪谴困废,不能薄展微效,舍是三者,未有偷安之计。自齿牙浮动,饮食
艰难,切于身者,惟此一事。既已如此,其他复何所得?然则勉强于兹,顾何恋
也?因仲仪有见悯之言,乃略及此。经春润泽稍足,相去不远,必同和暖,更希
为时自重。
【与王懿恪公〈君贶〉十二通】
△一〈至和二年〉
某启。日思奉问。别后人事,益多端倪,但见邸报,知已礼上。秋冷道涂,
贵眷各安。某幸如常。昨受命使北,初欲辞免,盖以目疾畏风寒,兼多著绵毳衣
服不得。其如受敕之日,北人讣音已至,由此更不敢辞,因改为贺使。行期颇缓,
正在严寒,与君贶行时无异也。家中少人照管,且移高桥,去薛家稍近,然公期
管勾,往来须及百余日,但得回来耳静,便是幸也。呵呵。自大旆西行,群议遂
息,请无过虑也。佳时美景,临觞之乐不可涯。得失外物,可置而勿问。其余达
识以道消息,故不待言也。
△二〈嘉祐元年〉
某启。急足至,辱书,伏承履兹新正,台候万福,少慰翘企之素也。某尸窃
于此,思逃罪戾,未知其所。年齿日增,心意日耗,归洛之兴何可遏?承示许以
卜邻,亦一时盛事,但须公功业成尔。否泰常理,亦难稽久,岂止交亲之愿也。
阳候向和,惟冀以时自爱。
△三〈嘉祐四年〉
某启。太祝来,得询动静甚详。寻又辱惠书,承经寒尊候万福,门内诸贵爱
康安,深浣瞻想。居秦久,议者皆谓当还,不然迁镇近甸,应在朝夕。浮议多端,
惟静安可以销弭。修《唐史》,已写进本,然卷帙多,须数月方了。南去有期,
心欲飞动,过年衰病益侵。见论辨欲加收录,此子庸驽,讵可出明公门下?不奈
何为误听,但与家人大咍尔,徐当议未晚。贤郎在都下,殊乏祗迎,悚愧悚愧。
渐暖,为时自重。因贤郎行,谨布区区。
△四〈嘉祐五年〉
某启。近因急足还府,略布谢恳。即日春寒,仰惟镇抚外台候万福。某尚此
迁延,又见春花益盛,第以目病眩晃,不胜饮酒,鲜悰尔。不审大府花时如何?
忆曩在彼,不甚盛也。前承问及石研,今且致三枚,续当更求佳者。咫尺瞻企,
惟以时自重。
△五〈嘉祐六年〉
某以衰病,碌碌无称,莫塞咎责,徒自为劳。区区久不奉记。屡见家人得书,
承夫人尊候微有违和,兼知来召夏医,方欲驰问,太祝遽至,得闻子细,喜已渐
安。兼见过客,言花时名园数有家会,闻之益用为慰。某自过年,儿女多病,小
女子患目,殆今未较,日颇忧煎。前日太清赏花,省自入馆惟景祐之会以选人独
不与,殆今二十五年,始遇兹盛事。是日,兼承见寄绝品,虽有已凋者,然所存
不胜其丽。见之,病目开豁,勉强饮数酌以当佳会,闲恐知也。见太祝,言来择
婿,兹事难于仓卒,宜精慎也。多日欲作书,适闻有专人,立草此。其他诸恳,
俟太祝归时致状。
△六〈嘉祐六年〉
某顿首。近于递中,尝献拙句。急足遽至,承赐手书,兼惠新笋,并增感愧。
窃审春和体况清福。《普明寺》,卅年前乱道,宜为削去,以藏丑拙,乃蒙刊著,
何以堪之?春旱差远,京洛饥民亮烦赈恤,计亦不废行春也。某忽忽少贶,第未
能遂去,余无可言尔。薛司勋过府下,事有可询,当得其详。惟以时为朝自重。
不宣。某手启上留守尚书学士。清明日
京酿二器聊表意,但患人力难致,偶薛君有卒担之尔。
△七〈嘉祐六年〉
某顿首启。自薛司勋行后,更阙奉状。见家人得十四姨夫人书,窃知近苦牙
痛。道家修养,先于固下,不宜有此疾。然此患,中年以后人皆有之,患者医方
亦多难得效。某数年来颇以为苦,用药多,殊未有验。近于张唐公处得一方,他
言亲用有效,然亦未曾合,今粗录呈,可试用也。春旱甚阔远,以贻上心焦劳之
虑。近躬祷太一,遂获嘉泽。河洛间应已沾足,民岁当有望。不审迩日为政外尊
体何如?更希慎摄。因附药方递中,谨此咨问。
△八〈嘉祐六年〉
某启。谢恳已具如右。秋寒,台候万福。某衰病忝冒,以宠为尤,自省蹇拙,
曷尝敢萌此望,人亦曷尝期此?然事出意外,犹窃叨据。君贶材望德业三十余年,
一日归副具瞻,以快士大夫之愿,老朽之人当在汝阴田亩,与农夫野叟相贺。人
事固常如此,所示排摈,曾何足恤?矧洛政善誉,初无间言也。恐知之。以新忝
命,人事纷纷,致谢稽晚,皇恐皇恐。
△九〈嘉祐六年〉
某启。自叨窃非望,尝于邮中致谢恳。即日冬候,遂尔凝寒,仰惟动履清福。
某勉强衰病,才薄宠益,损必随之。亲朋见爱,何以为教?有望有望。见家人言
十四姨夫人昨夕违和,喜已平愈。公期由此专去省候,鄙怀区区,因话一可询问。
凡诸委琐,不复烦言。岁晚憀栗,惟以时为国自重。
△十〈治平元年〉
某启。向自遭国恤,公私事绪既多,而衰病之年,忧哀并集,余生朽质,殆
弗能支。顾于人事旷阙,交亲宜以相宽。自春不常拜问,然昆弟多在京师,薛九
与二夫人书信,时时获闻动止。即日秋暑犹盛,不审寝味如何。朝家方恃群贤共
此康济,边寄虽重,难恐淹留。未候见间,惟以时为国保重。
△十一〈治平二年〉
某启。专人至,辱手书,承履此春和,台候万福。某衰病眊然,思一藏拙
之地,未能遂心,日夕勉强,不胜其劳,其余幸悉如常。承示谕请觐,尚未见奏
削。安道特地以亲为辞,必留滞旌车,然辞官亦当俟报尔。适以私家少故,牵忙
作书,不周谨。惟为朝自重,以副区区。
△十二〈治平三年〉
某启。近并捧递中专人所惠三书,窃承经暑台候万福,贵眷康宁,粗慰瞻企。
谕以请洛之意甚详。自公留滞于外,士大夫之论郁然,而当职者负惭与责久矣。
今兹所请,在理何疑?诸公谅不烦丁宁,某又可知也。有欲知者,私门所便,备
问及尔,亦已尽谕,但奏削尚未至尔。某瘠病苶然,昨屡乞恳,以经此诋辱,于
国体非便,第顾势未得遽去,以此强颜,成何情况!事有所激,实如来谕。其诸
多端,匪远可以面叙本末,余当续报。惟酷暑,为时自爱。
【与执政一通〈熙宁三年〉】
某再拜启。仲夏炎毒,伏惟台候万福。某以官守居外,具瞻之地,非时不敢
通问。今迫以恳悃,不能自默。某衰病累年,中外具察,不待烦言。自去冬渐难
勉强,遂有寿阳之请,而朝恩未许。间以接奉春阳,攻注眼目,服药过度,渴淋
复作,遂不能支。自三月下旬在假,亦两曾奏知。不期于病告中,忽蒙此恩选,
事出意外,莫不惊忧。窃意朝廷必以居东逾岁,别无大过,遂以为可委尔。其如
东州只是寻常一大郡,无兵马,无边事,又幸丰熟。其如老病,诸事旷废处自知
极多。而过往不察其详,反以废职为少事,此其可笑者也。并、晋一路,外邻二
敌。使某不病,亦不敢当,况尫悴不能策励。已具札子细陈,乞免此误恩。敢望
台造,察其诚实,其余区区常谈难信之语,更不复云。惟早赐允俞,免再三烦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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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3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四七 书简卷四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与余襄公〈安道〉一通〈庆历元年〉】
某顿首再拜启。为别五六岁,未尝一日不企而南望。然某携老幼,浮水奔陆,
风波雾毒,周行万三四千里,侍母幸无恙。其如顽然学不益进,道不益加,而年
齿益长,血气益衰,遂至碌碌随世而无称邪?安道又不幸丁家艰,穷居极南,起
居安否不通于朋友,况欲施于他邪?呜呼!天果欲穷吾人乎!承不久服除,当早
治装,以少解积岁区区之思。广文曾生,文识可骇,云尝学于君子,略能道动静。
因其行,聊书此为问。
【与王文恪公〈乐道〉九通】
△一〈庆历八年〉
某启。至节方欲拜状,遽辱惠问,感愧感愧。新阳纳庆,奋发贤蕴,以泽斯
民,不胜祝愿也。某近以上热太盛,有见教云:“水火未济,当行内视之术。”
行未逾月,双眼注痛如割,不惟书字艰难,遇物亦不能正视,但恐由此遂为废人。
所忧者,少撰次文字未了尔。恃相知,敢布。深寒自重。
△二〈皇祐初〉
某顿首启。昨日州吏行,尝奉讯。徐君来,具道相见,甚慰所怀。某此幸郡
小事稀,苟见恶者稍息心,此亦安然矣。自到此,公私未尝发尺牍,惟有书来即
答,余外惟自藏于密。但时有一二文字,此事吾徒断不得尔。进取不可干,大祸
患当避,其余爱恶,岂能周恤也?到此极无事,所恨渐老益懒惰,空过日月,不
曾成头段著得些文字。《五代史》,近方求得少许所阙书,亦未能了。人生多因
循,已十三年矣。足下幕中苟有著述,无惜寄示。李习之文字序附上。冬冷保重。
△三〈嘉祐四年〉
某启。区区久不附问。人至,辱书,具承动静康和,姑以为慰。某衰病,处
此数月,不为住计,遇事在目前者,遣之以自免过,其他如在邮传也。自期以半
岁求解,复寻江西前请,比可得,亦须来春矣。此外毁誉,都不曾问。十年不曾
灯下看一字书,自入府来,夜夜灯下阅数十纸,目疾大作,一月之内已在告,如
此安能久于此乎?承书,果亦以此见忧。眼稍开得才两目,犹在告中,惜目力,
又不可不自书,草率。保爱。
△四〈熙宁元年〉
某启。自承大旆临许,更阙拜问。盖以衰病无悰,人事多废,恃赖相知,不
以书信疏数为意尔。人至,惠教,益荷勤眷,兼审经秋尊候康宁,并增感慰。气
节向寒,未召用间,惟冀为时自爱,以副区区。
△五〈熙宁元年〉
某启。病目艰于书字,咫尺阙奉状。蒲支使者过府下,云得请见颜色,尚觉
清瘦。辱书,承手足遂已轻安,其慰可量。公之功在朝廷不浅,所蕴未施万一。
颍田谩置之,为他日计,亦无害,累尝具此献说尔。某以决计,止在来春,亮可
奉为徐求也。人事日新,闲处尚有所闻,然益觉静胜尔。日夕欲奉状,续当驰启,
兹不具悉。余乞慎药食以自辅也。
△六〈熙宁元年〉
某拜启。近急足自府回;辱书,承此初凉,动履清福,甚慰勤企。兼审中间
小疾为苦,喜已平和。仁政清简,岁丰民乐,亮足颐神。某衰病难名,凡老患,
或耳或目,不过一二,诸老之疾,并在一身,所以归心不得不速也。蒙惠药方,
益荷意爱,已依方合和也。咫尺未涯瞻款,惟时自爱。
△七〈熙宁三年〉
某启。某以闲僻,养成懒慢,久阙拜问。专人辱书,感慰曷已。某此幸藏拙,
极遂优安。其如衰病侵凌,加以私门烦恼,无复情悰,亮由福过灾生致此尔。所
以量分知止,切于思归也。咫尺莫奉宴言。岁暮隆寒,伏冀为时自重。
△八〈熙宁三年〉
某年齿日加,衰残日甚,理所宜然,不足多怪。昨者蒙上哀怜,信其实病,
免并得蔡,恩出万幸。兼去颍数程,便于归计,再寻前请,不远朝夕。承乐道亦
有卜居许下之意,柴车藜杖,岁时往来,此自一段佳事,古人难遂。盖公素蕴未
施,盛年方壮也。若某,则实难策励尔。
△九〈熙宁四年〉
某启。昨蒙上恩,闵其衰老,许遂退休。自杜门里巷,人事几废,以是久阙
致诚。而雅眷不忘,惠然垂问,诲谕稠重,以慰寂寞。于交情乃见之时以励俗,
风义所及,其利博矣,非止病夫之荷德也。感愧感愧。兼审经寒台候万福。闲中
优幸实多,但交亲益难会见,此为区区。岁晚凝冽,惟宴居颐养,以需复用。
【与滕待制〈子京〉一通〈庆历五年〉】
某顿首。自夷陵之贬,获见于江宁,逮今十年。而执事谪守湖滨,某亦再逐
淮上,音尘靡接,会遇无期。则人事之多端,劳生之自困,可为叹息,何所胜言!
急步忽来,惠音见及。伏承求恤民瘼,宣布诏条,去宿弊以便人,兴无穷之长利。
非独见哲人明达之量,不以进退为心,而窃喜远方凋瘵之民,获被恺悌之化。示
及新堤之作,俾之纪次其事。旧学荒芜,文思衰落,既无曩昔少壮之心气,而有
患祸难测之忧虞。是以言涩意窘,不足尽载君子规模闳达之志,而无以称岳人所
欲称扬歌颂之勤。勉强不能以副来意,愧悚愧悚。秋序方杪,洞庭早寒,严召未
间,千万自重。
【与章伯镇五通】
△一〈庆历五年〉
某顿首。山郡僻绝,不与人通。每辱诲问,何胜感愧。某材薄宠过,得祸甚
轻,获此优安,至为天幸。伯镇尚淹江郡,忽已逾年。大亨有时,先以小抑,亦
通否之理然也。惟冀自爱,以副瞻祷。
△二〈庆历六年〉
某顿首。州干至,蒙问以书,承此新春,福履休裕,诗文新作,金石交奏。
某处穷僻,不接先生长者之论久矣,忽然得之,开发鄙滞。况得见其人,接其道,
其乐宜如何哉。此志未谐,惟用瞻企,保重保重。
△三〈庆历六年〉
某顿首。急足至郡,辱诲以书,承临郡之暇寝味休适,可胜瞻慰也。示及传
记三本,文伟意严,记详语简。而赏罚善恶,劝戒丁宁,述作之功,正为此尔。
钦服钦服。某幸闲僻,甚可寻绎,然独懒于撰述尔。嘉话未卜,冬冷,千万保重。
《偃虹堤记》,滕侯牵强,不意敢烦余暇,特与挥翰,荒恶之文假饰传久,感愧
感愧。
△四〈皇祐元年〉
某昨以目病为梗,求颍自便。养慵藏拙,深得其宜,泛舟长淮,翛然其乐。
急足远至,辱书为别,且承春暄寝味多福。相去益远,瞻望徒劳,千万保重。
△五〈皇祐元年〉
某自闻子美之亡,使人无复生意。交朋沦落殆尽,存者不老即病,不然困于
世路,愁人愁人。就中子美尤甚,哀哉!祭文读之,重增其悲尔。盛作,俟至西
湖,方快吟味。淮阳若区区到彼,必少祛俗虑,尚可勉强以攀作者。惠茗正为所
少之物,多荷多荷。自病来,绝不饮酒,尤为无聊,正借此物以增清兴尔。
【与王郎中〈道损〉三通】
△一〈庆历八年〉
某启。向在河朔,尝辱书为诲,人事多故,未暇复问。寻而又闻子野之讣,
值某迁郡淮南,扶挈老幼,凡再登舟,再出陆,始至敝邑,用此亦未暇与交游相
吊。子野之贤难得,此天下公议共惜之。若相知之难得,则其私恨亦有万万不穷
之意,苦事苦事。自古贤者无不死,惟令名不朽,则为永存矣。凡朋友为子野痛
惜者,惟可以此一事自宽而已。范公志文,详悉而实录,甚善甚善。新岁伊始,
千万保重,以慰瞻咏。
△二〈嘉祐三年〉
某启。专人至,辱书,承经寒为政外福履清康,实慰瞻企。某衰病不支,遽
蒙以烦冗驱策,不敢固辞。其实非所能,亦非所乐,又非所堪也。居华已逾年,
当别有美用。承见谕,敢不如教。某病目十年,遽为几案所苦,冬至后,自当请
麾南去矣。向寒,保摄。
△三〈嘉祐五年〉
某启。辱见谕。碑文及拙诗,续当递中奉寄。盖以《唐书》甫了,初谓遂得
休息,而却送本局写印本,一字之误,遂传四方,以此须自校对。其劳苦牵迫,
甚于书未成时,由是未遑及他事。以屡失信于长者,不避忉忉。承首涂有日,旦
夕当诣谒。人还具此,不能尽所怀。
【与杜大夫二通】
△一〈庆历八年〉
某再拜。久不闻问。经夏涉秋,荣侍外体履多福。近为澶、魏河决,淮南例
令劝诱人户进纳梢草。淮人既贫,而道远期促,绝无应命者。朝旨劝诱,使人传
宣,又令差定,莫知所从。南京亦必须有指挥,不知本府如何擘画?见劝到人户
多少,如何诱之,孰是差定?某才薄能劣,受恩厚甚,闻朝廷以河事为急,正当
竭力补报。然若于事无益,而为国敛怨于淮人,则重为可罪也。为远方不知事体,
急走此奉咨,或有劝诱之术,愿乞余矩,稍济其急。忙中不子细。秋凉,保重。
△二〈皇祐四年〉
某启。闲居之人,久不奉问。得递中书,承荣侍多福。又知有悼婴之戚,斯
事无可奈何,惟当自宽,上慰慈颜也。临政之始,劳虑想多。前曾托姚教授奉问
《实录》,盖自居忧,日苦闲坐,无由度景。又近日有一闲人,颇能装裁,谅彼
视事开决,却少暇时,以此欲于闲中销日也。不讶不讶。及闻近有悲戚,则犹不
可以闲事干聒,深悔前言之容易也,悚惕悚惕。方欲奉疏,偶姚教授介来,聊述
此。冬深,保重。
【与张职方三通】
△一〈皇祐二年〉
某启。相聚逾年,别来岂胜思恋。道涂无阻,行已及陈。时时得雨,舟中不
热。自过界沟,地土卑薄,桑柘萧条,始知颍真乐土,益令人眷眷尔。小儿辈望
见万寿塔,尚指以为台头,闻其语,不觉怆然尔。过陈,恐难附书。秋暑,多爱。
△二〈皇祐三年〉
某启。自承迁秩,尝辱惠书。迫以多故,寻疏奉问。近得康屯田信,方知已
授蕲春,且居颍上。即日寒凛,寝味多福。某自至此,以亲疾厌厌,无暇外事,
欲求一僻地,以便侍养。而远处不可迎侍,侧近又多为清要所居,不敢陈乞。区
区于此,无复情悰,非复湖上之时也。未涯相见,千万自重。因康屯田人回附此,
相次专驰状也。
△三〈皇祐六年〉
某启。久不闻问。人至得书,为慰不已。六月一日从吉,得郡必南,正值大
热,应须秋初方可离颍。簟,真病与懒者所宜,珍荷珍荷。丁太博却有书一封,
幸为致达。斯人文章君子,不幸遭此,在忧患中,难得信问往来,早为达之也。
县境有好碑,试为访之,别后所收必多也。闲中无物为信,惭悚惭悚。
【与刘学士〈湜,字子正〉二通〈皇祐四年〉】
某叩头言。罪逆余生,护丧假道,乃劳台旆,枉顾孤穷,感愧之诚,何以云
谕!限兹凶斩,无由诣见,斯又重以为恨也。乍远,为邦自重。谨附手疏叙谢。
△二〈皇祐四年〉
某启。哀苦中幸得相见,辱眷甚厚。行计所迫,不胜依恋。嗣沐手诲,并深
感怍。乍远,珍重。行次草草为谢。
【与知县寺丞一通〈皇祐五年〉】
某启。自相别后,至王回秀才来,始一得所惠书,承居京师无恙。某哀苦如
昨,近择得葬地,在颍西四十里,土厚水深,略依山水向背,其余阴阳家说,皆
莫能一一如法也。卜用今秋,恐知恐知。示及杜漳州有事,令人感涕不已。与之
同甲,内顾身世,可为凛凛。此人有材能而气隽,宜其与监司违戾,然怒者只能
言其率意行事,是保无他过矣。某闲居无人,又不知其所止,无处附书信。恐知
其家属所居,因信切言及,千万千万。徐、谢高科,今必已决,俟见春榜附书也。
因见申意。某以妻母病,家人儿子辈入京相看,因得附此,不悉。已暄,多爱。
不次。某再拜。
【与临池院主一通〈皇祐五年〉】
某启。小侄人还,曾附问,迩来暑毒安和。某今谋奉太君神柩南归,将遂相
见。因小侄先行,奉此,不次。某书白。〈七月十六日〉
小师等各安。建茶二角表信。
【与吴给事〈中复〉三通】
△一〈皇祐末〉
某启。罪逆余生,远屏郊外,特承顾访,感咽何胜。仍沐宠惠雄编,俾遂荣
览,虽在哀迷,亦知开警。如嘉州、淯井之作,有以见仁言之利溥,而非文字
之空言也。钦仰材誉,固已有日,粗窥高蕴,益用叹服。限以衣制,不能谒谢,
聊叙此不次。某再拜仲庶太博执事。〈二月二十八日〉。
△二〈嘉祐三年〉
某启。思奉清论不可得,徒用企想。夏热,承体气佳裕。某此者忽有尹命,
殊出意外,不惟才非所长,加以他虑不浅,昨已恳辞,庶可得免。如其不获,恐
难坚避。辱命志文,鄙拙岂足当之?第以欣慕忠义,乐于纪次,因得附名于石末,
遂不敢辞尔。惶悚惶悚。鄙怀区区,不能具道。某顿首谏院舍人执事。
△三〈嘉祐三年〉
某启。新令虽许往还,尚以职事牵冗,未皇祗谒。计寒凛体气清康。前承要
墓碣,久稽应命。近因病目在告,始得牵强。衰朽无意思,仅能成文,不足以发
扬令德,惭恐惭恐。昏眩不能多书。谨此。
【与李留后〈公谨〉八通】
△一〈至和元年〉
某启。昨自居颍服除,久俟外补。既而召见,寻乞蒲、同,出处仓皇,谅闻
于外也。前日入拜,恩旨复留。孤生多难,鬓发萧然,心形两衰,岂有荣进之望?
但区区未能即去尔。承坐镇余闲,甚有清趣,然想非久外留,当被严召。老朽或
未出都,尚得一相见,则为幸矣。瞻仰瞻仰。
△二〈嘉祐二年〉
某启。向以侨寄僧坊,公私多故,匆匆为别,岂胜驰情。使至惠书,窃承下
车经寒动履清福,粗慰瞻仰。某一守经愚儒尔,岂堪适时之用。加以衰病,勉强
实难,过禋庆,得遂一麾为幸矣。公谨为郡诚可乐,然贤者远外,于今之时,势
必难久。目疾得静安息虑,当益清明。某昏花日甚,书字如隔云雾,亦冀一闲处
将养尔。深寒,惟望为时自重。
△三〈嘉祐二年〉
某启。自旌旆之南,数于他书中承见问。中间寄惠八功德水,又辱手书。及
今者人至,又辱书,感慰何已。兼审经寒为政外,体履清康。某自过年,如陡添
十数岁人,但觉心意衰耗,世味都无可乐,百事强勉而已。请外决在今春,惟不
知相见何时尔。鄙怀千万,莫能具述。惟以时为国自爱。瞻仰瞻仰。
△四〈嘉祐三年〉
某再拜。近因人还,尝得附状。兹者寄水人至,又辱书,审春寒体况清康。
兼惠清泉,亟饮甚甘,实如不疑所品。物固有处于幽晦而发于贤哲者,兹鄙夫欣
慕,乐于纪述也。适值馆伴契丹人使,旦夕到阙,颇区区,须事毕,当驰上也。
人还,谨奉此。
△五〈嘉祐三年〉
某启。自春气候不常,伏惟摄理清康。前承惠浮槎山水,俾之作记,又于递
中辱书,久不为报,盖牵强拙记未成尔。某中年多病,文思衰落,所记非工,殊
不堪应命。文辞已如此,不欲更自缪书,亮不为罪。然得子履一挥,尤幸,盖不
敢烦公谨真翰也。皇恐皇恐。
△六〈嘉祐三年〉
某顿首。急足至,辱书,承此初暑,尊候万福。《浮槎》拙记托贤弟附去多
日,疑其未至间,此急足之来也。初深欲自书,屡试书数本,皆自嫌不过意,遂
已。前书具道,必可亮也。向时窃见议科场奏甚佳,然欲必行其言,尤难也。论
外计刻剥,此非守道、守官君子,孰肯奋然发愤?前颍人已受此赐矣。若使常人
用心皆如君子,生民岂有弊病,天下岂有不治哉?郓州还阙,方一相见。京师久
雨,近方晴干,不审江淮如何?向热,以时自重。人还,谨此,不宣。某再拜。
△七〈嘉祐三年〉
某启。自附《浮槎》拙记去后,捧递中所惠书,寻以修报。兹者人至,又辱
赐教。某昨承恩,俾侍经席,辄以近岁员多滥选,官以人轻,遂至学士例为兼职,
用此为说,得以恳辞。圣恩矜察,特许寝停,甚幸也。承示启,更不修答也。感
愧感愧。某苦风眩甚剧,若遂不止,当成大疾。作书未竟,已数眩转,屡停笔瞑
目,鄙怀区区不可尽。惟为国慎夏自重。
△八〈嘉祐三年〉
某启。承诲示,至于勤勤。所寄浮槎水,味尤佳,然岂减惠山之品。久居京
师,绝难得佳山水,顿食此,如饮甘醴,所患远难多致,不得厌饫尔。此山前世
粗有名,然皆因僧居以为胜,今所记者,特水尔,故不及其他也。张又新《水记》,
与陆羽不同,考于二家之书,可见矣。今更录往时所作《大明井记》奉呈,庶可
知其详也。因人入都,小瓶时为致一两器。千里致水,恐涉好奇之弊,然若不劳
烦,则亦无害。更裁之。
【与向观察二通】
△一〈嘉祐五年〉
某启。中间辱书,承经暑德履清佳,深浣遐想。足下留游河朔,忽已数年,
保塞边要,朝廷寄任之重,行第嘉绩,别膺峻用。某衰病无堪,待罪西府,深愧
碌碌。秋凉,珍爱。
△二〈至和元年冬〉
某启。伏自使旆之西,及此两辱书,承祁寒为政外体履清福,深慰企渴。某
居此区区,近又领三班,坐曹牵冗,久阙拜状。仍思旧同局言笑之乐,不可复得
也。请外开春决可去,未知款奉何日。新正,以时自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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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3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四八 书简卷五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与刘侍读〈原父〉二十七通】
△一〈嘉祐二年〉
某启。专介辱书,承此严寒为政外尊体休裕,实慰企想。某以衰病,当此烦
冗,已三请江西,要在正初必可得。舣舟亭次,寓目平山,奉贤主人清论,岂不
豁然哉!伏冀为时自爱。
△二〈嘉祐二年〉
某启。前承示以蜀素,俾写《孝经》一章,书之,墨不能染。寻将家所有者
试之,亦然。遽命工匠治之,终不堪用,岂其未得其法邪?幸令善工精治之,使
受墨可书,当为污以恶书也。纠察题名,不罪。以闲事聒耳,皇恐皇恐。
△三〈嘉祐二年〉
某启。暖甚果复作阴,嘉节岂遂为雨邪?建宁物论益喧,当制之人,必被收
理。后日之游,且不欲往,幸为致意。人事之难乃尔,乌丝阑依前书不染墨,今
纳还,当以澄心纸试书一章塞命也。金樱煎谨送,却乞真牛膝一二束,为圣俞处
所得不多尔。
△四〈嘉祐二年〉
某启。时色可爱,不废佳节之会。谓当得同一笑,而原父独不往,人事难得
如意,固常如此邪。得介甫新诗数十篇,皆奇绝,喜此道不寂寞,以相告。诗轴,
俟看了驰上。适因闷睡起,奉答不谨。
△五〈嘉祐二年〉
某启。昨日辱宠和恶诗,岂胜感服。属上马赴西园,不时为答。前偶拜闻,
“家居未必不佳”,此语复何所疑,盖为泥泞中远赴官会,未必若家居清净。然
而郊外少车马,虽雨无泥,甚不为劳。而物色晴妍,深可爱,虽病夫亦动念,又
思家居未必佳也。昨日颇欢,饮酒差多。今日病,适方睡起,谨此咨报。
△六〈嘉祐四年〉
某启。愚家所藏《集古录》,尝得故许子春为余言:“集聚多且久,无不散
亡,此物理也。不若举取其要,著为一书,谓可传久。”余深以其言为然,昨在
汝阴居闲,遂为《集古录目》,方得八九十篇。不徒如许之说,又因得与史传相
参验,证见史家阙失甚多。其后来京师,遂不复作。适因寻检少书籍,发筐得其
故本,谨以奉呈。庶知所谓黑鬼者,虽老钝之人媚著,然亦不为无益也。家无他
本,幸看毕见付。某再拜。
△七〈嘉祐四年〉
某启。区区久疏谒奉。辱诲,承示《千文》,甚佳,多感多感。或云此是李
靖字,唐人集为《千文》,不知如何也?
△八〈嘉祐四年〉
某启。昨日奉见后,遂之北李园池,见木阴葱翠,节物已移,而原父独不在,
但终席奉思。加以风沙,益可憎尔。辄此奉报。前承要介甫诗,谨以咨呈,其一
二篇不当传者,特为剪去之矣。恐知。
△九〈嘉祐四年〉
某启。数日不奉见。余暑颇甚,伏惟起居佳胜。昨日群牧特会,以热中饮冷
过多,偶为腹疾,兼以少干故,遂且在告,只三两日,当即出参。时烦问念,感
愧曷已。干燥非常,何时可饮?未尝如此寥落也。人还,谨启为谢。
△十〈嘉祐四年〉
某启。特辱问念,感愧曷已。某腹疾犹未平,衰年已觉难支,以不敢常食,
遂且在告。热药不敢多服,惟晨起一服尔。盖自家常服者已顽无效,冀新功尔。
承教,当节之也。亦闻梅二不安,方欲致问。
△十一〈嘉祐四年〉
某启。承出城劳顿,晚来喜佳裕。拙疾特辱问念,感愧曷已。自夜来益注泄,
今且苶然,遂召张康诊,云“热中伤冷,当和阴阳,偏用热药,所以难效”。遂
以黄连、干姜之类为散,服之,近午差定。亦戏家人云:“近日人脆,事须过防。”
昨日得圣俞简,云小小伤冷,然用徐青,乃俚巷庸工尔,此公多艰滞,更当慎摄,
今须驰问之也。精神稍复,承见问,不觉书多,聊代面话。
△十二〈嘉祐四年〉
某启。熇然炎燎中,方不知所以逃生,忽辱宠示佳作,强起疾读,其为清
快,难以言传。然赋无属和之理,但当卧诵,以代饮冰咀雪尔。某两日为伯庸趁
了志文,盖其葬日实近,恐误他事。然其为苦,不可胜言。闲思宜为刘乂所诮,
然自此当绝笔,虽不能如俚俗断指刺环、邀于鬼神以自誓,然当痛自惩艾兹时之
劳也。方执笔,得少风,稍清,故能忉忉。不宣。某再拜。
△十三〈嘉祐五年〉
某启。适归自外,捧惠佳篇,岂胜欣感。偶然之会虽草率,而缚于文字,遂
为他时故事,兹敢不勉也。然西斋素患寂寞,近方稍葺,而原父去此稍远,此俗
所谓事无恰好也。承置得怀州牛膝,更有,尽乞之,衰病者遂得取济于兹物,深
所望也。漏舍冀得奉见,以尽区区。
△十四〈嘉祐五年〉
某启。自原甫既西,虽不为官制所拘,朋游亦自寂寞。况遂当忧责,履畏途,
其为情况可知。偶思春物将动,故都多佳致,为乐岂复可涯?汩没声利,惟溺惑
者不胜其劳而但见其乐。粗有识知,兼以衰病,此事难为他人道,独不知原甫谅
之否。因风幸数垂问,以慰瞻企。
△十五〈嘉祐五年〉
某启。辱问,以婴儿未安劳神,然当更审慎药食。有张万回太保者,其术又
精,第难呼尔,不惮殷勤召之也。某今日不入,正为凌晨稍凉,为江氏作志。幸
语其家勿相煎,兹事安敢奉误,旦夕当得。以方牵强,不能悉。
△十六〈嘉祐五年〉
某启。承见谕。某为之翰家遣仆坐门下要志铭,所以两日不能至局。大热如
此,又家中小儿女多不安,更为人家驱逼作文字,何时免此老业?东斋虽狭,若
心无事,可以坐致清凉,健羡。华事十六日定力,当奉见,并得叙尽所闻也。人
还,谨此。
△十七〈嘉祐六年〉
某启。自春首以来,儿女辈疾病,日益忧煎。自顾无补于时,而衰病日增,
咎责四至,其何以堪之?惟思春物烂然,故都遗胜不可胜览,而公专有之,犹恐
厌饫所见,不以难得为惜也,须知有不可得之者也。贤弟亦稀相见,盖难得尽从
容之适尔。公自至镇,一尝辱问,遂绝惠音,不知何嫌,遽尔见疏也?西斋尘土,
无复人迹。偶因连日假,故试寻笔研,略布此诚,以此亦可见其为贶也。其他俗
事可憎,不复多道,但布瞻企之勤尔。气候犹未和畅,不知西路如何?惟为国自
爱。某祗拜。
初望西物甚众,今寸纸一字不可得,况竹萌之类邪?至于新诗醉墨,并弃前
约,无乃太甚乎!
△十八〈嘉祐六年〉
某顿首启。近宽恤,王职方行,尝得附状。然亦久不承惠问,春候犹寒,不
审动履何似?但深瞻咏。前日崇政赐进士第,见贤郎在高等,伏惟喜慰。某已衰
病,三四小子未有能获荐于有司者,见之尤所羡慕。贤郎程文甚工,为都人传诵,
及第等虽高,而人犹以为未称。然少年微抑于此,未必不为远大之本也。谨专致
此为贺。不宣。某再拜原父安抚侍读阁下。〈三月十一日。〉
△十九〈嘉祐六年〉
某启。久不奉状,盖欲俟贤郎归,而贤郎未归,遂以稽缓。然亦未尝辱书,
不审经暑动履何如?但西州人士之来者,日载政声,盈于都下,使嫉善之言不胜
公议,聊俾下交快释。其余存之远大,窃计高明必不校计于屑屑也,余复何言?
盛热,为时自重。谨因贤郎归,奉此咨问。不宣。某再拜。〈六月二十一日谨状。
△二十〈嘉祐六年〉
某区区于此,忽忽半岁。思有所为,则方以妄作纷纭为戒,循安常理,又顾
碌碌可羞,不知何以教之?哀其不逮,实有望于公为多也。至于常检拘挛,野率
之性尤以为苦,然势难轻动,甫及年岁,得去为幸也。蔡君谟自南归,皤然一叟,
相见惟互相惊叹而已。西斋自去冬逮今,遂不复启,其他可知也。故都多登临之
胜,新诗醉墨,时以为惠,以忘俗恶之态,于理似未为害,不知何避而何嫌?鄙
怀千万,居常思欲巨细布之,临纸则复茫然。惟慎夏爱护。
△二十一〈嘉祐六年〉
某承见教,以用快大过,此诚中其病。然平日所常患,众君子多以为言者也。
若任责至重,未知所为,此有望于公者,初未蒙赐也。至于简事为实,为政之大
要,此西人所以蒙惠也。若曰外名迹,自古圣贤所难。庄生之名卓然见于后世,
若使无迹,后世学者何从而师法之?盖庄生之名以彼,周、孔之名以此,皆不能
出名迹之外者,第不当汲汲以求之尔。不相见久,聊此当握手一笑,不罪不罪。
前日饯圣从,与景仁、介甫清坐终日,奉思之外,惟以鲜欢,相顾屡叹而已。恐
知其近况,故辄及之。公来归未期,惟时得数字,犹足以为慰,岂以无事为烦邪。
△二十二〈嘉祐六年〉
某启。薛金部自西来,辱惠以书,承经寒体履清安,兼得详问动止,并以为
慰。今岁京师寒甚,衰病之躯尤所不堪。承谕闭阁无为,岂亦苦于寒邪?春物将
动,窃思登临之乐,何有穷涯。因人时枉问,宜道一二。偶薛人还,聊奉此。不
宣。某再拜。〈十一月二十日。〉
△二十三〈嘉祐七年〉
某启。春气暄和,伏惟镇抚之余,履况清适。某以衰残勉强,有劳无益,公
职旷废,私事不修,不独于书记为阙也。缅怀故都风物之佳,当此阳春畅发之盛,
临觞览胜,宜不为厌。盖以贤人在外,公议难安,一日来归,遂不复得尔。此外
惟以时为国自爱。谨奉状。不宣。某手状上。〈二月十二日。〉
△二十四〈嘉祐七年〉
某启。自过年便欲奉状,只俟薛司勋归,薛既以事滞留,遂成稽殆。但时见
贤弟,询问动静,以慰怀尔。薛君留此,屡相见,粗悉疲病区区所为,及其耳目
所得,归必能具道,更不烦言。惟的便无佳物表信,盖西州所阙惟南味,得春多
坏,不堪寄远,当俟新茶驰献尔。春旱极阔,知陕西尤甚,奈何奈何。保重保重。
某顿首。
△二十五〈嘉祐七年〉
某启。贾常行,尝附状。辱书,承经暑动履康和。兼蒙惠以《韩城鼎铭》及
汉《博山盘记》,二者实为奇物。某集录前古遗文,往往得人之难得,自三代以
来莫不皆有,然独无前汉字,每以为恨。今遽获斯铭,遂大偿其素愿,其为感幸,
自宜如何?属患膝疮,家居绝客,无人为识古文。故第于邮中粗报已受二铭之赐,
篆画当徐访博识寻绎,续得附致。其余区区,万不述一。大热慎护,以副瞻勤。
清水安能久滞邪?实负愧也。
△二十六〈嘉祐七年〉
某启。昨贤弟行,尝奉状。属合宫大礼,前后事丛,遂阙致问。昨日进奏院
送九月十五日所寄书,窃承动履清胜,兼复惠以古器铭文,发书,惊喜失声。群
儿曹走问乃翁夜获何物,其喜若斯?信吾二人好恶之异如此,安得不为世俗所憎
邪!其穷达有命尔,求合世人以取悦,则难矣。自公之西,《集古》屡获异文,
并来书集入录中,以为子孙之藏也。幸甚幸甚。岁律渐寒,惟为时自重。
△二十七〈嘉祐七年〉
某启。近尝两奉状。专人至,辱书,窃审经寒体履安和。兼沐寄惠苏梨、新
笋,岂胜珍荷。自去冬以来,亲旧私信一皆谢绝,独思公有所惠,理可无嫌。又
闻近申贡余之禁,则应少费宅库,如此屡寄,益无疑也。节中人事纷纷,使还为
谢,不谨。不宣。某再拜原甫经略侍读执事。〈十一月一日。〉
【与蔡忠惠公〈君谟〉三通】
△一〈嘉祐□年〉
某启。辱惠樱宁翁墨,多荷多荷。佳物诚为难得,然比他人,尚少其二。幽
斋隙寂时,点弄笔砚,殊赖于斯,虽多无厌也。烦聒,计不为嫌矣。诸留面叙。
△二〈嘉祐八年八月〉
某启。前夕承惠红丝砚,诚发墨,若谓胜端石,则恐过论。然其制作甚精,
真为几格间佳物也。昨日以有文书,不敢致简为谢。李敭还,又承惠水清泉香
饼数十枚,聊报厚贶。吾侪日以此等物为事,更老,应当澹死租庸,遂更作一程。
无由频面,聊当一笑。欧阳修顿首白三司给事。〈二十九日谨状。〉
△三〈治平二年二月〉
某启。遂尔大暄,不审气体何似?承已对谢,应已渐治装。无由诣前,日剧
瞻企。《荔枝图》已令崔悫传写,自是一段佳事。碑文好者前已倒箧,今又于柬
退中得此数十本,勒李敭送上。因出,过门为幸。不宣。某顿首君谟端明侍郎。
〈二十六日。〉
【与范忠文公〈景仁〉一通〈治平四年〉】
某启。专人辱书,伏承春暄体候清福。某蒙恩许解重任,得亳便私,其为优
幸,不可胜述。其他喧呶,中外所闻,大略只如此,故不待烦言。惟系舟府下,
一见主人而过,粗释瞻思之恳为足矣。人还,姑此布谢。
【与常待制〈夷甫〉十通】
△一〈嘉祐、治平间〉
某启。相别之久,书问虽阙,而思慕盛德,未尝少忘于心。不审即日体候何
似?向蒙宠示盛文一编,究味意趣,殊发蒙陋,珍玩秘藏,未曾暂释。续更有新
作,苟赐不鄙,无外开示,至幸至幸。深冬,为道自爱。
△二〈嘉祐、治平间〉
某相别累年,书问虽阙,而思慕盛德,未尝一日而忘于心。不审即日体履何
似?某碌碌于此,国恩未报,而衰病日侵,进无少补于时,退未得幅巾闾巷以从
有道君子,岂胜区区。深寒,为道外自爱。因小侄行,附此。
△三〈嘉祐、治平间〉
某前日承枉顾,少接余论,殊不从容。朝夕人事稍间,当获款奉。未间,略
布区区。茶少许,聊助待宾,轻浼,皇恐。
△四〈嘉祐、治平间〉
某启。向在颍,区区仅得一二闻余论,虽未厌于心,而仁人之言,获益已多
矣。自藏拙于此,习成懒慢,遂疏奉问。亮须幅巾闾巷,杖履往还,始偿夙素倾
向之心尔。未间,以时为道自重。因负枣人行,谨奉手状。
△五〈熙宁元年〉
某启。少便,久疏致问。经寒,仰惟德履多福。某衰病如昨,已再请寿阳。
旦夕有命西归,渐谋休息,必得幅巾衡巷,以从长者之游,偿其素愿,然后已也。
未间,惟为道自爱。
△六〈熙宁元年〉
某启。到官忽忽,已复穷冬,老病疏慵,阙于致问。雪后清洌,体况想佳。
某幸居僻事简,足以养拙,归心虽切,尚少盘桓。款悟未期,深寒加爱。
△七〈熙宁二年〉
某启。近小史许充行,奉状粗布区区。穷腊阴雪,忽复新春,窃惟养道燕居,
动履清福。某此忽忽已数月,开春遂寻前请,窃谓理尽而无嫌。至于幅巾闾巷,
以从先生长者之游,此实无穷难得之乐尔。未间,保重以副瞻勤。因家兵还,谨
奉启。
△八〈熙宁二年〉
某启。守官东州,僻在海涘,久疏致问,徒积倾驰。气候已寒,不审燕居动
履何如?某勉强衰病,迁延荣禄,又将及期。岁物丰盛,盗讼稀简,粗足偷安。
冬春之交,得遂西首,获亲长者之游,不胜至乐。未间,为道爱重。
△九〈熙宁三年〉
某启。多病疏懒,稍阙致问。近儿子自颍还,云尝侍杖屦。喜承经暑寝兴万
福,兼审尚以足疾未副召命。朝廷礼贤之意甚笃,而士大夫延首之望益勤。然君
子山处有道,足以镇止奔竞,敦厚时俗,其功利亦多矣。某尚未得请,未遂相从
闾巷之间,然亦不过一两月之顷尔。时暑,为道爱重。
△十〈熙宁三年〉
某启。霜气清冷,不审燕居动履何似?窃承朝旨尚复敦迫,出处之际,遂为
世法,必有以果于自信者。某累牍恳至,而上恩未俞,素愿虽稽,终当如志。瞻
仰盛德,惟日增劳。向寒,珍重。
【与沈待制〈邈,字子山〉二通】
△一〈庆历三年〉
某启。数日不奉问,苦暑,非常岁之比,少壮者自不能当,衰病之人不问可
知焉。辱教,承体气清安,甚慰。俗以立秋日卜秋暑多少,据今日之势,犹当更
猖狂尔。然世言春寒、秋热、老健,为此三者终是不久长之物也。介甫诗甚佳,
和韵尤精,看了却希示下。
△二〈庆历四年〉
某顿首启。自承拜命,欣喜无量。而不时驰问者,诚以奔走塞下,吏事丛委,
迟钝不能迎解,非敢有懈,幸谅幸谅。知二十四日出京,计日必已受事。某自保
塞回及中山已三日,犹须并旬,方得拜见,他悉面赋也。冬寒,千万保育。
【与王龙图〈益柔,字胜之〉九通】
△一〈嘉祐元年〉
某启。中间辱书,承冬凛冽体气清康,深慰瞻渴。益州张侍郎不久当至,衰
病区区,犹须更旬浃,始遂休息,因欲请补江西尔。前蒙示谕京东事,备悉。早
出暮归,临纸忙迫,无暇及他。惟新阳自爱。前削殊不闻有议论,奈何奈何。
△二〈嘉祐二年〉
某启。急足至,辱书,承此初暑体气清和,差慰瞻想。所云少朋俦宴处为乐,
此乃在处皆然,何独济也?京师固多相识,然人事区区,病患忧煎,亦无暇于从
容,料得常态只如此也。求移,能少安之为善。《会要》深欲续送上,为付一书
吏装褫,遂取不得。京师吏人顽慢,不言可知,勿怪勿怪。为儿子久病,羸弱非
常,人还,且此为谢。
△三〈嘉祐二年〉
某启。专介辱书,承涉夏秋,体气清适。暑雨为孽,古所未闻,救灾恤患,
事匪一端。某言不足为人信,才不足为时用,徒耗廪禄,每自咄嗟而已。承见谕,
实当今之实患也,其如言之不见信何!他非相见,莫尽所怀。稍寒,惟当以时保
啬。
△四〈嘉祐二年〉
某启。人至,辱书,承尚留兖。寒凝,喜体况清佳。杜公清节笃行,每恨文
字不称,不意胜之见爱如此。近亦有一二家作志,裴少监家当自寄去;明复当归
葬于故里,亦可就得之;原叔志,续当录去。《会要》为此中书吏稽迟,又且送
五册去,不惮频来取也。新诗因人乞,数篇乱道,亦当录呈。深寒,公外加爱。
人还,草草。
△五〈嘉祐五年〉
某再拜。昨日已入省,且喜尊候胜常,脚疮遂愈。此正是治内之时,亦犹寇
贼过后,讲修武备,虽非先见,亦所以御后来之患也。吾侪相戒,言难取信,盖
各自须有少病痛尔。呵呵。然非此无以献忠,幸深思也。无由相见,聊奉此咨问。
大热遂如此,衰病不能支。入夏便患口齿,昨日食数大杏,今日腮颊肿痛,针刺
出血,不能尝食。若此,是将奈何奈何。
△六〈嘉祐八年〉
某启。前日辱访别,但多愧荷。以昭陵虞主未还,在礼不当饮酒,无由会话
少时,益以为恨。承已登舟,节气遂尔寒凝,惟希加爱为祷。《集古录序》鄙文
无足采,第君谟笔法精妙,近时石刻罕有也。薄酒四器,聊助待宾,不罪轻浼。
皇恐皇恐。
△七〈治平二年〉
某启。公私匆匆,久阙致诚。辱书,感慰,兼审经寒动履清胜。京东物俗比
二浙殊绝,必稍为便。然久淹于外,此在位者之责,而朋友蔽善之罪,其何敢逃!
某窃位于此,已六七年,白首碌碌,初无补报,而罪责无量,谤咎独归。自春首
已来,得淋渴疾,癯瘠昏耗,仅不自支。他人视之,若不堪处。况以残骸勉强,
情绪可知。久不通问,因书辄敢自道。胜之知我,必见哀怜。深寒,事外惟冀以
时自爱。
△八
某启。辱示二诗,诵读数四,意趣深远。所谓朋友讲习之益,正当佩服,何
谓迂邪?然谓贤而能书为不幸,又似过之,正宜谓不幸与工同其垂名可也。因所
示,乃知平日论议,犹有形迹。愚拙所短固多,幸常赐教可也。苟有未然,却当
相难,正如此,然后为友益矣。姑话及此,不罪忉忉。
△九〈熙宁四年〉
某承见谕诗义。晚年迫以多病,不能精意,苟欲成其素志,仅且了却,颇多
疏谬。若得一经商榷,何幸如之。闲居少人力,俟录一二拜呈,但虑方居禁职,
无暇及此也。某目、足为苦,秋深尤剧。尚赖休闲,足以安养,余生之幸。
【与宋龙图〈敏求,字次道〉三通】
△一
某启。渐暄,窃承体履安和。旬休日,略邀枉顾家餐,冀接清话少时,必不
以容易见罪。悚悚。
△二
某启。伏承遽有子妇之戚,莫遑奉慰,岂胜驰情?暑郁方炽,更冀为国自重,
少节悲悼。区区瞻祝,谨奉手启咨问。
△三
某启。多日不奉见。秋冷,窃承体气佳裕。尝托裴如晦致恳,欲告借少书籍,
承不为难。今先欲借《九国史》,或逐时得三两国亦善,庶不久滞也。先假《通
录》,谨先归纳。烦聒,岂胜惶悚。
【与梅龙图〈挚,字公仪〉一通〈嘉祐二年〉】
某启。累日瞻渴,不审尊体何似?唱和诗编次得成三卷,共一百七十三首,
亦有三两首不齐整者,且删去。其存者,皆子细看来,众作极精,可以传也。盛
哉盛哉。然其中亦有一时乘兴之作,或未尽善处,各白诸公修换也。内《刑部竹》
诗,欲告公仪更修改令简少为幸,缘五篇各不长故也。拙序续呈,乞改抹。来日
拜见。
【与石舍人〈扬休,字昌言〉一通】
某顿首启。自到,公私冗迫,未得一诣门宇。乃辱雅意,先以顾临。犹未克
叙谢,其为感愧,何以胜颜。手翰见贻,副之古刻,无限珍佩。人还,遽此,余
当面尽。
【与祖龙图〈无择,字择之〉一通〈嘉祐四年〉】
某启。自择之使还,未尝一得款奉。书局之会,幸出偶尔,遂成鄙句,兼邀
坐客同赋。虽老拙非工,而诸君盛作,亦聊纪一时之事,谨以附递致诚。当择之
西行,犹在斋禁,不得瞻违,实深为恨。暑热道路,不审尊候如何?惟冀以时自
爱。
【与沈内翰〈文通〉一通〈治平元年〉】
某启。辱书,承祁寒动履清休,少慰瞻企。余杭德政,民俗方期归厚,而遽
此严召。然去思遗惠,亦足以在人。亮须春水,方可还朝。会见尚遥,更冀为时
珍啬。
【答李内翰一通】
某皇恐顿首再拜启。孟冬渐寒,伏惟尊候动止万福。进奏院递角今日到州,
伏蒙十八日所赐手书,审奉圣恩,暂临近服。虽朝廷重违勤请,不得已而骤阙左
右资访之助,其如凋弊之俗,为幸何多。某以门下生,为幕中吏,私愿以释,不
胜荣辉。惟虑车马未饰,已被坚留,暂此郡斋,即膺召命,使下吏愚民徒有企跃
依芘之心,而不得终蒙大惠尔。伏承涓日有期,限以职守,不获躬诣界首候迎。
卑情瞻望激切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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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3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四九 书简卷六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与梅圣俞四十六通】
△一〈明道元年〉
某再拜圣俞二哥。昨日贤弟至,辱寄书,并前所寄二书及梦中诗,又五百言
诗,频于学士处见手迹,每一睹之,便如相对。别后虽尹氏弟兄、王三并至,然
幕中事比圣俞在此时差多。盖东都兴造,日有须求,仓卒供办,未尝暂休息。职
此,未始提从容聚首,独游嵩事一胜尔。然而历览中春之游,山水之状皆如故,
独昔之青林翠壑,今为槁叶。又目前不见圣俞,回忆当时之事,未一岁间再至,
寻见前迹,已若梦中。又河阳咫尺,顾足下若千万里。又曩日恨不得同者尹十二、
王三,今反俱游,而圣俞独不至。人生不一岁,参差遂如此。因思百年中,升沉
生死,离合异同,不知后会复几人,得同不得同也!自足下去后,未尝作诗,前
佳制未及和。尹十二去,应能尽说此中事,故略不论。知与师鲁相见,少酒为欢,
值无酒寄去,奈何。渐寒,千万自爱。不宣。某白。
△二〈明道元年〉
某启。药简再至,两承示谕。八老之名,诚一时美事。然某本以寒乡下流,
后进初学,诸君子不知其驽下,业已致之交游,一旦坐评贤否,欲求纯雅沉实之
名,终不可得,而乃特以轻隽裁之。是知善誉者,不能美无盐矣。子之评人,正
如是矣。夫《大雅》之称老成人重于典刑,而仲尼谓“三十而立”。某年二十有
六,尚未能立,敢当老邪?又今日不在会中,自可削也。夫人之美恶,待其自然
之誉,乃见其实。今纵求而得之,是诸君待我素浅可知也。所以孜孜不能默受者,
诸君当世名流,为人所重,一言之出,取信将来,使后世知诸君子以轻逸名我,
复自苦求,方以美称借之,益重某之不可也。削之益便。某再拜七老。
△三〈明道元年〉
某启。捧来简,释所以名老之义甚详。某常仰希隽游,所望正在规益,岂敢
求辩博文才之过美哉!前承以“逸”名之,自量素行少岸检,直欲使当此称。然
伏内思,平日脱冠散发,傲卧笑谈,乃是交情已照外遗形骸而然尔。诸君便以轻
逸待我,故不能无言。今若以才辩不窘为“逸”,又不足以当之也。师鲁之“辩”,
亦仲尼、孟子之功也。子聪之“俊”,《诗》所谓“誉髦之士”乎。公慥之
“慧”,亦《大雅》之明哲。几道之“循”,有颜子之中庸。尧夫之“晦”、子
野之“默”,得《易》之君子晦明、语默之道。圣俞之“懿”,是尤为全德之称
矣。必欲不遗“达”字,敢不闻命?然宜尽焚往来问答之简,使后之人以诸君自
以“达”名我,而非苦求而得也。
△四〈明道元年〉
某启。承惠诗并序,开阖数四,纸弊墨渝,不能释手。缘文寻意,益究益深。
清池茂林,俯仰觞咏,他肠蕴此,欲写未能。圣俞所得,文出人外。昔之山阳竹
林以高标自寓,推今较古,何下彼哉?但恐荒淫不及,而文雅过之也。公操诸君
诗未至,今当以盛作遍呈,因督之尔。
△五〈明道二年〉
某顿首再拜。初四日,陈秀才来自河桥,喜聆动静,岁暮憀栗,履况清佳,
甚慰甚慰。又知府公已发荐章,圣俞在洛时,常言亲老南方,思一归侍。今应获
素志,亦朋友之共荣也。然作宰江浙,山水秀丽,益为康乐诗助,谁与敌哉!某
自奉别以来,未尝作诗,亦无文酒之会,所谓三日不谈道德,则舌本强也。初六
日,有少吏事至彭婆,约子聪、应之宿香山,独恨不得与圣俞同尔。逢彦国行,
聊寓此,草草。
△六〈明道二年〉
某顿首再拜圣俞足下。去月,王侍禁者送及所惠书。贩伞船至,又得书,并
鲍鱼。及问伞客,知动静备详,甚慰甚慰。仆来京师,已及岁矣。未与足下别时,
每相见惟道无憀赖。忆洛中,时以为感。况尔南北一异,虽郁郁,复谁道邪?年
来但不病尔。往在临清,恨无旧欢,今思临清,又不可得。事事渐不如初,人生
只尔,大可叹也。足下素善南方,今居之,乐否?比比得书,甚略,不能究所怀。
讶久不作诗,亦疑清兴顿损也。京师侍亲,窘衣食,欲饮酒,钱不可得。闷甚,
时与师鲁一高论尔。子渐在此,每相见,欲酤酒饮,亦不可得。校勘者非好官,
但士子得之,假以营进尔。余既与世疏阔,人所能为皆不能,正赖闲旷以自适。
若尔,奚所适哉?贩伞者回,来索书,聊写区区,舍足下欲语谁邪?临纸徘徊,
不免忉忉。
△七〈景祐五年〉
某顿首启。去岁西陵曾拜状。今春量移此邑,得子聪书,知已在京。寻得所
示书,伏承荣改京秩,伏惟庆慰。圣俞久滞州县,今而泰矣,下交欣慰,何可胜
言!修昨在夷陵,郡将故人,幕席皆前名,县有江山之胜,虽在天涯,聊可自乐。
此邑虽便于饮食医药,然官属无雅士,军牧、虞曹,此况不言可知也。所幸老幼
无病恙而已。不知圣俞美任何处?囚拘之迹,相见未涯,思渴思渴。自拜别将五
岁矣,友益日疏,俗状日增,篇咏之兴略无清思。圣俞新作,虽京师多事,不惜
录示,以开昏钝而慰相思,故人之惠莫越于此也。至祷至祷。贤弟云亡,必深痛
悲,前得谢丈书,已知之,不胜叹悼也。因人行速,聊拜此。冬寒,希保爱。不
宣。某顿首。
外有乱道一两首,在谢丈处,为无人写录得也,圣俞略与臧否之。某有少吏
事告谢丈,望圣俞与咨启之,略语伊法官少为庇隐。某自作令,每日区区,不敢
似西都时放纵。此来事亦得正,但为上官见怒,曲有驳议。然亦终无可驳,纵有,
亦非大罚。其如危辱之迹,不欲使有小过也。或圣俞问得谢丈一言,乞批数字,
送与附书人也。千万千万。某又上。
△八〈宝元二年〉
某顿首启。前者见邸报,有襄城之命,乃知当与谢公偕行。然窃料旧尹当徙
蜀,圣俞即留领县事,襄城居孔道,音信自此可日至,是以慢然未能作书。及县,
走接太守,还,得手书,乃知前至南阳。南阳去邑,其间一驿尔。某当请见,直
以公新下车,方布条教,伸威信,门生故人未宜往累于其间,须其旬浃少定尔。
又恐圣俞莫能久留,或略命驾见过,此大幸也。为别五六岁,贬徙三年,水陆走
一万二千里,乃于此处得见故人,所以不避百余里,劳君子而坐邀也。颙俟颙俟。
相见旦夕尔,他不复道。
△九〈宝元二年〉
某启。承九月一日就道,虽为迟留,然清风、白牛,久雨泥淖,尤须大晴,
然后不阻。某自解官,触事不快,至今几五十日未能脱去,岂其屯蹇未极邪?所
幸亲老渐安,更三五日,可以卜行。南阳之居,依贤主人,实佳事,但恨圣俞不
在尔。昨夏中,虽喜会于清风,然犹未尽区区之怀。今兹寓居,方欲悉屏他事,
为圣俞极数日之欢,而先后参差,若相避然。又见圣俞书中,言有事欲相见,以
不克为恨者,益令人怏怏尔。到官必有日,南阳人便,无惜寄音相及。秋寒,自
爱。
△十〈宝元二年〉
某顿首。前遣公干驰信迎候,盖初约,然亦颇疑酷暑如此,非乘兴之时。人
还得书,果尔。及急足至,又沐荣问。承暑中起居无恙,甚慰甚慰。前累求新作,
今者书尾有自厌之说,岂可疾淫哇而欲废置律吕?百花洲唱和必多,欲一读以祛
俗累之心,何可得也?孙书注说,日夕渴见,已经奏御,敢借示否?蒙索乱道,
恰来尽,呵呵。讲席所说何书?因信乞示及。书寝之乐,当输闲者,圣俞不得独
擅也。谢氏诗昨忘附去,今又却寻不见,候见,纳去矣。旱热可畏,千万保重。
△十一〈宝元二年〉
某顿首启。谷正来,得所示书。及见与谢家书,甚详。云买洪氏庄与卜葬、
市屋业,皆其所急者也。又云减俸为助,此特圣俞患于力弱,不能厚报知己而然
尔。恐于谢氏无益,而于圣俞有损尔。圣俞若此月减三五千,如失万钱,谢氏族
大费多,得之未觉甚助。谢家亦自有书,必言,幸思之也。洪氏庄极佳尔,不须
圣俞竭囊橐,此固亲朋好事,然幸其可以自办尔,望圣俞力为干之,某行必为带
钱去。葬地已就此营卜。及市屋业差有绪,然此不可仓卒尔。他细故,尽谕谷正,
可询之。邓氏醵赙已止,皆如雅意。某年尽必到襄城。祭文挽辞极佳。冬冷,保
重。
△十二〈康定元年〉
某顿首再拜启。自八月一日至京师,及今已两辱诗,并在东都凡三辱诗,皆
未还答。非惟恃圣俞不以书之疏数为亲疏,又以将遣专人,而多事未能便遣故也。
前知为水灾所苦,此常事,不足置胸中。亲老,求官南方,此理当然。安抚见辟
不行,非惟奉亲避嫌而已,从军常事,何害奉亲?朋党,盖当世俗见指,吾徒宁
有党邪?直以见召掌笺奏,遂不去矣。文雅处家事,方于薛氏求一屋为贮之,勿
虑也。某于此,幸老幼无恙,但尤贫,不可住京师,非久,亦却求外补。日夕相
识多忙,不暇作诗。足下必不惮见寄,闲吟者皆录示,千万。冬冷,保重。
△十三〈康定元年〉
某顿首启。前谢监簿行,附书问差遣。书去后两日,知审官拟定湖州城中监
税,不胜喜慰,然不即走书专报者,意谓敕下自当知。及弓手至,得书,尚云云。
始怪何处稽留,至今未到?然今必至矣,不尔,当为督也。俟春入京尤便,但不
知何处少留?某自还馆,日夕匆匆,笔研非答书简、写门刺,未尝视。昨夕子履
偶来会宿,联句数十韵奉寄,且以为谑。又有前奉答长句,并录附去,可笑可笑。
岁阳以来,风日惨然,土雾杂下,气候不常,万万自重。
△十四〈庆历初〉
某启。为亲老久疾,乍进乍退,医工不可用,日夕忧迫,不知所为。盖京师
近上医官皆有职局,不可请他,兼亦傲然,请他不得。近下者又不知谁可用?亲
疾如此,无医人下药,为人子何以为心!京师相知少,不敢托也。告吾兄与问当
看有不系官医人,或处士之类善医者,得一人垂报,待差人赍书帛去请他,幸为
博访之。圣俞闻此,必挂意,更不奉祷也。如有所得,亦速遣此人回。其他不暇
忉忉。
△十五〈庆历初〉
某启。近君谟学士行,曾奉状。寻得邸报,承有出身之命,士大夫公议未厌,
皆为圣俞嗟惋,独某不然,未知高明自以为如何也。圣俞卓卓于后世者,不以名
位为轻重,取重于今世者,亦岂以此小得失哉!苟以宠辱为意,则布衣之乐,有
优于华衮之忧畏也。老兄应能自达,不忉忉也。已寒,保爱。
△十六〈庆历四年〉
某顿首。累辱书,为慰何已。然久不致问者,劳逸不同,于理宜然,谅不为
罪。经城杨宰来,备询动止,承久困辇下,何时可赴任?所示盛编,云已了,甚
于饥渴也。此人回,望一信,容专令人去取。〈使人致来,恐糜费。〉铭文不烦
见督,不久纳上,只为须索要好者,恐未尽尔。呵呵。昨在真定,有诗七八首,
今录去,班门弄斧,可笑可笑。然相别久,无以为娱尔。前有《水谷诗》,见祁
公,云子美秘不令人见,畏时讥谤。吾徒廓然以文义为交,岂避此辈?子美豪迈,
何乃如此!世涂万态,善恶由己。所谓祸福,有非人力而致者,一一畏避,怎生
过日月也?其他非面不尽。近书见教审听,敢不佩服。咫尺更有所闻,不惜一一
示及。有酒,少人致去,奈何奈何。夏热,千万保重。
△十七〈庆历六年〉
某顿首。贬所僻远,特烦遣人至此,并得陈留书新集诗、见寄诗、见和诗外,
杂诗一卷、碑文数本、《千字文》等,岂胜慰喜。琅邪泉石篆诗,只候子美诗来,
已招子美自来书而刻之。《游山六咏》等,即欲更立一石,不惜早见寄也。诗序
谨如命附去,盖述大手作者之美,难为言,不知称意否?其他事,谷正在此数日,
备见所为,可知居此之况,不烦述也。“闭户”、“饱齑”之句,怎生讳得。呵
呵。相次奉和、见寄诗,别拜状次。春暖,千万保重。
△十八〈庆历六年〉
某顿首启。自谷正去后,更不曾上状。盖以经夏大暑,秋来或闻移南京,或
云来与刁氏成亲,一向因循,遂成疏懒。然中间却得圣俞所寄《六咏》及《桐花》、
《啼鸟》等诗,近又得刁十六所寄诗书。即日必已还许,冬冷,尊候万福。某居
此久,日渐有趣。郡斋静如僧舍,读书倦即饮射,酒味甲于淮南,而州僚亦雅。
亲老一二年多病,今岁夏秋已来安乐,饮食充悦。省自洛阳别后,始有今日之乐。
诗颇多,不能一一录去。未相见间,惟冀保爱。多时欲作书,无便,今托提刑赵
学士,谨附此。不宣。
△十九〈庆历七年〉
某又启。去年夏中,因饮滁水甚甘,问之,有一土泉在城东百步许,遂往访
之。乃一山谷中,山势一面高峰,三面竹岭回抱。泉上旧有佳木一二十株,乃天
生一好景也。遂引其泉为石池,甚清甘,作亭其上,号丰乐,亭亦宏丽。又于州
东五里许菱溪上,有二怪石,乃冯延鲁家旧物,因移在亭前。广陵韩公闻之,以
细芍药十株见遗,亦植于其侧。其他花竹,不可胜纪。山下一径,穿入竹筱蒙密
中,豁然路尽,遂得幽谷。〈泉名幽谷。〉已作一记,未曾刻石。亦有诗托王仲
仪寄去,不知达否?告乞一篇留亭中,因便望示及,千万千万。
△二十〈庆历七年〉
某顿首。谷仆来,捧书,得询动静。又见诗中所道,有相游从唱和之乐,备
详平日幕中所为,可胜慰也。某此愈久愈乐,不独为学之外有山水琴酒之适而已,
小邦为政期年,粗有所成,固知古人不忽小官,有以也。示及饮酒,今春来颇觉
风壅,亦不能剧饮如往时,〈然自作主人后从己便。〉承见戒,多荷多荷。他事
非独不挂口,亦不关心,固无浅深可示人也。某母老多病,而身才过四十,顿尔
心阑,出处君子大节,有所未果,不敢效俗夫妄言尔。春暄,千万保重。
△二十一〈皇祐五年〉
某启。见谢亶,言新生小息不安,甚挠怀。然书中不言,难以为信。圣俞居
京师,宜其不乐,然业已至此,当少安之。某哀苦,殊无生理。闲中静思,处世
无有好处,惟当识者自遣之尔。云欲来此,深荷厚意。然恐差遣,理当难得,遂
止为佳。已热,慎疾宽中为祷。
△二十二〈皇祐五年〉
某启。徐先辈人至,辱书,果承有小婴之念。时暑,益当自宽尔。某孤苦中,
中外多事,偷闲便思一得故人为会。某不可往,圣俞不可来,奈何奈何。惟当一
读新篇若会面,而圣俞惜不寄,又将奈何奈何。陈碑不可增矣,斯人不晓文义,
有三两处是行状所无,〈出米、修路〉等意。若果有当书,何故而略?切丁宁喻
之。此辈不向道,亦终不知。近并作书,此不一一。某再拜。〈四月十九日。〉
赐茶、赐医,常事尔。谥,前面官衔中已有,赠官亦然。散侍郎作相,不足
为荣,但问人如何尔。若材堪,则自胥靡亦作相,如不堪,则乃是侥幸。但如是
向道,无妨。
△二十三〈皇祐五年〉
某启。谋葬事未得,恐遂后时日,极挠闷。盖以术者太精,自家又全不会,
只信他人,道不好,便疑惑不敢使,非效俗流求吉地,图官国山高也。夏侍中父
葬于虏,契丹必不与你择官国山地葬也。闲中不曾作文字,只整顿了《五代史》,
成七十四卷。不敢多令人知,深思吾兄一看,如何可得极有义类?须要好人商量。
此书不可使俗人见,不可使好人不见,奈何奈何。失音可救,曾记得一方,只用
新好槐花,〈寻常市中买来染物者。〉于新瓦上慢火炒令熟,置怀袖中,随行随
坐卧,譬如闲送一二粒置口中,咀嚼咽之,使喉中常有气味,久之,声自通。病
愈,新篇幸多为寄。此小简立焚,勿漏史成之语,惟道意于君谟,同此也。失音、
脚气,皆是下虚,吾徒老矣,省些。斟酌斟酌。某此居哀独宿,然以忧恼,亦自
多病。恐知。
△二十四〈皇祐五年〉
某顿首圣俞博士兄。徐无党人回,奉状。阴雪不止,体气若何?某为近得君
贶家书,报薛家夫人不安,老妻日夕忧挠。尊年久患,诚亦可忧,但薛宅书来,
止云无大段疾苦。奉烦吾兄因见公期,为与问一的信,因便相报。吾兄书,家人
不见,略要知其增减。又为妻子要去归省其母,亦欲过中祥,遣他去,贵先知彼
中远近尔。某自要知,谢氏有人还,幸批数字。逼节哀苦中,立偶人行,草此。
△二十五〈皇祐五年〉
某启。近谢秀才人行,尝奉状。日来起居清胜?某哀苦如昨,私门日益多事,
又为妻母近病,须令家人一往省之。前尝奉托询问,久候来报也。近为子美编成
文集十五卷,凡述作中人可及者,已削去之,留其警绝者,尚得数百篇。后世视
之,为如何人也!朋友之间可以为慰尔。某益衰病,庶事不耐烦,惟常守书册危
坐尔。圣俞数许新诗,不见寄,似近日颇以为难,何也?因儿子辈行,奉此。春
暄,保重。
△二十六〈皇祐五年〉
某启。寄惠鸭脚子,甚奇。赵三书信已领。圣俞诗屡见许,甚渴见,何必自
写,小儿辈可录。某亦厌书字,因思学书各有分限,殆天之禀赋,有人力不可强
者。往年学弓箭,锐意三四年,不成,遂止。后又见君谟,言学书最乐,又锐意
为之。写来写去,却转不如旧日,似逆风行船,著尽气力,只在旧处,不能少进。
力竭心倦,遂已。身老矣,安能自苦如此邪?乃知古今好笔迹,真可贵重也。今
后只看他人书,亦可为乐,不能生受得也。数日阴闷,昏然,因作圣俞书,顿觉
豁然如有所释。若遂一握手,可胜为慰也。谢景平文字,下笔便佳,他日当有立
于世,何止取一科第而已,吾徒可为希深喜也。胥太祝且为伸意,某卜葬地尚未
买得,相次决定,当有书报他也。匆匆不宣。
△二十七〈皇祐五年〉
某启。前日谢氏人还,辱书,承尊候已复康佳,新正必倍清胜。某孤苦如昨。
为有二小侄,一在象州,久不得信。一在袁州,欲乞渠来颍以办葬,今札某官位、
姓名,托与问一消息。恐难得便,但却因谢氏人见示可也。吾兄清怀,不乐俗事。
某寡相识,烦聒,甚悚甚悚。
△二十八〈皇祐五年〉
某启。忽忽度日,无生意。衙前行,曾奉状。徐生人至,辱书,承春寒尊体
清胜,为慰无已。某哀苦中,寻得葬地,欲趁八月、十月襄事,但庶事少人办集,
小侄烦为问,当已有削,必得请。师鲁文字,俗本妄传,殊不知昨范公已为作序,
李厚编次为十卷,甚有条理。厚约春末见过,当与之议定,别谋镂本也。自春阴
寒,少晴明,病体不胜疲劳,倦于书字,不能周悉。
△二十九〈嘉祐二年〉
某启。大热甚于汤火之烈,两日差凉,粗若有生意。然以家人病患,饮食不
能自给,区区煎迫,殊乱情悰。久不承问,不审尊体何似?二十二日,欲就浴室
或定力饯介甫、子固,望圣俞见顾闲话,恐别许人请,故先拜闻。《礼部诗》纳
上。
△三十〈嘉祐二年〉
某启。承惠《答苏轼书》,甚佳,今却纳上。《农具诗》不曾见,恐是忘却
将来,今再令去取。读轼书,不觉汗出,快哉快哉!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
也。可喜可喜。罚金未下,何害?不必居家俟命。因出,频见过,某居常在家。
吾徒为天下所慕,如轼所言是也。奈何动辄逾月不相见?轼所言乐,乃某所得深
者尔,不意后生达斯理也。
△三十一〈嘉祐二年〉
某启。以小儿子伤寒已较,因劳复发,今日锡庆斋会,亦去不得。愁坐,忽
得所示,为之豁然。忧煎病患,常以为苦,思效榴花之饮,不可得也。三两日儿
子安,圣俞过不惜频,相访借马,若修家又何厌也?三十年前事,信如前生,忧
乐不同,可叹可叹。亦约子固、子履,当奉白也。只候儿子稍安尔。人还,谨此。
△三十二〈嘉祐二年〉
某启。经节,伏惟以时纳祐。昨日早至薛二家,空心饮十数杯,遂醉,归家
却与诸薛饮。承见过,仍留刺,何乃烦老兄如此既醒不遑,无以自处也。节下,
外处送酒颇多。往时介甫在此,每助他为寿。昨只送王乐道及吾兄尔。愚性疏简,
人事不能周。然意之所至,实发于诚心。蒙惠简,云有所答,则非也。恐不知鄙
怀,故略自陈述。二十二日,欲同子履和叔闲话少时,先白,恐他有所适也。
△三十三〈嘉祐二年〉
某启。阴雨累旬,不审体气如何?北州人有致达头鱼者,素未尝闻其名,盖
海鱼也。其味差可食,谨送少许,不足助盘餐,聊知异物尔。稍晴,便当书局奉
见。
△三十四〈嘉祐二年〉
某启。中前在范家坐中,已觉不佳,所以都无情绪,数日勉强,有事相役。
既归,遂倒卧。以出汗颇多,亦利动脏腑,顿觉体虚,幸连日不朝,免得请告。
更三两日,不知可出未?承问念,感愧。亦审中酒,吾辈年高,不独他事,至于
饮酒亦不能如故时也。更希慎爱。
△三十五〈嘉祐二年〉
某启。谷正来,承惠诗,老重深粹,不似顷刻间成,何其敏妙至此也。早来
得笔绝佳,不图若此之精,其精如此,岂常有耶?然久无称手者,乍得,甚快意,
多感多感。暑中绝近文字不得,无以度日,时因作书简,得一挥毫,尚可销忧尔。
人还,姑此奉谢。
△三十六〈嘉祐二年〉
某启。两日不出,方为杜公作铭。承惠诗,绝高,恐不可继,且留款曲试和,
待稍仿佛,则将出。雨久作,奈何。天灾斯人,岂恶之也,其亦有以邪?昨夜暂
止,颇缓奔走之计,然遑遑何时得遂安居?渐凉,思奉言笑,何可得。人还,姑
此。
△三十七〈嘉祐二年〉
某启。自入夏,闾巷相传,以谓今秋水当不减去年。初以为讹言,今乃信然。
两夜家人皆戽水,并乃翁达旦不寐。街衢浩渺,出入不得。更三数日不止,遂复
谋逃避之处。住京况味,其实如此,奈何奈何。方以为苦,不意公家亦然,且须
少忍。特承惠问存恤,多感多感。蔡君谟寄茶来否?闷中喜见慰。人还,忉忉。
△三十八〈嘉祐二年〉
某启。雨不止,情意沉郁。泥深,不能至书局,体候想佳。某以手指为苦,
旦夕来书字甚难,恐遂废其一支,岂天苦其劳于笔研而欲息之邪?闷中谨白。
△三十九〈嘉祐三年〉
某启。动辄旬浃,不奉颜采。雪寒如此,无复清思,区区可知。亦怪圣俞未
尝见顾,得简示,乃云“不登权门”。若以此见格,何望于老兄?某每日晚多在
家,因出,望见过,幸甚。如晦所欲已起奏,难于更奏,蔡州亦应须得。簿书烦
拥,走此为答。残雪可爱,能见顾,尤望。
△四十〈嘉祐三年〉
某启。旦夕寒色尤盛,衰病者殆不能胜矣。不知吾兄尊候如何?昨夜再读
《和景仁雪诗》,甚妙。兼以韵难,如何可和?且只和得《岁日书事》一篇。其
元所示,遂留之,过节更送他处,告别写去也。手笔冻缩,书字不得。韩、范二
公诗,看了示下。印卷子何日了?因出,见过。阴寒,公事颇少,甚闲。恐知。
△四十一〈嘉祐三年〉
某启。累日不奉见,不审体气如何?兼以俗事,无由奉诣,理固当然。圣俞
遂以权门见薄,无乃太僣也!前承惠《白兔诗》,偶寻不见,欲别求一本。兼为
诸君所作,皆以常娥月宫为说,颇愿吾兄以他意别作一篇,庶几高出群类,然非
老笔不可。亦闻有与如晦一篇,甚佳,皆乞取。苏大挽辞一首,闲写,助一笑。
今日偶在家,谨奉此。
△四十二〈嘉祐三年〉
某启。经节阴雨,犹幸且晴,不审尊候何似?闲作《归田乐》四首;只作得
二篇,后遂无意思。欲告圣俞续成之,亦一时盛事。来日食后,早访及为望。
△四十三〈嘉祐三年〉
某启。承宠惠二篇,钦诵感愧。思之,正如杂剧人,上名下韵不来,须勾副
末接续尔。呵呵。家人见诮,好时节将诗去人家厮搅,不知吾辈用以为乐尔。后
日绝早过吃不托,适简误云食后,这回不是厅子误也。
△四十四〈嘉祐四年〉
某启。适至书局,承自释奠处方归,困倦,不敢坐邀。忽辱惠教,兼得唐子
方家行状,谨当牵课,然少宽数日为幸。其如行状中泛言行己,殊不列事迹,或
有记得者,幸更得数件,则甚善。又云有尹师鲁所作墓志,亦得一本,尤幸也。
寻常人家送行状来,内有不备处,再三去问,盖不避一时忉忉,所以垂永久也。
乞以此意达之。
△四十五〈嘉祐四年〉
某启。前日承见过,偶他客多,不遂款曲。快晴,意体想佳。梅公仪来要杭
州一亭记。述游览景物,非要务,闲辞长说已是难工,兼以目所不见,勉强而成,
幸未寄去,试为看过,有甚俗恶幸不形迹也。程碑当便下手,只如《唐书》,亦
须了尔。
△四十六〈嘉祐四年〉
某启。自承在式告,兼以假故多,遂阻奉见。秋气稍凉,喜承体候清安。辱
惠建茗,此诚近所难得,特为珍贶也。然莫妨待客否?恐彼阙,当却分纳一半也。
原甫高论少抑,亦当不复较难,来日朝中,当面叙。人还,谨此为谢。某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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