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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林风

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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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0:07 | 显示全部楼层
金主亮犯淮,从幸建康。亮死,安节陈进取、招纳、备守三策,而以备守为
进取、招纳之本。上将还临安,命杨存中宣抚江、淮、荆、襄,安节言:“存中
顷以权太盛,人言籍籍,方解军政,复授兹职,非所以全之。”又言:“方今正
当大明赏罚,乃首用刘宝、王权刻剥庸懦之人,何以激劝将士。”上皆纳之。
杨存中议省江、淮州县,安节言:“庐之合肥,和之濡须,皆昔人控扼孔道。
魏明帝云:‘先帝东置合肥,南守襄阳,西固祁山,贼来辄破于三城之下’。孙
权筑濡须坞,魏军累攻不克,守将如甘宁等,常以寡制众。盖形势之地,攻守百
倍,岂有昔人得之成功,今日有之而反弃之耶?且濡须、巢湖之水,上接店步,
下接江口,可通漕舟,乞择将经理。”存中议遂格。
孝宗嗣位,给廷臣笔札陈当世事,安节请:“严内降之科,凡内侍省、御药
院、内东门司冗费,一切罢去。堂除省归吏部,长官听辟僚属,以清中书之务。
文武荫补,各有定制,毋令易文资。臣僚致仕遗表恩泽,不宜奏异姓,使得高赀
为市。”上尝对大臣称其诚实。一日,因奏事面劳之曰:“近不见缴驳,有所见,
但缴驳,朕无不听。”
龙大渊、曾觌以潜邸旧恩,大渊除枢密都承旨,觌带御器械,谏议大夫刘度
仍累疏论之。隆兴改元,大渊、觌并除知阁门事,宰相知安节必以为言,使人讽
之曰:“若书行,即坐政府矣。”安节拒不纳,封还录黄。时台谏相继论列,奏
入不出,上意未回,安节与给事中周必大奏:“陛下即位,台谏有所弹劾,虽两
府大将,欲罢则罢,欲贬则贬,独于二臣乃为迁就讳避。臣等若奉明诏,则臣等
负中外之谤;大臣若不开陈,则大臣负中外之责;陛下若不俯从,则中外纷纷未
止也。”上怒,安节即自劾乞窜,上意解,命遂寝。潜邸旧人李珂擢编修官,安
节又奏罢之,上谕之曰“朕知卿孤立无党。”张浚闻之,语人曰:“金给事真金
石人也。”
拜兵部侍郎。金将仆散忠义遗三省、枢密院书,论和议,乃画定四事,诏群
臣议。安节谓:“世称侄国,国号不加‘大’字及用‘再拜’二字,皆不可从。
海、泗、唐、邓为淮、襄屏蔽,不可与。必不得已,宁少增岁币。钦宗梓宫当迎
奉。陵寝地必不肯归我,宜每因遣使恭谒。但讲好之后,当益选将厉兵,以为后
图。”已而请祠,得请。中书舍人胡铨缴奏,谓:“安节太上之旧人,而陛下之
老成也。汉张苍、唐张柬之、国朝富弼文彦博皆年八旬尚不听其去,安节膂力未
愆,有忧国心,岂宜从其引去。”上遂留之。
逾年,权吏部尚书兼侍读。自是力请谢事,诏以敷文阁学士致仕。陛辞,上
曰:“卿且暂归,旦夕召卿矣。”去之日,缙绅相与叹羡,以为中兴以来全名高
节,鲜有其比。乾道六年卒,年七十七。遗表闻,赠通奉大夫,累赠开府仪同三
司、少保。
安节至孝,居丧有礼。与兄相友爱,田业悉推与之,又以恩奏其孤子与。初
筮仕,未尝求荐于人,及贵,有举荐不令人知。其除司农丞,或语之曰:“公是
命,张侍郎致远为中司时所荐,盍往谢之?”安节曰:“彼为朝廷荐人,岂私我
耶!”竟不往。荐晁公武、龚茂良可台谏,皆称职,二人弗知也。与秦桧忤,不
出者十八年,及再起,论事终不屈,人以此服之。有文集三十卷、《奏议表疏》、
《周易解》。
王刚中,字时亨,饶州乐平人。刚中博览强记。绍兴十五年,进士第二人。
任某州推官,改左宣义郎。故事当召试,秦桧怒其不诣己,授洪州教授。桧死,
召见,擢秘书省校书郎,迁著作佐郎。
孝宗为普安郡王,刚中兼王府教授,每侍讲,极陈古今治乱之故,君子小人
忠佞之辨。迁中书舍人,言:“御敌今日先务,敌强则犯边,弱则请盟。今勿计
敌人之强弱,必先自治,择将帅,搜战士,实边储,备器械,国势富强,将良士
勇,请盟则为汉文帝,犯边则为唐太宗。”上韪其言。会西蜀谋帅,上曰:“无
以逾王刚中矣。”以龙图阁待制知成都府、制置四川。御便殿,临遣锡金带、象
笏。进敷文阁直学士。
时吴璘累官阀至大帅,其下姚仲、王彦等亦建节雄一方。守帅以文治则玩于
柔,而号令不行;以武竞则窒于暴,而下情不通。惟刚中检身以法,示人以礼,
不立崖堑,驭吏恩威并行,羽檄纷沓,从容裁决,皆中机会。
敌骑度大散关,人情汹汹。刚中跨一马,夜驰二百里,起吴璘于帐中,责之
曰:“大将与国义同休戚,临敌安得高枕而卧?”璘大惊。又以蜡书抵张正彦济
师。西师大集,金兵败走。方议奏捷,刚中倍道驰还,谓其属李焘曰:“将帅之
功,吾何有焉。”焘唶曰:“身督战而功成不居,过人远矣。”已乃差择将士,
众所推者上之朝,备统帅选。又疏蜀名胜士与幕府之贤,备部使者、州刺史之佐。
目使颐指,内外响应。诸汰遣使臣困绝不能自存,刚中以为冒刃于少壮之年,不
可斥弃于既老之后,悉召诣府,有善射者复其禄秩,以禁军阙额粮给之,其罢癃
不堪事,则给以义仓米。
成都万岁池广袤十里,溉三乡田,岁久淤淀,刚中集三乡夫共疏之,累土为
防,上植榆柳,表以石柱,州人指曰:“王公之甘棠也。”府学礼殿,东汉兴平
中建,后又建新学,遭时多故,日就倾圮,属九县缮完,悉复其旧。葺诸葛武侯
祠、张文定公庙,夷黄巢墓,表贤瘅恶以示民。有女巫蓄蛇为妖,杀蛇,黥之。
孝宗受禅,以宫僚进左朝奉大夫,召赴阙,以足疾请祠,提举太平兴国宫。
归次番阳,营圃植竹,号竹坞。
金犯淮,有旨趣刚中入见,陈战守之策。除礼部尚书、直学士院兼给事中,
为卤簿使,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进同知院事。刚中曰:“战守者实事,
和议者虚名,不可恃虚名害实事。”又奏四事:开屯田、省浮费、选将帅、汰冗
兵。居政府,属疾卒,年六十三,赠资政殿大学士、光禄大夫,谥恭简。
建炎间,诏阶、成、岷、凤四州刺壮丁为兵,众以为忧。刚中建言五害罢之,
免符下,民欢呼,声震山谷。比去,蜀父老遮道,有追送数百里者。繇布衣至公
卿,无他嗜好,公退惟读书著文为乐。有《易说》、《春秋通义》、《仙源圣纪》、
《经史辨》、《汉唐史要览》、《天人修应录》、《东溪集》、《应斋笔录》,
凡百余卷。
李彦颖字秀叔,湖州德清人。少端重,强记览。金犯浙西,父挟家人逃避,
彦颖方十岁,追不及,敌已迫其后,能趋支径,乱流获济。
绍兴十八年,擢进士第,主余杭簿。守曹泳豪敓酒家业为官监,利其赀具,
彦颖争之。泳怒,戒吏煅炼,不得毫发罪。调建德丞,改秩。时宰知其才,将处
之学官,或劝使一见,彦颖耻自献。调富阳丞。御史周操荐为御史台主簿。
金败盟,张浚督师进讨。上方向浚,执政坚主和,陈良翰、周操不以为然。
右正言尹穑阴符执政,荐引同己者,转言和于上前。上惑之,罢督府,良翰、操
相继黜,而穑进殿中,迁谏议大夫。一日,穑以和、战、守叩彦颖,彦颖曰:
“人所见固不同。公既以和议为是,曷不明陈于上前,以身任之,事成功归于公,
不成奉身而退。若欲享其利而不及其害,国事将谁倚?”穑大怒曰:“自为谏官,
前后百余奏,曷尝及一‘和’字,而台簿有是言!”自是衔彦颖,阴排之。
改国子博士,权吏部郎中,以父丧去。免丧,复为吏部兼皇子恭王府直讲,
权右史兼兵部侍郎。经筵,张栻讲《葛覃》,言先王正家之道,因及时事,语激
切,上意不怿。彦颖曰:“人臣事君,岂不能阿谀取容?栻所以敢直言,正为圣
明在上,得尽爱君之诚耳。《书》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上意遽
解,曰:“使臣下皆若此,人主应无过。”
立皇太子,兼左谕德。首论建置宫僚,以为詹事于东宫内外无所不当省,事
须白詹事而后行。司马光论皇太子讲读官有奏疏,录以进。上大喜,行之。皇太
子尹临安,兼判官兼中书舍人。张说再登枢筦,彦颖论:“说无寸长,去年骤跻
宥府,物议沸腾。今此命复出,中外骇然。臣恐六军解体,人心不服。”未几,
权礼部侍郎兼侍讲,因言:“士习委靡,不然则矫激,宜择笃实鲠亮者用之。”
升詹事,见上,言:“皇太子尹临安已久,虽欲更尝民事,然非便,宜一意讲学。”
他日以言于上者告太子,趣草奏辞尹事,三辞乃免。
兼吏部侍郎,权尚书兼侍读。月食淫雨,言:“甲申岁以淫雨求言,今十年
矣,中间非无水旱,而不闻求言之诏,岂以言多沽激厌之耶?比欺蔽成风,侍从、
台谏犹慎嘿,况其他乎?阴沴之兴,未必不由此。”时廷臣多以中批斥去,彦颖
又言:“臣下有过,宜显逐之,使中外知获罪之由以为戒。今谮毁潜行,斥命中
出,在廷莫测其故,将恐阴邪得伸,善类丧气,非盛世事也。”除吏部尚书。接
送金贺正使,言两淮兵备城筑及裁减接送浮费甚悉,上嘉纳焉。
十二月,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二年闰九月,参知政事。金使至,
上遣王抃谕金使稍变受书旧礼,议久不决。彦颖曰:“须于国体无损而事可济,
乃善,若如去年张子颜之行,不但无益。”时左司谏汤邦彦新进,冀侥幸集事,
自许立节。彦颖言邦彦轻脱,必误国。他日,对便殿,上复语及之。颜颖欲进说,
上色动,宰相亟引退。遂以邦彦为申议国信使,且命福建造海船,起两淮民兵赴
合肥训练,并诏诸军饬戎备,中外骚然。彦颖复言:“两淮州县去合肥,远者千
余里,近亦二三百里。令民户三丁起其二,限三月而罢,事未集,民先失业矣。”
上作色曰:“卿欲尽撤边备耶?”彦颖曰:“今不得已,令三百里内,家起一丁
诣合肥,三百里外,就州县训习,日增给钱米,限一月罢,庶不大扰。”翌日,
复执奏,从之。洎邦彦辱命而还,彦颖论其罪,贬新州。
彦颖在东府三岁,实摄相事,内降缴回甚多。内侍白札籍名造器械并犒师,
降旨发左藏、封桩诸库钱,动亿万计。彦颖疏岁中经费以进,因言:“虞允文建
此库以备边,故曰‘封桩’,陛下方有意恢复,苟用之不节,徒启他日妄费,失
封桩初意。”上矍然曰:“卿言是,朕失之矣。”自是绝不支。
坠马在告,力求去,以资政殿学士知绍兴府,勤约有惠政。提举洞霄宫,复
参知政事,病羸,艰拜起,力辞,上曰:“老者不以筋力为礼,孟享礼繁,特免
卿。”谏官论其子殴人至死,奉祠镌秩。起知婺州,禁民屠牛,捐属县税十三万
三千缗。复知绍兴府,进资政殿大学士,再奉祠,进观文殿学士。
绍熙元年,致仕。家居凡十载,自奉澹约,食才米数合。室无姬媵,萧然永
日,与州县了不相闻。薨,年八十一,赠少保,谥忠文。
子沐,庆元中,与一时台谏排赵汝愚,善类一空,公论丑之。
范成大,字致能,吴郡人。绍兴二十四年,擢进士第。授户曹,监和剂局。
隆兴元年,迁正字。累迁著作佐郎,除吏部郎官。言者论其超躐,罢,奉祠。
起知处州。陛对,论力之所及者三,曰日力,曰国力,曰人力,今尽以虚文
耗之,上嘉纳。处民以争役嚣讼,成大为创义役,随家贫富输金买田,助当役者,
甲乙轮第至二十年,民便之。其后入奏,言及此,诏颁其法于诸路。处多山田,
梁天监中,詹、南二司马作通济堰在松阳、遂昌之间,激溪水四十里,溉田二十
万亩。堰岁久坏,成大访故迹,叠石筑防,置堤闸四十九所,立水则,上中下溉
灌有序,民食其利。
除礼部员外郎兼崇政殿说书。乾道《令》以绢计脏,估价轻而论罪重,成大
奏:“承平时绢匹不及千钱,而估价过倍。绍兴初年递增五分,为钱三千足。今
绢实贵,当倍时直。”上惊曰:“是陷民深文。”遂增为四千,而刑轻矣。
隆兴再讲和,失定受书之礼,上尝悔之。迁成大起居郎,假资政殿大学士,
充金祈请国信使。国书专求陵寝,盖泛使也。上面谕受书事,成大乞并载书中,
不从。金迎使者慕成大名,至求巾帻效之。至燕山,密草奏,具言受书式,怀之
入。初进国书,词气慷慨,金君臣方倾听,成大忽奏曰:“两朝既为叔侄,而受
书礼未称,臣有疏。”搢笏出之。金主大骇,曰:“此岂献书处耶?”左右以笏
标起之,成大屹不动,必欲书达。既而归馆所,金主遣伴使宣旨取奏。成大之未
起也,金庭纷然,太子欲杀成大,越王止之,竟得全节而归。
除中书舍人。初,上书崔寔《政论》赐辅臣,成大奏曰:“御书《政论》,
意在饬纲纪,振积敝。而近日大理议刑,递加一等,此非以严致平,乃酷也。”
上称为知言。张说除签书枢密院事,成大当制,留词头七日不下,又上疏言之,
说命竟寝。
知静江府。广西窘匮,专藉盐利,漕臣尽取之,于是属邑有增价抑配之敝,
诏复行钞盐,漕司拘钞钱均给所部,而钱不时至。成大入境,曰:“利害有大于
此乎?”奏疏谓:“能裁抑漕司强取之数,以宽郡县,则科抑可禁。”上从之。
数年,广州盐商上书,乞复令客贩,宰相可其说,大出银钱助之。人多以为非,
下有司议,卒不易成大说。旧法马以四尺三寸为限,诏加至四寸以上,成大谓互
市四十年,不宜骤改。
除敷文阁待制、四川制置使,疏言:“吐蕃、青羌两犯黎州,而奴儿结、蕃
列等尤桀黠,轻视中国。臣当教阅将兵,外修堡砦,仍讲明教阅团结之法,使人
自为战,三者非财不可。”上赐度牒钱四十万缗。成大谓西南诸边,黎为要地,
增战兵五千,奏置路分都监。吐蕃入寇之路十有八,悉筑栅分戍。奴儿结扰安静
砦,发飞山军千人赴之,料其三日必遁,已而果然。白水砦将王文才私娶蛮女,
常导之寇边,成大重赏檄群蛮使相疑贰,俄禽文才以献,即斩之。蜀北边旧有义
士三万,本民兵也,监司、郡守杂役之,都统司又俾与大军更戍,成大力言其不
可,诏遵旧法。蜀知名士孙松寿年六十余,樊汉广甫五十九,皆挂冠不仕,表其
节,诏召之,皆不起,蜀士由是归心。凡人才可用者,悉致幕下,用所长,不拘
小节,其杰然者露章荐之,往往显于朝,位至二府。
召对,除权吏部尚书,拜参知政事。两月,为言者所论,奉祠。起知明州,
奏罢海物之献。除端明殿学士,寻帅金陵。会岁旱,奏移军储米二十万振饥民,
减租米五万。水贼徐五窃发,号“静江大将军”,捕而戮之。以病请闲,进资政
殿学士,再领洞霄宫。绍熙三年,加大学士。四年薨。
成大素有文名,尤工于诗。上尝命陈俊卿择文士掌内制,俊卿以成大及张震
对。自号石湖,有《石湖集》、《揽辔录》、《桂海虞衡集》行于世。
论曰:刘珙忠义世家,迨属纩,以未雪仇耻为深恨。王兰犯颜忠谏,刚肠嫉
恶。方赵鼎、张浚非罪远谪,朋交绝踪,大宝独从之游,逮斥权奸,了无顾忌。
安节拒秦桧,排渊、觌,坚如金石,孤立无党,死生祸福,曾不一动其心。当金
兵犯大散关,刚中单骑星驰,夜起吴璘,一战却敌。成大致书北庭,几于见杀,
卒不辱命。俱有古大臣风烈,孔子所谓“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者欤?若祖舜
夺杨愿恩,褫秦熺秩,诛桧恶于既死,彦颖论事激烈,披露忠荩,直气亦可尚
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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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百八十七 列传第一百四十六

○黄洽 汪应辰 王十朋 吴芾 陈良翰 杜莘老
黄洽,字德润,福州候官人。隆兴元年,以太学生试春官第二,诏循故事,
未临轩,赐第二人及第。授绍兴府观察判官。秩满,就铨选,不用前名例谒庙堂。
宰相陈俊卿白于上,改宣义郎,除国子博士。
适有旨职事官无待次,改差浙东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继为太学国子博士,
枢密院编修官,通判福州。奉祠,召为太常丞。请外,孝宗方厉精求治,曰:
“黄洽厚德,方任以事。”不许。当对,奏三事:备事莫若储才,士卒当练其心,
军政必预为谋。上矍然,洽徐奏:“愿戒饬州郡,毋烦扰以致寇,毋轻易以玩寇。
寇扰而后定,伤根本多矣。”繇秘书郎迁著作郎。上谕词臣:“秘阁储英俊为异
时公卿用,行黄洽词,可及之。”
除右正言,首奏:“谏臣非具员,职在谏争,朝政有阙,所当尽言。”上亦
以为端士,许其尽言无隐。除侍御史。会水旱频仍,因祠祭上言:“此事全在一
念,陛下夙兴默想,专精在民,身虽法宫,心则坛壝,洋洋左右,理非漠然。几
岁荒歉之由,必有未尽契神示之心者。”一日特诏:“诸路奉行荒政不虔,差官
按视安集。”洽亟奏:“使者一出,官吏必须知畏。其常平一司,所职何事?淮、
浙、江东见有使,以五使分五路,尚虑不周知。今遣一人兼二三路,不过阅图帐
户口多寡,地里辽邈,安能遍历乎?若专责常平,名正而职举,事分而察精。”
又奏:“艺祖惩藩镇偏重之失,不欲兵民之权聚于一夫之手。今使主兵官兼郡寄,
是合兵民权为一,且属边徼,偏重尤甚。”上皆嘉纳。洽所论列,未尝捃摭细故
他慝以累其终身。
除右谏议大夫。上方锐志肄武,洽因风谏,言:“《颐》之大象:‘君子以
慎言语,节饮食。’言语饮食犹谨节之,况其他乎?凡筋力喘息之间,一有过差,
皆非所以养其身也。”上曰:“卿言无非仁义忠孝,可为万世臣子之法,朕常念
之。”洽在经筵,言:“宰相代天理物,要在为国得人。人主之命相,任则勿疑。
宰相重则朝廷尊,朝廷尊则庙社安。宰相抡才任职,当尽公心。君子进则庶职举,
庶职举则天下治。”上首肯再三,乃曰:“卿如良金美玉,浑厚无瑕,天其以卿
为朕弼耶?”
除御史中丞,奏:“荐举请托,必竞于宰执、台谏之门,若宰执、台谏不为
人觅举,使士大夫咸自率厉,以公道得之,岂不甚善。或果知其人,露章以荐,
亦何不可。”潭州奏强盗罪不至死应配者坐加役流,有旨具议。洽曰:“强盗异
他盗,以其故为也。若止髡役,三年之后,圈槛一弛,豨突四出,善良受害,可
胜数耶?况役时必去防闲之具,走逸结合,患尤甚焉。”上深然之。
除参知政事。上曰:“卿每告朕用人,今卿居用人之地,不可不勉。”上因
商榷除目,洽罄谒无所顾避,上大喜曰:“五十年无此差除。”除知枢密院事。
洽累章求去,许之,除资政殿大学士、知隆兴府。
光宗受禅,特诏言事,洽奏:“用人为万世不易之论,臣前以此纳忠寿皇,
今复告于陛下。”屡乞归田,寻畀提举洞霄宫。方未得请也,人劝之治第,洽曰:
“吾书生,蒙拔擢至此,未有以报国,而先营私乎?使吾一旦罪去,犹有先人敝
庐可庇风雨,夫复何忧。”庆元二年致仕。
洽常言:“居家不欺亲,仕不欺君,仰不欺天,俯不欺人,幽不欺鬼神,何
用求福报哉!”六年七月,薨,年七十九。赠金紫光禄大夫。洽质直端重,有大
臣体,两朝推为名臣。有文集、奏议八十五卷。
汪应辰,字圣锡,信州玉山人。幼凝重异常童,五岁知读书,属对应声语惊
人,多识奇字。家贫无膏油,每拾薪苏以继晷。从人借书,一经目不忘。十岁能
诗,游乡校,郡博士戏之曰:“韩愈十三而能文,今子奚若?”应辰答曰:“仲
尼三千而论道,惟公其然。”
未冠,首贡乡举,试礼部,居高选。时赵鼎为相,延之馆塾,奇之。绍兴五
年,进士第一人,年甫十八。御策以吏道、民力、兵势为问,应辰答以为治之要,
以至诚为本,在人主反求而已。上览其对,意其为老成之士,及唱第,乃年少子,
引见者掖而前,上甚异之。鼎出班特谢。旧进士第一人赐以御诗,及是,特书
《中庸篇》以赐。初名洋,与姓字若有语病,特改赐应辰。上欲即除馆职,赵鼎
言:“且令历外任,养成其材。”乃授镇东军签判。故事,殿试第一人无待次者,
至是,取一年半阙以归。舍人胡寅行词曰:“属者延见多士,问以治道,尔年未
及冠,而能推明帝王躬行之本,无曲学阿世之态。”
应辰少受知于喻樗,既擢第,知张九成贤,问之于樗,往从之游,所学益进。
初任,赵鼎为帅,幕府事悉谘焉。岁小旱,命应辰祷雨名山即应,越人语之曰:
“此相公雨。”鼎曰:“不然,乃状元雨也。”
召为秘书省正字。时秦桧力主和议,王伦使还,金人欲以河南地归我。应辰
上疏,谓:“和议不谐非所患,和议谐矣,而因循无备之可畏。异议不息非所患,
异议息矣,而上下相蒙之可畏。金虽通和,疆埸之上宜各戒严,以备他盗。今方
且肆赦中外,褒宠将帅,以为休兵息民自此而始。纵忘积年之耻,独不思异时意
外之患乎?此因循无备之所以可畏也。方朝廷力排群议之初,大则窜逐,小则罢
黜,至有一言迎合,则不次擢用。是以小人窥见间隙,轻躁者阿谀以希宠,畏懦
者循默以备位,而忠臣正士乃无以自立于群小之间,此上下相蒙之所以可畏也。
臣愿勿以和好之可无虞,而思患预防,常若敌人之至。”疏奏,秦桧大不悦,出
通判建州,遂请祠以归。寓居常山之永年院,蓬蒿满迳,一室萧然,饘粥不继,
人不堪其忧,处之裕如也,益以修身讲学为事。自是凡三主管崇道观,在隐约时,
胸中浩然之气凛然不可屈。
张九成谪邵州,交游皆绝,应辰时通问。及其丧父,言者犹攻之,而应辰不
远千里往吊,人皆危之。通判袁州,凡所予夺,人无异词。始至,或以其书生易
之,已乃知吏师所不能及。丞相赵鼎死朱崖,扶丧过郡,应辰为文祭之曰:“惟
公两登上宰,皆直艰危之时;一斥南荒,遂为死生之别。事已定于盖棺,恩特容
于归骨。”吏付之火。其子借三兵以归,道出衢州,章杰为守,希桧意,指应辰
为阿附,为死党,符移讯鞫,偏搜行橐,求祭文不可得。时胡寅遗桧书,谓此事
不足竟,事乃寝。
通判静江府,逾期不得代,乃沿檄归省其母。继差通判广州。时桧所深忌者
赵鼎、张浚,鼎既死而浚独存,未快其意。江西运判张常先笺注前帅张宗元与浚
诗,言于朝,其词连逮者数十家,将诬以不轨而尽去之。狱既具,桧死,应辰幸
而免。
明年,召为吏部郎官,迁右司。母老乞外,丞相苦留之曰:“方进用,未应
尔。”应辰曰:“亲老矣,不可缓。”乃出知婺州。郡积欠上供十三万缗,朝廷
命宪漕究治,应辰谓急则扰民,乃与诸邑蠲宿逋,去苛敛,定期会,窒渗漏,悉
为补发。寻丁内艰去,庐于墓侧。
服阕,除秘书少监,迁权吏部尚书。李显忠冒具安丰军功赏五千余人,应辰
奏驳之。权户部侍郎兼侍讲。应辰独员当剧务,节冗费,常奏:“班直转官三日,
而堂吏增给食钱万余缗;工匠洗泽器皿仅给百余千,而堂吏食钱六百千;塑显仁
神御,半年功未及半,而堂吏食钱已支三万、银绢六百匹两。他皆类此。”上惊
其费冗,命吏部裁之。
金渝盟,诏求足食足兵之策,应辰奏曰:“陆贽有云:‘将非其人,兵虽多
不足恃;操失其柄,将虽才不为用’。臣之所忧,不在兵之不足,在乎军政之不
修。自讲和以来,将士骄惰,兵不阅习,敌未至则望风逃遁,敌既退则谩列战功,
不惟佚罚,且或受赏。方时无事,诏令有所不行,一旦有急,谁能听命以赴国家
之难。望发英断,赏善罚恶,使人人洗心易虑,以听上命,然后号令必行矣。”
三十二年建储,以孝宗名与唐庐江王、晋楚王同,诏改为“晔”,应辰以为
与唐昭宗同,白左相陈康伯,遂改今名。集议秀王封爵,应辰定其称曰“太子本
生之亲”。议入,内降曰:“皇太子所生父,可封秀王。”暨内禅,拟于传位日
降赦,应辰言:“唐太宗受禅于高祖,明年正月始改元。”乃从其说。又议改元
“重熙”,应辰谓契丹尝以纪年,遂改隆兴。一朝大典礼,多应辰所定。
议太上尊号,李焘、陈康伯密议以“光尧寿圣”为称。及集议,或谓:“尊
号始自开元,罢于元丰,今不当复,况太上视天下如弃敝屣,岂复顾此?”应辰
主之尤力。或又言:“主上奉亲,乌得援元丰自却为比?”于是议状书者半,不
书者半。明日,应辰复与金安节等十二人各陈所见,大概谓“光尧”近乎“神尧”,
“寿圣”乃英宗诞节,尝以名寺。御史周必大亦以为问,应辰答以“尧”岂可
“光”。是语有闻之德寿者,高宗因上过宫,云:“汪应辰素不乐吾。”于是有
诏:尊号之议,已尝奏知,不容但已。安节等遂奉诏。
应辰连乞补外,遂知福州。未几,升敷文阁待制,举朱熹自代。在镇二年,
会朝廷谋蜀帅,乃以敷文阁直学士为四川制置使、知成都府。陛辞,特降诏抚谕。
入境,以书与宣抚使吴璘,令以抚谕诏申严号令。既至,免利路民饷运,徙沿边
戍兵就粮内郡,纵保胜义士复业,存左藏所解白契二百万以备不虞,悉奏行之。
有谓蜀中纲马驿程由梁、洋、金、房,山路峻险,宜浮江而下,诏吴璘措置。执
政、大将皆主其说,应辰与夔帅王十朋力言其不便,遂得中止。二税勘合,每贯
取二十钱,乾道诏旨尝减三之一,有欲增之者,应辰与两漕臣列奏,言:“勘合
不以钞计,而以贯石匹两计,是阳为减而阴实增之也。以成都一路计之,岁入三
十万,今以所增为六十万,计以四路,不知几倍。虽非兴利者所便,而民受其赐
多矣。”
璘时驻蜀口武兴,精兵为天下冠,既老且病,应辰密奏以关陕大将系国安危,
所当预图。于是执政传旨,若璘不起,令制司暂领其任。暨璘死,应辰遂摄宣抚
之职,蜀道晏然。
虞允文寻以知枢密院事宣抚四川,应辰援张浚例,乞罢制司,不许。总所牒
委官核四川匿契税,应辰奏:“其不便者四,曰妨农废业,曰纵吏扰民,曰违法
害教,曰长奸起讼。比户部已令人自首,州县收并已不少,其未尽者,有见行法
令,不宜为此烦扰。”上曰:“论极有理,速罢止之。”
蜀大旱,诏问救荒之策,应辰奏:“利、阆、绵、梓军马粮料,随民力均敷,
官虽支籴钱,民不得半价,若选官就岁熟处籴之,可以宽民力,第无钱束手,乞
给度牒。”上曰:“汪应辰治蜀甚有声,且留意民事如此。”给度牒四百,永为
籴本振济,遂移书诸路漕臣,亟救荒,且以绵、剑和籴告之,而全蜀蒙惠。
刘珙拜同知枢密院事,进言曰:“汪应辰、陈良翰、张栻学行才能,臣所不
及。”已,得旨召还。邛之安仁年饥,挻起为盗,害及旁郡,即具奏,且檄茶
马使招捕。旬月间,诛其渠魁,余悉抚定。或白之虞允文曰:“汪帅得无掩盗事
不上闻乎?”宣司乃密奏,使人绐应辰曰:“邛寇事未敢奏,不审制司如何?”
应辰以奏检报之,允文内愧。将行,代纳成都一府激赏绢估三万三千九百八十四
匹。
冬,入觐,陛对,以畏天爱民为言。上曰:“卿久在蜀,宽朕西顾忧,军政
民事革弊殆尽,蜀中除虚额,民间当被实惠。”应辰奏:“虚额去则州县宽,尚
有两事,曰预借,曰对籴。预借乃州县累岁相仍,对籴则以补州县阙乏,民输米
一石,即就籴一石,或半价,或不支,且多取赢。陛下近捐百万除预借之弊,对
籴患止数州,愿并除之,则弊革无余矣。”
除吏部尚书,寻兼翰林学士并侍读。论爱民六事,庙堂议不合,不悦者众。
一日,陈良佑登对,上告以“汪应辰言卿在蜀多诞谩。”良佑奏:“臣与应辰昨
同从班,应辰请外,得衢州,臣惜其去,同奏留之。时边奏方急,臣不知应辰将
为便私计也。奏既上,应辰以此大憾,乃为是说以中臣耳。”上曰:“乃尔邪!”
应辰在朝多革弊事,中贵人皆侧目。德寿宫方甃石池,以水银浮金凫鱼于上,
上过之,高宗指示曰:“水银正乏,此买之汪尚书家。”上怒曰:“汪应辰力言
朕置房廓与民争利,乃自贩水银邪?”应辰知之,力求去。会复出发运均输之旨,
叹曰:“吾不可留矣,但力辨群枉,则补外之请自得。”乃力论其事有害无利,
遂以端明殿学士知平江府。
韩玉被旨拣马,过郡,应辰简其礼。玉归,谮之于上曰:“臣所过州县,未
有若平江之不治者。”上怪之。平江米纲至,有折阅,事上,连贬秩。力疾请祠,
自是卧家不起矣,以淳熙三年二月卒于家。
应辰接物温逊,遇事特立不回,流落岭峤十有七年。桧死,始还朝,刚方正
直,敢言不避。少从吕居仁、胡安国游,张栻、吕祖谦深器许之,告以造道之方。
尝释克己之私如用兵克敌,《易》惩忿窒欲,《书》刚制于酒,惩窒、刚制皆克
胜义,可不常省察乎?其义理之精如此。好贤乐善,出于天性,尤笃友爱,尝以
先畴逊其兄衢,虽无屋可居不顾也。子达,继登进士第,仕至吏部尚书、端明殿
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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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0:09 | 显示全部楼层
王十朋,字龟龄,温州乐清人。资颖悟,日诵数千言。及长,有文行,聚徒
梅溪,受业者以百数。入太学,主司异其文。
秦桧死,上亲政,策士,谕考官曰:“对策中有陈朝政切直者,并置上列。”
十朋以“权”为对,大略曰:“揽权者,非欲衡石程书如秦皇,传餐听政如隋文,
强明自任、不任宰相如唐德宗,精于吏事、以察为明如唐宣宗,盖欲陛下惩既往
而戒未然,威福一出于上而已。尝有铺翠之禁,而以翠羽为首饰者自若,是岂法
令不可禁乎?抑宫中服浣濯之化,衣不曳地之风未形于外乎?法之至公者莫如选
士,名器之至重者莫如科第。往岁权臣子孙、门客类窃巍科,有司以国家名器为
媚权臣之具,而欲得人可乎?愿陛下正身以为本,任贤以为助,博采兼听以收其
效。”几万余言。上嘉其经学淹通,议论醇正,遂擢为第一。学者争传诵其策,
以拟古晁、董。
上用其言,严销金铺翠之令,取交址所贡翠物焚之。诏:“十朋乃朕亲擢。”
授绍兴府签判。既至,或以书生易之,十朋裁决如神,吏奸不行。时以四科求士,
帅王师心谓十朋身兼四者,独以应诏。召为秘书郎兼建王府小学教授。先是,教
授入讲堂居宾位,十朋不可,皇孙特加礼而位教授中坐。
金将渝盟,十朋轮对,言:“自建炎至今,金未尝不内相残贼,然一主毙,
一主生,曷尝为中国利?要在自备如何。御敌莫急于用人,今有天资忠义、材兼
文武可为将相者,有长于用兵、士卒乐为之用可为大帅者,或投闲置散,或老于
藩郡,愿起而用之,以寝敌谋,以图恢复。”盖指张浚、刘锜也。又言:“今权
虽归于陛下,政复出于多门,是一桧死百桧生也。杨存中以三衙而交结北司,以
盗大权。汉之祸起于恭、显,王氏之相为终始;唐之祸起于北军,藩镇之相为表
里。今以管军位三公,利源皆入其门,阴结诸将,相为党援。枢密本兵之地,立
班甘居其后。子弟亲戚,布满清要。台谏论列,委曲庇护,风宪独不行于管军之
门,何以为国!至若清资加于哙五;高爵滥于医门;诸军承受,威福自恣,甚于
唐之监军;皇城逻卒,旁午察事,甚于周之监谤;将帅剥下赂上,结怨三军;道
路捕人为卒,结怨百姓;皆非治世事。”上嘉纳,戢逻卒,罢诸军承受,更定枢
密、管军班次,解杨存中兵权,其言大略施行。秦桧久塞言路,至是十朋与冯方、
胡宪、查籥、李浩相继论事,太学生为《五贤诗》述其事。除著作郎。
三十一年正月,风雷雨雪交作,十朋以为阳不胜阴之验,遣陈康伯书,冀以
《春秋》灾异之说力陈于上,崇阳抑阴,以弭天变。迁大宗正丞,亟请祠归。金
犯边,起刘锜为江、淮、浙西制置,张浚帅金陵,悉如其言。
孝宗受禅,起知严州。召对,首言:“太皇非倦勤时,而以大器付陛下,贤
于尧、舜,陛下当思以副太上者。今社稷之安危,生民之休戚,人才之进退,朝
廷之刑赏,宜若舜之协尧,断然行之,以尽继述之道。”拜司封郎中,累迁国子
司业。言:“今居位者往往职之不举,宜有以革之。人主有大职三,任贤、纳谏、
赏罚是也。”上嘉之。除起居舍人,升侍讲。时左右史失职久,十朋除起居郎,
胡铨奏四事,语在《胡铨传》。除侍御史,上谓胡铨曰:“比除台官,外议如何?”
铨曰:“皆谓得人。”上曰:“卿与十朋皆朕亲擢。”
十朋见上英锐,每见必陈恢复之计。及将北伐,上疏曰:“天子之孝莫大于
光祖宗、安社稷,因前王盈成而守者,周成康、汉文景是也;承前世衰微而兴者,
商高宗、周宣王是也;先君有耻而雪之,汉宣帝臣单于、唐太宗俘颉利是也;先
君有仇而复之,夏少康灭浇、汉光武诛莽是也。迹虽不同,其为孝一也。靖康之
祸,亘古未有,陛下英武,慨然志在兴复。窃闻每对群臣奏事,则曰:‘当如创
业时。’又曰:‘当以马上治之。’又曰:‘某事当俟恢复后为之’。比因宣召,
语及陵寝,圣容恻然,曰:‘四十年矣。’陛下之心真少康、高宗、宣王、光武
之心,奈何大臣不能仰副圣心?愿戒在位者,去附和之私心,赞国家之大计,则
中兴日月可冀矣。”因论史浩八罪,曰怀奸、误国、植党、盗权、忌言、蔽贤、
欺君、讪上,上为出浩知绍兴府。十朋再疏,谓:“陛下虽能如舜之去邪,未能
如舜之正名定罪。绍兴密迩行都,浩尝为属吏,奸脏彰闻,亦何颜复见其吏民。”
遂改与祠。
史正志与浩族异,拜浩而父事之,十朋论正志倾险奸邪,观时求进,宜黜正
志以正典刑。林安宅出入史浩、龙大渊门,盗弄威福,至是诈病求致仕,十朋并
疏其罪。皆罢去。
张浚出师复灵壁、虹县,归附者万计,又复宿州。十朋奏:“王师以吊民为
主,先之以招纳,不获已而战伐随之,乞以此指戒浚。金将既降,宜速加爵赏,
以劝来者。”上皆嘉纳。
会李显忠、邵宏渊不协,王师失律,张浚上表自劾,主和者乘此唱异议。十
朋上疏言:“臣素不识浚,闻其誓不与敌俱生,心实慕之。前因轮对,言金必败
盟,乞用浚。陛下嗣位,命督师江、淮,今浚遣将取二县,一月三捷,皆服陛下
任浚之难。及王师一不利,横议蜂起。臣谓今日之师,为祖宗陵寝,为二帝复仇,
为二百年境土,为中原吊民伐罪,非前代好大生事者比。益当内修,俟时而动。
陛下恢复志立,固不以一衄为群议所摇,然异论纷纷,浚既待罪,臣其可尚居风
宪之职!乞赐窜殛。”因言:“臣闻近日欲遣龙大渊抚谕淮南,信否?”上曰:
“无之。”又言:“闻欲以杨存中充御营使。”上嘿然。
改除吏部侍郎,力辞,出知饶州。饶并湖,盗出没其间,闻十朋至,一夕遁
去。丞相洪适请故学基益其圃,十朋曰:“先圣所居,十朋何敢予人。”移知夔
州,饶民走诸司乞留不得,至断其桥,乃以车从间道去,众葺断桥,以“王公”
名之。
移知湖州,召对,刘珙请留之,上曰:“朕岂不知王十朋,顾湖州被水,非
十朋莫能镇抚。”至郡,户部责虚逋三十四万,命吏持券往辨,不听,即请祠去。
起知泉州,十朋前在湖割奉钱创贡闱,又为泉建之,尤宏壮。
凡历四郡,布上恩,恤民隐,士之贤者诣门,以礼致之。朔望会诸生学宫,
讲经询政,僚属间有不善,反复告戒,俾之自新。民输租俾自概量,闻者相告,
宿逋亦愿偿。讼至庭,温词晓以理义,多退听者。所至人绘而祠之,去之日,老
稚攀留涕泣,越境以送,思之如父母。饶久旱,入境雨至;湖积霖,入境即霁。
凡祷必应,其至诚不独感人,而亦动天地鬼神。
东宫建,除太子詹事,力辞,诏州郡礼致,遂力疾造朝,以足疾不能趋,诏
给扶减拜。谒东宫,太子以其旧学,待遇有加。又诏免朝参,遣中使以告及袭衣、
金带就其家赐之。疾革,累章告老,以龙图阁学士致仕,命下而卒,年六十。绍
熙三年,谥曰忠文。
十朋事亲孝,终丧不处内,友爱二弟,郊恩先奏其名,没而二子犹布衣。书
室扁曰“不欺”,每以诸葛亮、颜真卿、寇准、范仲淹、韩琦、唐介自比,朱熹、
张栻雅敬之。
子闻诗、闻礼,皆笃学自立。闻诗知光州、提点江东刑狱;闻礼知常州、江
东转运判官,为治能守家法,人亦思慕之。
吴芾,字明可,台州仙居人。举进士第,迁秘书正字。与秦桧旧故,至是桧
已专政,芾退然如未尝识。公坐旅进,揖而退,桧疑之,风言者论罢。通判处、
婺、越三郡。知处州。处旧苦丁绢重,芾损之,以新丁补其额。
何溥荐芾材中御史,除监察御史。时金将败盟,芾劝高宗:“专务修德,痛
自悔咎,延见群臣,俾陈阙失,求合乎天地,无愧乎祖宗,则人心悦服,天亦助
顺矣。”上韪其言。迁殿中侍御史。
两淮战不利,廷臣争陈退避计,芾言:“今日之事,有进无退,进为上策,
退为无策。”既而金主亮毙,上疏劝亲征。车驾至建康,芾请遂驻跸,以系中原
之望,高宗纳其说。会有密启还东者,下侍从、台谏议,芾言:“今欲控带襄、
汉,引输湖、广,则临安不如建康便;经理淮甸,应接梁、宋,则临安不如建康
近。议者徒悦一时扈从思归之人,非为国计。臣恐回凿之后,西师之声援不接,
北土之讴吟绝望矣。”又言:“去岁两淮诸城望风奔溃,无一城能拒守者,此秦
桧壅塞言路、挫折士气之余毒也。能反其道,则士气日振,而见危授命者有人矣。”
知婺州。孝宗初即位,陛辞,陈裴垍对唐宪宗“为治先正其心”,以为临御
之初,出治大原,无越于此。上嘉纳。至郡,劝民义役。金华长仙乡民十有一家,
自以甲乙第其产,相次执役,几二十年。芾舆致十一人者,与合宴,更其乡曰
“循理”,里曰“信义”,以褒异之。
知绍兴府。会稽赋重而折色尤甚,芾以攒宫在,奏免支移折变。鉴湖久废,
会岁大饥,出常平米募饥民浚治。芾去,大姓利于田,湖复废。
权刑部侍郎,迁给事中,改吏部侍郎。以敷文阁直学士知临安府。内侍家僮
殴伤酒家保,芾捕治之,徇于市,权豪侧目。执政议以芾使金,复除吏部侍郎,
且议以龙大渊为副,芾曰:“是可与言行事者邪?”语闻,得罢不行。下迁礼部
侍郎,力求去,提举太平兴国宫。
时芾与陈俊卿俱以刚直见忌,未几,俊卿亦引去。中书舍人阎安中为孝宗言
二臣之去,非国之福。起知太平州。造舟以梁姑溪。历阳筑者久役溃归,声言欲
趋郡境,芾呼至城下,厚犒遣之,而密捕倡乱者系狱以闻,诏褒谕。知隆兴府。
芾前后守六郡,各因其俗为宽猛,吏莫容奸,民怀惠利。再奉太平祠,屡告
老,以龙图阁直学士致仕。后十年卒,年八十。尝曰:“视官物当如己物,视公
事当如私事。与其得罪于百姓,宁得罪于上官。”立朝不偶,晚退闲者十有四年,
自号湖山居士。为文豪健俊整,有表奏五卷、诗文三十卷。
陈良翰,字邦彦,台州临海人。蚤孤,事母孝。资庄重,为文恢博有气。中
绍兴五年进士第。知温州瑞安县。俗号强梗,吏治尚严,良翰独抚以宽,催租不
下文符,但揭示名物,民竞乐输,听讼咸得其情。或问何术,良翰曰:“无术,
第公此心如虚堂悬镜耳。”殿中侍御史吴芾荐为检法官,迁监察御史。
孝宗初元,金主褒新立,求和,而中原旧人多求归,诏问何以处此,良翰言:
“议和,复纳降,皆非是。必定计自治,而和不和,任之乃可。”张浚军淮、泗
以规进取,而议者争献防江策,良翰言:“当固藩篱,专委任。今舍淮防江,却
地夺便,朝廷过听,使督府不得专阃外事,误矣。”除右正言。
金再移书求故疆,良翰言:“中原皆吾故土,况唐、邓、海、泗又金渝盟后
以兵取之,安得以故疆为言而归之?”汤思退主遣小使卢仲贤、李栻,良翰言:
“仲贤轻儇无耻,栻自北来难信。”又言:“庙堂督府论议不同,边奏上闻,皆
阳唯诺而阴沮败之。万一失事机,督府安得独任其责?”上矍然称善。
朝廷遣史正志至建康,与张浚议事乖牾,良翰劾之,上曰:“正志亦无罪。”
良翰言:“陛下使浚守淮,则任浚为重,一郎官为轻,且正志居中,浚必为去就。”
上悟,出正志为福建漕运。杨存中为御营使,总殿前军,良翰言:“存中久擅兵
柄,太上皇罢就第,奈何复假使名?宜慎履霜之戒。”疏三上,存中竟罢。
李栻不敢涉淮,良翰奏夺其官。仲贤至汴,辄许金人以疆土、岁币而还,上
大怒,下仲贤吏,欲诛之,宰相叩头恳请得免。复遣王之望、龙大渊,良翰言:
“前遣使已辱命,大臣不悔前失,不谓秦桧复见今日!且金要我罢四郡屯兵以归
之,是不折一兵,而坐收四千里要害之地,决不可许。若岁币,则俟得陵寝然后
与,庶犹有名。今议未决而之望遂行,恐其辱国不止于仲贤,愿先驰一介往,俟
议决,行未晚也。”诏侍从、台谏议,多是良翰,遂以胡昉、杨由义为审议官,
与敌议四郡不合,困辱而归。
思退尚执前论,正言尹穑附思退以撼督府。良翰为左司谏,疏论:“思退奸
邪误国,宜早罢黜,张浚精忠老谋,不宜以小人言摇之。”孝宗曰:“思退前议
固失,然朕爱其警敏,冀可效,卿其置之。若魏公则今日孰出其右,朕岂容有此
意?纵有之,亦岂不谋卿等?此殆言者有异意,卿为朕谕之。”良翰顿首谢曰:
“陛下言及此,天下幸甚。宰相纵无全才,宁取朴实,缓急犹可倚赖。思退庸狡,
小黠大痴,将误国,且‘警敏’二字,恐非明主卜相之法。”既退,以上语谕同
列,穑勃然变色,明日亦请对,遂罢良翰言职。
两淮既撤备,金大入,孝宗始深悔。太学生数百人伏阙,乞召用良翰、胡铨、
王十朋而斩思退等,思退由是始败。
良翰在谏省,成恭皇后受册,官内外亲属二十五人,良翰论其冗,诏减七人。
知建宁府、福建转运副使,提点江东刑狱,移浙西,召为宗正少卿、兵部侍郎,
除右谏议大夫。良翰言:“以蜀汉之师下关陕,以荆、襄、韩、魏,江、淮捣青、
徐,此今日大计。四川既命大臣,而荆、淮未有任责者,亦当择重臣临之。”上
称善。
进给事中。大将成闵冒请真奉,有司坐获谴,阁门王抃矫诏遣妄人谢显出境,
显既抵罪,置闵与抃不问,良翰皆驳议,请正典刑。遂改礼部侍郎,不拜,以敷
文阁待制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召为太子詹事,既见,上属以调护之责。一日,召对选德殿,出手书唐太宗
与魏征论仁德功利之说,俾极陈今日所未至者。良翰退,上疏,略曰:“仁德治
之本,功利治之效,务本而效自至。今承天意,结民心,任贤能,退小人,择将
帅,收军情,择监司,吏久任,皆行之有未至,诚能革此八弊,则仁德无累,功
利自致矣。”上为之嘉叹,诏兼侍讲。
未几,以疾告老,除敷文阁直学士、提举太平宫。卒,年六十五。光宗立,
特谥献肃。
杜莘老,字起莘,眉州青神人,唐工部甫十三世孙也。幼岁时,方禁苏氏文,
独喜诵习。纪兴间,第进士,以亲老不赴廷对,赐同进士出身。授梁山军教授,
从游者众。
秦桧死,魏良臣参大政,莘老疏天下利害以闻。良臣荐之,主管礼、兵部架
阁文字。彗星见东方,高宗下诏求言,莘老上书,论:“彗,盩气所生,多为兵
兆。国家为民息兵,而将骄卒惰,军政不肃。今因天戒以修人事,思患预防,莫
大于此。”因陈时弊十事。时应诏者众,上命择其议论切当推恩以劝之,后省以
莘老为首,进一阶,迁敕令删定官、太常寺主簿,升博士。轮对,论:“金将败
盟,宜饬边备,勿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上称善再三。
南渡后,典秩散失,多有司所记省,至凶礼又讳不录。显仁皇后崩,议礼有
疑,吏皆拱手,莘老以古义裁定。大敛前一日,宰相传旨问含玉之制,莘老曰:
“礼院故实所不载,请以《周礼》典瑞郑玄《注》制之,其可。”国立具奏,上
览之曰:“真礼官也。”及虞祭,或谓上哀劳,欲以宰相行事。莘老曰:“古今
无是。”卒正之。
迁秘书丞,论江、淮守备,上曰:“卿言及此,忧国深矣。”擢监察御史。
迁殿中侍御史,入对,上曰:“知卿不畏强御,故有此授,自是用卿矣。”陈俊
卿既解言职,力求去,莘老因奏事,从容曰:“多事之际,令俊卿辈在论思之地,
必有补益。”上以为然,俊卿乃复留。
金遣使致嫚书,传钦宗凶问,请淮、汉地,指索大臣。上决策亲征,莘老疏
奏赞上,且谓:“敌欺天背盟,当待以不惧,勿以小利钝为异议所摇,谀言所惰,
则人心有恃而士气振矣。宜不限早暮,延见大臣、侍从,谋议国事;申敕侍从、
台谏、监司、守臣,亟举可用之才。”又言:“亲征有期,而禁卫才五千余,羸
老居半,至不能介胄者,愿亟留圣虑”事皆施行。
带御器械刘炎筦禁中市易,通北贾,大为奸利。一日,见莘老,辄及朝政,
语狂悖,莘老以闻,斥监嘉州税。知枢密院事周麟之初请使金,及嫚书至,闻金
将盛兵犯边,乃大恐,建言不必遣使。莘老劾麟之:“挟奸罔上,避事辞难,恐
惧至于掩泣,众有‘哭杀富郑公’之诮。”寻与宫观。疏再上,乃责瑞州。
幸医承宣使王继先怙宠干法,富浮公室,子弟直延阁,居第僣拟,别业、外
帑遍畿甸,数十年无敢摇之者,闻边警,亟辇重宝归吴兴为避敌计。莘老疏其十
罪,上曰:“初以太后铒其药,稍假恩宠,不谓小人骄横乃尔。”莘老曰:“继
先罪擢发不足数,臣所奏,其大概耳。”上作而曰:“有恩无威,有赏无罚,虽
尧舜不能治天下。”诏继先福州居住,子孙皆勒停。籍其赀以千万计,诏鬻钱入
御前激赏库,专以赏将士,天下称快。
内侍张去为取御马院西兵二百髡其顶,都人异之,口语籍籍。莘老弹治,上
疑其未审,不乐。莘老执奏不已,竟罢去为御马院,致仕,而莘老亦以直显谟阁
知遂宁府。给事中金安节、中书舍人刘珙封还制书,改司农少卿,寻请外,仍与
遂宁。
始莘老自蜀造朝,不以家行。高宗闻其清修独处,甚重之,一日因对,褒谕
曰:“闻卿出蜀,即蒲团、纸帐如僧然,难及也。”未几,遂擢用。莘老官中都
久,知公论所予夺,奸蠹者皆得其根本脉络,尝叹曰:“台谏当论天下第一事,
若有所畏,姑言其次,是欺其心不敬其君者也。”及任言责,极言无隐,取众所
指目者悉击去,声振一时,都人称骨鲠敢言者必曰杜殿院云。治郡,课绩为诸州
最。
孝宗受禅,莘老进三议,曰定国是、修内政、养根本。寻卒,年五十八。
论曰:黄洽浑厚有守,应辰学术精醇,尤称骨鲠。十朋、吴芾、良翰、莘老
相继在台府,历诋奸幸,直言无隐,皆事上忠而自信笃,足以当大任者,惜不尽
其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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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百八十八 列传第一百四十七

○周执羔 王希吕 陈良祐 李浩 陈橐 胡沂 唐文若 李焘
周执羔字表卿,信州弋阳人。宣和六年举进士,廷试,徽宗擢为第二。授湖
州司士曹事,俄除太学博士。
建炎初,乘舆南渡,自京师奔诣扬州,不及,遂从隆祐太后于江西,还觐会
稽。寻以继母刘疾,乞归就养,调抚州宜黄县丞。时四境俶扰,溃卒相挻为变,
令大恐,不知所为,执羔谕以祸福,皆敛手听命。既又訹其党,执首谋者斩以
徇。邑人德之,至绘像立祠。
绍兴五年,改秩,通判湖州。丁母忧,服阕,通判平江府。召为将作监丞。
明年春,迁太常丞。会始议建明堂,大乐久废不修,诏奉常习肄之,访辑旧闻,
庀阅工器,制作始备。累迁右司员外郎。
八月,擢权礼部侍郎,充贺金生辰使。往岁奉使官得自辟其属,赏典既厚,
愿行者多纳金以请,执羔始拒绝之。使还,兼权吏部侍郎。请赐新进士闻喜宴于
礼部,从之。军兴废此礼,至是乃复。同知贡举。旧例,进士试礼部下,历十八
年得免举,又四试礼部下,始特奏名推恩。秦桧既以科第私其子,士论喧哗,为
减三年以悦众。执羔言祖宗法不可乱,繇此忤桧,御史劾罢之。
又六年,起知眉州,徙阆州,又改夔州,兼夔路安抚使。夔部地接蛮獠,易
以生事。或告溱、播夷叛,其豪帅请遣兵致讨,执羔谓曰:“朝廷用尔为长,今
一方绎骚,责将焉往,能尽力则贳尔,一兵不可得也。”豪惧,斩叛者以献,夷
人自是皆惕息。三十年,知饶州,寻除敷文阁待制。
乾道初,守婺州,召还,提举佑神观兼侍讲。首进二说,以为王道在正心诚
意,立国在节用爱人。二年四月,复为礼部侍郎。孝宗患人才难知,执羔曰:
“今一介干进,亦蒙赐召,口舌相高,殆成风俗,岂可使之得志哉!”上曰:
“卿言是也。”一日侍经筵,自言“学《易》知数,臣事陛下之日短”,已乃垂
涕,上恻然。即拜本部尚书,升侍读,固辞,不许。
方士刘孝荣言《统元历》差,命执羔厘正之。执羔用刘义叟法,推日月交食,
考五纬赢缩,以纪气朔寒温之候,撰《历议》、《历书》、《五星测验》各一卷
上之。
上尝问丰财之术,执羔以为:“蠹民之本,莫甚于兵。古者兴师十万,日费
千金。今尺籍之数,十倍于此,罢癃老弱者几半,不汰之其弊益深。”论:“和
籴本以给军兴,豫凶灾。盖国家一切之政,不得已而为之。若边境无事,妨于民
食而务为聚敛,可乎?旧籴有常数,比年每郡增至一二十万石。今诸路枯旱之余,
虫螟大起,无以供常税,况数外取之乎?宜视一路一郡一县丰凶之数,轻重行之,
灾甚者蠲之可也。”上矍然曰:“灾异如此,乃无一人为朕言者!”即诏从之。
充安恭皇后菆宫按行使,日与阉人接,卒事未尝交一谈,阉亦服其长者,不
怨也。拜疏求去,上谓辅臣曰:“朕惜其老成,宜以经筵留之。”除宝文阁学士,
提举佑神观。上曰:“遂除龙图可也。”经筵二年,每劝上以辨忠邪、纳谏争,
上深知其忠。
明年三月,告老,上谕曰:“祖宗时,近臣有年逾八十尚留者,卿之齿未也。”
命却其章。闰月,复申前请。上度不可夺,诏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赐茶、药、
御书,恩礼尤渥,公卿祖帐都门外,搢绅荣之。时闽、粤、江西岁饥盗起,执羔
陛辞以为言,诏遣太府丞马希言使诸路振救之。乾道六年卒,年七十七。
执羔有雅度,立朝无朋比。治郡廉恕,有循吏风。手不释卷,尤通于《易》。
王希吕字仲行,宿州人。渡江后自北归南,既仕,寓居嘉兴府。乾道五年,
登进士科。孝宗奖用西北之士,六年,召试,授秘书省正字。除右正言。时张说
以攀援戚属擢用,再除签书枢密院事,希吕与侍御史李衡交章劾之。上疑其合党
邀名,责远小监当,既而悔之,改授宫观。方说之见用,气势显赫,后省不书黄,
学士院不草诏,皆相继斥逐,而希吕复以身任怨,去国之日,屏徒御,蹑履以行,
恬不为悔。由是直声闻于远迩,虽以此黜,亦以此见知。出知庐州。
淳熙二年,除吏部员外郎,寻除起居郎兼中书舍人。淮右择帅,上以希吕已
试有功,令知庐州兼安抚使。修葺城守,安集流散,兵民赖之。加直宝文阁、江
西转运副使。
五年,召为起居郎,除中书舍人、给事中,转兵部尚书,改吏部尚书,求去,
乃除端明殿学士、知绍兴府。寻以言者落职,处之晏如。
治郡百废俱兴,尤敬礼文学端方之士。天性刚劲,遇利害无回护意,惟是之
从。尝论近习用事,语极切至,上变色欲起,希吕换御衣曰:“非但臣能言之,
侍从、台谏皆有文字来矣。”佐漕江西,尝作《拳石记》以示僚属,一幕官举笔
涂数字,举坐骇愕,希吕览之,喜其不阿,荐之。
居官廉洁,至无屋可庐,由绍兴归,有终焉之意,然犹寓僧寺。上闻之,赐
钱造第。后以疾卒于家。
陈良祐,字天与,婺州金华人。年十九,预乡荐,间岁入太学。绍兴二十四
年,擢进士第。调兴国军司户,未上,有荐于朝者,召除太学录、枢密院编修官。
中丞汪澈荐除监察御史,累迁军器监兼邓王府直讲。隆兴元年,出为福建路转运
副使。丁父忧,服阕,乾道三年,除起居舍人兼权中书舍人,迁起居郎。寻除左
司谏。
首言会子之弊,愿捐内帑以纾细民之急。上曰:“朕积财何用,能散可也。”
慨然发内府白金数万两收换会子,收铜版勿造,军民翕然。未几,户部得请,改
造五百万。又奏:“陛下号令在前,不能持半岁久,以此令民,谁能信之?岂有
不印交子五百万,遂不可为国乎?”既而又欲造会子二千万,屡争之不得,遂请
以五百万换旧会,俟通行渐收之,常使不越千万之数。
上锐意图治,以唐太宗自比,良祐言:“太宗《政要》愿赐省览,择善而从,
知非而戒,使臣为良臣,勿为忠臣。”上曰:“卿亦当以魏征自勉。”
又言:“陛下躬行节俭,弗殖货利。或者托肺腑之亲,为市井之行,以公侯
之贵,牟商贾之利。占田畴,擅山泽,甚者发舶舟,招蕃贾,贸易宝货,麋费金
钱。或假德寿,或托椒房,犯法冒禁,专利无厌,非所以维持纪纲,保全戚畹。
愿严戒敕,苟能改过,富贵可保,如其不悛,以义断恩。”
时左相丁外艰,诏起复,良祐言:“起复非正礼,今无疆场之事,宜使之终
丧。”遂寝。迁右谏议大夫兼侍讲,同知贡举,除给事中,兼直学士院,迁吏部
侍郎。寻除尚书。
时议遣泛使请地,良祐奏:“陛下恢复之志未尝忘怀,然词莫贵于佥同,不
可不察;博访归于独断,不可不审。固有以用众而兴,亦有以用众而亡;固有以
独断而成,亦有以独断而败。今遣使乃启衅之端,万一敌骑犯边,则民力困于供
输,州郡疲于调发,兵拏祸结,未有息期。将帅庸鄙,类乏远谋,对君父则言效
死,临战阵则各求生。有如符离之役,不战自溃,瓜洲之遇,望敌惊奔,孰可仗
者?此臣所以未敢保其万全。且今之求地,欲得河南,曩岁尝归版图,不旋踵而
又失,如其不许,徒费往来,若其许我,必邀重币。经理未定,根本内虚,又将
随而取之矣。向之四郡得之亦勤,尚不能有,今又无故而求侵地,陛下度可以虚
声下之乎?况止求陵寝,地在其中,曩亦议此,观其答书,几于相戏。凡此二端,
皆是求衅。必须遣使,则祈请钦宗梓宫,犹为有辞。内视不足,何暇事外?迩者
未怀,岂能绥远?”
奏入,忤旨,贬瑞州居住,寻移信州。九年,许令自便。淳熙四年,起知徽
州,寻除敷文阁待制、知建宁府,卒。
李浩,字德远,其先居建昌,迁临川。浩早有文称。绍兴十二年,擢进士第。
时秦熺挟宰相子以魁多士,同年皆见之,或拉浩行,毅然不往。调饶州司户参
军、襄阳府观察推官,连丁内外艰,继调金州教授,改太常寺主簿,寻兼光禄寺
丞。
轮对,首陈《无逸》之戒,且言:“宿卫大将杨存中恩宠特异,待之过,非
其福。”上悟,旋令就第。自秦桧用事,塞言路,及上总揽权纲,激厉忠谠,此
习尚存,朝士多务慎默。至是命百官转对,浩与王十朋、冯方、查籥、胡宪始相
继言事,闻者兴起。
浩不安于朝,请祠,主管台州崇道观以归。孝宗即位,以太常丞召。时张浚
督师江、淮,宰相多抑之,浩引仁宗用韩琦、范仲淹诏章得象故事,乞戒谕令同
心协济。兼权吏部郎官。浩雅为汤思退所厚,御史尹穑欲引之以共挤浚,因荐浩。
及对,乃明示不同之意,二人皆不乐。逾年,始除员外郎兼皇子恭王府直讲。
在王府多所裨益,且因事以及时政,书之于册,幸上或见之,王亦素所爱重。
他日外补,累年以归,王喜曰:“李直讲来矣。”未几,宰相召为郎者四人,将
进用之,尤属意浩。浩嘿然无一辞,同舍皆迁,浩独如故。
逾年,浙河水灾,诏郎官、馆职以上条时政阙失,浩谓上忧劳如此,今何可
不言,即奏疏指论近臣,并及宰执惟奉行,台谏多迎合,百执事顾忌畏缩。反覆
数千言,倾倒罄竭,见者悚栗。上不以为忤,执事者深忌之。
乞外,得台州。州有拣中禁军五百人,训练官贪残失众心,不逞者因谋作乱,
忽露刃于庭,浩谓之曰:“汝等欲为乱乎?请先杀我。”众骇曰:“不敢。”乃
徐推其为首者四人黥徙之,迄无事。除直秘阁。并海有宿寇,久不获,浩募其徒,
自缚赎罪,即得其魁。
里豪民郑宪以赀给事权贵人门,囊橐为奸,事觉,械系之,死狱中,尽籍其
家,徙其妻孥。权贵人教其家讼冤,且诬浩以买妾事,言者用是挤之。疏方上,
权参政刘珙越次奏曰:“李浩为郡,获罪豪民,为其所诬,臣考其本末甚白。”
上顾曰:“守臣不畏强御,岂易得邪?”且门章安在,珙袖出之,遂留中不下。
大理观望,犹欲还其所没赀,上批其后曰:“台州所断至甚允当,郑宪家资,永
不给还,流徙如故。”浩始得安。
明年,除司农少卿。时朝廷和籴米八万,董其事者贱籴湿恶,隐克官钱,户
部不敢诘。浩白发其奸,下有司穷竟。户部欲就支稽见数,大理附会之,浩争曰:
“非但惠奸,且亏军食。”上是其言。会大理奏结他狱,上顾辅臣曰:“棘寺官
得刚正如李浩者为之。”已而卿缺,又曰:“无以易浩。”遂除大理卿。
时上英明,有大有为之志,廷臣不能奉行,诞慢苟且,依违避事。浩前在司
农,尝因面对,陈经理两淮之策,至是为金使接伴还,奏曰:“臣亲见两淮可耕
之田,尽为废地,心尝痛之。条画营屯,以为恢复根本。”又言:“比日措置边
事甚张皇,愿戒将吏严备御,无规微利近功。日与大臣修治具,结人心,持重安
静,以俟敌衅。”上悉嘉纳。
宰相议遣泛使,浩与辨其不可,至以官职訹之,浩怒,以语触之,且力求
外。以直宝文阁知静江府兼广西安抚。有尚书郎入对,论及择帅事,上曰:“如
广西,朕已得李浩矣。”又谕大臣曰:“李浩营田议甚可行。”大臣莫有应者。
浩至郡,旧有灵渠通漕运及灌溉,岁久不治,命疏而通之,民赖其利。邕管
所隶安平州,其酋恃险,谋聚兵为边患,浩遣单使谕以祸福,且许其引赦自新,
即日叩头谢过,焚彻水栅,听太府约束。
治广二年,召还,入对,论俗不美者八,其言曰:“陛下所求者规谏,而臣
下专务迎合,所贵者执守,而臣下专务顺从;所惜者名器,而侥幸之路未塞;所
重者廉耻,而趣附之门尚开;儒术可行,而有险诐之徒;下情当尽,而有壅蔽
之患;期以气节,而偷惰者得以苟容;责以实效,而诞慢者得以自售。”上问诞
慢谓谁,浩具以实对。翌日,谓宰相曰:“李浩直谅。”遂除权吏部侍郎。时政
府有怙宠窃权者,党与非一,自浩之入,已相侧目,且欲以甘言诱之,浩中立不
倚,拒弗纳。于是相与谋嗾谏议大夫姚宪论浩以强狠之资,挟奸谀之志,置之近
列,变乱黑白。未及正谢而罢。
乾道九年,提举太平兴国宫。明年夏,夔路阙帅,命浩以秘阁修撰宠其行。
夔有羁縻州曰思州,世袭为守则田氏,与其犹子不协,将起兵相攻,浩草檄遣官
为劝解,二人感悟,歃血盟,尽释前憾,边得以宁。逾年,以疾请祠,提举玉隆
万寿宫,命未至,以淳熙三年九月卒,年六十一。诸司奏浩尽瘁其职以死,诏特
赠集英殿修撰。
浩天资质直,涵养浑厚,不以利害动其心。少力学为文辞,及壮益沈潜理义。
立朝慨然以时事为己任,忠愤激烈,言切时弊,以此见忌于众。平居未尝假人以
辞色,不知者以为傲,或谮于上前,上谓:“斯人无他,在朕前亦如此,非为傲
者。”小人惮之,诱以禄利,正色不回,谋害之者无所不至,独赖上察其衷,始
终全之。为郡尤洁己,自海右归,不载南海一物。平生奉养如布衣时,风裁素高,
人不敢干以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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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0:10 | 显示全部楼层
陈橐,字德应,绍兴余姚人。入太学有声,登政和上舍第,教授宁州。以母
老改台州士曹,治狱平允。更摄天台、临海、黄岩三邑,易越州新昌令,皆以恺
悌称。
吕颐浩欲援为御史,约先一见,橐曰:“宰相用人,乃使之呈身耶?”谢不
往。赵鼎、李光交荐其才。绍兴二年五月,召对,改秩。六月,除监察御史,论
事不合。八月,诏以宰邑有治行,除江西运判。瑞昌令倚势受赂,橐首劾罢之。
期年,所按以十数,至有望风解印绶者。
以母年高,乞归养,诏橐善抚字,移知台州。台有五邑,尝摄其三,民怀惠
爱,越境欢迎,不数月称治。母丧,邦人巷哭,相率走行在所者千余人,请起橐。
诏橐清谨不扰,治状著闻,其敕所在州赐钱三十万。橐力辞,上谓近臣曰:“陈
橐有古循吏风。”终丧,以司勋郎中召。
累迁权刑部侍郎。时秦桧力主和议,橐疏谓:“金人多诈,和不可信。且二
圣远狩沙漠,百姓肝脑涂地,天下痛心疾首。今天意既回,兵势渐集,宜乘时扫
清,以雪国耻;否亦当按兵严备,审势而动。舍此不为,乃遽讲和,何以系中原
之望。”
既而金厚有所邀,议久不决,将再遣使,橐复言:“金每挟讲和以售其奸谋。
论者因其废刘豫又还河南地,遂谓其有意于和,臣以为不然。且金之立豫,盖欲
自为捍蔽,使之南窥。豫每犯顺,率皆败北,金知不足恃,从而废之,岂为我哉?
河南之地欲付之他人,则必以豫为戒,故捐以归我。往岁金书尝谓岁帑多寡听我
所裁,曾未淹岁,反覆如此。且割地通和,则彼此各守封疆可也,而同州之桥,
至今存焉。盖金非可以义交而信结,恐其假和好之说,骋谬悠之辞,包藏祸心,
变出不测。愿深鉴前辙,亦严战守之备,使人人激厉,常若寇至。苟彼通和,则
吾之振饬武备不害为立国之常。如其不然,决意恢复之图,勿循私曲之说,天意
允协,人心响应,一举以成大勋,则梓宫、太后可还,祖宗疆土可复矣。”桧憾
之。橐因力请去。未几,金果渝盟。
除徽猷阁待制、知颍昌府。时河南新疆初复,无敢往者,橐即日就道。次寿
春则颍已不守。改处州,又改广州。兵兴后,广东盗贼无宁岁,十年九易牧守。
橐尽革弊政,以恩先之。留镇三年,民夷悦服。
初,朝廷移韩京一军屯循州,会郴寇骆科犯广西,诏遣京讨之。橐奏:“广
东累年困于寇贼,自京移屯,敌稍知畏。今悉军赴广西,则广东危矣。”桧以橐
为京地,坐稽留机事,降秩。屡上章告老,改婺州,请不已,遂致仕。又十二年,
以疾卒于家,年六十六。
橐博学刚介,不事产业,先世田庐,悉推予兄弟。在广积年,四方聘币一不
入私室。既谢事归剡中,侨寓僧寺,日籴以食,处之泰然。王十朋为《风士赋》,
论近世会稽人物,曰:“杜祁公之后有陈德应”云。
胡沂,字周伯,绍兴余姚人。父宗伋,号醇儒,能守所学,不逐时好。沂颖
异,六岁诵《五经》皆毕,不忘一字。绍兴五年进士甲科,陆沉州县几三十载,
至二十八年,始入为正字。迁校书郎兼实录院检讨官,吏部员外郎。转右司,以
忧去,终丧还朝。孝宗受禅,除国子司业、邓王府直讲,寻擢殿中侍御史。
有旨侍从、台谏条具方今时务,沂言:“守御之利,莫若令沿边屯田。前岁
淮民逃移,未复旧业,中原归附,未知所处。俾之就耕,可赡给,省饷馈。东作
方兴,且虑敌人乘时惊扰,宜聚兵险隘防守。”诏行其言。
御史中丞辛次膺论殿帅成闵黩货不恤士卒之罪,诏罢殿前司职事,与祠。沂
再言其二十罪,遂落太尉,婺州居住。
沂又言:“将臣定十等之目,令其举荐,施之择将之顷则可,施之养士有素
则未也。夫设武举,立武学,试之以弓马,又试之以韬略之文、兵机之策,盖将
有所用也。除高等一二名,余皆吏部授以榷酤、征商,所养非所用,所用非所养,
愿诏大臣详议,中举者定品格,分差边将下准备差遣,则人人思奋,应上之求矣。”
从之。
时龙大渊、曾觌以藩邸旧恩除知阁门事,张震、刘珙、周必大相继缴回词命。
沂论其市权招士,请屏远之,未听,而谏官刘度坐抗论左迁。沂累章,益恳切,
曰:“大渊、觌不屏去,安知无柳宗元、刘禹锡辈挠节以从之者。”好进者嫉其
言,共排之,沂亦以言不行请去,遂以直显谟阁主管台州崇道观。
乾道元年冬,召为宗正少卿兼皇子庆王府赞读,寻兼侍讲,进中书舍人、给
事中。进对,论命令当谨之于造命之初,上曰:“三代盛时如此。卿职在缴驳,
事有当然,勿谓拂君相不言。”除吏部侍郎兼权尚书。
沂奏:“七司法自绍兴十三年纂修成书,岁且一纪,历月阅时,不无牴牾。
望令敕令所官讨论章旨,此法可行不可行,此条当革不当革,将见行之法与当革
之条辑为一书,颁之中外,庶可戢吏胥之奸。”诏行之。寻以目疾丐祠。
六年,出为徽猷阁待制、知处州。复引疾奉祠,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八年,
以待制除太子詹事,寻复拜给事中,进礼部尚书并兼领詹事,又改侍读。上顾沂
厚,有大用意,而沂资性恬退,无所依附,数请去。
虞允文当国,希旨建策复中原,沂极论金无畔,而我诸将未见可任此事者,
数梗其议。遂以龙图阁学士仍提举兴国宫。
淳熙元年卒,年六十八。方疾革,整容素冠不少惰,盖其为学所得者如此。
谥献肃。
唐文若,字立夫,眉山人。父庚在《文苑传》。文若少英迈不群,为文豪健。
登进士第,分教潼川府。给事中勾涛荐自代,诏赴行在所,既至,而勾涛出,不
得见。文若奏书阙下,略曰:“昔汉高慢士,四皓去之,而西鄙少廉耻之人;光
武礼贤,严光友之,而东都多节义之士。陛下屈万乘之尊,驻跸东南,两宫将归,
五路初复,正宜市朽骨,式怒蛙,以来豪杰,与之共治,宁遽惜此数刻之对耶?”
书奏,翌日召对便殿,高宗大悦,特旨改合入官,通判洋州。洋西乡县产茶,亘
陵谷八百余里,山穷险,赋不尽括。使者韩球将增赋以市宠,园户避苛敛转徙,
饥馑相藉,文若力争之,赋迄不增。
再通判遂宁府。会大水,民多漂死,文若至城上,发库钱募游者,振活甚众。
又力请于朝,除田租二万一千顷,免场务税二十余所,筑长堤以捍水势,自是无
水患。
秦桧死,上访蜀士于魏良臣,以文若对。二十六年,以光禄丞召,改秘书郎,
为《文思箴》以献,其略曰:“于赫我皇,兵既休矣。兵休如何?莫若治兵。居
安思危,邦乃攸宁。爰整其旅,文王以兴。载舞干羽,舜仁用成。向戍弭兵,
《春秋》所惩。萧俯去兵,祸乱乃萌。师则多矣,军则强矣。纵弛不绳,犹曰无
人。兵非以残,以兵休兵。”凡千五百余言。自桧主和,朝论讳言兵,故文若以
此风焉。
迁起居郎。劝上收用西北人材以固根本,上深纳之。将命以掌制,时有为宣
和执政请恩,为司谏凌哲所弹,文若喜其直,作《禾黍诗》以美之。侍御史周方
崇以为讥己,劾文若狂诞,出知邵州。上屡为近臣言唐文若无罪,可改近郡。
知饶州,兴学宫,减田租奇耗二万石,又请岁籴常平义仓之储什三与民平市,
农末俱利,而粟不腐,遂以著令。余干尝有剧盗,巡尉不能制,文若遣牙兵捕而
戮之。加直敷文阁,移知温州。三十一年,召为宗正少卿。
金人犯边,文若求对,首建大臣节制江上之议。上谕大臣以文若与虞允文、
杜莘老、马骥才皆可用,复除起居郎。时诸将北出,捷书日闻,上下有狃志,独
文若忧之,图上元嘉北伐故事。上谕文若以创业所历艰苦及敌情反覆甚悉,文若
对曰:“愿陛下深察大势,趋策之长而避其短,无循前代轨辙,则大善。”
未几,诸军退守,金主自将,围大将王权于历阳,权遁,淮南尽没。诏百官
廷议,文若画三策,一请上亲征,二乞遣大臣劳军,三乞起张浚。工部侍郎许尹
是其言,众遂列奏上之,不报。
文若寻面对,上问曰:“今计安出,卿熟张浚否?”文若曰:“浚守道笃学,
天下属望,今四十年,天不死浚岭海,正为今日。”上矍然曰:“援浚者多,非
卿无以发此。”数日,遣杨存中护江上军,缓亲征之期,起浚知平江府,盖上以
浚虽忠悫,喜功,将士多不附。文若复言浚本以孤忠得众,寻改浚镇建康府,将
以为江、淮宣抚使,中沮之而止。
乘舆幸江表,以起居郎兼给事中,直学士院,同群司居守。驾还,迁中书舍
人。上将内禅,前数日手诏追崇皇太子所生父,文若既书黄,因过周必大诵圣德,
而疑名称未安,归白宰相,请更黄,堂吏不可,文若执不已,宰相以闻。诏改称
本生亲,寻又改宗室子偁,其后诏称皇兄。
孝宗嗣位,张浚以右府都督江、淮军事,文若时以疾请外,除敷文阁待制,
知汉州,寻改都督府参赞军事。浚使行边按守备,多所罢行者。未还,除知鼎州,
改江州。
明年,浚入相,都督府罢。其冬,金复大入,官军悉戍淮。文若谓上流当严
兵备,以定民志,奏籍乡丁五万,训练有法,人倚以固。解严,和籴大起,郡之
数八万,文若以民劳,坚请得减什三。旋请祠,章三上未报。
乾道元年卒,年六十。赠左通奉大夫。
李焘,字仁甫,眉州丹棱人,唐宗室曹王之后也。父中登第,知仙井监。焘
甫冠,愤金仇未报,著《反正议》十四篇,皆救时大务。绍兴八年,擢进士第。
调华阳簿,再调雅州推官。改秩,知双流县。仕族张氏子居丧而争产,焘曰:
“若忍坠先训乎?盍归思之。”三日复来,迄悔艾无讼。又有不白其母而鬻产者,
焘置之理,豪强敛迹。于是以余暇力学。
焘耻读王氏书,独博极载籍,搜罗百氏,慨然以史自任,本朝典故尤悉力研
核。仿司马光《资治通鉴》例,断自建隆,迄于靖康,为编年一书,名曰《长编》,
浩大未毕,仍效光体为《百官公卿表》。史官以闻,诏给札来上。制置王刚中辟
干办公事。
知荣州。荣因溪为隍,夏秋率苦水潦,焘筑防捍之。除潼川府路转运判官,
入境,劾守令不职者四人。县多聚敛,焘括一路财赋额,通有无,酌三年中数,
定为科约,上之朝,颁之州县。
乾道三年,召对,首举艺祖治身、治家、治官、治吏典故,以为恢复之法,
乞增置谏官,许六察言事,请练兵,毋增兵,杜诸将私献,核军中虚籍。
除兵部员外郎兼礼部郎中。会庆节上寿,在郊礼散齐内,议权作乐,焘言:
“汉、唐祀天地,散斋四日,致斋三日,建隆初郊亦然。自崇宁、大观法《周礼》
祭天地,故前十日受誓戒。今既合祭,宜复汉、唐及建隆旧制,庶几两得。”诏
垂拱上寿止乐,正殿为北使权用。正除礼部郎中,言中兴祭礼未备,请以《开宝
通礼》、《嘉祐因革礼》、《政和新仪》令太常寺参校同异,修成祭法。
四年,上《续通鉴长编》,自建隆至治平,凡一百八卷。时《乾道新历》成,
焘言:“历不差不改,不验不用。未差无以知其失,未验无以知其是。旧历多差,
不容不改,而新历亦未有大验,乞申饬历官讨论。”五年,迁秘书少监兼权起居
舍人,寻兼实录院检讨官。
子垕试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焘素谓唐三百年不愧此科者惟刘去华,心慕之,
尝以所著《通论》五十篇见蜀帅张焘,欲应诏,不偶而止。其友晁公溯以书勉之,
焘答以当修此学,必不从此举。既不克躬试,于是命二子垕、塾习焉。至是,吏
部尚书汪应辰荐垕文行可应诏,故有是命。
左相陈俊卿出知福州,右相虞允文任恢复事,更张旧典。宰相以焘数言事,
不乐,焘遂请去。除直显谟阁、湖北转运副使,陛辞,以欲速变古为戒。
又奏:“《禹贡》九州,荆田第八,赋乃在三,人功既修,遂超五等。今田
多荒芜,赋亏十八。”上命之条画。既至,奏:“京湖之民结茅而庐,筑土而坊,
佣牛而犁,籴种而殖,谷苗未立,睥睨已多,有横加科敛者。今宜宽侵冒之禁,
依乾德诏书止输旧税,广收募之术,如咸平、元丰故事,劝课有劳者推恩。”诏
从之。总饷吕游问入奏焘摄其事。
岁饥,发鄂州大军仓振之,僚属争执不可,焘曰:“吾自任,不以累诸君。”
寻如数偿之。游问返,果劾焘专,上止令具析,不之罪也。
八年,直宝文阁,帅潼川兼知泸州,首葺石门堡以扼夷人,奏乞戒茶马司市
叙州羁縻马毋溢额,戒官民毋于夷、汉禁山伐木造舟,奏移锁水于开边旧池,皆
报可。
淳熙改元,被召,适城中火,上章自劾。提刑何熙志奏焚数不实,且言《长
编》记魏王食肥彘,语涉诬谤,上曰:“宪臣按奏火数失实,职也,何预国史?”
命成都提刑李蘩究火事,诏熙志贬二秩罢,焘止贬一秩。
焘及都门,乞祠,除江西运副,且许临遣。或劝以方被谗,无及时事,焘曰:
“圣主全度如此,竭忠所以为报。”遂奏:“日食、地震皆阴盛,主敌国小人,
不可不虑。”且申“无变古、无欲速”两言,又上《快箴》,引太祖罢朝悔乘快
决事以谏,上曰:“朕当揭之座右。”进秘阁修撰、权同修国史、权实录院同修
撰。
焘为左史时,尝乞复行明堂礼,谓“南郊、明堂初无隆杀,合视圜坛,特免
出郊浮费。”至是申言之,诏集议,嬖幸沮止。其后周必大为礼部尚书,申其说,
始克行。权礼部侍郎。
七月壬戌,雷震太祖庙柱,坏鸱尾,有司旋加修缮。焘奏非所以畏天变,当
应以实。上谕大臣:“焘爱朕,屡进谠言。”赐金紫。尝请正太祖东向之位。
四年,驾幸太学,以执经特转一官。焘论两学释奠:从祀孔子,当升范仲淹、
欧阳修、司马光、苏轼,黜王安石父子;从祀武成王,当黜李勣。众议不叶,止
黜王雱而已。真拜侍郎,仍兼工部。
《徽宗实录》置院已久,趣上奏篇,焘荐吕祖谦学识之明,召为秘书郎兼检
讨官。夜直宣引,奏:“近者蒙气蔽日,厥占不肖者禄,股肱耳目宜谨厥与。”
赐坐。欲起,又留赐饮、赐茶。寻诏监视太史测验天文。
九月丁酉,日当夜食,焘为社坛祭告官,伐鼓礼废,特举行。垕既中制科,
为秘书省正字,寻迁著作郎兼国史实录院编修检讨官。父子同主史事,搢绅荣之。
焘感上知遇,论事益切,每集议,众莫敢发言,独条陈可否无所避。近臣复
举其次子塾应制科,以阁试不中程黜。垕偶考上舍试卷,发策问制科,为御史所
劾,语连及焘,垕罢,焘亦知常德府。
初,政和末,澧、辰、沅、靖四州置营田刀弩手,募人开边,范世雄等附会
扰民,建炎罢之。乾道间,有建请复置者,焘为转运使,尝奏不当复,已而提刑
尹机迫郡县行之,田不能给。焘至是又申言之,请度田立额,且约帅臣张栻列奏,
诏从之。境多茶园,异时禁切商贾,率至交兵,焘曰:“官捕茶贼,岂禁茶商?”
听其自如,讫无警。
累表乞闲,提举兴国宫。秋,明堂大礼成,以其首议,复除敷文阁待制。顷
之,垕垕塾继亡,上欲以吏事纾焘忧,起知遂宁府。
七年,《长编》全书成,上之,诏藏秘阁。焘自谓此书宁失之繁,无失之略,
故一祖八宗之事凡九百七十八卷,卷第总目五卷。依熙宁修《三经》例,损益修
换四千四百余事,上谓其书无愧司马迁。焘尝举汉石渠、白虎故事,请上称制临
决,又请冠序,上许之,竟不克就。
又奏:“陛下即位二十余年,志在富强,而兵弱财匮,与‘教民七年可以即
戎者’异矣。”一日,召对延和殿,讲臣方读《陆贽奏议》,焘因言:“贽虽相
德宗,其实不遇。今遇陛下,可谓千载一时。”遂举贽所言切于今可举而行者数
十事,劝上力行之。上有功业不足之叹,焘曰:“功业见乎变通,人事既修,天
应乃至。”进敷文阁直学士,提举佑神观兼侍讲、同修国史。荐尤袤、刘清之十
人为史官。
十年七月,久旱,进祖宗避殿减膳求言故事,上亟施行。丁丑雨。一日宣对,
焘言:“外议陛下多服药,罕御殿,宫嫔无时进见,浮费颇多。”上曰:“卿可
谓忠爱,顾朕老矣,安得此声。近惟葬李婕妤用三万缗,他无费也。”遂因转对,
乞用祖宗故事召宰执赴经筵。
太史言十一月朔,日当食心八分。焘复条上古今日食是月者三十四事,因奏
之曰:“心,天王位,其分为宋。十一月于卦为复,方潜阳时,阴气乘之,故比
他食为重,非小人害政,即敌人窥中国。”明日对延和殿,又及晋何曾讥武帝无
经国远图。
十一年春,乞致仕,优诏不允。上数问其疾增损,给事中宇文价传上旨,焘
曰:“臣子恋阙,非老病,忍乞骸骨。”因叩价时事,勉以忠荩。又闻四川乞减
酒课额,犹手札赞庙堂行之。
病革,除敷文阁学士,致仕。命下,喜曰:“事了矣。”口占遗表云:“臣
年七十,死不为夭,所恨报国缺然。愿陛下经远以艺祖为师,用人以昭陵为则。”
辞气舒徐,乃卒,年七十。
上闻嗟悼,赠光禄大夫。他日谓宇文价曰:“朕尝许焘大书‘续资治通鉴长
编’七字,且用神宗赐司马光故事,为序冠篇,不谓其止此。”
焘性刚大,特立独行。早著书,桧尚当路,桧死始闻于朝。暨在从列,每正
色以订国论。张栻尝曰:“李仁甫如霜松雪柏。无嗜好,无姬侍,不殖产。平生
生死文字间。”《长编》一书用力四十年,叶适以为《春秋》以后才有此书。
有《易学》五卷,《春秋学》十卷,《五学传授》、《尚书百篇图》、《大
传杂说》、《七十二子名籍》各一卷,《文集》五十卷,《奏议》三十卷,《四
朝史稿》五十卷,《通论》十一卷,《南北攻守录》三十卷,《七十二候图》、
《陶潜新传》并《诗谱》各三卷,《历代宰相年表》、《唐宰相谱》、《江左方
镇年表》、《晋司马氏本支》、《齐梁本支》、《王谢世表》、《五代将帅年表》
合为四十一卷。
谥文简,累赠太师、温国公。子垕、TJ、塾、壁、。垕著作郎,TJ夔
州路提点刑狱,壁、皆执政,别有传。
论曰:执羔宿德雅度,在经筵,忠忱启沃,以口舌相高为戒。希吕刚直恳切,
有古引裾风。良佑力止泛使,惧开衅端,忤旨窜斥而甘心焉。李浩独不造秦熺,
陈橐以呈身为耻,文若讥休兵,胡沂斥阉宦,其清风苦节,终始弗渝。高、孝之
世,李焘耻读王氏书,掇拾礼文残缺之余,粲然有则,《长编》之作,咸称史才,
然所掇拾,或出野史,《春秋》传疑传信之法然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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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0:1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百八十九 列传第一百四十八

○尤袤 谢谔 颜师鲁 袁枢 李椿 刘仪凤 张孝祥
尤袤,字延之,常州无锡人。少颖异,蒋偕、施坰呼为奇童。入太学,以词
赋冠多士,寻冠南宫。绍兴十八年,擢进士第。尝为泰兴令,问民疾苦,皆曰:
“邵伯镇置顿,为金使经行也,使率不受而空厉民。漕司输藁秸,致一束数十金。
二弊久莫之去。”乃力请台阃奏免之。县旧有外城,屡残于寇,颓毁甚,袤即修
筑。已而金渝盟,陷扬州,独泰兴以有城得全。后因事至旧治,吏民罗拜曰:
“此吾父母也。”为立生祠。
注江阴学官,需次七年,为读书计。从臣以靖退荐,召除将作监簿。大宗正
阙丞,人争求之,陈俊卿曰:“当予不求者。”遂除袤。虞允文以史事过三馆,
问谁可为秘书丞者,佥以袤对,亟授之。张栻曰:“真秘书也。”兼国史院编修
官、实录院检讨官,迁著作郎兼太子侍读。
先是,张栻说自阁门入西府,士论鼎沸,从臣因执奏而去者数十人,袤率三
馆上书谏,且不往见。后说留身密奏,于是梁克家罢相,袤与秘书少监陈骙各
与郡。袤得台州,州五县,有丁无产者输二年丁税,凡万有三千家。前守赵汝愚
修郡城工才什三,属袤成之。袤按行前筑,殊卤莽,亟命更筑,加高厚,数月而
毕。明年大水,更筑之,墉正直水冲,城赖以不没。
会有毁袤者,上疑之,使人密察,民诵其善政不绝口,乃录其《东湖》四诗
归奏。上读而叹赏,遂以文字受知。除淮东提举常平,改江东。江东旱,单车行
部,核一路常平米,通融有无,以之振贷。
朱熹知南康,讲荒政,下五等户租五斗以下悉蠲之,袤推行于诸郡,民无流
殍。进直秘阁,迁江西漕兼知隆兴府。屡请祠,进直敷文阁,改江东提刑。
梁克家荐袤及郑侨以言事去国,久于外,当召,上可之。召对,言:“水旱
之备惟常平、义仓,愿预饬有司随市价禁科抑,则人自乐输,必易集事。”除吏
部郎官、太子侍讲,累迁枢密检正兼左谕德。输对,又申言民贫兵怨者甚切。
夏旱,诏求阙失,袤上封事,大略言:“天地之气,宣通则和,壅遏则乖;
人心舒畅则悦,抑郁则愤。催科峻急而农民怨;关征苛察而商旅怨;差注留滞,
而士大夫有失职之怨;廪给朘削,而士卒有不足之怨;奏谳不时报,百久系囚者
怨;幽枉不获伸,而负累者怨;强暴杀人,多特贷命,使已死者怨;有司买纳,
不即酬价,负贩者怨。人心抑郁所以感伤天和者,岂特一事而已。方今救荒之策,
莫急于劝分,输纳既多,朝廷吝于推赏。乞诏有司检举行之。”
高宗崩前一日,除太常少卿。自南渡来,恤礼散失,事出仓卒,上下罔措,
每有讨论,悉付之袤,斟酌损益,便于今而不戾于古。
当定庙号,袤与礼官定号“高宗”,洪迈独请号“世祖”。袤率礼官颜师鲁、
郑侨奏曰:“宗庙之制,祖有功,宗有德。艺祖规创大业,为宋太祖,太宗混一
区夏,为宋太宗,自真宗至钦宗,圣圣相传,庙制一定,万世不易。在礼,子为
父屈,示有尊也。太上亲为徽宗子,子为祖而父为宗,失昭穆之序。议者不过以
汉光武为比,光武以长沙王后,布衣崛起,不与哀、平相继,其称无嫌。太上中
兴,虽同光武,然实继徽宗正统,以子继父,非光武比。将来祔庙在徽宗下而称
祖,恐在天之灵有所不安。”诏群臣集议,袤复上议如初,迈论遂屈。诏从礼官
议。众论纷然。会礼部、太常寺亦同主“高宗”,谓本朝创业中兴,皆在商丘,
取“商高宗”,实为有证。始诏从初议。建议事堂,令皇太子参决庶务。袤时兼
侍读,乃献书,以为:“储副之位,止于侍膳问安,不交外事;抚军监国,自汉
至今,多出权宜。乞便恳辞以彰殿下之令德。”
台臣乞定丧制,袤奏:“释老之教,矫诬亵渎,非所以严宫禁、崇几筵,宜
一切禁止。”灵驾将发引,忽定配享之议,洪迈请用吕颐浩、韩世忠、赵鼎、张
俊。袤言:“祖宗典故,既祔然后议配享,今忽定于灵驾发引一日前,不集众论,
惧无以厌伏勋臣子孙之心。宜反覆熟议,以俟论定。”奏入,诏未预议官详议以
闻,继寝之,卒用四人者。时杨万里亦谓张浚当配食,争之不从,补外。进袤权
礼部侍郎兼同修国史侍讲,又兼直学士院。力辞,上听免直院。
淳熙十四年,将有事于明堂,诏议升配,袤主绍兴孙近、陈公辅之说,谓:
“方在几筵,不可配帝,且历举郊岁在丧服中者凡四,惟元祐明堂用吕大防请,
升配神考,时去大祥止百余日,且祖宗悉用以日易月之制,故升侑无嫌。今陛下
行三年之丧,高宗虽已祔庙,百官犹未吉服,讵可近违绍兴而远法元祐升侑之礼?
请俟丧毕议之。”诏可。
孝宗尝论人才,袤奏曰:“近召赵汝愚,中外皆喜,如王兰亦望收召。”上
曰:“然。”一日论事久,上曰:“如卿才识,近世罕有。”次日语宰执曰:
“尤袤甚好,前此无一人言之,何也?”兼权中书舍人,复诏兼直学士院,力辞,
且荐陆游自代,上不许。时内禅议已定,犹未论大臣也。是日谕袤曰:“旦夕制
册甚多,非卿孰能为者,故处卿以文字之职。”袤乃拜命,内禅一时制册,人服
其雅正。
光宗即位,甫两旬,开讲筵,袤奏:“愿谨初戒始,孜孜兴念。”越数日,
讲筵又奏:“天下万事失之于初,则后不可救。《书》曰:‘慎厥终,惟其始。’”
又历举唐太宗不私秦府旧人为戒。又五日讲筵,复论官制,谓:“武臣诸司使八
阶为常调,横行十三阶为要官,遥郡五阶为美职,正任六阶为贵品,祖宗待边境
立功者。近年旧法顿坏,使被坚执锐者积功累劳,仅得一阶;权要贵近之臣,优
游而历华要,举行旧法。”姜特立以为议己,言者固以为周必大党,遂与祠。
绍熙元年,起知婺州,改太平州,除焕章阁待制,召除给事中。既就职,即
昌言曰:“老矣,无所补报。凡贵近营求内除小碍法制者,虽特旨令书请,有去
而已,必不奉诏。”甫数日,中贵四人希赏,欲自正使转横行,袤缴奏者三,竟
格不下。
兼侍讲,入对,言:“愿上谨天戒,下畏物情,内正一心,外正五事,澄神
寡欲,保毓太和,虚己任贤,酬酢庶务。不在于劳精神、耗思虑、屑屑事为之末
也。”
陈源除在京宫观,耶律适嘿除承宣使,陆安转遥郡,王成特补官,谢渊、李
孝友赏转官,吴元充、夏永寿迁秩,皆论驳之,上并听纳。
韩侂胄以武功大夫、和州防御使用应办赏直转横行,袤缴奏,谓:“正使有
止法,可回授不可直转。侂胄勋贤之后,不宜首坏国法,开攀援之门。”奏入,
手诏令书行,袤复奏:“侂胄四年间已转二十七年合转之官,今又欲超授四阶,
复转二十年之官,是朝廷官爵专徇侂胄之求,非所以为摩厉之具也。”命遂格。
上以疾,一再不省重华宫,袤上封事曰:“寿皇事高宗历二十八年如一日,
陛下所亲见,今不待倦勤以宗社付陛下,当思所以不负其托,望勿惮一日之勤,
以解都人之惑。”后数日,驾即过重华宫。
侍御史林大中以论事左迁,袤率左史楼钥论奏,疏入,不报,皆封驳不书黄。
耶律适嘿复以手除诏承宣使,一再缴奏,辄奉内批,特与书行。袤言:“天下者
祖宗之天下,爵禄者祖宗之爵禄,寿皇以祖宗之天下传陛下,安可私用祖宗爵禄
而加于公议不允之人哉?”疏入,上震怒,裂去后奏,付前二奏出。袤以后奏不
报,使吏收阁,命遂不行。
中宫谒家庙,官吏推赏者百七十有二人,袤力言其滥,乞痛裁节,上从之。
尝因登对,专论废法用例之弊,至是复申言之。除礼部尚书。驾当诣重华宫,复
以疾不出,率同列奏言:“寿皇有免到宫之命,愿力请而往,庶几可以慰释群疑,
增光孝治。”后三日,驾随出,中外欢呼。
兼侍读,上封事曰:“近年以来,给舍、台谏论事,往往不行,如黄裳、郑
汝谐事迁延一月,如陈源者奉祠,人情固已惊愕,至姜特立召,尤为骇闻。向特
立得志之时,昌言台谏皆其门人,窃弄威福,一旦斥去,莫不诵陛下英断。今遽
召之,自古去小人甚难,譬除蔓草,犹且复生,况加封植乎?若以源、特立有劳,
优以外任,或加锡赍,无所不可。彼其闲废已久,含愤蓄怨,待此而发,傥复呼
之,必将潜引党类,力排异己,朝廷无由安静。”
时上已属疾,国事多舛,袤积忧成疾,请告,不报。疾笃乞致仕,又不服,
遂卒,年七十。遗奏大略劝上以孝事两宫,以勤康庶政,察邪佞,护善类。又口
占遗书别政府。明年,转正奉大夫致仕。赠金紫光禄大夫。
袤少从喻樗、汪应辰游。樗学于杨时,时,程颐高弟也。方乾道、淳熙间,
程氏学稍振,忌之者目为道学,将攻之。袤在掖垣,首言:“夫道学者,尧、舜
所以帝,禹、汤、武所以王,周公、孔、孟所以设教。近立此名,诋訾士君子,
故临财不苟得所谓廉介,安贫守分所谓恬退,择言顾行所谓践履,行己有耻所谓
名节,皆目之为道学。此名一立,贤人君子欲自见于世,一举足且入其中,俱无
得免,此岂盛世所宜有?愿徇名必责其实,听言必观其行,人才庶不坏于疑似。”
孝宗曰:“道学岂不美之名,正恐假托为奸,使真伪相乱尔。待付出戒敕之。”
袤死数年,侂胄擅国,于是禁锢道学,贤士大夫皆受其祸,识者以袤为知言。
尝取孙绰《遂初赋》以自号,光宗书扁赐之。有《遂初小稿》六十卷、《内
外制》三十卷。嘉定五年,谥文简。子棐、概。孙焴,礼部尚书。
谢谔,字昌国,临江军新喻人。幼敏惠,日记千言,为文立成。绍兴二十七
年,中进士第,调峡州夷陵县主簿,未上,抚之乐安多盗,监司檄谔摄尉,条二
十策,大要使其徒相纠而以信赏随之,群盗果解散。金渝盟,诸军往来境上,选
行县事,有治办声。
改吉州录事参军。囚死者旧瘗以鞂,往往暴骨。谔白郡,取船官弃材以棺
敛之。郡民陈氏僮窃其箧以逃,有匿之者。陈于官,词过其实,反为匿僮者所诬。
帅龚茂良怒,欲坐以罪,谔为书白茂良,陈氏获免,茂良亦以是知之。
岁大侵,饥民万余求廪,官吏罔措。谔植五色旗,分部给粜,顷刻而定。知
袁州分宜县。县积负于郡数十万,岁常赋外,又征缗钱二万余,谔乃疏其弊于诸
监司,请免之。以母忧去。寻丁父忧,服阕,除干办行在诸司粮料院。迁国子监
簿,寻擢监察御史。奏减袁州分宜、秀州华亭月桩钱。
谔里居时,创义役法,编为一书,至是上之。诏行其法于诸路,民以为便。
迁侍御史,再迁右谏议大夫兼侍讲。讲《尚书》,言于上曰:“《书》,治
道之本,故观经者当以《书》为本。”上曰:“朕最喜伊尹、傅说所学,得事君
之道。”谔曰:“伊、傅固然,非成汤、武丁信用之,亦安能致治!”因论及边
事,上有乘机会之谕,谔曰:“机会虽不可失,举事亦不可轻。”上尝问曰:
“闻卿与郭雍游,雍学问甚好,岂曾见程颐乎?”谔奏:“雍父忠孝尝事颐,雍
盖得其传于父。”上遂封雍为颐正先生。
光宗登极,献十箴,又论二节三近:所当节者曰宴饮,曰妄费;所当近者曰
执政大臣,曰旧学名儒,曰经筵列职。除御史中丞,权工部尚书。请祠,以焕章
阁直学士知泉州,又辞,提举太平兴国宫而归。绍熙五年,卒,年七十四,赠通
议大夫。
谔为文仿欧阳修、曾巩。初居县南之竹坡,名其燕坐曰艮斋,人称艮斋先生。
周必大荐士,及谔姓名,孝宗曰:“是谓艮斋者耶?朕见其《性学渊源》五卷而
得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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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0:12 | 显示全部楼层
颜师鲁,字几圣,漳州龙溪人。绍兴中,擢进士第,历知莆田、福清县。尝
决水利滞讼,辟陂洫绵四十里。岁大侵,发廪劝分有方而不遏籴价,船粟毕凑,
市籴更平。郑伯熊为常平使,荐于朝,帅陈俊卿尤器重之。召为官告院,迁国子
丞,除江东提举。时天雨土,日青无光,都人相惊,师鲁陛辞,言:“田里未安,
犴狱未清,政令未当,忠邪未辨,天不示变,人主何繇省悟!愿诏中外,极陈得
失,求所以答天戒,销患未形。”上韪其言。
寻改使浙西。役法敝甚,细民至以鸡豚罂榻折产力,遇役辄破家。师鲁下教
属邑,预正流水籍,稽其役之序,宽比限,免代输,咸便安之。盐课岁百钜万,
本钱久不给,亭灶私鬻,禁不可止,刑辟日繁。师鲁撙帑缗,尽偿宿负,戒官吏
毋侵移,比旁路课独最。上谓执政曰:“儒生能办事如此。”予职直秘阁。农民
有垦旷土成田未及受租者,奸豪多为己利,师鲁奏:“但当正其租赋,不应绳以
盗种法,失劭农重本意。”奏可,遂著为令。
入为监察御史,遇事尽言,无所阿挠。有自外府得内殿宣引,且将补御史阙
员,师鲁亟奏:“宋璟召自广州,道中不与杨思勖交一谈。李鄘耻为吐突承璀所
荐,坚辞相位不拜。士大夫未论其才,立身之节,当以璟、鄘为法。今其人朋邪
为迹,人所切齿,纵朝廷乏才,宁少此辈乎?臣虽不肖,羞与为伍。”命乃寝。
继累章论除职帅藩者:“比年好进之徒,平时交结权幸,一纡郡绂,皆掊克以厚
包苴,故昔以才称,后以贪败。”上出其疏袖中,行之。
十年,繇太府少卿为国子祭酒。初,上谕执政择老成端重者表率太学,故有
是命。首奏:“宜讲明理学,严禁穿凿,俾廉耻兴而风俗厚。”师鲁学行素孚规
约,率以身先,与诸生言,孳孳以治己立诚为本,艺尤异者必加奖劝,由是人知
饬励。上闻之喜曰:“颜师鲁到学未久,规矩甚肃。”除礼部侍郎,寻兼吏部。
有旨改官班,特免引见。师鲁献规曰:“祖宗法度不可轻驰,愿始终持久,
自强不息。”因言:“赐带多滥,应奉微劳,皆得横金预外朝廷会,如观瞻何?
且臣下非时之赐,过于优隆;梵舍不急之役,亦加锡赍。虽南帑封桩不与大农经
费,然无功劳而概与之,是弃之也。万一有为国制变御侮,建功立事者,将何以
旌宠之?”高宗丧制,一时典礼多师鲁裁定,又与礼官尤袤、郑侨上议庙号,语
在《袤传》。
诏充遗留礼信使。初,显仁遗留使至金,必令簪花听乐。师鲁陛辞,言:
“国势今非昔比,金人或强臣非礼,誓以死守。”沿途宴设,力请彻乐。至燕山,
复辞簪花执射。时孝宗以孝闻,师鲁据经陈谊,反复慷慨,故金终不能夺。
迁吏部侍郎,寻除吏部尚书兼侍讲,屡抗章请老,以龙图阁直学士知泉州。
台谏、侍从相继拜疏,引唐孔戣事以留行。内引,奏言:“愿亲贤积学,以崇圣
德,节情制欲,以养清躬。”在泉因任,凡阅三年,专以恤民宽属邑为政,始至
即蠲舶货,诸商贾胡尤服其清。再起知泉州,以绍熙四年卒于家,年七十五。
师鲁自幼庄重若成人,孝友天至。初为番禺簿,丧父以归,扶柩航海,水程
数千里,甫三日登于岸,而飓风大作,人以为孝感。常曰:“穷达自有定分,枉
道希世,徒丧所守。”故其大节确如金石,虽动与俗情不合,而终翕然信服。嘉
泰二年,诏特赐谥曰定肃。
袁枢,字机仲,建之建安人。幼力学,尝以《修身为弓赋》试国子监,周必
大、刘珙皆期以远器。试礼部,词赋第一人,调温州判官,教授兴化军。
乾道七年,为礼部试官,就除太学录,轮对三疏,一论开言路以养忠孝之气,
二论规恢复当图万全,三论士大夫多虚诞、侥荣利。张说自阁门以节钺签枢密,
枢方与学省同僚共论之,上虽容纳而色不怡。枢退诣宰相,示以奏疏,且曰:
“公不耻与哙等伍邪?”虞允文愧甚。枢即求外补,出为严州教授。
枢常喜诵司马光《资治通鉴》,苦其浩博,乃区别其事而贯通之,号《通鉴
纪事本末》。参知政事龚茂良得其书,奏于上,孝宗读而嘉叹,以赐东宫及分赐
江上诸帅,且令熟读,曰:“治道尽在是矣。”
他日,上问袁枢今何官,茂良以实对,上曰:“可与寺监簿。”于是以大宗
正簿召登对,即因史书以言曰:“臣窃闻陛下尝读《通鉴》,屡有训词,见诸葛
亮论两汉所以兴衰,有‘小人不可不去’之戒,大哉王言,垂法万世。”遂历陈
往事,自汉武而下至唐文宗偏听奸佞,致于祸乱。且曰:“固有诈伪而似诚实,
憸佞而似忠鲠者,苟陛下日与图事于帷幄中,进退天下士,臣恐必为朝廷累。”
上顾谓曰:“朕不至与此曹图事帷幄中。”枢谢曰:“陛下之言及此,天下之福
也。”
迁太府丞。时士大夫颇有为党与者。枢奏曰:“人主有偏党之心,则臣下有
朋党之患。比年或谓陛下宠任武士,有厌薄儒生之心,猜疑大臣,亲信左右,内
庭行庙堂之事,近侍参军国之谋。今虽总权纲,专听览,而或壅蔽聪明,潜移威
福。愿可否惟听于国人,毁誉不私于左右。”上方锐意北伐,示天下以所向。枢
奏:“古之谋人国者,必示之以弱,苟陛下志复金仇,臣愿蓄威养锐,勿示其形。”
复陈用宰执、台谏之术。
时议者欲制宗室应举锁试之额,限添差岳祠,减臣僚荐举,定文武任子,严
特奏之等,展郊禋之岁,缓科举之期,枢谓:“此皆近来从窄之论,人君惟天是
则,不可行也。”遂抗疏劝上推广大以存国体。
兼国史院编修官,分修国史传。章惇家以其同里,宛转请文饰其传,枢曰:
“子厚为相,负国欺君。吾为史官,书法不隐,宁负乡人,不可负天下后世公议。”
时相赵雄总史事,见之叹曰:“无愧古良史。”
权工部郎官,累迁兼吏部郎官。两淮旱,命廉视真、杨、庐、和四郡。归陈
两淮形势,谓:“两淮坚固则长江可守,今徒知备江,不知保淮,置重兵于江南,
委空城于淮上,非所以戒不虞。瓜洲新城,专为退保,金使过而指议,淮人闻而
叹嗟。谁为陛下建此策也?”
迁军器少监,除提举江东常平茶盐,改知处州,赴阙奏事。枢之使淮入对也,
尝言:“朋党相附则大臣之权重,言路壅塞则人主之势孤。”时宰不悦。至是又
言:“威权在下则主势弱,故大臣逐台谏以蔽人主之聪明;威权在上则主势强,
故大臣结台谏以遏天下之公议。今朋党之旧尚在,台谏之官未正纪纲,言路将复
荆榛矣。”
除吏部员外郎,迁大理少卿。通州民高氏以产业事下大理,殿中侍御史冷世
光纳厚赂曲庇之,枢直其事以闻,人为危之。上怒,立罢世光,以朝臣劾御史,
实自枢始。手诏权工部侍郎,仍兼国子祭酒。因论大理狱案请外,有予郡之命,
既而贬两秩,寝前旨。光宗受禅,叙复元官,提举太平兴国宫、知常德府。
宁宗登位,擢右文殿修撰、知江陵府。江陵濒大江,岁坏为巨浸,民无所托。
楚故城楚观在焉,为室庐,徙民居之,以备不虞。种木数万,以为捍蔽,民德之。
寻为台臣劾罢,提举太平兴国宫。自是三奉祠,力上请制,比之疏傅、陶令。开
禧元年,卒,年七十五。
自是闲居十载,作《易传解义》及《辩异》、《童子问》等书藏于家。
李椿,字寿翁,洺州永年人。父升,进士起家。靖康之难,升翼其父,以背
受刃,与长子俱卒。椿年尚幼,藁殡佛寺,深竁而详识之;奉继母南走,艰苦
备尝,竭力以养。以父泽,补迪功郎,历官至宁国军节度推官。治豪民伪券,还
陈氏田,吏才精强,人称之。
张浚辟为制司准备差遣,常以自随。椿奔走淮甸,绥流民,布屯戍,察庐、
寿军情,相视山水砦险要,周密精审,所助为多。
隆兴元年春,诸将有以北讨之议上闻者,事下督府,椿方奉檄至巢,亟奏记
浚曰:“复雠伐敌,天下大义,不出督府而出诸将,况藩篱不固,储备不丰,将
多而非才,兵弱而未练,议论不定,纵得其地,未易守也。”既而师出无功。
浚尝叹实才之难,椿曰:“岂可厚诬天下无人,唯不恶逆耳而甘逊志,则庶
其肯来耳。”浚复除右相,椿知事不可为,劝之去。明年春,浚出视师,椿曰:
“小人之党已胜,公无故去朝廷,踪迹必危。”复申前说甚苦。浚心是之,而自
以宗臣任天下之重,不忍决去,未几果罢。
监登闻鼓院,有所不乐,请通判廉州以归。未上,召对,知鄂州。请行垦田,
复户数千,旷士大辟。
移广西提点刑狱,狱未竟者,一以平决之,释所疑数十百人。奏罢昭州金坑,
禁仕者毋市南物。移湖北漕,适岁大侵,官强民振粜,且下其价,米不至,益艰
食。椿损所强粜数而不遏其直,未几米舟凑集,价减十三。每行部,必前期戒吏
具州县所当问事列为籍,单车以行,所至取吏卒备使令。凡以例致馈,一不受,
言事者请下诸道为式。
召为吏部郎官,论广西盐法,孝宗是其说,遂改法焉。除枢密院检详。小吏
持南丹州莫酋表,求自宜州市马者,因签书张说以闻。椿谓:“邕远宜近,故迁
之,岂无意?今莫氏方横,奈何道之以中国地里之近?小吏妄作,将启边衅,请
论如法。”说怒,椿因求去,上慰谕令安职。
迁左司,复请外,除直龙图阁、湖南运副。兼请十三事,同日报可,大者减
桂阳军月桩钱万二千缗,损民税折银之直,民刻石纪之。
除司农卿。椿会大农岁用米百七十万斛,而省仓见米仅支一二月,叹曰:
“真所谓国非其国矣。”力请岁储二百万斛为一年之蓄。
择临安守,椿在议中,执政或谓其于人无委曲,上曰:“正欲得如此人。”
遂兼临安府,视事三月,竟以幸不便解去。椿在朝,遇事辄言,执政故不悦。及
是转对,又言:“君以刚健为体而虚中为用,臣以柔顺为体而刚中为用。陛下得
虚中之道,以行刚健之德矣。在廷之臣,未见其能以刚中守柔顺而事陛下者也。”
执政滋不悦,出知婺州。
会诏市牛筋,凡五千斤。椿奏:“一牛之筋才四两,是欲屠二万牛也。”上
悟,为收前诏。
除吏部侍郎,又极言阍寺之盛,曰:“自古宦官之盛衰,系国家兴亡。其盛
也,始则人畏之,甚则人恶之,极则群起而攻之。汉、唐勿论,靖康、明受之祸
未远,必有以裁制之,不使至极,则国家免于前日之患,宦官亦保其富贵。门禁
宫戒之外,勿得预外事,严禁士大夫兵将官与之交通。”上闻靖康、明受语,蹙
頞久之,曰:“幼亦闻此。”因纳疏袖中以入。最后极言:“当预边备,如欲保
淮,则楚州、盱眙、昭信、濠梁、涡口、花靥、正阳、光州皆不可以不守;如欲
保江,则高邮、六合、瓦梁、濡须、巢湖、北峡亦要地也。”
以病请祠,不许,面请益力,乃除集英殿修撰、知宁国府,改太平州,赐尚
方珍剂以遣。既至,力图上流之备,请选将练习,缓急列舰,上可以援东关、濡
须,下可以应采石。
年六十九,上章请老,以敷文阁待制致仕。越再岁,上念湖南兵役之余,欲
镇安之,谓椿重厚可倚,命待制显谟阁、知潭州、湖南安抚使。累辞不获,乃勉
起,至则抚摩凋瘵,气象一如盛时。复酒税法,人以为便。岁旱,发廪劝分,蠲
租十一万,粜常平米二万,活数万人。
潭新置飞虎军,或以为非便,椿曰:“长沙一都会,控扼湖、岭,镇抚蛮徭,
二十年间,大盗三起,何可无一军?且已费县官缗钱四十二万,何可废耶?亦在
驭之而已。”未满岁,复告归,进敷文阁直学士致仕,朝拜命,夕登舟,归老野
塘上。
椿年十五岁避地南来,贫无以为养,不得专力于学。年三十始学《易》,其
言于朝廷,措诸行事,皆《易》之用。嶷然有守,存心每主于厚,尤恶佛老邪说。
淳熙十年,卒,年七十三。朱熹尝铭其墓,谓其“逆知得失,不假蓍龟”,
“不阿主好,不诡时誉”云。
刘仪凤,字韶美,普州人。少以文谒左丞冯澥,澥甚推许,遂知名。绍兴二
年,登进士第。抱负倜傥,不事生产,于仕进恬如也。擢第十年,始赴调,尉遂
宁府之蓬溪,监资州资阳县酒税,为果州、荣州掾。
绍兴二十七年,有旨令侍从荐士,起居郎赵逵举仪凤,称其“富有词华,恬
于进取。”宰执上其名,上曰:“蜀人道远,文学行义有可用者,不由论荐,何
缘知之?前此蜀仕宦者例多隔绝,不得一至朝廷,殊可惜也。”自秦桧专权,深
抑蜀士,故上语及之。寻除诸王宫大小学教授。召试馆职,辞以久离场屋,改国
子监丞。宰相以其名士,迁秘书丞、礼部员外郎。所草笺奏,以典雅称。
孝宗受禅,议上“光尧寿圣”尊号册宝,有欲俟钦宗服除者,太常博士林栗
谓:“唐宪宗上顺宗册宝在德宗服中,不必避,备乐而不作可也。”仪凤独上议
曰:“谨按上尊号事属嘉礼,累朝必俟郊祀庆成然后举行。太上皇帝为钦宗备礼
终制,见于诏书。议者引宪宗故事,考之唐史,自武德以来,皆用易月之制,与
本朝事体大相远也。乞候钦宗终制,检举以行,则国家盛美,主上事亲情实称矣。”
议者虽是其言,然谓事亲当权宜而从厚,竟用栗议,仪凤复争辨不已。寻兼国史
院编修官兼权秘书少监。乾道元年,迁兵部侍郎兼侍讲。
仪凤在朝十年,每归即匿其车骑,扃其门户,客至,无亲疏皆不得见,政府
累月始一上谒,人尤其傲,奉入,半以储书,凡万余卷,国史录无遗者。御史张
之纲论仪凤录四库书本以传私室,遂斥归蜀。
三年十二月,辅臣进前侍从当复职者,上曰:“刘仪凤无罪,可与复集英殿
修撰。”起知邛州,未上,改汉州、果州,罢归。淳熙二年十二月丙申,卒,年
六十六。
仪凤苦学,至老不倦,尤工于诗。然颇慕晋人简傲之风,不乐与庸辈接,故
平生多蹭蹬,一跌遂不振云。
张孝祥,字安国,历阳乌江人。读书过一目不忘,下笔顷刻数千言,年十六,
领乡书,再举冠里选。绍兴二十四年,廷试第一。时策问师友渊源,秦埙与曹冠
皆力攻程氏专门之学,孝祥独不攻。考官已定埙冠多士,孝祥次之,曹冠又次之。
高宗读埙策皆秦桧语,于是擢孝祥第一,而埙第三,授承事郎、签书镇东军节度
判官。谕宰相曰:“张栻孝祥词翰俱美。”
先是,上之抑埙而擢孝祥也,秦桧已怒,既知孝祥乃祁之子,祁与胡寅厚,
桧素憾寅,且唱第后,曹泳揖孝祥于殿庭,以请婚为言,孝祥不答,泳憾之。于
是风言者诬祁有反谋,系诏狱。会桧死,上郊祀之二日,魏良臣密奏散狱释罪,
遂以孝祥为秘书省正字。故事,殿试第一人,次举始召,孝祥第甫一年得召由此。
初对,首言乞总揽权纲以尽更化之美。又言:“官吏忤故相意,并缘文致,
有司观望锻炼而成罪,乞令有司即改正。”又言:“王安石作《日录》,一时政
事,美则归己。故相信任之专,非特安石。臣惧其作《时政记》,亦如安石专用
己意,乞取已修《日历》详审是正,黜私说以垂无穷。”从之。
迁校书郎。芝生太庙,孝祥献文曰《原芝》,以大本未立为言,且言:“芝
在仁宗、英宗之室,天意可见,乞早定大计。”迁尚书礼部员外郎,寻为起居舍
人、权中书舍人。
初,孝祥登第,出汤思退之门,思退为相,擢孝祥甚峻。而思退素不喜汪澈,
孝祥与澈同为馆职,澈老成重厚,而孝祥年少气锐,往往陵拂之。至是澈为御史
中丞,首劾孝祥奸不在庐杞下,孝祥遂罢,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于是汤思退之
客稍稍被逐。
寻除知抚州。年未三十,莅事精确,老于州县者所不及。孝宗即位,复集英
殿修撰,知平江府。事繁剧,孝祥剖决,庭无滞讼。属邑大姓并海囊橐为奸利,
孝祥捕治,籍其家得谷粟数万。明年,吴中大饥,迄赖以济。
张浚自蜀还朝,荐孝祥,召赴行在。孝祥既素为汤思退所知,及受浚荐,思
退不悦。孝祥入对,乃陈“二相当同心戮力,以副陛下恢复之志。且靖康以来惟
和战两言,遗无穷祸,要先立自治之策以应之。”复言:“用才之路太狭,乞博
采度外之士以备缓急之用。”上嘉之。
除中书舍人,寻除直学士院兼都督府参赞军事。俄兼领建康留守,以言者改
除敷文阁待制,留守如旧。会金再犯边,孝祥陈金之势不过欲要盟。宣谕使劾孝
祥落职,罢。
复集英殿修撰、知静江府、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治有声绩,复以言者罢。
俄起知潭州,为政简易,时以威济之,湖南遂以无事。复待制,徙知荆南、荆湖
北路安抚使。筑寸金堤,自是荆州无水患,置万盈仓以储诸漕之运。
请祠,以疾卒,孝宗惜之,有用才不尽之叹。进显谟阁直学士致仕,年三十
八。
孝祥俊逸,文章过人,尤工翰墨,尝亲书奏札,高宗见之,曰:“必将名世。”
但渡江初,大议惟和战,张浚主复仇,汤思退祖秦桧之说力主和,孝祥出入二人
之门而两持其说,议者惜之。
论曰:尤袤学本程颐,所谓老成典刑者,立朝抗论,与人主争是非,不允不
已,而能令终完节,难矣。谢谔、颜师鲁、袁枢临民则以治辨闻,立朝则启沃忠
谏,各举乃职,为世师表。李椿、刘仪凤言论节概,著于行事。张孝祥早负才畯,
莅政扬声,迨其两持和战,君子每叹息焉。

[发帖际遇]: 林风去客栈吃饭,碰到郭靖,郭靖请你吃饭,并赠送银两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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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百九十 列传第一百四十九

○李衡 王自中 家愿 张纲 张大经 蔡洸 莫濛 周淙 刘章 沈作宾
李衡,字彦平,江都人。高祖昭素仕至侍御史。衡幼善博诵,为文操笔立就。
登进士第,授吴江主簿。有部使者怙势作威,侵刻下民,衡不忍以敲扑迎合,投
劾于府,拂衣而归。后知溧阳县,专以诚意化民,民莫不敬。夏秋二税,以期日
榜县门,乡无府吏迹,而输送先他邑办。因任历四年,狱户未尝系一重囚。
隆兴二年,金犯淮堧,人相惊曰:“寇深矣!”官沿江者多送其孥,衡独
自浙右移家入县,民心大安。盗猬起旁境,而溧阳靖晏自如。帅汪澈、转运使韩
元吉等列上治状,诏进一秩,寻召入为监察御史。历司封郎中、枢密院检详,出
知温、婺、台三州,惟婺尝莅其治。加直秘阁,而衡引年乞身,恳恳不休,上累
却其奏,除秘阁修撰致仕。上思其仆忠,旋召落致仕,除侍御史,以老固辞,不
获命。差同知贡举。会外戚张说以节度使掌兵柄,衡力疏其事,谓“不当以母后
肺腑为人择官”,廷争移时。改除起居郎,衡曰:“与其进而负于君,孰若退而
合于道。”章五上,请老愈力,上知不可夺,仍以秘撰致仕。时给事中莫济不书
敕,翰林周必大不草制,右正言王希吕亦与衡相继论奏,同时去国,士为《四贤
诗》以纪之。衡后定居昆山,结茅别墅,杖屦徜徉,左右惟二苍头,聚书逾万卷,
号曰“乐庵”,卒,年七十九。
衡自宣和间入辟雍,同舍有赵孝孙者,洛人也,其父实师程颐,家学有源,
劝衡读《论语》曰:“学非记诵辞章之谓,所以学圣贤也,不可有丝毫伪实处,
方可以言学。”衡心佩其训,虽博通群书而以《论语》为根本。临没,沐浴冠栉,
翛然而逝。周必大闻之曰:“世谓潜心释氏,乃能达死生,衡非逃儒入释者,而
临终超然如此,殆几孔门所谓闻道者欤。”
王自中,字道甫,温州平阳人。少负奇气,自立崖岸,繇是忤世。乾道四年,
议遣归正人,自中伏丽正门争论,且言:“今内空无贤,外空无兵,当搜罗豪俊,
广募忠力,以图中原。”坐斥徽州,放还。淳熙中,登进士第,主舒州怀宁簿。
严州分水令。
枢密使王蔺荐,召对,帝壮其言,将改秩为籍田令,又俾举所知,且响用矣,
以谏疏罢。自中本韩彦古客,王蔺既荐之,上大喜。韩彦直、彦质辈恐其为彦古
报仇,力请交结于自中;而密达意近习,谓“自中受彦古赂,伏阙上书荐彦古为
相。”上遣人物色其事,中书舍人王信恒惧自中入台将不利于王淮,知彦直辈谮
已行,亟请对,探上意;退即走白右正言蒋继周。继周方敢劾奏,读至“受赂伏
阙”处,上曰:“卿可谓中其膏肓。”继周奏:“臣非不知孤踪忤王蔺,但不敢
旷职。”盖欲并中蔺以媚淮,上但喜继周善论事,不知曲折如此。
通判郢州,道除知光化军,改信州,丁内艰,服阕,还朝。光宗即位,迎谓
曰:“朕得卿名于寿皇,留为郎可乎?”言者不置。主管冲佑观,起知邵州、兴
化军,命下而自中已病,庆元五年八月,卒,年六十。
家愿,字处厚,眉山人。父勤国,庆历、嘉祐间与从兄安国、定国同从刘巨
游,与苏轼兄弟为同门友。王安石久废《春秋》学,勤国愤之,著《春秋新义》。
熙宁、元丰诸人纷更,而元祐诸贤矫枉过正,勤国忧之,为筑室,作《室喻》,
二苏读之敬叹。
愿弱冠游京师,以广文馆进士登第,时绍圣元年也。廷策进士,中书侍郎李
清臣拟进策问,力诋元祐之政,愿答策惟以守九年之所已行者为言。时门下侍郎
苏辙尝上疏辨策问,举汉武帝事,触上怒待罪,愿未及知也,因见辙,诵所对,
惊喜曰:“故人子道同志合,犹若是也。”杨畏覆考,专主熙宁、元丰,取毕渐
为第一,愿遂居下第。辙寻出守汝,而国论大变矣。
元符三年,以日食求言,愿时为普州乐至令,应诏上言,极论时政凡万言,
其大要有十:一曰谨始以正本,二曰敬德以格天,三曰谨好恶以防小人,四曰审
信任以辨君子,五曰开言路以来直谏,六曰详听言以观事实,七曰破党议以存至
公,八曰登硕德以服天下,九曰从宽厚以尽人才,十曰崇名节以厚士风。疏上不
报。崇宁元年,诏籍元祐、元符上书人姓名,愿以选人籍入邪下等,谪监华州西
岳庙。时当改京秩,迄不改,禁锢不调凡十年。大观四年,孛星出,降赦,党禁
解,始改秩,调知双流县。通判文州。郡守郑行纯凭内侍势自恣,罢蕃夷互市,
启边隙。愿争之,不从,径下令复其旧。守怒,交章互奏,俱报罢。而愿以曾入
党籍,谪英州酒税,量移黄州,数年始予祠。兴元帅臣王庶荐自代,通判果州。
靖康初,左丞冯澥荐备谏列,除开封府工曹,京城失守,不克赴。高宗南渡,擢
知阆州。会张浚谋大举,愿谓浚厉兵足谷以俟机会,浚不悦,以便旨移彭州。有
论边防书,名曰《罪言》。守彭之明年,乞骸骨以归,卒。
方苏辙之读愿策,谓愿少年能不为进取计,异时当以直道闻,恨不及见,辙
之言至是而验。淳祐间,愿曾孙大酉侍讲经筵,因从容及之,上改容嘉叹,宣取
所上书,又亲书“西社同门友,元符上书人”十大字以赐。
愿同郡杨恂,丹棱人也,字信仲。元丰五年,登进士第。元符初,知广都县,
与愿同时上书,语甚切直。越三年,亦同入党籍邪下第五等。其书以火不存。
张纲,字彦正,润州丹阳人。入太学,以上舍及第。释褐,徽宗知纲三中首
选,特除太学正,迁博士,除校书郎。入对,论:“君子小人簉殽,询言试事则
邪正自别。小人得志邀功生事,祸有不可胜言者。今用事者大言罔上,风俗侈靡,
背本趋末,日甚一日。宜以祖考躬行之教为法,天下有不难化矣。”上称善。论
事与蔡京不相合,挤之去,主管玉局观。久之还故官,兼修《国朝会要》、校正
御前文字。迁著作佐郎、屯田司勋郎。
初,朝议遣童贯、蔡攸使朔方,纲力论不可出师状,不报。及金渝盟犯京阙,
命纲分守四壁,旋解严,诏登陴足月者迁。纲曰:“主忧臣辱,义当尔,顾因此
受赏邪?”卒不自言。出为两浙提刑,移江东。池将王进剽悍恣睢,曹官以小过
违忤,遂钉手于门。事闻,诏纲乘传穷竟。时国势未安,诸将往往易朝廷,进拥
甲骑数百突至纲前,纲叱进阶下,即按问,罪立具,自是无越法者。以左司召,
权监察御史。请令郡邑月具系囚存亡数,申提刑司,岁终校多寡行殿最。进起居
舍人,改中书舍人。建言乞依祖宗法命大臣兼领史事,诏宰臣吕颐浩监修国史,
著为令。
试给事中。大将有以军中田不均乞不收租,朝廷将从之,纲执不可。会推恩
元祐党籍家,有司无限制,自陈者纷至。纲建议以崇宁所刻九十八人为正。自军
兴后,小人多乘时召乱,历五年而怨家告讦者众。纲谓非所以广好生之德,乞自
蔽囚,后有告勿受。宗室令懬特转太中大夫,纲言:“庶官超转侍从非法,且
自崇宁以来官职不循资任,致纲纪大坏,今方丕变其俗,奈何以令懬故复违旧
章。”诏以次官命词,舍人王居正复执不行,命遂寝。宣抚使张俊驻师九江,遣
营卒以书至瑞昌,县令郭彦章揣知卒与狱囚通,乃械系之。俊酝于朝,彦章坐免。
纲言:“近时州县吏多献谀当路,彦章不随流俗,是能奉法守职,今不奖而黜,
何以示劝?”
除给事中。侍御史魏矼劾纲,提举太平观。进徽猷阁待制,引年致仕。秦
桧用事久,纲卧家二十年绝不与通问。桧死,召为吏部侍郎兼侍读。初讲《诗关
雎》,因后妃淑女事,历陈文王用人,寓意规戒。上曰:“久不闻博雅之言,今
日所讲析理精详,深启朕心。”纲言:“比年监司资浅望轻,请择七品以上清望
官,或曾任郡守有治状者为之,庶位望既重,材能已试,可举其职。”从之。权
吏部尚书。时以彗出东方,诏求言。纲奏:“求言易,听察难。宜命有司详审章
奏,必究极其情,无事苟简。”除参知政事。高宗频谕辅臣宽恤民力,盖惩秦桧
苛政,期安黎庶。纲乃摘其切于利民八十事,标以大指,乞镂版宣布中外,于是
人皆昭知上德意。告老,以资政殿学士知婺州,寻致仕。高宗幸建康,纲朝行宫。
孝宗登极,召纲陪祀南郊,以老辞不至,诏嘉之,命所在州郡恒存问,仍赐羊酒,
卒,年八十四。
纲尝书坐右曰:“以直行己,以正立朝,以静退高天下。”其笃守如此。初
谥文定,吏部尚书汪应辰论驳之,孙釜再请,特赐曰章简。釜,庆元间为谏官,
力排道学诸贤,累官至签书枢密院事。
张大经,字彦文,建昌南城人。绍兴十五年,中进士第,宰吉之龙泉,有善
政。诸司列荐,赐对便殿,出知仪真。时两淮监司、帅守多兴事邀功,大经独以
平易近民,民咸德之。提举湖南常平,提点湖北刑狱,寻移江东。他路有巨豪犯
法,狱久不竟,命移属大经。豪挟权势求脱,大经卒正其罪。孝宗重风宪之选,
命条上部使者十人,上独可大经,召见,上曰:“朕十人中得卿一人,以卿风力
峻整。”遂除监察御史,命下,中外耸叹。
大经首陈士风掊克、偷惰、诞慢、浮虚四弊。时理官间多居外,大经奏非便,
乃作舍守庭。迁大理少卿,守殿中侍御史。言:“今日不治,由大臣不任责。”
又言:“诸路荒政不实,飞蝗颇多。愿益加恐惧,申饬大臣,俾内而百官有司输
忠谠、修厥职,外而监司守臣察贪理冤、去苛敛、宽民力。”上皆嘉纳。因论近
习韩俣荐士,上曰:“此亦无害。昔杨得意为狗监,亦尝荐司马相如。”大经奏:
“彼何人斯,使得荐士,将恐无廉耻者望风希旨,伤毁士俗。”后数日,上谓大
经曰:“卿前所论韩俣,朕思之诚是也。”又论宦者董琏暴横,将命淮甸,所至
诛求,且自号“董阎罗”。上曰:“然,人皆言之。”即依奏镌罢,窜南康军。
除侍御史。上宣谕曰:“卿论事得体,且详练。”大经遂言:“士风未厚,吏治
未肃,民力未苏,和气未应,皆由人心未正。愿察公正,明义利,以彰好恶,抑
浮薄,去贪刻,则莫不靡然洗濯,一归于正。”上称善再三。又言:“监司治民
之本,不可限以资格。”上纳其言,即选四寺丞同时临遣。试右谏议大夫兼侍讲。
请通漕臣之计,以补州郡之有无;拘户绝之租,以广常平之储彳侍;严脏罪改正
法,以惩贪黩;收外路辟阙归吏部,以杜私谒而通孤寒。
秋旱,诏求言。大经极言:“人心不和有以致之。民力竭而愁叹多,军士贫
而怨嗟众,二者当今大弊。州县之间,绢帛多折其估,米粟过收其赢,关市苛征,
榷酤峻禁。中外兵帅多出贵幸之门,营利自丰,素召众怨,教阅灭裂,军容不整。
且近习甲第名园,越法逾制,别墅列肆,在在有之,非赂遗何以济欲?愿陛下疏
斥憸腐,抑绝幸门,垂意人主之职,责成宰辅,一提其纲,则天下事必有能办
之者。”俄而池司郝政降充统制官,殿帅补外,盖用其言也。
除礼部尚书兼侍读。大经屡请祠,上曰:“卿公廉必能为朕牧民。”以徽猷
阁学士知建宁府。未几,移镇绍兴,辞不拜,予祠。进龙图阁学士,告老,以通
奉大夫致仕。方主眷未衰,抗疏引去,人方之孔戣。寿逾八袠,绍熙五年,宁宗
即位,进正议大夫,降诏抚问,赐银奁药茗。庆元四年七月,疾革,语诸子曰:
“吾目可暝,吾爱君忧国之心不可泯。”无一语及私。卒,年八十九。讣闻,上
甚悼之,赠银青光禄大夫,谥简肃。
蔡洸,字子平,其先兴化仙游人,端明殿学士襄之后,徙霅川。父伸,左中
大夫。洸以荫补将仕郎,中法科,除大理评事,迁寺丞,出知吉州。召为刑部郎,
徙度支,以户部郎总领淮东军马钱粮、知镇江府。会西溪卒移屯建康,舳舻相衔。
时久旱,郡民筑陂TK水灌溉,漕司檄郡决之,父老泣诉。洸曰:“吾不忍获罪
百姓也。”却之。已而大雨,漕运通,岁亦大熟。民歌之曰:“我TK我水,以
灌以溉。俾我不夺,蔡公是赖。”就除司农少卿,言:“镇江三邑税户客户输丁
各异,请为一体,不得自为同异。所输丁绢,依和买之直,计尺折纳,人给一钞,
官自买绢起发,公私皆便。”上嘉纳。以户部侍郎召,试吏部尚书,移户部。上
谓侍臣曰:“朕以版曹得人为喜。”洸常言:“财无渗漏则不可胜用。”未几求
去,除徽猷阁学士、知宁国府。陛辞赐坐,上慰劳曰:“卿面有火色,风证也,
朕有二方赐卿。”洸谢,即奉祠以归。卒,年五十七。
洸事亲孝,曾祖襄未易名,力请于朝,赐谥忠惠。所得奉,每以振亲戚之贫
者,去朝之日,囊无余资,至售所赐银鞍鞯治行,人服其清洁云。
莫濛字子蒙,湖州归安人。以祖荫补将仕郎,两魁法科,累官至大理评事、
提举广南市舶。张子华以脏败,朝廷命濛往鞫之,濛正其罪。又言秦熺、郑时
中受子华赂,计直数千缗。还朝,除大理寺正。吏部火,连坐者数百人,久不决,
命濛治之。濛察其最可疑者留于狱,出余人为耳目以踪迹之,约三日复来,遂得
其实,系者乃得释。黄州卒奏亲擒盗五十余人,上命濛穷竟,既至,咸以冤告。
濛命囚去桎梏,引卒至庭,询窃发之由,斗敌之所,远近时日悉皆牴牾,折之,
语塞。濛具正犯数人奏上,余释之。上谕辅臣曰:“莫濛非独晓刑狱,可俾理金
谷。”除户部员外郎。
朝廷遣濛措置浙西、江淮沙田芦场,上语之曰:“得此可助经费,归日以版
曹处卿。”濛多方括责,得二百五十三万七千余亩。言者论其丈量失实,征收及
贫民,责监饶州景德镇。起知光化军。谍知金渝盟,郡乏舟,众以为虑,濛力为
办集,及敌犯境,民赖以济。时饷馈急,除淮南转运判官,濛迁延不之任,右司
谏梁仲敏劾其慢命,罢官勒停。宣谕使汪澈为言于上,复旧职,召见,上谕曰:
“朕常记向措置沙田甚不易。”
濛谢曰:“职尔,不敢避怨。”上曰:“使任责者人人如卿,天下何事不成。”
除湖北转运判官。未几,知鄂州,召除户部左曹郎中,出知扬州。陛辞,上
以城圮,命濛增筑。濛至州,规度城闉,分授诸将各刻姓名甃堞间,县重赏激劝,
阅数月告成。除直宝文阁学士、大理少卿兼详定司敕令官,兼权知临安府。未几,
假工部尚书使金贺正旦。金庭锡宴,濛以本朝忌日不敢簪花听乐,金遣人趣赴,
濛坚执不从,竟不能夺。使还,除刑部侍郎,改工部侍郎兼临安府少尹,以言者
罢。起知鄂州。卒于官,年六十一,赠正奉大夫。
周淙,字彦广,湖州长兴人。父需,以进士起家,官至左中奉大夫。淙幼警
敏,力学,宣和间以父任为郎,历官至通判建康府。绍兴三十年,金渝盟,边事
方兴,帅守难其选,士夫亦惮行。首命淙守滁阳,未赴,移楚州,又徙濠梁。淮、
楚旧有并山水置砦自卫者,淙为立约束,结保伍。金主亮倾国犯边,民赖以全活
者不可胜计。除直秘阁,再任。孝宗受禅,王师进取虹县,中原之民翕然来归,
扶老携幼相属于道。淙计口给食,行者犒以牛酒,至者处以室庐,人人感悦。张
浚视师,驻于都梁,见淙谋,辄称叹,且曰:“有急,公当与我俱死。”淙亦感
激,至谓“头可断,身不可去”。浚入朝,悉陈其状,上嘉叹不已,进直徽猷阁,
帅维扬。
会钱端礼以尚书宣谕淮东,复以淙荐,进直显谟阁。时两淮经践蹂,民多流
亡,淙极力招辑,按堵如故。劝民植桑柘,开屯田,上亦专以属淙,屡赐亲札。
淙奉行益力,进直龙图阁,除两浙转运副使。未几,知临安府,上言:“自古风
化必自近始。陛下躬履节俭,以示四方,而贵近奢靡,殊不知革。”乃条上禁止
十五事,上嘉纳之,降诏奖谕,赐金带。临安驻跸岁久,居民日增,河流湫隘,
舟楫病之,淙请疏浚。工毕,除秘阁修撰,进右文殿修撰,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以归。上念淙不忘,除敷文阁待制,起知宁国府,趣入奏,上慰抚愈渥。魏王出
镇,移守婺州。明年春,复奉祠,亟告老。十月卒,年六十,积阶至右中奉大夫,
封长兴县男。
刘章,字文孺,衢州龙游人。少警异,日诵数千言,通《小戴礼》,四冠乡
举。绍兴十五年廷对,考官定其级在三,迨进御,上擢为第一,授镇江军签判。
是冬,入省为正字。明年,迁秘书郎兼普安、恩平两王府教授,迁著作佐郎。事
王邸四岁,尽忠诚,专以经谊文学启迪掖导,受知孝宗自此始。秦桧当国,嗛
不附已,风言者媒蘖其罪,出倅筠州。桧死,召为司封员外郎、检详枢密院文字
兼玉牒检讨官。擢秘书少监、起居郎。使金还,除权工部侍郎,俄兼吏部、兼侍
讲。郊祀毕,侍从,上《庆成诗》。
初,章在秘省,尝议郊庙礼文,当置局讨论,诏行其说。正迁吏部,御史论
章使胥长买绢,高宗愕然曰:“刘章必无是事。”御史执不已,罢提举崇道观,
举朝嗟郁。起居郎王佐讼其冤,亦坐绌。起知信州,未久,复请祠。孝宗受禅,
念旧学,命知漳州,为谏议大夫王大宝所格。寻除秘阁修撰、敷文阁待制,召提
举佑神观兼侍读,遂拜礼部侍郎。奏禁遏淫祀,仍于《三朝史》中删去《道释》、
《符瑞志》,大略以为非《春秋》法。
朝廷议经略中原,调诸郡兵,民颇扰。少卿赵彦端指言非是。或谮彦端曰:
“陛下究心大举,凡所图回,但资赵彦端一笑尔。”颜端惧不测。上因夜对问章
曰:“闻卿监中有笑朕者。”章不知状,从容对曰:“圣主所为,人焉敢笑,若
议论不同或有之。”上意颇解。彦端获免,人称章长者。诏询唐太宗所问魏征德
仁功利优劣,章上疏谆复,且言:“太宗问徵在贞观十六年,陛下宅天命十载于
兹,原益加意,将越商、周绍唐、虞矣,太宗非难到也。”进权礼部尚书兼给事
中。对选德殿,问章:“今年几而容貌未衰,颇尝学道否?”章拱对曰:“臣书
生无他长,惟菲俭自度。晏婴一狐裘三十年不易,人以为难,臣以为易。”上嘉
叹久之。亲洒宸翰以赐,俾安职。章力告归,以显谟阁学士食祠禄。
淳熙元年,子之衡由御史、检法出守广德军,当陛辞,对便殿,问:“卿父
学士安否?”抚劳再三,临退复谓曰:“卿归侍,为朕致此意。”旋遣阁门祗候
苏曦至家宣问,拜端明殿学士,赐银绢四百匹。四年,上表告老,以资政殿学士
致仕,卒,年八十,赠光禄大夫,谥曰靖文。章容状魁硕,以周密自守,出入两
朝,被顾遇,未尝泄禁中一语。
沈作宾,字宾王,世为吴兴归安人。以父任入仕,监饶州永平监,冶铸坚致,
又承诏造雁翎刀,称上意,连进两资。中刑法科,历江西提刑司检法官,入为大
理评事。改秩,通判绍兴府。帅守丘崇遇僚吏刚严,作宾从容裨赞,每济以宽。
秩满,知台州,首访民疾苦,弛盐禁,宽租期,均徭役,更酒政,决滞狱,五十
日间尽除前政之不便民者,邦人胥悦;而前守嫉其胜己,巧媒蘖之,罢去。民请
于朝,借留不遂,为立“留贤碑”。除大理正,亲嫌,改太府丞,迁刑部郎。
庆元初,历官至淮南转运判官,以治办闻。直华文阁,因其任。擢太府少卿,
总领淮东军马钱粮,继升为卿。寻除直龙图阁,帅浙东,知绍兴府。入对,奏:
“徽州、南康军月桩不如期,朝廷科降额,比年曰‘权免一次’,来年督促如初,
适足启吏奸、重民害,乞明诏示。又楚州武锋一军已招三千五百余人,朝廷初欲
减戍,数年未就纪律:一,主将望轻;二,郡守节制不为礼;三,训练不尽其能。
愿令本州少假借,责之练习,期以岁月,考绩用成否,上于朝而黜陟之。”上嘉
纳。韩侂胄方用事,族有居越者,私酿公行,作宾逮捕置于狱,而窜其奴。又论
绍兴府和买事,语在《食货志》。
除两浙转运副使。入对,奏:“欑宫一司,岁拔经、总制钱为缗率四万有
奇,丹雘未弊,加之涂饰,墙壁具存,从而创易,妄费固不足计,亡谓惊黩,非
所以妥神灵、彰圣孝。今后有合营缮,闻于朝,下守臣稽核,画旨而后兴役。”
上首肯再三,而修奉者不乐也。
除权工部侍郎,继兼户部侍郎。奏请修绍兴三十一年以前故事,复敕令所删
修官五员以待选人有才者,又乞申严保伍法。以言者罢归,起知镇江府,除集英
殿修撰,改知宁国府,除宝谟阁待制,知潭州,除户部侍郎兼详定敕令官。奏湖
北当储粟,湖南当增兵。未几,除龙图阁待制,知平江府,请得节制许浦水军,
诏可。郡有使臣,故海盗也,作宾使招诱其党,既至,慰勉之,锡衣物,又得强
勇者几千人,置将以统之,号曰“义士”;复募郡城内外恶少亦几千人,号曰
“壮士”。衣粮器械皆视官军,而轻捷善斗过之,于是海道不警,市井无哗。寻
命参赞督府,兼权镇江府。请留戍兵千人,又欲以江、闽新军二千人易旧军千人,
备不虞。朝廷难之,遂请祠。言者继及之,复召为户部侍郎。军兴之余,国力殚
耗,见存金谷,仅支旬日。作宾考逋负,柅吏奸,阅三月即有半年之储。充馆
伴使,兼权工部尚书。
会临安阙知府事,时相欲奏用作宾,力辞。除权户部尚书,以母忧解,服阕,
授显谟阁直学士、知建宁府。入觐,乞申严诡户之禁。除宝谟阁学士、江西安抚
兼知隆兴府。奏部内南安、南康、龙泉三县,迫近溪峒,三县令尉及近峒之砦曰
秀洲,曰北乡,曰莲塘,并永新县之胜乡砦,宜就委帅、宪两司择才辟置,量加
赏格。又乞诏诸道监司分诣州郡,选禁军,精练阅,改刺其懦弱者为厢军。在郡
撙钱二十余万缗,僚属请献诸朝,作宾谓平生未尝献羡,以半归帅司犒师,半隶
本府。除焕章阁学士、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宫,进显谟阁学士致仕,卒于家,赠
金紫光禄大夫。
论曰:李衡进退雍容,几于闻道。王自中、家愿奇迈危言,摧折弗悔,咸有
可称。尝考宋之立国,元气在台谏。崇宁、大观而后,奸佞擅权,爵赏冒滥,驯
至覆亡。高、孝重绳纠封驳之司,张纲抑令懬恩,大经劾韩俣、斥董琏,人人振
扬风采,正气稍伸矣。时则有若洸、濛、淙、章、作宾,班班有善,同传亦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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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百九十一 列传第一百五十

○周必大 留正 胡晋臣
周必大,字子充,一字洪道,其先郑州管城人。祖诜,宣和中卒庐陵,因家
焉。父利建,太学博士。必大少英特,父死,鞠于母家,母亲督课之。
绍兴二十年,第进士,授徽州户曹。中博学宏词科,教授建康府。除太学录,
召试馆职,高宗读其策,曰:“掌制手也。”守秘书省正字。馆职复召试自此始。
兼国史院编修官,除监察御史。
孝宗践祚,除起居郎。直前奏事,上曰:“朕旧见卿文,其以近作进。”上
初御经筵,必大奏:“经筵非为分章析句,欲从容访问,裨圣德,究治体。”先
是,左右史久不除,并记注壅积,必大请言动必书,兼修月进。乃命必大兼编类
圣政所详定官,又兼权中书舍人。侍经筵,尝论边事,上以蜀为忧,对曰:“蜀
民久困,愿诏抚谕,事定宜宽其赋。”应诏上十事,皆切时弊。
权给事中,缴驳不辟权幸。翟婉容位官吏转行碍止法,争之力,上曰:“意
卿止能文,不谓刚正如此。”金索讲和时旧礼,必大条奏,请正敌国之名,金为
之屈。
曾觌、龙大渊得幸,台谏交弹之,并迁知阁门事,必大与金安节不书黄,且
奏曰:“陛下于政府侍从,欲罢则罢,欲贬则贬,独于二人委曲迁就,恐人言纷
纷未止也。”明日宣手诏,谓:“给舍为人鼓扇,太上时小事,安敢尔!”必大
入谢曰:“审尔,则是臣不以事太上者事陛下。”退待罪,上曰:“朕知卿举职,
但欲破朋党、明纪纲耳。”旬日,申前命,必大格不行,遂请祠去。
久之,差知南剑州,改提点福建刑狱。入对,愿诏中外举文武之才,区别所
长为一籍,藏禁中,备缓急之用。除秘书少监、兼直学士院,兼领史职。郑闻草
必大制,上改窜其末,引汉宣帝事。必大因奏曰:“陛下取汉宣帝之言,亲制赞
书,明示好恶。臣观西汉所谓社稷臣,乃鄙朴之周勃,少文之汲黯,不学之霍光。
至于公孙弘、蔡义、韦贤,号曰儒者,而持禄保位,故宣帝谓俗儒不达时宜。使
宣帝知真儒,保至杂伯哉?愿平心察之,不可有轻儒名。”上喜其精洽,欲与之
日夕论文。
德寿加尊号,必大曰:“太上万寿,而绍兴末议文及近上表用嗣皇帝为未安。
按建炎遥拜徽宗表,及唐宪宗上顺宗尊号册文,皆称皇帝。”议遂定。赵雄使金,
赍国书,议受书礼。必大立具草,略谓:“尊卑分定,或较等威;叔侄亲情,岂
嫌坐起!”上褒之曰:“未尝谕国书之意,而卿能道朕心中事,此大才也。”
兼权兵部侍郎。奏请重侍从以储将相,增台谏以广耳目,择监司、郡守以补
郎官。寻权礼部侍郎、兼直学士院,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
一日,诏同王之奇、陈良翰对选德殿,袖出手诏,举唐太宗、魏征问对,以
在位久,功未有成,治效优劣,苦不自觉,命必大等极陈当否。退而条陈:“陛
下练兵以图恢复而将数易,是用将之道未至;择人以守郡国而守数易,是责实之
方未尽。诸州长吏,倏来忽去,婺州四年易守者五,平江四年易守者四,甚至秀
州一年而四易守,吏奸何由可察,民瘼何由可苏!”上善其言,为革二弊。江、
湖旱,请捐南库钱二十万代民输,上嘉之。
兼侍讲,兼中书舍人。未几,辞直学士院,从之。张说再除签书枢密院,给
事中莫济封还录黄,必大奏曰:“昨举朝以为不可,陛下亦自知其误而止之矣。
曾未周岁,此命复出。贵戚预政,公私两失,臣不敢具草。”上批:“王?严疾
速撰入。济、必大予宫观,日下出国门。”说露章荐济、必大,于是济除温州,
必大除建宁府。济被命即出,必大至丰城称疾而归,济闻之大悔。必大三请祠,
以此名益重。
久之,除敷文阁待制兼侍读、兼权兵部侍郎、兼直学士院。上劳之曰:“卿
不迎合,无附丽,朕所倚重。”除兵部侍郎,寻兼太子詹事。奏言:“太宗储才
为真宗、仁宗之用,仁宗储才为治平、元祐之用。自章、蔡沮士气,卒致裔夷之
祸。秦桧忌刻,逐人才,流弊至今。愿陛下储才于闲暇之日。”
上日御球场,必大曰:“固知陛下不忘阅武,然太祖二百年天下,属在圣躬,
愿自爱。”上改容曰:“卿言甚忠,得非虞衔橛之变乎?正以仇耻未雪,不欲自
逸尔。”升兼侍读,改吏部侍郎,除翰林学士。
久雨,奏请减后宫给使,宽浙郡积逋,命省部议优恤。内直宣引,论:“金
星近前星,武士击球,太子亦与,臣甚危之。”上俾语太子,必大曰:“太子人
子也,陛下命以驱驰,臣安敢劝以违命,陛下勿命之可也。”
乞归,弗许。上欲召人与之分职,因问:“吕祖谦能文否?”对曰:“祖谦
涵养久,知典故,不但文字之工。”除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进吏部兼承旨。诏
礼官议明堂典礼,必大定圜丘合宫互举之议。被旨撰《选德殿记》及《皇朝文鉴
序》。必大在翰苑几六年,制命温雅,周尽事情,为一时词臣之冠。或言其再入
也,实曾觌所荐,而必大不知。
除参知政事,上曰:“执政于宰相,固当和而不同。前此宰相议事,执政更
无语,何也?”必大曰:“大臣自应互相可否。自秦桧当国,执政不敢措一辞,
后遂以为当然。陛下虚心无我,大臣乃欲自是乎?惟小事不敢有隐,则大事何由
蔽欺。”上深然之。久旱,手诏求言。宰相谓此诏一下,州郡皆乞振济,何以应
之,约必大同奏。必大曰:“上欲通下情,而吾侪阻隔之,何以塞公论。”
有介椒房之援求为郎者,上俾谕给舍缴驳,必大曰:“台谏、给舍与三省相
维持,岂可谕意?不从失体,从则坏法。命下之日,臣等自当执奏。”上喜曰:
“肯如此任怨耶?”必大曰:“当予而不予则有怨,不当予而不予,何怨之有!”
上曰:“此任责,非任怨也。”除知枢密院。上曰:“每见宰相不能处之事,卿
以数语决之,三省本未可辍卿也。”
山阳旧屯军八千,雷世方乞止差镇江一军五千,必大曰:“山阳控扼清河口,
若今减而后增,必致敌疑。扬州武锋军本屯山阳者,不若岁拨三千,与镇江五千
同戍。”郭杲请移荆南军万二千永屯襄阳,必大言:“襄阳固要地,江陵亦江北
喉襟。”于是留二千人。上谕以“金既还上京,且分诸子出镇,将若何?”必大
言:“敌恫疑虚喝,正恐我先动。当镇之以静,惟边将不可不精择。”
拜枢密使。上曰:“若有边事,宣抚使惟卿可,他人不能也。”上诸军升差
籍,时点召一二察能否,主帅悚激,无敢容私。创诸军点试法,其在外解发而亲
阅之。池州李忠孝自言正将二人不能开弓,乞罢军。上曰:“此枢使措置之效也。”
金州谋帅,必大曰:“与其私举,不若明扬。”令侍从、管军荐举。或传大石林
牙将加兵于金,忽鲁大王分据上京,边臣结约夏国。必大皆屏不省,劝上持重,
勿轻动。既而所传果妄。上曰:“卿真有先见之明。”
淳熙十四年二月,拜右丞相。首奏:“今内外晏然,殆将二纪,此正可惧之
时,当思经远之计,不可纷更欲速。”秀州乞减大军总制钱二万,吏请勘当,必
大曰:“此岂勘当时耶?”立蠲之。封事多言大臣同异,必大曰:“各尽所见,
归于一是,岂可尚同?陛下复祖宗旧制,命三省覆奏而后行,正欲上下相维,非
止奉行文书也。”
高宗升遐,议用显仁例,遣三使诣金。必大谓:“今昔事殊,不当畏敌曲徇。”
止之。贺正使至,或请权易淡黄袍御殿受书,必大执不可,遂为缟素服,就帷幄
引见。十五年,思陵发引,援熙陵吕端故事,请行,乃摄太傅,为山陵使。明堂
加恩,封济国公。
十一月,留身乞去,上奖劳再三。忽宣谕:“比年病倦,欲传位太子,须卿
且留。”必大言:“圣体康宁,止因孝思稍过,何遽至倦勤。”上曰:“礼莫大
于事宗庙,而孟飨多以病分诣;孝莫重于执丧,而不得自至德寿宫。欲不退休,
得乎?朕方以此委卿。”必大泣而退。十二月壬申,密赐绍兴传位亲札。辛卯,
命留身议定。二月壬戌,又命预草诏,专以奉几筵、侍东朝为意。拜左丞相、许
国公。参政留正拜右丞相。壬子,上始以内禅意谕二府。二月辛酉朔,降传位诏。
翼日,上吉服御紫宸殿。必大奏:“陛下巽位与子,盛典再见,度越千古。顾自
今不得日侍天颜。”因哽噎不能言,上亦泫然曰:“正赖卿等协赞新君。”
光宗问当世急务,奏用人、求言二事。三月,拜少保、益国公。李巘草二相
制,抑扬不同,上召巘令帖麻改定,既而斥巘予郡。必大求去。
何澹为司业,久不迁,留正奏选之。澹憾必大而德正,至是为谏长,遂首劾
必大。诏以观文殿大学士判潭州。澹论不已,遂以少保充醴泉观使。判隆兴府,
不赴,复除观文殿学士、判潭州,复大观文。坐所举官以贿败,降荥阳郡公。复
益国公,改判隆兴,辞,除醴泉观使。
宁宗即位,求直言,奏四事:曰圣孝,曰敬天,曰崇俭,曰久任。庆元元年,
三上表引年,遂以少傅致仕。
先是,布衣吕祖泰上书请诛韩侂胄,逐陈自强,以必大代之。嘉泰元年,御
史施康年劾必大首唱伪徒,私植党与,诏降为少保。自庆元以后,侂胄之党立伪
学之名,以禁锢君子,而必大与赵汝愚、留正实指为罪首。
二年,复少傅。四年,薨,年七十有九。赠太师,谥文忠。宁宗题篆其墓碑
曰“忠文耆德之碑。”
自号平园老叟,著书八十一种,有《平园集》二百卷。尝建三忠堂于乡,谓
欧阳文忠修、杨忠襄邦乂、胡忠简铨皆庐陵人,必大平生所敬慕,为文记之,盖
绝笔也。一子,纶。
留正,字仲至,泉州永春人。六世祖从效,事太祖,为清远军节度使,封鄂
国公。绍兴十三年,第进士,授南恩州阳江尉、清海军节度判官。
龚茂良守番禺,正言:“在法:劫盗脏满五贯死,海盗加等。小民饵利,率
身陷重辟。请镂梓海上,使户知之。”民始知避。用茂良荐,赴都堂审察。宰相
虞允文奇之,荐于上。得对,正言:“国家右文而略武备,祖宗以天下全力用于
西夏,承平日久,边不为备,至敌人长驱而不能支。今当改辙,使文武并用。”
孝宗嘉叹,书札中要语下三省施行。
知循州,陛辞,言:“士大夫名节不立,国家缓急无所倚仗。靖康金人犯阙,
死义者少,因乱谋利者多。今欲恢复,当崇尚名节。”上益喜,明日谕辅臣:
“留正奏事,议论耿耿,可与职事官。”除军器监簿,历官考功郎官。太常谥叶
义问“恭简”,正覆谥,言:“义问将兵出疆,不知敌人情伪,及金犯边,督视
寡谋,几至败事。”下太常更议,时论韪之。
擢起居舍人,寻权中书舍人。光宗自东宫朝,顾见正,谓左右曰:“修整如
此,其人可知。”乃请于上,兼太子左谕德。正言:“记注进御,非设官本意。
乞自今免奏御。”诏从之。
为中书舍人兼侍讲,兼权兵部侍郎,除给事中。张说子荐往视镇江战舰,挟
势游观,沉舟溺卒,除知阁门事、枢密副承旨,正封对还词头。洪邦直除御史,
正言:“邦直为邑人所讼,不宜任风宪。”
兼权吏部尚书,言:“用人莫先论相。陛下志在恢复,而相位不能任辅赞。
望精选人才,与图大计。”时相益不乐,以显谟阁直学士出知绍兴府。
侍御史范仲芑劾前帅脏六十万,有诏核责。正明其非辜,御史怒,并劾正,
降显谟合待制、提举玉隆万寿宫。寻复职。知赣州,奏减上供米,不报。及为相,
蠲一万八千石。知隆兴府。
进龙图阁直学士、四川制置使,兼知成都府。平四蜀折租价,岁减酒课三十
八万。乾道初,羌酋奴儿结越大渡河,据安静砦,侵汉地几百里。正密授诸将方
略,擒奴儿结以归,尽俘其党,羌平。进敷文阁学士,寻诏赴行在。正在蜀以简
素化民,归装仅书数簏,人服其清。
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参知政事,同知枢密院事。孝宗密谕内禅意,
拜右丞相。一日奏事,皇太子参决侍立,上顾谓太子曰:“留正纯诚可托。”
光宗受禅,主管左右春坊姜特立随龙恩擢知阁门事,声势浸盛。正列其招权
预政状,乞斥逐,上意犹未决。会副参阙,特立谒正曰:“上以丞相在位久,欲
迁左相,叶翥、张枃当择一人执政,未知孰先?”正奏之,上大怒,诏特立提
举兴国宫。孝宗闻之,曰:“真宰相也。”
绍熙元年,进左丞相。正谨法度,惜名器,豪发不可干以私。引赵汝愚首从
班,卒与之共政。用黄裳为皇子嘉王翊善,世号得人。嘉王感疾,正言:“陛下
只有一子,隔在宫墙外非便,乃令蚤正元良之位,入居东宫,则朝夕相见甚顺。”
又奏:“太子,天下本。《传》曰:‘豫建太子,所以重宗庙社稷’。汉文帝即
位,即建太子。本朝皇子居冢嫡,有未出阁而正储位者。皇子嘉王既居冢嫡,出
合已久,宜早正储位,以定天下本。”再月不报。检《汉文帝纪》及本朝真宗立
仁宗典故,并吕诲、张方平两奏,节其要语缴奏。
上不豫,外议汹汹,正与同列间至福宁殿奏事,处分得宜,人情以安。进封
申国公。上疾浸平,正乞归政,不许。
初,正帅蜀,虑吴氏世将,谋去之。至是,朝廷议更蜀帅,正言:“西边三
将,惟吴氏世袭兵柄,号为‘吴家军’,不知有朝廷。”遂以户部侍郎丘崈行。
及吴挺死,韩侂胄为吴氏地,使吴曦世袭。正力请留曦环卫,遣张诏代挺。后数
岁,曦入蜀,卒稔变。
寿皇圣政成,进少保,封卫国公。李端友以椒房亲,手诏除郎,正缴还,上
不纳,复执奏曰:“昔馆陶公主为子求郎,明帝不许。今端友依凭内援,恐累圣
德。”姜特立除浙东副总管,寻召赴行在,正引唐宪宗召吐突承璀事,乞罢相。
上批:“成命已行,朕无反汗,卿宜自处。”正待罪六和塔,奏言:“陛下近年,
不知何人献把定之说,遂至每事坚执,断不可回。天下至大,机务至烦,事出于
是,则人无异词,可以固执;事出于非,则众论纷起,必须惟是之从。臣恐自此
以往,事无是非,陛下壹持把定之说,言路遂塞。”因缴进前后锡赍及告敕,待
罪范村,乞归田里,不许。
寿圣太后将以冬至上尊号册宝,以正为礼仪使,摄太傅。于是上遣左司徐谊
谕旨,正复入都堂视事。是行也,待罪凡一百四十日。册宝礼成,拜不傅,封鲁
国公。正力辞。
五年正月,孝宗疾革,正数请车驾过宫。一日,上拂衣起,正引裾泣谏,随
至福宁殿门。正退上疏,言极激切。六月戊戌,孝宗崩,光宗以疾未能执丧,正
率同列屡奏,乞早正嘉王储位,又拟指挥付学士院降诏。寻有手诏:“朕历事岁
久,念欲退闲。”正得之始惧,请对,复不报。即出国门,上表请老,末曰:
“愿陛下速回渊鉴,追悟前非,渐收人心,庶保国祚。”
正始议以上疾未克主丧,宜立皇太子监国;若终丧未倦勤,当复辟。设议内
禅,太子可即位。时从臣郑湜奏与正同。既而赵汝愚以内禅请于宪圣,正谓:
“建储诏未下,遽及此,他日必难处。”论既违,以肩舆逃去。及嘉王即位,尊
皇帝为太上皇帝,以正为大行攒宫总护使,宁宗即位。入谢,复出。宪圣命速宣
押,时汝愚亦以为请,上亲札,遣使召正还。
侍御史张叔椿请议正弃国之罚,乃徙叔椿吏部侍郎,而正复相。入贺,且请
车驾一出,慰安都人心;及定寿康宫南向,撤去新增禁旅。诏悉从之。进少傅,
屡辞不拜,奏言:“陛下勉徇群情,以登大宝,当遇事从简,示天下以不得已之
意,实非颁爵之时。”
韩侂胄浸谋预政,数诣都堂,正使省吏谕之曰:“此非知阁日往来之地。”
侂胄怒而退。会经筵晚讲赐坐,正执奏以为非,上不怿。侍御史黄度论马大同罪,
正拟度补外,上知其情,除度右正言。正请推恩随龙人,上曰:“朕未见父母,
可恩及下人耶?”积数事失上意,侂胄从而间之。八月,手诏正以少师、观文殿
大学士判建康府。寻又以谏议大夫张叔椿言,落职。
庆元元年六月,诏正以上皇付正手诏八字进入,宣付史馆。复观文殿大学士。
初,刘德秀自重庆入朝,未为正所知,谒正客范仲黼请为言,正曰:“此人
若留之班行,朝廷必不静。”乃除大理簿,德秀憾之。至是为谏议大夫,论正四
大罪,褫职,自是弹劾无虚岁。以张釜言,责授中大夫、光禄卿,分司西京,邵
州居住。明年,令自便。给事中谢源明封还录黄,量移南剑州,再许自便。
复光禄大夫、提举洞霄宫。上章乞纳禄,诏复元官职致仕。又以御史林采言,
依旧官光禄大夫致仕。俄复观文殿学士、金紫光禄大夫。嘉泰元年,进封魏国公,
复少师、观文殿大学士。开禧二年七月,薨,年七十八。赠太师。
正出处大致如绍熙去国,耻与姜特立并位而待罪近郊,五月复入,议者犹惜
其去之不勇。首发大议,蚤正嘉王储位,遂致言者深文,指为弃国,岂弘毅有所
不足耶?或问范仲黼:“留、赵二公处变不同如何?”仲黼曰:“赵,同姓之卿
也;留则异姓之卿,反复之而不听,则去。”闻者以为名言。
有《诗文》、《奏议》、《外制》二十卷行于世。宝庆三年,谥忠宣。子恭、
丙、端,皆为尚书郎。孙元英,工部侍郎;元刚,起居舍人。
胡晋臣,字子远,蜀州人。登绍兴二十七年进士第,为成都通判。制置使范
成大以公辅荐诸朝,孝宗召赴行在。入对,疏当今士俗、民力、边备、军政四弊。
试学士院,除秘书省校书郎,迁著作佐郎兼右曹郎官。
轮对,论三事:一,无忽讲读官,以仁宗为法;二,责谏官以纠官邪,责宰
相以抑奔竞;三,广听纳、通下情,以销未形之患。又极论近幸,上览奏色动。
晋臣口陈甚悉,至论及两税折变,天威稍霁,首肯久之。
赵雄时秉政,手诏下中书问近幸姓名。晋臣翼日至中书,执政诘其故,晋臣
曰:习招权,丞相岂不知之?”即条具大者以闻。上感悟,自是近习严惮。
晋臣以亲年高,求外补,知汉州,除潼川路提点刑狱,以忧去。服除再召,
以五事见,曰:“选将帅,广常平,治渠堰,更铨法,通楮币。上谓辅臣曰:
“胡晋臣言可行。”
除度支郎,累迁侍御史。朱熹除兵部郎官,以病足未供职。侍郎林栗与熹论
《易》不合,因奏熹不即受印为傲慢。晋臣上疏留熹而排栗,物论归重。
光宗嗣位,迁工部侍郎,除给事中,每以裁滥恩、惜名器为重,内降持不下,
上嘉其有守,拜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正谢日,上命条上军政利害。既而
朝重华宫,孝宗谓曰:“嗣君擢任二三大臣,深惬朕意,闻外庭亦无异词。”晋
臣拜谢。
除参知政事兼同知枢密院事。上自南郊后久不御朝,晋臣与丞相留正同心辅
政,中外帖然。其所奏陈,以温凊定省为先,次及亲君子、远小人、抑侥幸、
消朋党,启沃剀切,弥缝缜密,人无知者。未几,薨于位,赠资政殿学士,谥文
靖。
论曰:谋大事,决大议,非凝定有立者不能也。周必大、留正一时俱以相业
称,然必大纯笃忠厚,能以善道其君,光、宁禅受之际,惧祸而去,其可为有立
乎哉?若胡晋臣争论朱熹,则侃侃有守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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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百九十二 列传第一百五十一

○赵汝愚(子崇宪)
赵汝愚,字子直,汉恭宪王元佐七世孙,居饶之余干县。父善应,字彦远,
官终修武郎、江西兵马都监。性纯孝,亲病,尝刺血和药以进。母畏雷,每闻雷
则披衣走其所。尝寒夜远归,从者将扣门,遽止之曰:“无恐吾母。”露坐达明,
门启而后入。家贫,诸弟未制衣不敢制,已制未服不敢服,一瓜果之微必相待共
尝之。母丧,哭泣呕血,毁瘠骨立,终日俯首柩傍,闻雷犹起,侧立垂涕。既终
丧,言及其亲,未尝不挥涕,生朝必哭于庙。父终肺疾,每膳不忍以诸肺为羞。
母生岁值卯,谓卯兔神也,终其身不食兔。闻四方水旱,辄忧形于色。江、淮警
报至,为之流涕,不食累日;同僚会宴,善应怅然曰:“此宁诸君乐饮时耶!”
众为失色而罢。故人之孤女,贫无所归,善应聘以为己子妇。有尝同僚者死不克
葬,子佣食他所,善应驰往哭之,归其子而予之赀,使葬焉。道见病者必收恤之,
躬为煮药。岁饥,旦夕率其家人辍食之半,以饲饥者。夏不去草,冬不破坏,惧
百虫之游且蛰者失其所也。晋陵尤袤称之曰:“古君子也。”既卒,丞相陈俊卿
题其墓碣曰:“宋笃行赵公彦远之墓。”
汝愚早有大志,每曰:“丈夫得汗青一幅纸,始不负此生。”擢进士第一,
签书宁国军节度判官,召试馆职,除秘书省正字。孝宗方锐意恢复,始见,即陈
自治之策,孝宗称善,迁校书郎。知阁门张说擢签书枢密院事,汝愚不往见,率
同列请祠,未报。会祖母讣至,即日归,因自劾,上不加罪。
迁著作郎、知信州,易台州,除江西转运判官,入为吏部郎兼太子侍讲。迁
秘书少监兼权给事中。内侍陈源有宠于德寿宫,添差浙西副总管。汝愚言:“祖
宗以童贯典兵,卒开边衅,源不宜使居总戎之任。”孝宗喜,诏自今内侍不得兼
兵职。旧制,密院文书皆经门下省,张说在西府,托言边机不宜泄。汝愚谓:
“东西二府朝廷治乱所关,中书庶政无一不由东省,何密院不然?”孝宗命如旧
制。
权吏部侍郎兼太子右庶子,论知阁王抃招权预政,出抃外祠。以集英殿修撰
帅福建,陛辞,言国事之大者四,其一谓:“吴氏四世专蜀兵,非国家之利,请
及今以渐抑之。”进直学士、制置四川兼知成都府。诸羌蛮相挻为边患,汝愚
至,悉以计分其势。孝宗谓其有文武威风,召还。光宗受禅,趣召未至,殿中侍
御史范处义论其稽命,除知潭州,辞,改太平州。进敷文阁学士,知福州。
绍熙二年,召为吏部尚书。先是,高宗以宫人黄氏侍光宗于东宫,及即位为
贵妃,后李氏意不能平。是年冬十一月郊,有司已戒而风雨暴至,光宗震惧,及
斋宿青城,贵妃暴薨,驾还,闻之恚,是夕疾作。内侍驰白孝宗,孝宗仓卒至南
内,问所以致疾之由,不免有所戒责。及光宗疾稍平,汝愚入对。上常以五日一
朝孝宗于重华宫,至是往往以传旨免,至会庆节上寿,驾不出,冬至朝贺又不出,
都人以为忧。汝愚往复规谏,上意乃悟。汝愚又属嗣秀王伯圭调护,于是两宫之
情通。光宗及后俱诣北内,从容竟日。
四年,汝愚知贡举,与监察御史汪义端有违言。汝愚除同知枢密院事,义端
言祖宗之法,宗室不为执政,诋汝愚植党沽名,疏上,不纳。又论台谏、给舍阴
附汝愚,一切缄默,不报。论汝愚发策讥讪祖宗,又不报。汝愚力辞,上为徙义
端军器监。给事中黄裳言:“汝愚事亲孝,事君忠,居官廉,忧国爱民,出于天
性。义端实忌贤,不可以不黜。”上乃黜义端补郡,汝愚不获已拜命。未几,迁
知枢密院事,辞不拜,有旨趣受告。汝愚对曰:“臣非敢久辞。臣尝论朝廷数事,
其言未见用,今陛下过重华,留正复相,天下幸甚。惟武兴未除帅,臣心不敢安。”
上遂以张诏代领武兴军,汝愚乃受命。
光宗之疾生于疑畏,其未过宫也,汝愚数从容进谏,光宗出闻其语辄悟,入
辄复疑。五年春,孝宗不豫,夏五月,疾日臻。光宗御后殿,丞相率同列入,请
上诣重华宫侍疾,从臣、台谏继入,阁门吏以故事止之,不退。光宗益疑,起入
内。越二日,宰相又请对,光宗令知阁门事韩侂胄传旨云:“宰执并出。”于是
俱至浙江亭俟命。孝宗闻之忧甚,嗣秀王简丞相传孝宗意,令宰执复入。侂胄奏
曰:“昨传旨令宰执出殿门,今乃出都门。”请自往宣押,汝愚等乃还第。
六月丁酉,夜五鼓,重华大阉扣宰执私第,报孝宗崩,中书以闻,汝愚恐上
疑,或不出视朝,持其札不上。次日,上视朝,汝愚以提举重华宫关礼状进,上
乃许过北内,至日昃不出,宰相率百官诣重华宫发丧。壬寅,将成服,留正与汝
愚议,介少傅吴琚请宪圣太后垂帘暂主丧事,宪圣不许。正等附奏曰:“臣等连
日造南内请对,不获。累上疏,不得报。今当率百恭官请,若皇帝不出,百官相
与恸哭于宫门,恐人情骚动,为社稷忧。乞太皇太后降旨,以皇帝有疾,蹔就宫
中成服。然丧不可无主,祝文称‘孝子嗣皇帝’,宰臣不敢代行。太皇太后,寿
皇之母也,请摄行祭礼。”盖是时正、汝愚之请垂帘也,以国本系乎嘉王,欲因
帘前奏陈宗社之计,使命出帘帏之间,事行庙堂之上,则体正言顺,可无后艰。
而吴琚素畏慎,且以后戚不欲与闻大计,此议竟格。
丁未,宰臣已下,待对和宁门,不报,乃入奏云:“皇子嘉王仁孝夙成,宜
早正储位以安人心。”又不报。越六日再请,御批云:“甚好。”明日,同拟旨
以进,乞上亲批付学士院降诏。是夕,御批付丞相云:“历事岁久,念欲退闲。”
留正见之惧,因朝临佯仆于庭,密为去计。汝愚自度不得辞其责,念故事须坐甲
以戒不虞,而殿帅郭杲莫有以腹心语者。
会工部尚书赵彦逾至私第,语及国事,汝愚泣,彦逾亦泣,汝愚因微及与子
意,彦逾喜。汝愚知彦逾善杲,因缪曰:“郭杲傥不同,奈何?”彦逾曰:“某
当任之。”约明乃复命。汝愚曰:“此大事已出诸口,岂容有所俟乎?”汝愚不
敢入私室,退坐屏后,以待彦逾之至。有顷,彦逾至,议遂定。明日,正以五更
肩舆出城去,人心益摇,汝愚处之恬然。自吴琚之议不谐,汝愚与徐谊、叶适谋
可以白意于慈福宫者,乃遣韩侂胄以内禅之意请于宪圣。侂胄因所善内侍张宗尹
以奏,不获命,明日往,又不获命。侂胄逡巡将退,重华宫提举关礼见而问之,
侂胄具述汝愚意。礼令少俟,入见宪圣而泣。宪圣问故,礼曰:“圣人读书万卷,
亦尝见有如此时而保无乱者乎?”宪圣曰:“此非汝所知。”礼曰:“此事人人
知之,今丞相已去,所赖者赵知院,旦夕亦去矣。”言与泪俱。宪圣惊曰:“知
院同姓,事体与他人异,乃亦去乎?”礼曰:“知院未去,非但以同姓故,以太
皇太后为可恃耳。今定大计而不获命,势不得不去。去,将如天下何?愿圣人三
思。”宪圣问侂胄安在,礼曰:“臣已留其俟命。”宪圣曰:“事顺则可,令谕
好为之。”礼报侂胄,且云:“来早太皇太后于寿皇梓宫前垂帘引执政。”侂胄
复命,汝愚始以其事语陈骙、余端礼,使郭杲及步帅阎仲夜以兵卫南北内,礼
使其姻党宣赞舍人傅昌朝密制黄袍。
是日,嘉王谒告不入临,汝愚曰:“禫祭重事,王不可不出。”翌日,礻
覃祭,群臣入,王亦入。汝愚率百官诣大行前,宪圣垂帘,汝愚率同列再拜,奏:
“皇帝疾,未能执丧,臣等乞立皇子嘉王为太子,以系人心。皇帝批出有‘甚好’
二字,继有‘念欲退闲’之语,取太皇太后处分。”宪圣曰:“既有御笔,相公
当奉行。”汝愚曰:“兹事重大,播之天下,书之史册,须议一指挥。”宪圣允
诺。汝愚袖出所拟太皇太后指挥以进,云:“皇帝以疾至今未能执丧,曾有御笔,
欲自退闲。皇子嘉王扩可即皇帝位,尊皇帝为太上皇帝,皇后为太上皇后。”宪
圣览毕曰:“甚善。”汝愚奏:“自今臣等有合奏事,当取嗣君处分。然恐两宫
父子间有难处者,须烦太皇太后主张。”又奏:“上皇疾未平,骤闻此事,不无
惊疑,乞令都知杨舜卿提举本宫,任其责。”遂召舜卿至帘前,面喻之。宪圣乃
命皇子即位,皇子固辞曰:“恐负不孝名。”汝愚奏:“天子当以安社稷、定国
家为孝。今中外人人忧乱,万一变生,置太上皇何地?”众扶入素幄,披黄袍,
方却立未坐,汝愚率同列再拜。宁宗诣几筵殿,哭尽哀。须臾,立仗讫,催百官
班。帝衰服出就重华殿东庑素幄立,内侍扶掖乃坐。百官起居讫,行禫祭礼。
汝愚即丧次,召还留正长百僚,命朱熹待制经筵,悉收召士君子之在外者。侍御
史张叔椿请议正弃国之罚,汝愚为迁叔椿官。
是月,上命汝愚兼权参知政事。留正至,汝愚乞免兼职,乃除特进、右丞相。
汝愚辞不拜,曰:“同姓之卿,不幸处君臣之变,敢言功乎?”乃命以特进为枢
密使,汝愚又辞特进。孝宗将欑,汝愚议欑宫非永制,欲改卜山陵,与留正
议不合。侂胄因而间之,出正判建康,命汝愚为光禄大夫、右丞相。汝愚力辞至
再三,不许。汝愚本倚正共事,怒侂胄不以告,及来谒,故不见,侂胄惭忿。签
书枢密罗点曰:“公误矣。”汝愚亦悟,复见之。侂胄终不怿,自以有定策功,
且依托肺腑,出入宫掖,居中用事。朱熹进对,以为言,又约吏部侍郎彭龟年同
劾之,未果。熹白汝愚,当以厚赏酬劳,勿使预政,而汝愚谓其易制不为虑。
右正言黄度欲论侂胄,谋泄,以内批斥去。熹因讲毕,奏疏极言:“陛下即
位未能旬月,而进退宰执,移易台谏,皆出陛下之独断,大臣不与谋,给舍不及
议。此弊不革,臣恐名为独断,而主威不免于下移。”疏入,遽出内批,除熹宫
观。汝愚袖批还上,且谏且拜,侂胄必欲出之,汝愚退求去,不许。吏部侍郎彭
龟年力陈侂胄窃弄威福,为中外所附,不去必贻患。又奏:“近日逐朱熹太暴,
故欲陛下亦亟去此小人。”既而内批龟年与郡,侂胄势益张。
侂胄恃功,为汝愚所抑,日夜谋引其党为台谏,以摈汝愚。汝愚为人疏,不
虞其奸。赵彦逾以尝达意于郭杲,事定,冀汝愚引与同列,至是除四川制置,意
不惬,与侂胄合谋。陛辞日,尽疏当时贤者姓名,指为汝愚之党,上意不能无疑。
汝愚请令近臣举御史,侂胄密谕中司,令荐所厚大理寺簿刘德秀,内批擢德秀为
察官,其党牵联以进,言路遂皆侂胄之人。会黄裳、罗点卒,侂胄又擢其党京镗
代点,汝愚始孤,天子益无所倚信。于是中书舍人陈傅良、监察御史吴猎、起居
郎刘光祖各先后斥去,群憸和附,疾正士如仇雠,而衣冠之祸始矣。
侂胄欲逐汝愚而难其名,或教之曰:“彼宗姓,诬以谋危社稷,则一纲无遗。”
侂胄然之,擢其党将作监李沐为正言。沐,彦颖之子也,尝求节度使于汝愚不得,
奏:“汝愚以同姓居相位,将不利于社稷,乞罢其政。”汝愚出浙江亭待罪,遂
罢右相,除观文殿学士、知福州。台臣合词乞寝出守之命,遂以大学士提举洞霄
宫。
国子祭酒李祥言:“去岁国遭大戚,中外汹汹,留正弃相位而去,官僚几欲
解散,军民皆将为乱,两宫隔绝,国丧无主。汝愚以枢臣独不避殒身灭族之祸,
奉太皇太后命,翊陛下以登九五,勋劳著于社稷,精忠贯于天地,乃卒受黯黮而
去,天下后世其谓何?”博士杨简亦以为言。李沐劾祥、简,罢之。太府丞吕祖
俭亦上书诉汝愚之忠,诏祖俭朋比罔上,送韶州安置。太学生杨宏中、周端朝、
张TL、林仲麟、蒋傅、徐范等伏阙言:“去岁人情惊疑,变在朝夕。当时假非
汝愚出死力,定大议,虽百李沐,罔知攸济。当国家多难,汝愚位枢府,本兵柄,
指挥操纵,何向不可,不以此时为利,今上下安恬,乃独有异志乎?”书上,悉
送五百里外羁管。
侂胄忌汝愚益深,谓不重贬,人言不已。以中丞何澹疏,落大观文。监察御
史胡纮疏汝愚唱引伪徒,谋为不轨,乘龙授鼎,假梦为符。责宁远军节度副使,
永州安置。初,汝愚尝梦孝宗授以汤鼎,背负白龙升天,后翼宁宗以素服登大宝,
盖其验也,而谗者以为言。时汪义端行词,用汉诛刘屈氂、唐戮李林甫事,示欲
杀之意。迪功郎赵师召亦上书乞斩汝愚。汝愚怡然就道,谓诸子曰:“观侂胄之
意,必欲杀我,我死,汝曹尚可免也。”至衡州病作,为守臣钱鍪所窘,暴薨,
天下闻而冤之,时庆元二年正月壬午也。
汝愚学务有用,常以司马光、富弼、韩琦、范仲淹自期。凡平昔所闻于师友,
如张栻、朱熹、吕祖谦、汪应辰、王十朋、胡铨、李焘、林光朝之言,欲次第行
之,未果。所著诗文十五卷、《太祖实录举要》若干卷、《类宋朝诸臣奏议》三
百卷。汝愚聚族而居,门内三千指,所得廪给悉分与之,菜羹疏食,恩意均洽,
人无间言。自奉养甚薄,为夕郎时,大冬衣布裘,至为相亦然。
汝愚既殁,党禁浸解,旋复资政殿学士、太中大夫,已而赠少保。侂胄诛,
尽复元官,赐谥忠定,赠太师,追封沂国公。理宗诏配享宁宗庙庭,追封福王,
其后进封周王。子九人,崇宪其长子也。
崇宪,字履常,淳熙八年以取应对策第一,时汝愚侍立殿上,降,再拜以谢。
孝宗顾近臣曰:“汝愚年几何?已有子如此。”越三年,复以进士对策,擢甲科。
上谓执政曰:“此汝愚子,岂即前科取应第一人者耶?”
崇宪初仕为保义郎、监饶州赡军酒库,换从事郎、抚州军事推官。汝愚帅蜀,
辟书写机宜文字,改江西转运司干办公事,监西京中岳庙。汝愚既贬死,海内愤
郁,崇宪阖门自处。居数年,复汝愚故官职,多劝以仕。
改奉议郎、知南昌县事,奉行荒政,所活甚众。升籍田令,制曰:“尔先人
有功王室,中更谗毁,思其功而录其子,国之典也。”崇宪拜命感泣,陈疏力辞,
以为“先臣之冤未悉昭白,而其孤先被宠光,非公朝所以劝忠孝、厉廉耻之意。”
俄改监行在都进奏院,复引陈瓘论司马光、吕公著复官事申言之,乞以所陈下三
省集议:“若先臣心迹有一如言者所论,即近日恩典皆为冒滥,先臣复官赐谥,
与臣新命,俱合追寝。如公论果谓诬蔑,乞昭示中外,使先臣之谗谤既辨,忠节
自明,而宪圣慈烈皇后拥佑之功德益显。然后申饬史官、改正诬史,垂万世之公。”
又请正赵师召妄贡封章之罪,究蔡琏与大臣为仇之奸,毁龚颐正《续稽古录》
之妄。诏两省史官考订以闻。已而吏部尚书兼修国史楼钥等请施行如章,从之。
及诬史未正,复进言,其略谓:“前日史官徒以权臣风旨,刊旧史、焚元稿,略
无留难。今诏旨再三,莫有慨然奋直笔者,何小人敢于为恶,而谓之君子者顾不
能勇于为善耶?”闻者愧之。其后玉牒、日厉所卒以《重修龙飞事实》进呈,因
崇宪请也。
未几,赠汝愚太师,封沂国公,擢崇宪军器监丞,改太府监丞,迁秘书郎,
辞,弗许。寻为著作佐郎兼权考功郎官。尝因闵雨求言,乃上封事,谓:“今日
有更化之名,无更化之实。人才,国之元气,而忠鲠摈废之士,死者未尽省录,
存者未悉褒扬。言论,国之风采,其间输忠亡隐,有所规益者,岂惟奖激弗加,
盖亦罕见施用;偷安取容,无所建明者,岂惟黜罚弗及,或乃遂阶通显。”至若
勉圣学以广聪明,教储贰以固根本,戒宰辅大臣同寅尽瘁以济艰难,责侍从台谏
思职尽规以宣壅蔽,防左右近习窃弄之渐,察奸憸余党窥伺之萌,皆恳恳为上
言之。
请外,知江州。郡民岁苦和籴,崇宪疏于朝,永蠲之。且转籴旁郡谷别廪储
之,以备岁俭。瑞昌民负茶引钱,新旧累积,为缗十七万有奇,皆困不能偿,死
则以责其子孙犹弗贷。会新券行,视旧价几倍蓰,崇宪叹曰:“负茶之民愈困矣。”
亟请以新券一偿旧券二,诏从之。盖受赐者千余家,刻石以纪其事。修陂塘以广
溉灌,凡数千所。提举江西常平兼权隆兴府及帅漕司事,迁转运判官仍兼帅事。
初,汝愚捐私钱百余万创养济院,俾四方宾旅之疾病者得药与食,岁久浸移
为它用。崇宪至,寻修复,立规约数十条,以愈疾之多寡为赏罚。弃儿于道者,
亦收鞠之。社仓久敝,访其利害而更张之。、
以兵部郎中召,寻改司封,皆固辞,遂直秘阁、知静江府、广西经略安抚。
静江之属邑十,地肥硗略等,而阳朔、修仁、荔浦之赋独倍焉。自张栻奏减之余,
人犹以为病。崇宪请再加蠲减,诏递损有差,三县民立祠刻石。琼守非才,激黎
峒之变,乃劾去之,改辟能者代其任。萝蔓峒者仍岁寇钞为暴,实民何向父子阴
诱导之。崇宪捐金缯付小校使系以来,置之法。因严民夷交通之禁,使边民相什
伍,寇至则鸣鼓召众,先后掩击,俘获者赏,不至者有惩。先是,部内郡邑有警,
辄移统府兵戍之,在宜州者百人,古县半之。崇宪谓根本单虚,非所以窒奸萌,
乃于其地各置兵如戍兵之数,而敛戍者以归。邕为边要害地,自狄青平侬智高,
所以设韩捍防者甚至,岁久浸弛,而溪峒日强。崇宪条上其议,朝廷颇采其言,
然未及尽用也。
崇宪天性笃孝,居父丧,月余始食食,小祥始茹果实,终丧不饮酒食肉,比
御犹弗入者久之。
论曰:自昔大臣处危疑之地,而能免于祸难者盖鲜矣。昔者周成王立而幼冲,
周公以王室懿亲为宰辅,四国流言,而周公不免于居东之忧,非天降风雷之变,
以彰周公之德而启成王之衷,则所谓《金滕》之书,固无因而关于王之耳目,公
之心果能以自明乎?公之心能自明,则天意之所以属于周而绵八百载之丕祚者,
实系于兹。不然,周其殆哉!
赵汝愚,宋之宗臣也,其贤固不及周公,其位与戚又非若周公之尊且昵也。
方孝宗崩,光宗疾,大丧无主,中外汹汹,一时大臣有畏难而去者矣。汝愚独能
奋不虑身,定大计于顷刻,收召明德之士,以辅宁宗之新政,天下翕然望治,其
功可谓盛矣。然不几时,卒为韩侂胄所构,一斥而遂不复返,天下闻而冤之。于
此见天之所以眷宋者不如周,而宋之陵夷驯至于不可为,信非人力之所能也。
汝愚父以纯孝闻,而子崇宪能守家法,所至有惠政,亦可谓世济其美者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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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3:36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百九十三 列传第一百五十二

○彭龟年 黄裳 罗点 黄度(周南附) 林大中 陈骙 黄黼 詹体仁
彭龟年,字子寿,临江军清江人。七岁而孤,事母尽孝。性颖异,读书能解
大义。及长,得程氏《易》读之,至忘寝食,从朱熹、张栻质疑,而学益明。登
乾道五年进士第,授袁州且春尉、吉州安福丞。郑侨、张枃同荐,除太学博士。
殿中侍御史刘光祖以论带御器械吴端,徙太府少卿,龟年上疏乞复其位,贻
书宰相云:“祖宗尝改易差除以伸台谏之气,不闻改易台谏以伸幸臣之私。”兼
魏王府教授,迁国子监丞。以侍御史林大中荐,为御史台主簿。改司农寺丞,进
秘书郎兼嘉王府直讲。
光宗尝亲郊,值暴风雨感疾,大臣希得进见。久之,疾平,犹疑畏不朝重华
宫。龟年以书谯赵汝愚,且上疏言:“寿皇之事高宗,备极子道,此陛下所亲睹
也。况寿皇今日止有陛下一人,圣心拳拳,不言可知。特遇过宫日分,陛下或迟
其行,则寿皇不容不降免到宫之旨,盖为陛下辞责于人,使人不得以窃议陛下,
其心非不愿陛下之来。自古人君处骨肉之间,多不与外臣谋,而与小人谋之,所
以交斗日深,疑隙日大。今日两宫万万无此。然臣所忧者,外无韩琦、富弼、吕
诲、司马光之臣,而小人之中,已有任守忠者在焉,惟陛下裁察。”
又言:“使陛下亏过宫定省之礼,皆左右小人间谍之罪。宰执侍从但能推父
子之爱,调停重华;台谏但能仗父子之义,责望人生。至于疑间之根,盘固不去,
曾无一语及之。今内侍间谍两宫者固非一人,独陈源在寿皇朝得罪至重,近复进
用,外人皆谓离间之机必自源始。宜亟发威断,首逐陈源,然后肃命銮舆,负罪
引慝,以谢寿皇,使父子欢然,宗社有永,顾不幸欤?”居亡何,光宗朝重华,
都人欢悦。寻除起居舍人,入谢,光宗曰:“此官以待有学识人,念非卿无可者。”
龟年述祖宗之法为《内治圣鉴》以进。光宗曰:“祖宗家法甚善。”龟年曰:
“臣是书大抵为宦官、女谒之防,此曹若见,恐不得数经御览。”光宗曰:“不
至是。”他日,龟年奏:“臣所居之官,以记注人君言动为职,车驾不过宫问安,
如此书者又数十矣,恐非所以示后。”有旨幸玉津园,龟年奏:“不奉三宫,而
独出宴游,非礼也。”又言:“陛下误以臣充嘉王府讲读官,正欲臣等教以君臣
父子之道。臣闻有身教,有言教,陛下以身教,臣以言教者也,言岂若身之切哉。”
绍熙五年五月,寿皇不豫,疾浸革,龟年连三疏请对,不获命。属上视朝,
龟年不离班位,伏地扣额久不已,血渍鹙甓。光宗曰:“素知卿忠直,欲何言?”
龟年奏:“今日无大于不过宫。”光宗曰:“须用去。”龟年言:“陛下屡许臣,
一入宫则又不然。内外不通,臣实痛心。”同知枢密院余端礼曰:“扣额龙墀,
曲致忠恳,臣子至此,为得已邪?”上云:“知之。”
孝宗崩,宁宗受禅,是夕召对,宁宗蹙额云:“前但闻建储之义,岂知遽践
大位,泣辞不获,至今震悸。”龟年奏:“此乃宗祏所系,陛下安得辞,今日
但当尽人子事亲之诚而已。”因拟起居札子,乞日进一通。又与翊善黄裳同奏往
朝南内,因定过宫之礼,乞先一日入奏,率百官恭谢。宁宗朝泰安宫,至则寝门
已闭,拜表而退。
时议欲别建泰安宫,而光宗无徙宫之意。龟年言:“古人披荆棘立朝廷,尚
可布政出令,况重华一宫岂为不足哉?陛下居狭处,太上居宽处,天下之人必有
谅陛下之心者。”于是宫不果建。迁中书舍人。刘庆祖已带遥郡承宣使,而以太
上随龙人落阶官,龟年缴奏,宁宗批:“可与书行。”龟年奏:“臣非为庆祖惜
此一官,为朝廷惜此一门耳。夫‘可与书行’,近世弊令也,使其可行,臣即书
矣,使不可行,岂敢因再令而遂书哉?”宁宗尝谓:“退朝无事,恐自怠惰,非
多读书不可。”龟年奏:“人君之学与书生异,惟能虚心受谏,迁善改过,乃圣
学中第一事,岂在多哉!”
一日,御笔书朱熹、黄裳、陈傅良、彭龟年、黄由、沈有开、李巘、京镗、
黄艾、邓驲十人姓名示龟年云:“十人可充讲官否?”龟年对曰:“陛下若招来
一世之杰如朱熹辈,方厌人望,不可专以潜邸学官为之。”寻除侍讲,迁吏部侍
郎,升兼侍读。龟年知事势将变,会暴雨震雷,因极陈小人窃权、号令不时之弊。
遣充金国吊祭接送伴使。
初,朱熹与龟年约共论韩侂胄之奸,会龟年护客,熹以上疏见绌,龟年闻之,
附奏云:“始臣约熹同论此事。今熹既罢,臣宜并斥。”不报。迨归,见侂胄用
事,权势重于宰相,于是条数其奸,谓:“进退大臣,更易言官,皆初政最关大
体者。大臣或不能知,而侂胄知之,假托声势,窃弄威福,不去必为后患。”上
览奏甚骇,曰:“侂胄朕之肺腑,信而不疑,不谓如此。”批下中书,予侂胄祠,
已乃复入。
龟年上疏求去,诏侂胄与内祠,龟年与郡,以焕章阁待制知江陵府、湖北安
抚使。龟年丐祠,庆元二年,以吕棐言落职;已而追三官,勒停。嘉泰元年,复
元官。起知赣州,以疾辞,除集英殿修撰、提举冲佑观。开禧二年,以待制宝谟
阁致仕,卒。
龟年学识正大,议论简直,善恶是非,辨析甚严,其爱君忧国之忱,先见之
识,敢言之气,皆人所难。晚既投闲,悠然自得,几微不见于颜面。自伪学有禁,
士大夫鲜不变者,龟年于关、洛书益加涵泳,扁所居曰止堂,著《止堂训蒙》,
盖始终特立者也。闻苏师旦建节,曰:“此韩氏之阳虎,其祸韩氏必矣。”及闻
用兵,曰:“祸其在此乎?”所著书有《经解》、《祭仪》、《五致录》、奏议、
外制。
侂胄诛,林大中、楼錀皆白其忠,宁宗诏赠宝谟阁直学士。章颖等请易名,
赐谥忠肃。上谓颖等曰:“彭龟年忠鲠可嘉,宜得谥。使人人如此,必能纳君于
无过之地。”未几,加赠龙图阁学士,而擢用其子钦。
黄裳,字文叔,隆庆府普成人。少颖异,能属文。登乾道五年进士第,调巴
州通江尉。益务进学,文词迥出流辈,人见之曰:“非复前日文叔矣。”
时蜀中饷师,名为和籴,实则取民。裳赋《汉中行》,讽总领李蘩,蘩为罢
籴,民便之。改兴元府录事参军。以四川制置使留正荐,召对,论蜀兵民大计。
迁国子博士,以母丧去。宰相进拟他官,上问裳安在,赐钱七十万。除丧,复召。
时光宗登极,裳进对,谓:“中兴规模与守成不同,出攻入守,当据利便之
势,不可不定行都。富国强兵,当求功利之实,不可不课吏治。捍内御外,当有
缓急之备,不可不立重镇。”其论行都,以为就便利之势,莫若建康。其论吏治,
谓立品式以课其功,计资考以久其任。其论重镇,谓自吴至蜀,绵亘万里,曰汉
中,曰襄阳,曰江陵,曰鄂渚,曰京口,当为五镇,以将相大臣守之,五镇强则
国体重矣。除太学博士,进秘书郎。
迁嘉王府翊善,讲《春秋》“王正月”曰:“周之王,即今之帝也。王不能
号令诸侯,则王不足为王;帝不能统御郡镇,则帝不足为帝。今之郡县,即古诸
侯也。周之王惟不能号令诸侯,故《春秋》必书‘王正月’,所以一诸侯之正朔。
今天下境土,比祖宗时不能十之四,然犹跨吴、蜀、荆、广、闽、越二百州,任
吾民者,二百州守也,任吾兵者,九都统也,苟不能统御,则何以服之?”王曰:
“何谓九都统?”裳曰:“唐太宗年十八起义兵,平祸乱。今大王年过之,而国
家九都统之说犹有未知,其可不汲汲于学乎?”
他日,王擢用东宫旧人吴端,端诣王谢,王接之中节。裳因讲《左氏》“礼
有等衰”,问王:“比待吴端得重轻之节,有之乎?”王曰:“有之。”裳曰:
“王者之学,正当见诸行事。今王临事有区别,是得等衰之义矣。”王意益向学。
于是作八图以献:曰太极,曰三才本性,曰皇帝王伯学术,曰九流学术,曰天文,
曰地理,曰帝王绍运,以百官终焉,各述大旨陈之。每进言曰:“为学之道,当
体之以心。王宜以心为严师,于心有一毫不安者,不可为也。”且引前代危亡之
事以为儆戒。王谓人曰:“黄翊善之言,人所难堪,惟我能受之。”他日,王过
重华宫,寿皇问所读书,王举以对,寿皇曰:“数不太多乎?”王曰:“讲官训
说明白,忱心乐之,不知其多也。”寿皇曰:“黄翊善至诚,所讲须谛听之。”
裳久侍王邸,每岁诞节,则陈诗以寓讽。初尝制浑天仪、舆地图,侑以诗章,
欲王观象则知进学,如天运之不息,披图则思祖宗境土半陷于异域而未归。其后
又以王所讲三经为诗三章以进。王喜,为置酒,手书其诗以赐之。王尝侍宴宫中,
从容为光宗诵《酒诰》,曰:“此黄翊善所教也。”光宗诏劳裳,裳曰:“臣不
及朱熹,熹学问四十年,若召置府寮,宜有裨益。”光宗嘉纳。裳每劝讲,必援
古证今,即事明理,凡可以开导王心者,无不言也。
绍熙二年,迁起居舍人。奏曰:“自古人君不能从谏者,其蔽有三:一曰私
心,二曰胜心,三曰忿心。事苟不出于公,而以己见执之,谓之私心;私心生,
则以谏者为病,而求以胜之;胜心生,则以谏者为仇,而求以逐之。因私而生胜,
因胜而生忿,忿心生,则事有不得其理者焉。如潘景珪,常才也,陛下固亦以常
人遇之,特以台谏攻之不已,致陛下庇之愈力,事势相激,乃至于此。宜因事静
察,使心无所系,则闻台谏之言无不悦,而无欲胜之心,待台谏之心无不诚,而
无加忿之意矣。”
三年,试中书舍人。时武备寝弛,裳上疏曰:“寿皇在位三十年,拊循将士,
士常恨不得效死以报。陛下诚能留意武事,三军之士孰不感激愿为陛下用乎?”
又论:“荆、襄形势居吴、蜀之中,其地四平,若金人捣襄阳,据江陵,按兵以
守,则吴、蜀中断,此今日边备之最可忧也。宜分鄂渚兵一二万人屯襄、汉之间,
以张形势而壮重地。”时朝廷方宴安,裳所言多不省。
未几,除给事中。赵汝愚除同知枢密院,监察御史汪义端言祖宗之法,宗室
不为执政,再疏丑诋汝愚,汝愚乞免官。裳奏:“汝愚事父孝,事君忠,居官廉。
忧国爱民,出于天性,如青天白日,奴隶知其清明。义端所见,皆奴隶之不如,
不可以居朝列。”于是义端与郡。
裳在琐闼甫一月,封驳无虑十数。韩侂胄落阶官,郑汝谐除吏部侍郎,裳皆
缴其命。改兵部侍郎,不拜,遂以显谟阁待制充翊善。先是,光宗以忧疑成疾,
不过重华宫,裳入疏请五日一朝,至是复苦言之。上曰:“内侍杨舜卿告朕勿过
宫。”裳请斩舜卿,且以八事之目为奏,曰念恩,释怨,辨谗,去疑,责己,畏
天,防乱,改过。不报。
裳尝病疽,及是忧愤,创复作,又奏:
陛下之于寿皇,未尽孝敬之道,意者必有所疑也。臣窃推致疑之因,陛下毋
乃以焚廪、浚井之事为忧乎?夫焚廪、浚井,在当时或有之。寿皇之子惟陛下一
人,寿皇之心,托陛下甚重,爱陛下甚至,故忧陛下甚切。违豫之际,焫香祝
天,为陛下祈祷。爱子如此,则焚廪、浚井之心,臣有以知其必无也,陛下何疑
焉?又无乃以肃宗之事为忧乎?肃宗即位灵武,非明皇意,故不能无疑。寿皇当
未倦勤,亲挈神器授之陛下,揖逊之风,同符尧、舜,与明皇之事不可同日而语
明矣,陛下何疑焉?又无乃以卫辄之事为忧乎?辄与蒯聩,父子争国。寿皇老且
病,乃颐神北宫,以保康宁,而以天下事付之陛下,非有争心也,陛下何疑焉?
又无乃以孟子责善为疑乎?父子责善,本生于爱,为子者能知此理,则何至于相
夷。寿皇愿陛下为圣帝,责善之心出于忠爱,非贼恩也,陛下何疑焉?
此四者,或者之所以为疑,臣以理推之,初无一之可疑者。自父子之间,小
有猜疑,此心一萌,方寸遂乱。故天变则疑而不知畏,民困则疑而不知恤,疑宰
执专权则不礼大臣,疑台谏生事则不受忠谏,疑嗜欲无害则近酒色,疑君子有党
则庇小人。事有不须疑者,莫不以为疑。乃若贵为天子,不以孝闻,敌国闻之,
将肆轻侮,此可疑也,而陛下则不疑;小人将起为乱,此可疑也,而陛下则不疑;
中外官军,岂无他志,此可疑也,而陛下则不疑。事之可疑者,反不以为疑,颠
倒错乱,莫甚于此,祸乱之萌,近在旦夕。宜及今幡然改过,整圣驾,谒两宫,
以交父子之欢,则四夷向风,天下慕义矣。
会寿皇不豫,中外忧危,裳抗声谏。上起入宫,裳挽其裾随之至宫门,挥涕
而出。乃连章请外,谓:“臣职有三:曰待制,曰侍讲,曰翊善。今使供待制之
职乎?则当日夕求对以救主失,今不过宫,有亏子道,前后三谏而不加听,是待
制之职可废也。将使供侍讲之职乎?则当引经援古,劝君以孝,今不问安,不视
疾,大义已丧,复讲何书乎?是侍讲之职可废也。将使供翊善之职乎?当究义理,
教皇子以孝,陛下不能以孝事寿皇,臣将何说以劝皇子乎?是翊善之职可废也。”
因出关待命。及闻寿皇遗诏,乃亟入临。
宁宗即位,裳病不能朝。改礼部尚书,寻兼侍读。力疾入谢,奏曰:
孔子曰:“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又《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
终。”所谓“有始有卒”者,由其持心之一也;所谓“鲜克有终”者,由其持心
之不一也。陛下今日初政固善矣,能保他日常如此乎?请略举已行之事论之。
陛下初理万机,委任大臣,此正得人君持要之道。使大臣得人,常如今日,
则陛下虽终身守之可也。臣恐数年之后,亦欲出意作为,躬亲听断,左右迎合,
因谓陛下事决外庭,权不归上,陛下能不咈然于心乎?臣恐是时委任大臣,不
能如今日之专矣。夫以万机之众,非一人所能酬酢,苟不委任大臣,则必借助左
右,小人得志,阴窃主权,引用邪党,其为祸患,何所不至,臣之所忧者一也。
陛下奖用台谏,言无不听,此正得祖宗设官之意。使台谏得人,常如今日,
则陛下终身守之亦可也。然臣恐自今以往,台谏之言日关圣听,或斥小人之过,
使陛下欲用之而不能,或暴近习之罪,使陛下欲亲之而不可。逆耳之言,不能无
厌,左右迎合,因谓陛下奖用台谏,欲闻谠论,而其流弊,致使人主不能自由,
陛下能不咈然于心乎?臣恐是时奖用台谏,不能如今日之重矣。夫朝廷所恃以
分别善恶者,专在台谏,陛下苟厌其多言,则为台谏者,将咋舌闭口,无所论列。
君子日退,小人日进,而天下乱矣,臣之所忧者二也。
二事,朝廷之大者。又以三事之切于陛下之身言之:曰笃于孝爱,勤于学问,
薄于嗜好。陛下今皆行之矣,未知数年之后,能保常如今日乎?
又引魏征十渐以为戒,恳恳数千言。又奏言:“陛下近日所为颇异前日,除
授之际,大臣多有不知,臣闻之忧甚而病剧。”盖是时韩侂胄已潜弄威柄,而宰
相赵汝愚未之觉,故裳先事言之。及疾革,时时独语,曰:“五年之功,无使一
日坏之,度吾已不可为,后之君子必有能任其责者。”遂口占遗表而卒,年四十
九。上闻之惊悼,赠资政殿学士。
裳为人简易端纯,每讲读,随事纳忠,上援古义,下揆人情,气平而辞切,
事该而理尽。笃于孝友,与人言倾尽底蕴。耻一书不读,一物不知。推贤乐善,
出乎天性。所为文,明白条达。有《王府春秋讲义》及《兼山集》,论天人之理,
性命之源,皆足以发明伊、洛之旨。尝与其乡人陈平父兄弟讲学,平父,张栻之
门人也,师友渊源,盖有自来云。嘉定中,谥忠文。子瑾,大宗正丞兼刑部郎官。
孙子敏,刑部郎官。
罗点字春伯,抚州崇仁人。六岁能文。登游熙三年进士第,授定江节度推官。
累迁校书郎兼国史院编修官。岁旱,诏求言,点上封事,谓:“今时奸谀日甚,
议论凡陋。无所可否,则曰得体;与世浮沈,则曰有量;众皆默,己独言,则曰
沽名;众皆浊,己独清,则曰立异。此风不革,陛下虽欲大有为于天下,未见其
可也。自旱叹为虐,陛下祷群祠,赦有罪,曾不足以感动。及朝求谠言,夕得甘
雨,天心所示,昭然不诬。独不知陛下之求言,果欲用之否乎?如欲用之,则愿
以所上封事,反覆详熟,当者审而后行,疑者咨而后决,如此则治象日著,而乱
萌自消矣。”迁秘书郎兼皇太子宫小学教授。
宁宗时以皇孙封英国公,点兼教授,入讲至晡时不辍,左右请少憩,点曰:
“国公务学不休,奈何止之。”又摭古事劝戒,为《鉴古录》以进。高宗崩,孝
宗在谅暗,皇太子参决庶务,点时以户部员外郎兼太子侍讲,出使浙右,迁起居
舍人,改太常少卿兼侍立修注官,被命使金告登宝位。会金有国丧,迫点易金带,
点曰:“登位吉事也,必以吉服从事。有死而已,带不可易。”又诘点不当称
“宝位”,点曰:“圣人大宝曰位,不加‘宝”字,何以别至尊。”金人不能夺。
上尝谓点:“卿旧为宫僚,非他人比,有所欲言,毋惮启告。”点言:“君
子得志常少,小人得志常多。盖君子志在天下国家,而不在一己,行必直道,言
必正论,往往不忤人主,则忤贵近,不忤当路,则忤时俗。小人志在一己,而不
在天下国家,所行所言,皆取悦之道。用其所以取忤者,其得志鲜矣;用其所以
取悦者,其不得志亦鲜矣。若昔明主,念君子之难进,则极所以主张而覆护之;
念小人之难退,则尽所以烛察而堤防之。”
皇子嘉王年及弱冠,点言:“此正亲师友、进德业之时,宜择端良忠直之士,
参侍燕间。”遂除黄裳为翊善。又言:“人主忧勤,则臣下协心;人主偷安,则
臣下解体。今道涂之言,皆谓陛下每旦视朝,勉强听断,意不在事。宰执奏陈,
备礼应答,侍从庶僚,备礼登对,而宫中燕游之乐,锡赍奢侈之费,已腾于众口。
强敌对境,此声岂可出哉!”
绍熙三年十一月日长至,车驾将朝贺重华宫,既而中辍。点言:“自天子达
庶人,节序拜亲,无有阙者,三纲五常,所系甚大,不当以为常事而忽之。”上
过宫意未决,点奏:“陛下已涓日过宫,寿皇必引领以俟陛下。常人于朋友且不
可以无信,况人主之事亲乎?今陛下久阙温凊,寿皇欲见不可得,万一忧思感
疾,陛下将何以自解于天下?”
尝召对便殿,点言:“近者中外相传,或谓陛下内有所制,不能遽出,溺于
酒色,不恤政事,果有之乎?”上曰:“无是。”点曰:“臣固知之。窃意宫禁
间或有撄拂之事,姑以酒自遣耳。夫闾阎匹夫,处闺门逆境,容有纵酒自放者。
人主宰制天下,此心如青天白日,当风雨雷电既霁之余,湛然虚明,岂容复有纤
芥停留哉?”上犹未过宫。点又奏:“窃闻嘉王生朝,称寿禁中,以报劬劳之德,
父子欢洽,宁不动心,上念两宫延望之意。”十一月,点以言不见听,求去,不
许。十二月,试兵部尚书。
五年四月,上将幸玉津园,点请先过重华,又奏曰:“陛下为寿皇子,四十
余年一无闲言,止缘初郊违豫,寿皇尝至南内督过,左右之人自此谗间,遂生忧
疑。以臣观之,寿皇与天下相忘久矣。今大臣同心辅政,百执事奉法循理,宗室、
戚里、三军、万姓皆无贰志,设有离间,诛之不疑。乃若深居不出,久亏子道,
众口谤讟,祸患将作,不可以不虑。”上曰:“卿等可为朕调护之。”黄裳对曰:
“父子之亲,何俟调护。”点曰:“陛下一出,即当释然。”上犹未行。点乃率
讲官言之,上曰:“朕心未尝不思寿皇。”对曰:“陛下久阙定省,虽有此心,
何以自白乎?”及寿皇不豫,点又随宰执班进谏。阁门吏止之,点叱之而入。上
拂衣起,宰执引上裾,点亟前泣奏曰:“寿皇疾势已危,不及今一见,后悔何及。”
群臣随上入至福宁殿,内侍阖门,众恸哭而退。越三日,点随宰执班起居,诏独
引点入。点奏:“前日迫切献忠,举措失礼,陛下赦而不诛,然引裾亦故事也。”
上曰:“引裾可也,何得辄入宫禁乎?”点引辛毗事以谢,且言:“寿皇止有一
子,既付神器,惟恐见之不速耳。”
寿皇崩,点请上奔丧,许而不出,拜遗诏于重华宫。前后与侍从列奏谏请帝
过宫者凡三十五疏,自上奏者又十六章,而奏疏重华,上书嘉王及面对口奏不预
焉。宁宗嗣位,人心始定。拜点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上有事明堂,点扈
从斋宫,得疾卒,年四十五。赠太保,谥文恭。
点天性孝友,无矫激崖异之行,而端介有守,义利之辨皎如。或谓天下事非
才不办,点曰:“当先论其心,心苟不正,才虽过人,果何取哉!”宰相赵汝愚
尝泣谓宁宗曰:“黄裳、罗点相继沦谢,二臣不幸,天下之不幸也。”
黄度,字文叔,绍兴新昌人。好学读书,秘书郎张渊见其文,谓似曾恐。隆
兴元年进士,知嘉兴县。入监登闻鼓院,行国子监簿。言:“今日养兵为巨患,
救患之策,宜使民屯田,阴复府卫以销募兵。”具《屯田》、《府卫》十六篇上
之。

[发帖际遇]: 林风去辽东拜祭胡一刀,碰到袁紫衣,帮忙转告消息,袁紫衣赠送银两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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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3:36 | 显示全部楼层
绍熙四年,守监察御史。蜀将吴挺死,度言:“挺子曦必纳赂求袭位,若因
而授之,恐为他日患,乞分其兵柄。”宰相难之。后曦割关外四州赂金人求王蜀,
果如度言。
光宗以疾不过重华宫,度上书切谏,连疏极陈父子相亲之义,且言:“太白
昼见犯天关,荧惑、勾芒行入太微,其占为乱兵入宫。”以谏不听,乞罢去。又
言:“以孝事君则忠。臣父年垂八十,菽水不亲,动经岁月,事亲如此,何以为
事君之忠。”盖托已为谕,冀因有以感悟上心。
又与台谏官劾内侍陈源、杨舜卿、林亿年三人为今日祸根,罪大于李辅国。
又言:“孔子称‘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夫人主有过,公卿大夫谏而改,则
过不彰,庶人奚议焉。惟谏而不改,失不可盖,使闾巷小人皆得妄议,纷然乱生,
故胜、广、黄巢之流议于下,国皆随以亡。今天下无不议圣德者,臣窃危之。”
上犹不听。遂出修门,上谕使安职。度奏:“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理难复
入。”宁宗即位,诏复为御史,改右正言。
韩侂胄用事,丞相留正去国,侂胄知度尝与正论事不合,欲讽使挤之。度语
同列曰:“丞相已去,挤之易耳,然长小人声焰可乎?”侂胄骤窃政柄,以意所
好恶为威福。度具疏将论其奸,为侂胄所觉,御笔遽除度直显谟阁、知平江府。
度言:“蔡京擅权,天下所由以乱。今侂胄假御笔逐臣,使俯首去,不得效一言,
非为国之利也。”固辞。丞相赵汝愚袖其疏入白,诏以冲佑禄归养。俄知婺州,
坐不发觉县令张元弼脏罪,降罢。自是纪纲一变,大权尽出侂胄,而党论起矣。
然侂胄素严惮度,不敢加害。起知泉州,辞,乃进宝文阁,奉祠如故。
侂胄诛,天子思而召之,除太常少卿,寻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
朝论欲函侂胄首以泗州五千人还金,度以为辱国非之。权吏部侍郎兼修玉牒、同
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屡移疾,以集英殿修撰知福州,迁宝谟阁待制。始至,
讼牒日千余,度随事裁决,日未中而毕。
进龙图阁,知建康府兼江、淮制置使,赐金带以行。至金陵,罢科籴输送之
扰,活饥民百万口,除见税二十余万,击降盗卞整,斩盗胡海首以献,招归业者
九万家。侂胄尝募雄淮军,已收刺者十余万人,别屯数千人未有所属,度忧其为
患,人给钱四万,复其役遣之。
迁宝谟阁直学士。度以人物为己任,推挽不休,每曰:“无以报国,惟有此
耳。”十上引年之请,不许,为礼部尚书兼侍读。趣入觐,论艺祖垂万世之统,
一曰纯用儒生,二曰务惜民力。上纳其言。谢病丐去,遂以焕章阁学士知隆兴府。
归越,提举万寿宫。嘉定六年十月卒,进龙图阁学士,赠通奉大夫。
度志在经世,而以学为本。作《诗》、《书》、《周礼说》。著《史通》,
抑僣窃,存大分,别为编年,不用前史法。至于天文、地理、井田、兵法,即近
验远,可以据依,无迂陋牵合之病。又有《艺祖宪监》、《仁皇从谏录》、《屯
田便宜》、《历代边防》行于世。婿周南。
周南字南仲,平江人。年十六,游学吴下,视时人业科举,心陋之。从叶适
讲学,顿悟捷得。为文词,雅丽精切,而皆达于时用,每以世道兴废为己任。登
绍熙元年进士第,为池州教授。会度以言忤当路,御史劾度,并南罢之。度与南
俱入伪学党。开禧三年,召试馆职。南对策诋权要,言者劾南,罢之,卒于家。
南端行拱立,尺寸有程准。自赐第授文林郎,终身不进官,两为馆职,数月
止。既绝意当世,弊衣恶食,挟书忘昼夜,曰:“此所以遗吾老,俟吾死也。”
林大中,字和叔,婺州永康人。入太学,登绍兴三十年进士第,知抚州金谿
县。郡督输赋急,大中请宽其期,不听,纳告敕投劾而归。已而主太常寺簿。
光宗受禅,除监察御史。大中谓:“国之大事在祀,沿袭不正,非所以严典
礼,妥神明。”上疏言:“臣昨簿正奉常,实陪庙祀,见其祝于神者,或舛于文;
称于神者,或讹其字;所宜厚者,或简不虔;所宜先者,或废不用;更制器服,
或岁月太疏;夙兴行事,或时刻太早:是皆礼意所未顺,人情所未安也。”一日,
御札示大中,谓言事觉察,宜遵旧例。大中曰:“台臣不当逾分守,固如圣训,
然必抗直敢言,乃为称职。”
迁殿中侍御史。奏言:“进退人才,当观其趣向之大体,不当责其行事之小
节。趣向果正,虽小节可责,不失为君子;趣向不正,虽小节可喜,不失为小人。”
又论:“今日之事,莫大于仇耻未复。此事未就,则此念不可忘。此念存于心,
于以来天下之才,作天下之气,倡天下之义。此义既明,则事之条目可得而言,
治功可得而成矣。”陈贾以静江守臣入奏,大中极论其“庸回亡识,尝表裹王淮,
创为道学之目,阴废正人。傥许入奏,必再留中,善类闻之,纷然引去,非所以
靖国。”命遂寝。
绍熙二年春,雷电交作,有旨访时政阙失。大中以事多中出,乃上疏曰:
“仲春雷电,大雪继作,以类求之,则阴胜阳之明验也。盖男为阳,而女为阴,
君子为阳,而小人为阴。当辨邪正,毋使小人得以间君子。当思正始之道,毋使
女谒之得行。”
司谏邓驲以言事移将作监,大中言:“台谏以论事不合而迁,臣恐天下以陛
下为不能容。”守侍御史兼侍讲。知潭州赵善俊得旨奏事,大中上疏劾善俊,而
言宗室汝愚之贤当召。上用其言,召汝愚而出善俊与郡。
时江、淮、荆、襄为国巨屏,而权任颇轻。大中言:“宜选行实材略之人,
付以江、淮、荆、襄经理之任。旧制河北、陕西分为四路,以文臣为大帅,武臣
副之。中兴初,沿江置制置使。自秦桧罢三大将兵权,专归武臣,而江东、荆、
襄帅臣不复领制置之职。宜仍旧制置,而以诸将为副,久其任,重其权,则边防
立而国势张矣。”
江、浙四路民苦折帛和买重输,大中曰:“有产则有税,于税绢而科折帛,
犹可言也,如和买折帛则重为民害。盖自咸平马元方建言于春预支本钱济其乏绝,
至夏秋使之输纳,则是先支钱而后输绢。其后则钱盐分给,又其后则直取于民,
今又令纳折帛钱,以两缣折一缣之直,大失立法初意。”朝廷以其言为减所输者
三岁。
马大同为户部,大中劾其用法峻。上欲易置他部,大中曰:“是尝为刑部,
固以深刻称。”章三上不报。又论大理少卿宋之瑞,章四上,又不报。大中以言
不行,求去,改吏部侍郎,辞不拜,乃除大中直宝谟阁,而大同、之瑞俱与郡。
初,占星者谓朱熹曰:“某星示变,正人当之,其在林和叔耶?”至是,熹
贻书朝士曰:“闻林和叔入台,无一事不中的,去国一节,风义凛然,当于古人
中求之。”给事中尤袤、中书舍人楼钥上疏云:“大中言官,当与被论者有别。”
寻命知宁国府,又移赣州。宁宗即位,召还,试中书舍人,迁给事中,寻兼侍讲。
知阁门事韩侂胄来谒,大中救之,无他语,阴请内交,大中笑而却之,侂胄怨由
此始。
会吏部侍郎彭龟年抗论侂胄,侂胄转一官与内祠,龟年除焕章阁待制与郡。
大中同中书舍人楼钥缴奏曰:“陛下眷礼僚旧,一旦龙飞,延问无虚日。不三数
月间,或死或斥,赖龟年一人尚留,今又去之,四方谓其以尽言得罪,恐伤政体。
且一去一留,恩意不侔。去者日远,不复侍左右。留者内祠,则召见无时。请留
龟年经筵,而命侂胄以外任,则事体适平,人无可言者。”有旨:“龟年已为优
异,侂胄本无过尤,可并书行。”大中复同奏:“龟年除职与郡以为优异,则侂
胄之转承宣使非优异乎?若谓侂胄本无过尤,则龟年论事实出于爱君之忱,岂得
为过?龟年既以决去,侂胄难于独留,宜畀外任或外祠,以慰公议。”不听。
太府寺丞吕祖俭以上书攻侂胄,谪置韶州,大中捄之。汪义端顷为御史,
以论赵汝愚去,至是侂胄引为右史,大中驳之。改吏部侍郎,不拜,以焕章阁待
制知庆元府。城南民田,潮溢不可种,大中捐公帑治石筑之,民不知役而蒙其利。
郡讹言夜有妖,大中谓此必黠贼所为,立捕黥之,人情遂安。丐祠,得请。给事
中许及之缴驳,遂削职。后提举冲佑观。乞休致,复元职。监宗御史林采论列,
再落职,寻复之。
大中罢归,屏居十二年,未尝以得丧关其心,作园龟潭之上,客至,撷杞菊,
取溪鱼,觞酒赋诗,时事一不以挂口。客或劝大中通侂胄书,大中曰:“吾为夕
郎时,一言承意,岂闲居至今日耶?”客曰:“纵不求福,盍亦免祸。”大中曰:
“福不可求而得,祸可惧而免耶?”侂胄既召兵畔,大中谓:“今日欲安民,非
息兵不可;欲息兵,非去侂胄不可。”
及侂胄诛,即召见,落致仕,试吏部尚书,言:“吕祖俭以言侂胄得罪,死
于瘴乡,虽赠官畀职,而公议未厌。彭龟年面奏侂胄过尤,朱熹论侂胄窃弄威柄,
皆为中伤,降官镌职,卒以老死,宜优加旌表。其他因讥切侂胄以得罪者,望量
其轻重而旌别之,以伸被罪者之冤。”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嘉定改元,兼太子宾客。尝议讲和事,上曰:“朕不惮屈己为民,讲和之后,
亦欲与卿等革侂胄弊政作家活耳。”大中顿首曰:“陛下言及此,宗社生灵之福
也。”每语所亲云:“吾年垂八十,岂堪劳勚,徒以和议未成,思体承圣训,以
革弊幸为经久之计。傥初志略遂,即乞身而归矣。”是年六月卒,年七十有八,
赠资政殿学士、正奉大夫,谥正惠。
大中清修寡欲,退然如不胜衣,及其遇事而发,凛乎不可犯。自少力学,趣
向不凡。所著有奏议、外制、文集三十卷。
陈骙,字叔进,台州临海人。绍兴二十四年,试春官第一,秦桧当国,以
秦埙居其上。累官迁将作少监、守秘书少监兼太子谕德。太子尹临安,骙谓:
“储宫下亲细务,不得专于学,非所以毓德也。”太子矍然,亟辞。崔渊以外戚
张说进,除秘书郎兼金部郎,骙封还词头。
未几,出知赣州,易秀州。召还,首言:“陛下锐意图治,群下急于自媒,
争献强兵理财之计,及畀以职,报效蔑闻。宜杜邪谄之路。”再归故官,迁秘书
监兼崇政殿说书。淳熙五年,试中书舍人兼侍讲、同修国史。
上欲采晋、宋以下兴亡理乱之大端,约为一书,谓骙曰:“惟卿与周必大
可任此事。”言者忌而攻之,上留章不下,授提举太平兴国宫。起知宁国府,改
知太平州,加集英殿修撰。以言者罢。起知袁州。光宗受禅,召试吏部侍郎。绍
熙元年,同知贡举兼侍讲。
二年春,雷雪,诏陈时政得失,骙疏三十条,如宫闱之分不严,则权柄移;
内谒之渐不杜,则明断息;谋台谏于当路,则私党植;咨将帅于近习,则贿赂行;
不求谠论,则过失彰;不谨旧章,则取舍错;宴饮不时,则精神昏;赐予无节,
则财用竭。皆切于时病。
三年三月,权礼部尚书。六月,同知枢密院事。四年二月,参知政事。光宗
以疾不朝垂华宫,会庆节称寿又不果往。骙三入奏,廷臣上疏者以百数,上感
悟,以冬至日朝重华。五年正月朔旦,称寿于慈福宫。孝宗崩,光宗以疾未临丧,
骙请正储位以安人心。七月,摄行三省事。
宁宗即位,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赵汝愚为右丞相,骙素所不快,未尝
同堂语。汝愚拟除刘光祖侍御史,骙奏曰:“刘光祖旧与臣有隙,光祖入台,
臣请避之。”汝愚愕而止。
时韩侂胄恃传言之劳,潜窃国柄。吏部侍郎彭龟年论侂胄将为国患,不报。
于是龟年、侂胄俱请祠,骙曰:“以阁门去经筵,何以示天下?”龟年竟外补。
侂胄语人曰:“彭侍郎不贪好官,固也,元枢亦欲为好人耶?”遂以资政殿大学
士与郡,辞,诏提举洞霄宫。
庆元二年,知婺州。告老,授观文殿学士、提举洞霄宫。嘉泰三年卒,年七
十六。赠少傅,谥文简。
黄黼,字元章,临安余杭人也。少游太学,第进士,累迁太常博士。轮对,
言:“周以辅翼之臣出任方伯,汉以牧守之最擢拜公卿,唐不历边任,不拜宰相,
本朝不为三司等属,不除清望官。仁宗时,韩琦、范仲淹、庞籍皆尝经略西事,
久历边任,始除执政。边奏复警,范仲淹至再请行。贝州之变,文彦博亲自讨贼。
乞于时望近臣中,择才略谋虑可以任重致远者,或畀上流,或委方面,习知边防
利害,地形险厄,中外军民亦孚其恩信,熟其威名。天下无事则取风绩显著者不
次除拜,以尊朝廷。边鄙有警,则任以重寄,俾制方面。出将入相,何所不可。”
上嘉奖曰:“如卿言,可谓尽用人之道。”
行太常丞,进秘书郎、提举江东常平茶盐,召为户部员外郎。寻除直秘阁、
两浙路转运判官,进直龙图阁,升副使,辞,改直显谟阁。浙东濒海之田,以旱
涝告,常平储蓄不足,黼捐漕计贷之。毗陵饥民取糠粃杂草根以充食,郡县不
以闻,黼取民食以进,乞捐僧牒、缗钱振济,所全活甚众。
除中书门下检正诸房公事,守殿中侍御史兼侍讲,迁侍御史,行起居郎兼权
刑部侍郎。以刘德秀论劾,奉祠而卒。
詹体仁,字元善,建宁浦城人。父綎,与胡宏、刘子翚游,调赣州信丰尉。
金人渝盟,綎见张浚论灭金秘计,浚辟为属。体仁登隆兴元年进士第,调饶州
浮梁尉。郡上体仁获盗功状当赏,体仁曰:“以是受赏,非其愿也。”谢不就。
为泉州晋江丞。宰相梁克家,泉人也,荐于朝。入为太学录,升太学博士、太常
博士,迁太常丞,摄金部郎官。
光宗即位,提举浙西常平,除户部员外郎、湖广总领,就升司农少卿。奏蠲
诸郡赋输积欠百余万。有逃卒千人入大冶,因铁铸钱,剽掠为变。体仁语戎帅:
“此去京师千余里,若比上请得报,贼势张矣。宜速加诛讨。”帅用其言,群党
悉散。
除太常少卿,陛对,首陈父子至恩之说,谓:“《易》于《家人》之后次之
以《睽》,《睽》之上九曰:‘见豕负涂,载鬼一车,先张之弧,后说之弧,匪
寇婚媾,往,遇雨则吉。’夫疑极而惑,凡所见者皆以为寇,而不知实其亲也。
孔子释之曰:‘遇雨则吉,群疑亡也’。盖人伦天理,有间隔而无断绝,方其未
通也,湮郁烦愤,若不可以终日;及其醒然而悟,泮然而释,如遇雨焉,何其和
悦而条畅也。伏惟陛下神心昭融,圣度恢豁,凡厥疑情,一朝涣然若揭日月而开
云雾,。丕叙彝伦,以承两宫之欢,以塞兆民之望”。时上以积疑成疾,久不过
重华宫,故体仁引《易》睽弧之义,以开广圣意。
孝宗崩,体仁率同列抗疏,请驾诣重华宫亲临祥祭,辞意恳切。时赵汝愚将
定大策,外庭无预谋者,密令体仁及左司郎官徐谊达意少保吴琚,请宪圣太后垂
帘为援立计。宁宗登极,天下晏然,体仁与诸贤密赞汝愚之力也。
时议大行皇帝谥,体仁言:“寿皇圣帝事德寿二十余年,极天下之养,谅阴
三年,不御常服,汉、唐以来未之有,宜谥曰‘孝’。”卒用其言。孝宗将复土,
体仁言:“永阜陵地势卑下,非所以妥安神灵。”与宰相异议,除太府卿。寻直
龙图阁、知福州,言者竟以前论山陵事罢之。退居霅川,日以经史自娱,人莫窥
其际。
始,体仁使浙右,时苏师旦以胥吏执役,后倚侂胄躐跻大官,至是遣介通殷
勤。体仁曰:“小人乘君子之器,祸至无日矣,乌得以污我!”未几,果败。
复直龙图阁、知静江府,阁十县税钱一万四千,蠲杂赋八千。移守鄂州,除
司农卿,复总湖广饷事。时岁凶艰食,即以便宜发廪振捄而后以闻。
侂胄建议开边,一时争谈兵以规进用。体仁移书庙堂,言兵不可轻动,宜遵
养俟时。皇甫斌自以将家子,好言兵,体仁语僚属,谓斌必败,已而果然。开禧
二年卒,年六十四。
体仁颖迈特立,博极群书。少从朱熹学,以存诚慎独为主。为文明畅,悉根
诸理。周必大当国,体仁尝疏荐三十余人,皆当世知名士。郡人真德秀早从其游,
尝问居官莅民之法,体仁曰:“尽心、平心而已,尽心则无愧,平心则无偏。”
世服其确论云。
论曰:彭龟年、黄裳、罗点以青宫师保之旧,尽言无隐。黄度、林大中亦能
守正不阿,进退裕如。此数臣者,皆能推明所学,务引君以当道,可谓粹然君子
矣。陈骙论事颇切时病,詹体仁深于理学,皆有足称者。然骙尝诋讥吕祖谦,
至视赵汝愚、刘光祖为仇,而体仁乃能以朱熹、真德秀为师友,即其所好恶,而
二人之邪正,于是可知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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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3:37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百九十四 列传第一百五十三

○胡纮 何澹 林栗 高文虎 陈自强 郑丙 京镗 谢深甫 许及之 梁
汝嘉
胡纮字应期,处州遂昌人。淳熙中,举进士。绍熙五年,以京镗荐,监都进
奏院,迁司农寺主簿、秘书郎。韩侂胄用事,逐朱熹、赵汝愚,意犹未快,遂擢
纮监察御史。
纮未达时,尝谒朱熹于建安,熹待学子惟脱粟饭,遇纮不能异也。纮不悦,
语人曰:“此非人情。只鸡尊酒,山中未为乏也。”遂亡去。及是,劾赵汝愚,
且诋其引用朱熹为伪学罪首。汝愚遂谪永州。
汝愚初抵罪去国,搢绅大夫与夫学校之士,皆愤悒不平,疏论甚众。侂胄患
之,以汝愚之门及朱熹之徒多知名士,不便于己,欲尽去之,谓不可一一诬以罪,
则设为伪学之目以摈之。用何澹、刘德秀为言官,专击伪学,然未有诵言攻熹者。
独稿草疏将上,会改太常少卿,不果。沈继祖以追论程颐得为察官,纮遂以藁授
之。继祖论熹,皆纮笔也。
宁宗以孝宗嫡孙行三年服,纮言止当服期。诏侍从、台谏、给舍集议释服,
于是徙纮太常少卿,使草定其礼。既而亲飨太庙。
纮既解言责,复入疏云:“比年以来,伪学猖獗,图为不轨,动摇上皇,诋
诬圣德,几至大乱。赖二三大臣、台谏出死力而排之,故元恶殒命,群邪屏迹。
自御笔有‘救偏建中’之说,或者误认天意,急于奉承,倡为调停之议,取前日
伪学之奸党次第用之,以冀幸其他日不相报复。往者建中靖国之事,可以为戒,
陛下何未悟也。汉霍光废昌邑王贺,一日而诛群臣一百余人;唐五王不杀武三思,
不旋踵而皆毙于三思之手。今纵未能尽用古法,亦宜且令退伏田里,循省愆咎。”
俄迁纮起居舍人。诏伪学之党,宰执权住进拟,用纮言也。自是学禁益急。进起
居郎,权工部侍郎,移礼部,又移吏部。坐同知贡举、考宏词不当而罢。未几,
学禁渐弛,纮亦废弃,卒于家。
何澹,字自然,处州龙泉人。乾道二年进士,累官至国子司业,迁祭酒,除
兵部侍郎。光宗内禅,拜右谏议大夫兼侍讲。
澹本周必大所厚,始为学官,二年不迁,留正奏迁之。澹憾必大,及长谏垣,
即劾必大,必大遂策免。澹尝与所善刘光祖言之,光祖曰:“周丞相岂无可论,
第其门多佳士,不可并及其所荐者。”澹不听。
时姜特立、谯熙载以春坊旧恩颇用事。一日,光祖过澹,因语澹曰:“曾、
龙之事不可再。”澹曰:“得非姜、谯之谓乎?”既而澹引光祖入便坐,则皆姜、
谯之徒也,光祖始悟澹谩诺。明年,澹同知贡举,光祖除殿中侍御史,首上学术
邪正之章。及奏名,光祖被旨入院拆号,与澹席甫逼。澹曰:“近日风采一新。”
光祖曰:“非立异也,但尝为大谏言者,今日言之耳。”既出,同院谓光祖曰:
“何自然见君所上章,数夕恍惚,饵定志丸,他可知也。”进御史中丞。
澹有本生继母丧,乞有司定所服,礼寺言当解官,澹引不逮事之文,乞下给、
谏议之。太学生乔嚞、朱有成等移书于澹,谓:“足下自长台谏,此纲常之
所系也。四十余年以所生继母事之,及其终也,反以为生不逮而不持心丧可乎?
奉常礼所由出,顾以台谏、给舍议之,识者有以窥之矣。”澹乃去。终制,除焕
章阁学士、知泉州,移明州。
宁宗即位,朱熹、彭龟年以论韩侂胄俱绌,澹还为中丞,怨赵汝愚不援引。
汝愚时已免相,复诋其废坏寿皇良法美意,汝愚落职罢祠。又言:“专门之学,
流而为伪。愿风厉学者,专师孔、孟,不得自相标榜。”除同知枢密院事、参知
政事,迁知枢密院。
吴曦贿通时宰,规图帅蜀,未及贿澹,韩侂胄已许之,澹持不可。侂胄怒曰:
“始以君肯相就,黜伪学,汲引至此,今顾立异耶?”以资政殿大学士提举洞霄
宫。起知福州。澹居外,常怏怏失意,以书祈侂胄,有曰:“迹虽东冶,心在南
园。”南园,侂胄家圃也。侂胄怜之。进观文殿学士,寻移知隆兴府。后除江、
淮制置大使兼知建康府,移使湖北,兼知江陵。奉祠卒,赠少师。
澹美姿容,善谈论,少年取科名,急于荣进,阿附权奸,斥逐善类,主伪党
之禁,贤士为之一空。其怕更化,凶党俱逐,澹以早退幸免,优游散地几二十年。
林栗字黄中,福州福清人。登绍兴十二年进士第,调崇仁尉,教授南安军。
宰相陈康伯荐为太学正,守太常博士。孝宗即位,迁屯田员外郎、皇子恭王府直
讲。
时金人请和,约为叔侄之国,且以归疆为请。栗上封事言:“前日之和,诚
为非计。然徽宗梓宫、慈宁行殿在彼,为是而屈,犹有名焉。今日之和,臣不知
其说也。宗庙之仇,而事之以弟侄,其忍使祖宗闻之乎!无唐、邓,则荆、襄有
齿寒之忧;无泗、海,则淮东之备达于真、杨,海道之防遍于明、越矣。议者皆
言和戎之币少,养兵之费多,不知讲和之后,朝廷能不养兵乎?今东南民力,陛
下之所知也,朝廷安得而不较乎?且非徒无益而已。与之岁币,是畏之矣。三军
之情,安得不懈弛;归正之心,安得不携贰。为今日计,宜停使勿遣,迁延其期。
比至来春,别无动息,徐于境上移书,谕以两国誓言。败之自彼,信不由衷,虽
盟无益。自今宜守分界,休息生灵,不烦聘使之往来,各保疆场之无事,焉用疲
弊州县,以奉犬羊之使乎?”
孝宗惩创绍兴权臣之弊,躬揽权纲,不以责任臣下,栗言:“人主莅权,大
臣审权,争臣议权,王侯、贵戚善挠权者也,左右近习善窃权者也。权在大臣,
则大臣重;权在迩臣,则迩臣重;权在争臣,则争臣重。是故人主常患权在臣下,
必欲收揽而独持之,然未有能独持之者也。不使大臣持之,则王侯、贵戚得而持
之矣;不使迩臣审之,争臣议之,则左右近习得而议之矣。人主顾谓得其权而自
执之,岂不误哉。是故明主使人持权而不以权与之,收揽其权而不肯独持之。”
至有“以鹿为马、以鸡为鸾”之语。方奉对时,读至“人主常患权在臣下,必欲
收揽而独持之”,孝宗称善,栗徐曰:“臣意尚在下文。”执政有诉于孝宗曰:
“林栗谓臣等指鹿为马,臣实不愿与之同朝。”乃出知江州。
有旨省并江州屯驻一军,栗奏:“辛巳、甲申,金再犯两淮,赖江州一军分
布防托,故舒、蕲、黄三州独不被寇。本州上至鄂渚七百里,下至池阳五百里;
平时屯戍,诚哲无益,万一有警,鄂渚之戍,上越荆、襄,池阳之师,下流增备,
中间千里藩篱,诚为虚阙。无以一夫之议,而废长江千里之防。”由是军得无动。
以吏部员外郎召。冬至,有事南郊,前期十日,百执事听誓戒;会废节,有
旨上寿不用乐,迨宴金使,乃有权用乐之命。栗以为不可,致书宰相,不听,乃
乞免充举册官,以状申朝廷曰:“若听乐则废斋,废斋则不敢以祭。祖宗二百年
事天之礼,今因一介行人而废之。天之可畏,过于外夷远矣。”不听。
兼皇子庆王府直讲,有旨令二王非时招延讲读官,相与议论时政,期尽规益。
栗以为不可,疏言:“汉武帝为戾太子开博望苑,卒败太子;唐太宗为魏王泰立
文学馆,卒败魏王。古者教世子与吾祖宗之所以辅导太子、诸王,惟以讲经读史
为事,他无预焉。若使议论时政,则是对子议父,古人谓之无礼,不可不留圣意。”
除右司员外郎,迁太常少卿。太庙祫享之制,始祖东向,昭南向,穆北向,
别庙神主祔于祖姑之下,随本室南北向而无西向之位。绍兴、乾道间,懿节、安
穆二后升祔,有司设幄西向。逮安恭皇后新祔,有司承前失,其西向之位,几与
僖祖相对。栗辨正之。
除直宝文阁、知湖州。栗朝辞,曰:“臣闻汉人贾谊号通达国体,其所上书
至于痛哭流涕者,考其指归,大抵以一身谕天下之势。其言曰:‘天下之势方病
大瘇。非徒瘇也,又苦?灸盭。又类辟,且病痱。’臣每见士大夫好论时事,臣
辄举以问之:今日国体,于四百四病之中名为何病?能言其病者犹未必能处其方,
不能言其病而辄处其方,其误人之死,必矣。闻臣之言者不忿则默,间有反以诘
臣,即对之曰:今日之病,名为风虚,其状半身不随是也。风者在外,虚者在内,
真气内耗,故风邪自外而乘之,忽中于人,应时僵仆,则靖康之变是也。幸而元
气犹存,故仆而复起,则建炎之兴是也。然元气虽存,邪气尚盛,自淮以北皆吾
故壤,而号令不能及,正朔不能加,有异于半身不随者乎?非但半身不随而已,
半身存者,凛凛乎畏风邪之乘而不能以自安也。今日论者,譬如痿人之不忘起,
奚必贤智之士,然后与国同其愿哉?而市道庸流,口传耳受,苟欲尝试以售其方,
则荡熨针石,杂然并进,非体虚之人所宜轻受也。闻之医曰:‘中风偏废,年五
十以下而气盛者易治。盖真气与邪气相敌,真气盛则邪气衰,真气行则邪气去。
然真气不充满于半存之身,则无以及偏废之体。故欲起此疾者,必禁其嗜欲,节
其思虑,爱其气血,养其精神,使半存之身,日以充实,则阳气周流,脉络宜畅,
将不觉舍杖而行。若急于愈疾而不顾其本,百毒入口,五脏受风,风邪之盛未可
卒去,而真气之存者日以耗亡,故中风再至者多不能救。’臣愚有感于斯言,窃
谓贾谊复生,为陛下言,无以易此。”
知兴化军,又移南剑,除夔路提点刑狱,改知夔州,加直敷文阁。夔属郡曰
施州,其羁縻郡曰思州。施民谭汝翼者,与知思州田汝弼交恶,会汝弼卒,汝翼
帅兵二千人伐其丧。汝弼之子祖周深入报复,兵交于三州之境,施、黜大震。汝
翼复缮甲兵,料丁壮,以重币借兵诸洞,而乞师于帅府。栗曰:“汝翼实召乱者。”
移檄罢兵,乃选属吏往摄兵职,以渐收汝翼之权。命兵马钤辖按阅诸州,密檄至
施,就摄州事。汝翼不之觉,已乃皇遽遁入成都。事闻,孝宗亲札赐栗及成都制
置使陈岘曰:“田氏犹是羁縻州郡,谭氏乃夔路豪族,又且首为衅端,帅阃不能
弹压,纵其至此。如尚不悛,未免加兵,除其元恶。”时汝翼在成都,闻之逃归,
调集家丁及役八砦义军,列陈于沱河桥与官军战,溃,汝翼遁去,俘其徒四十有
三人,获甲铠器仗三万一千。栗取其巨恶者九人诛之。田祖周由是惧,与其母冉
氏谋献黔江田业,计钱九十万缗以赎罪,蛮徼遂安。
既而汝翼入都诉栗受田氏金,诏以汝翼属吏,省札下夔州。栗亲书奏状缴还,
并辨其事。上大怒。会近臣有救解者,寻坐栗身为帅臣,擅格上命,镌职罢归。
既而理寺追究,事白,贷汝翼死,幽置绍兴府。
居顷之,诏栗累更事任,清介有闻,复直宝文阁、广南西路转运判官,就改
提点刑狱,又改知潭州。除秘阁修撰,进集英殿修撰、知隆兴府。召对便殿,奏
乞仿唐制置补阙、拾遗左右各一员,不以纠弹为责。从之。除兵部侍郎。朱熹以
江西提刑召为兵部郎官,熹既入国门,未就职。栗与熹相见,论《易》与《西铭》
不合。至是,栗遣吏部趣之,熹以脚疾请告。栗遂论:“熹本无学术,徒窃张载、
程颐之绪余,为浮诞宗主,谓之道学,妄自推尊。所至辄携门生十数人,习为春
秋、战国之态,妄希孔、孟历聘之风,绳以治世之法,则乱人之首也。今采其虚
名,俾之入奏,将置朝列,以次收用。而熹闻命之初,迁延道途,邀索高价,门
生迭为游说,政府许以风闻,然后入门。既经陛对,得旨除郎,而辄怀不满,傲
睨累日,不肯供职,是岂张载、程颐之学教之然也?缘熹既除兵部郎官,在臣合
有统摄,若不举劾,厥罪惟均。望将熹停罢,姑令循省,以为事君无礼者之戒。”
上谓其言过当,而大臣畏栗之强,莫敢深论。太常博士叶适独上封事辩之曰:
“考栗之辞,始末参验,无一实者。其中‘谓之道学’一语,无实最甚。盖自昔
小人残害良善,率有指名,或以为好名,或以为立异,或以为植党。近忽创为
‘道学’之目,郑丙唱之,陈贾和之。居要路者密相付授,见士大夫有稍务洁修,
粗能操守,辄以道学之名归之,殆如吃菜事魔、影迹犯败之类。往日王淮表里台
谏,阴废正人,盖用此术。栗为侍从,无以达陛下之德意志虑,而更袭郑丙、陈
贾密相传授之说,以道学为大罪。文致言语,逐去一熹,固未甚害,第恐自此游
辞无实,谗言横生,善良受害,无所不有!愿陛下正纪纲之所在,绝欺罔于既形,
摧抑暴横以扶善类,奋发刚断以慰公言。”于是侍御史胡晋臣劾栗,罢之,出知
泉州,又改明州。奉祠以卒,谥简肃。
栗为人强介有才,而性狷急,欲快其私忿,遂至攻诋名儒,废绝师教,殆与
郑丙、陈贾、何澹、刘德秀、刘三杰、胡纮辈党邪害正者同科。虽畴昔论事,雄
辩可观,不足以盖晚节之谬也。
高文虎,字炳如,四明人,礼部侍郎闶之从子。登绍兴庚辰进士第,调平江
府吴兴县主簿。
曾几守官在吴,文虎从之游,故闻见博洽,多识典故。除国子正,迁太学博
士。孝宗幸两学,祭酒林光朝访文虎具仪注,文虎辑国朝以来临幸故事授之。兼
国史院编修官,与修《四朝国史》。出知建昌军,擢将作丞兼实录院检讨官,修
《高宗实录》;又兼玉牒所检讨官,修《神宗玉牒》。自熙宁以来,史氏淆杂,
人无所取信。文虎尽取朱墨本刊正缪妄,一一研核。既奏御,又修《徽宗玉牒》,
考订宣和、崇、观以来尤为详审。
宁宗即位,迁军器少监兼将作监,迁国子司业兼学士院权直,迁祭酒、中书
舍人,兼直学士院兼祭酒,升实录院同修撰、同修国史。
韩侂胄用事,既逐赵汝愚、朱熹,以其门多知名士,设伪学之目以摈之,遂
命文虎草诏曰:“向者权臣擅朝,伪邪朋附,协肆奸宄,包藏祸心。赖天之灵,
宗庙之福,朕获承慈训,膺受内禅,阴谋坏散,国势复安。嘉与士大夫厉精更始,
凡曰淫朋比德,几其自新,而历载臻兹,弗迪厥化。缔交合盟,窥伺间隙,毁誉
舛迕,流言间发,将以倾国是而惑众心。甚至窃附于元祐之众贤,而不思实类乎
绍圣之奸党。国家秉德康宁,弗汝瑕殄,今惟自作弗靖,意者渐于流俗之失不可
复反欤?将狃于国之宽恩而罚有弗及欤?何其未能洗濯以称朕意也!朕既深诏二
三大臣与夫侍从言议之官,益维持正论以明示天下矣,谕告所抵,宜各改视回听,
毋复借疑似之说以惑乱世俗。若其遂非不悔,怙终不悛,邦有常刑,必罚毋赦!”
西掖词命,旧率以数人共一词,文虎以为非所以崇训戒、赞人才也,乃人人
各为之。迁兵部侍郎兼中书舍人,又兼祭酒,拜翰林学士兼侍读、实录院修撰,
修国史。除华文阁学士、知建宁府,力丐祠,提举太平兴国宫。以台臣言夺职,
卒。
文虎以博洽自负,与胡纮合党,共攻道学,久司学校,专困遏天下士,凡言
性命道德者皆绌焉。
陈自强者,福州闽县人,字勉之。登淳熙五年进士第。庆元二年,入都待铨。
自以尝为韩侂胄童子师,欲见之,无以自通,适僦居主人出入侂胄家,为言于侂
胄。一日,乡自强,比至,则从官毕集,侂胄设褥于堂,向自强再拜,次召从官
同坐。侂胄徐曰:“陈先生老儒,汩没可念。”明日,从官交荐其才。除太学录,
迁博士,数月转国子博士,又迁秘书郎。入馆半载,擢右正言、谏议大夫、御史
中丞。入台未逾月,遂登枢府,由选人至两地财四年。嘉泰三年,拜右丞相,历
封祁、卫、秦国公。
韩侂胄颛朝权,包苴盛行,自强尤贪鄙。四方致书馈,必题其缄云:“某物
并献”;凡书题无“并”字,则不开。纵子弟亲戚关通货贿,仕进干请,必谐价
而后予。日押空名刺札送侂胄家,须用乃填,三省不与也。都城火,自强所贮,
一夕为煨烬。侂胄首遗之万缗,执政及列郡闻之,莫不有助。不数月,得六十万
缗,遂倍所失之数。创国用司,自为国用使,以费士寅、张岩为同知国用事,掊
克民财,州郡骚动。
方侂胄欲为平章,犹畏众议,自强首率同列援典故入奏。诏以侂胄为平章军
国事。常语人曰:“自强惟一死以报师王。”每称侂胄为恩王、恩父,而呼堂吏
史达祖为兄、苏师旦为叔。
侂胄将用兵,遣使北行审敌虚实,自强荐陈景俊以往。金人有“不宜败好”
之语,景俊归,自强戒使勿言,侂胄乃决恢复之议。吴曦有逆谋,求归蜀,厚赂
自强。自强语侂胄:“非曦不足以镇坤维。”乃纵之归,曦卒受金人命为蜀王。
侂胄奸凶,久盗国柄,自强实为之表里。
既开边隙,朝野汹汹,三遣使请和。金人欲缚送首议用兵贼臣,侂胄恚愤,
复欲用兵,中外大惧。史弥远建议诛侂胄,诏以自强阿附充位,不恤国事,罢右
丞相。未几,诏追三官,永州居住,又责武泰军节度副使、韶州安置。中书舍人
倪思缴奏,乞远窜,籍其家,诏从之。再责复州团练副使、雷州安置。后死于广
州。
郑丙,字少融,福州长乐人。绍兴十五年进士。积官至吏部尚书、浙东提举。
朱熹行部至台州,奏台守唐仲友不法事,宰相王淮庇之。熹章十上。丙雅厚仲友,
且迎合宰相意,奏:“近世士大夫有所谓‘道学’者,欺世盗名,不宜信用。”
盖指熹也。于是监察御史陈贾奏:“道学之徒,假名以济其伪,乞摈斥勿用。”
道学之目,丙倡贾和,其后为庆元学禁,善类被厄,丙罪为多。
尝知泉州,为政暴急,或劝之尚宽,丙曰:“吾疾恶有素,岂以晚节易所守
哉。”闻者哂之。丙官终端明殿学士,卒,谥简肃。
京镗字仲远,豫章人也。登绍兴二十七年进士第。龚茂良帅江西,见之曰:
“子庙廓器也。”及茂良参大政,遂荐镗入朝。
孝宗诏侍从举良县令为台官,给事中王希吕曰:“京镗蚤登儒级,两试令,
有声。陛下求执法官,镗其人也。”上引见镗,问政事得失。时上初统万机,锐
志恢复,群臣进说,多迎合天子意,以为大功可旦暮致。镗独言“天下事未有骤
如意者,宜舒徐以图之。”上善其言。镗于是极论今日民贫兵骄,士气颓靡,言
甚切至。上说,擢为监察御史,累迁右司郎官。
金遣贺生辰使来,上居高宗丧,不欲引见,镗为傧佐,以旨拒之。使者请少
留阙下,镗曰:“信使之来,以诞节也。诞节礼毕,欲留何名乎?”使行,上嘉
其称职。转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
金人遣使来吊,镗为报谢使。金人故事,南使至汴京则赐宴。镗请免宴,郊
劳使康元弼等不从,镗谓必不免宴,则请彻乐,遗之书曰:“镗闻邻丧者舂不相,
里殡者不巷歌。今镗衔命而来,繄北朝之惠吊,是荷是谢。北朝勤其远而悯其劳,
遣郊劳之使,蒇式宴之仪,德莫厚焉,外臣受赐,敢不重拜。若曰而必听乐,是
于圣经为悖理,于臣节为悖义,岂惟贻本朝之羞,亦岂昭北朝之懿哉?”相持甚
久。镗即馆,相礼者趣就席,镗曰:“若不彻乐,不敢即席。”金人迫之,镗弗
为动,徐曰:“吾头可取,乐不可闻也。”乃帅其属出馆门,甲士露刃向镗,镗
叱退之。金人知镗不可夺,驰白其主,主叹曰:“南朝直臣也。”特命免乐。自
是恒去乐而后宴镗。孝宗闻之喜,谓辅臣曰:“士大夫平居孰不以节义自许,有
能临危不变如镗者乎?”
使还,入见,上劳之曰:“卿能执礼为国家增气,朕将何以赏卿?”镗顿首
曰:“北人畏陛下威德,非畏臣也。正使臣死于北庭,亦臣子之常分耳,敢言赏
乎!”故事,使还当增秩。右相周必大言于上曰:“增秩常典尔,京镗奇节,今
之毛遂也,惟陛下念之。”乃命镗权工部侍郎。
四川阙帅,以镗为安抚制置使兼知成都府。镗到官,首罢征敛,弛利以予民。
泸州卒杀太守,镗擒而斩之,蜀以大治。召为刑部尚书。
宁宗即位,甚见尊礼,由政府累迁为左丞相。当是时,韩侂胄权势震天下,
其亲幸者由禁从不一二岁至宰辅;而不附侂胄者,往往沉滞不偶。镗既得位,一
变其素守,于国事谩无所可否,但奉行侂胄风旨而已。又荐引刘德秀排击善类,
于是有伪学之禁。
后宦者王德谦除节度使,镗乃请裂其麻,上曰:“除德谦一人而止可乎?”
镗曰:“此门不可启。节钺不已,必及三孤;三孤不已,必及三公。愿陛下以真
宗不予刘承规为法,以大观、宣、政间童贯等冒节钺为戒。”上于是谪德谦而黜
词臣吴宗旦,或曰,亦侂胄意也。
居无何,以年老请免相,薨,赠太保,谥文忠。后以监察御史倪千里言,改
谥庄定。
谢深甫,字子肃,台州临海人。少颖悟,刻志为学,积数年不寐,夕则置瓶
水加足于上,以警困怠。父景之识为远器,临终语其妻曰:“是儿当大吾门,善
训迪之。”母攻苦守志,督深甫力学。
中乾道二年进士第,调嵊县尉。岁饥,有死道旁者,一妪哭诉曰:“吾儿也。
佣于某家,遭掠而毙。”深甫疑焉,徐廉得妪子他所,召妪出示之,妪惊伏曰:
“某与某有隙,赂我使诬告耳。”
越帅方滋、钱端礼皆荐深甫有廊庙才,调昆山丞,为浙曹考官,一时士望皆
在选中。司业郑伯熊曰:“文士世不乏,求具眼如深甫者实鲜。”深甫曰:“文
章有气骨,如泰山乔岳,可望而知,以是得之。”
知处州青田县。侍御史葛邲、监察御史颜师鲁、礼部侍郎王蔺交荐之。孝
宗召见,深甫言:“今日人才,枵中侈外者多妄诞,矫讦沽激者多眩鬻。激昂者
急于披露,然或邻于好夸;刚介者果于植立,而或邻于太锐;静退简默者寡有所
合,或邻于立异。故言未及酬而已龃龉,事未及成而已挫抑。于是趣时徇利之人,
专务身谋,习为软熟,畏避束手,因循苟且,年除岁迁,亦至通显,一有缓急,
莫堪倚仗。臣愿任使之际,必察其实,既悉其实,则涵养之以蓄其才,振作之以
厉其气,栽培封殖,勿使沮伤。”上嘉纳。问当世人才,对曰:“荐士,大臣职
也。小臣来自远方,不足以奉明诏。”上颔之,谕宰臣曰:“谢深甫奏对雍容,
有古人风。”除籍田令,迁大理丞。
江东大旱,擢为提举常平,讲行救荒条目,所全活一百六十余万人。光宗即
位,以左曹郎官借礼部尚书为贺金国生辰使。绍熙改元,除右正言,迁起居郎兼
权给事中。知阁门事韩侂胄破格转遥郡刺史,深甫封还内降云:“人主以爵禄磨
厉天下之人才,固可重而不可轻;以法令堤防天下之侥幸,尤可守而不可易。今
侂胄蓦越五官而转遥郡,侥幸一启,攀援踵至,将何以拒之?请罢其命。”
进士俞古应诏言事,语涉诋讦,送瑞州听读。深甫谓:“以天变求言,未闻
旌赏而反罪之,则是名求而实拒也。俞古不足以道,所惜者朝廷事体耳”右司谏
邓驲论近习,左迁,深甫请还驲,谓:“不可以近习故变易谏官,为清朝累。”
二年,知临安府。三年,除工部侍郎。入谢,光宗面谕曰:“京尹宽则废法,
猛则厉民,独卿为政得宽猛之中。”进兼吏部侍郎,兼详定敕令官。四年,兼给
事中。陈源久以罪斥,忽予内祠,深甫固执不可。姜特立复诏用,深甫力争,特
立竟不得入。张子仁除节度使,深甫疏十一上,命遂寝。每禁庭燕私,左右有希
恩泽者,上必曰:“恐谢给事有不可耳。”
宁宗即位,除焕章阁待制、知建康府,改御史中丞兼侍读。上言:“比年以
来,纪纲不立。台谏有所论击,不与被论同罢,则反除以外任;给、舍有所缴驳,
不命次官书行,则反迁以他官;监司有所按察,不两置之勿问,则被按者反得美
除。以奔竞得志者,不复知有廉耻;以请属获利者,不复知有彝宪。贪墨纵横,
莫敢谁何;罪恶暴露,无所忌惮。隳坏纪纲,莫此为甚。请风厉在位,革心易虑,
以肃朝著。”礼官议祧僖祖,侍讲朱熹以为不可。深甫言:“宗庙重事,未宜遽
革。朱熹考订有据,宜从熹议。”
庆元元年,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迁参知政事,再迁知枢密院事兼
参知政事。内侍王德谦建节,深甫三疏力陈不可蹈大观覆辙,德谦竟斥。进金紫
光禄大夫,拜右丞相,封申国公,进岐国公。光宗山陵,为总护使。还,拜少保,
力辞,改封鲁国公。
嘉泰元年,累疏乞避位,宁宗曰:“卿能为朕守法度,惜名器,不可以言去。”
召坐赐茶,御笔书《说命》中篇及金币以赐之。
有余嘉者,上书乞斩朱熹,绝伪学,且指蔡元定为伪党。深甫掷其书,语同
列曰:“朱元晦、蔡季通不过自相与讲明其学耳,果有何罪乎?余哲虮虱臣,乃
敢狂妄如此,当相与奏知行遣,以厉其余。”
金使入见不如式,宁宗起入禁中,深甫端立不动,命金使俟于殿隅,帝再御
殿,乃引使者进书,迄如旧仪。
拜少保。乞骸骨,授醴泉观使。明年,拜少傅,致仕。有星陨于居第,遂薨。
后孙女为理宗后,追封信王,易封卫、鲁,谥惠正。
许及之,字深甫,温州永嘉人。隆兴元年第进士,知袁州分宜县。以部使者
荐,除诸军审计,迁宗正簿。乾道元年,林栗请增置谏员,乃效唐制置拾遗、补
阙,以及之为拾遗,班序在监察御史之上。
高宗崩,及之言:“皇帝既躬三年之丧,群臣难从纯吉,当常服黑带。”王
淮当国久,及之奏:“陛下即位二十七年,而群臣未能如圣意者,以苟且为安荣,
以姑息为仁恕,以不肯任事为简重,以不敢任怨为老成。敢言者指为轻儇,鲜耻
者谓之朴实。陛下得若人而相之,何补于治哉!”淮竟罢职予祠。
光宗受禅,除军器监,迁太常少卿,以言者罢。绍熙元年,除淮南运判兼淮
东提刑,以铁钱滥恶不职,贬秩,知庐州。召除大理少卿。宁宗即位,除吏部尚
书兼给事中。及之早与薛叔似同擢遗、补,皆为当时所予。党事既起,善类一空,
叔似累斥逐,而及之诌事侂胄,无所不至。尝值侂胄生日,朝行上寿毕集,及之
后至,阉人掩关拒之,及之俯偻以入。为尚书,二年不迁,见侂胄流涕,序其知
遇之意及衰迟之状,不觉膝屈。侂胄恻然怜之曰:“尚书才望,简在上心,行且
进拜矣。”居亡何,同知枢密院事。当时有“由窦尚书、屈膝执政”之语,传以
为笑。
嘉泰二年,拜参知政事,进知枢密院事兼参政。兵端开,侂胄欲令及之守金
陵,及之辞。侂胄诛,中丞雷孝友奏及之实赞侂胄开边,及守金陵,始诡计免行。
降两官,泉州居住。嘉定二年,卒。
梁汝嘉,字仲谟,处州丽水人。以外祖太宰何执中任入官,调中山府司议曹
事。建炎初,知常州武进县。守荐其治状,擢通判州事,加直秘阁,历官至转运
副使。
临安阙守,火盗屡作,命汝嘉摄事。汝嘉修火政,严巡徼,盗发辄得,火灾
亦息。遂命为真,加直龙图阁。以称职,擢徽猷阁待制,试户部侍郎兼知临安府。
累迁户部侍郎,进权尚书兼江、淮、荆、广经制使。
汝嘉素善秦桧,殿中侍御史周葵将按之。汝嘉闻,绐中书舍人林待聘曰:
“副端将论君。”待聘亟告桧,徙葵起居郎。葵入后省,出疏示待聘曰:“梁仲
谟何其幸也。”待聘始知为汝嘉所卖,士大夫以是薄汝嘉。汝嘉求去,以宝文阁
直学士提举太平观。未几,升学士、知明州,兼浙西沿海制置使,更温、宣、鼎
三郡,复奉祠以归。绍兴二十三年,卒。汝嘉长于吏治,在临安风绩尤著。
论曰:君子之论人,亦先观其大者而已矣。忠孝,人之大节也,胡纮导其君
以短丧,不得谓之忠;何澹疑所生继母之服,士论纷纭而后去,不可以为孝。彼
于其大者且忍为之,则其协比权奸,诬构善类,亦何惮而不为乎?谢深甫出处,
旧史泯其迹,若无可议为者。然庆元之初,韩侂胄设伪学之禁,网罗善类而一空
之,深甫秉政,适与之同时,诿曰不知,不可也。况于一劾陈傅良,再劾赵汝愚,
形于深甫之章,有不可揜者乎?陈自强、郑丙、许及之辈,狐媚苟合,以窃贵
宠,斯亦不足论已。若林栗之有治才,善论事,高文虎之自负该洽,京镗之仗义
秉礼,志信于敌国,抑岂无足称者。然栗以私忿诋名儒,不为清议所与,而文虎
草伪学之诏,以是为非,以正为邪,变乱白黑,以欺当世,其人可知也。镗暮年
得政,朋奸取容,既愧其初服矣,况伪学之目,识者以为镗实发之乎?士君子立
身行事,一失其正,流而不知返,遂为千古之罪人,可不惧哉!可不惧哉!

[发帖际遇]: 林风在福州找到唐诗三百首一本,当成辟邪剑谱送给左冷蝉,得到打赏银两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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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3:38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百九十五 列传第一百五十四

○楼钥 李大性 任希夷 徐应龙 庄夏 王阮 王质 陆游 方信孺 王

楼钥,字大防,明州鄞县人。隆兴元年,试南宫,有司伟其辞艺,欲以冠多
士,策偶犯旧讳,知贡举洪遵奏,得旨以冠末等。投贽谢诸公,考官胡铨称之曰:
“此翰林才也。”试教官,调温州教授,为敕令所删定官,修《淳熙法》。议者
欲降太学释奠为中祀,钥曰:“乘舆临辛,于先圣则拜,武成则肃揖,其礼异矣,
可钧敌乎?”
改宗正寺主簿,历太府、宗正寺丞,出知温州。属县乐清倡言方腊之变且复
起,邑令捕数人归于郡。钥曰:“罪之则无可坐,纵之则惑民。”编隶其为首者,
而驱其徒出境,民言遂定。堂帖问故,钥曰:“苏洵有言:‘有乱之形,无乱之
实,是谓将乱。不可以有乱急,不可以无乱弛。’”丞相周必大心善之。
光宗嗣位,召对,奏曰:“人主初政,当先立其大者。至大莫如恢复,然当
先强主志,进君德。”又曰:“今之网密甚矣,望陛下轸念元元,以设禁为不得
已,凡有创意增益者,寝而勿行,所以保养元气。”
除考功郎兼礼部。吏铨并缘为奸,多所壅底。钥曰:“简要清通,尚书郎之
选。”尽革去之。改国子司业,擢起居郎兼中书舍人。代言坦明,得制诰体,缴
奏无所回避。禁中或私请,上曰:“楼舍人朕亦惮之,不如且已。”刑部言,天
下狱案多所奏裁,中书之务不清,宜痛省之。钥曰:“三宥制刑,古有明训。”
力论不可。会庆节上寿,扈从班集,乘舆不出。已而玉牒、圣政、会要书成,将
进重华,又屡更日。钥言:“臣累岁随班,见陛下上寿重华宫,欢动宸极。嘉王
日趋朝谒,恪勤不懈,窃料寿皇望陛下之来,亦犹此也。”又奏:“圣政之书,
全载寿皇一朝之事。玉牒、会要足成淳熙末年之书,幸速定其日,无复再展,以
全圣孝。”于是上感悟,进书成礼。
试中书舍人,俄兼直学士院。光宗内禅诏书,钥所草也,有云:“虽丧纪自
行于宫中,而礼文难示于天下。”荐绅传诵之。迁给事中。乞正太祖东向之位,
别立僖祖庙以代夹室,顺祖、翼祖、宣祖之主皆藏其中,祫祭即庙而飨。从之。
朱熹以论事忤韩侂胄,除职与郡。钥言:“熹鸿儒硕学,陛下闵其耆老,当
此隆寒,立讲不便,何如俾之内祠,仍令修史,少俟春和,复还讲筵。”不报。
赵汝愚谓人曰:“楼公当今人物也,直恐临事少刚决耳。”及见其持论坚正,叹
曰:“吾于是大过所望矣。”
宁宗受禅,侂胄以知阁门事与闻传命,颇有弄权之渐,彭龟年力攻之。侂胄
转一官,与在京宫观,龟年除待制,与郡。钥与林大中奏,乞留龟年于讲筵,或
命侂胄以外祠。龟年竟去,钥迁为吏部尚书,以显谟阁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寻知婺州,移宁国府,罢,仍夺职。告老至再,许之。
侂胄尝副钥为馆伴,以钥不附己,深嗛之。侂胄诛,诏起钥为翰林学士,
迁吏部尚书兼翰林侍讲。时钥年过七十,精敏绝人,词头下,立进草,院吏惊诧。
入朝,陛楯旧班谛视钥曰:“久不见此官矣。”时和好未定,金求韩侂胄函首,
钥曰:“和好待此而决,奸凶已毙之首,又何足恤。”诏从之。
赵汝愚之子崇宪奏雪父冤,钥乞正赵师召之罪,重蔡琏之诛,毁龚颐正《续
稽古录》以白诬谤。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升同知,进参知政事。位两
府者五年,累疏求去,除资政殿学士、知太平州,辞,进大学士,提举万寿观。
嘉定六年薨,年七十七,赠少师,谥宣献。
钥文辞精博,自号攻愧主人,有集一百二十卷。
李大性,字伯和,端州四会人。其先积中,尝为御史,以直言入元祐党籍,
始家豫章。大性少力学,尤习本朝典故。以父任入官,因参选,进《艺祖庙谟》
百篇及公私利害百疏。又言:“元丰制,六察许言事,章惇为相始禁之,乞复旧
制,以广言路。”从臣力荐之,命赴都堂审察,仅迁一秩,为湖北提刑司干官。
未几,入为主管吏部架阁文字。丁母艰,服阕,进《典故辨疑》百篇,皆本朝故
实,盖网罗百氏野史,订以日历、实录,核其正舛,率有据依,孝宗读而褒嘉之。
擢大理司直,迁敕令所删定官,添差通判楚州。郡守吴曦与都统刘超合议,
欲撤城移他所,大性谓:“楚城实晋义乌间所筑,最坚,奈何以脆薄易坚厚乎?”
持不可。台臣将劾其沮挠,不果。会从官送北客,朝命因俾廉访,具以实闻,遂
罢戎帅,召大性除太府寺丞,迁大宗正丞兼仓部郎,寻改工部。
陈傅良以言事去国,彭龟年、黄度、杨方相继皆去。大性抗疏言:“朝廷清
明,乃使言者无故而去,臣所甚惜也。数人之心,皆本爱君,知其爱君,任其去
而不顾,恐端人正士之去者将不止此。孟子曰:‘不信仁贤,则国空虚。’臣所
以为之寒心也。”
孝宗崩,光宗疾,未能执丧。大性复上疏言:“今日之事,颠倒舛逆,况金
使祭奠当引见于北宫素帷,不知是时犹可以不出乎?《檀弓》曰:‘成人有兄死
而不丧者,闻子皋将为成宰,遂为衰。成人曰:“兄则死而子皋为之衰。”’盖
言成人畏子皋之来方为制服,其服子皋为之,非为兄也。若陛下必待使来然后执
丧,则恐贻讥中外,岂特如成人而已哉。”迁军器少监,权司封郎,提举浙东常
平,改浙东提刑兼知庆元府。召为吏部郎中,四迁为司农卿。明年,兼户部侍郎。
出知绍兴府,甫一岁,召为户部侍郎,升尚书。朝论将用兵,大性条陈利害,
主不宜轻举之说,忤韩侂胄意,出知平江,移知福州,又移知江陵,充荆湖制置
使。江陵当用兵后,残毁饥馑,继以疾疫,大性首讥振贷,凡三十八万缗有奇。
前官虚羡,凡十有四万五千缗,率蠲放不督,民流移新复业者,皆奏免征榷。边
郡武爵,本以励士,冒滥滋众,大性劾两路戎司冒受逃亡付身,凡三千四百九十
有七道,率缴上毁抹,左选为之一清。江陵旧使铜镪,钱重楮轻,民持赀入市,
有终日不得一钱者。大性奏乞依襄、郢例通用铁钱,于是泉货流通,民始复业。
除刑部尚书兼详定敕令,寻迁兵部。
时金国分裂,不能自存,有举北伐之议者,大性上疏以和战之说未定,乞令
朝臣集议,从之。寻以端明殿学士知平江府,引疾丐祠,卒于家,年七十七,赠
开府仪同三司,谥文惠。
李氏自积中三世官于朝,父子兄弟相师友,而大性与弟大异、大东并跻从列,
为名臣云。
任希夷,字伯起,其先眉州人。四世祖伯雨为谏议大夫,其后仕闽,因家邵
武。希夷少刻意问学,为文精苦。登淳熙三年进士第,调建宁府浦城簿。从朱熹
学,笃信力行,熹器之曰:“伯起,开济士也。”
开禧初,主太常寺簿,奏:“绍熙以来,礼书未经编次,岁月滋久,恐或散
亡,乞下本寺修纂。”从之。迁礼部尚书兼给事中。谓:“周惇颐、程颢、程颐
为百代绝学之倡,乞定议赐谥。”其后惇颐谥元,颢谥纯,颐谥正,皆希夷发之。
进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史弥远柄国久,执政皆具员,
议者颇讥其拱默。寻提举临安洞霄宫,薨,赠少师,谥宣献。
徐应龙,字允叔。淳熙二年第进士,调衡州法曹、湖南检法官。潭获劫盗,
首谋者已系狱,妄指逸者为首,吏信之,及获逸盗,治之急,遂诬服。吏以成宪
谳于宪司,应龙阅实其辞,谓:“首从不明,法当奏。”时周必大判潭州,提刑
卢彦德不欲反其事,将置逸盗于死,应龙力与之辨。先是,彦德许应龙京削,至
是怒曰:“君不欲出我门邪?”应龙曰:“以人命傅文字,所不忍也。”彦德不
能夺,闻者多其有守,交荐之。
改秩,知瑞州高安县。吕祖俭言事忤韩侂胄,谪死高安,应龙为之经纪其丧,
且为文诔之。有劝之避祸者,应龙曰:“吕君吾所敬,虽缘此获谴,亦所愿也。”
朱熹贻书应龙曰:“高安之政,义风凛然。”主淮西机宜文字,知南恩州。
陈自强当国,乃旧同舍,应龙丐雷州而去。召监都进奏院,迁国子博士、守
工部员外郎,进户部侍郎,迁国子司业兼实录院检讨官、崇政殿说书、守秘书少
监兼权工部侍郎。
时金主徙汴,应龙言:“金人穷而南奔,将溢出而蹈吾之境。金亡,更生新
敌,尤为可虑。”兼侍讲,言:“人主不能尽知天下人材,当责之宰相;宰相不
能尽知天下人材,当采之公论。李吉甫为相,号称得人,而三人之荐,乃出于裴
垍之疏。”
迁吏部侍郎,进刑部尚书兼侍读。应龙在讲筵,多指陈时政。一日读吴起为
卒吮疽事,应龙奏:“起恤士卒如此,故能得其死力。今军将得以贿迁,专事掊
克,未免多怨。”上惊曰:“债帅之风,今犹未除邪?”宰相史弥远闻而恶之,
免侍读。未几,兼太子詹事。会景献太子薨,请老,上不许,徙吏部尚书,以焕
章阁学士提举嵩山崇福宫。嘉定十七年卒,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文肃。
子荣叟,官至参知政事,谥文靖;深叟,官终将作监丞;清叟,知枢密院事
兼参知政事。各有传。
庄夏,字子礼,泉州人。淳熙八年进士。庆元六年,大旱,诏求言。夏时知
赣州兴国县,上封事曰:“君者阳也,臣者君之阴也。今威福下移,此阴胜也。
积阴之极,阳气散乱而不收,其弊为火灾,为旱蝗。愿陛下体阳刚之德,使后宫
戚里、内省黄门,思不出位,此抑阴助阳之术也。”
召为太学博士。言:“比年分藩持节,诏墨未乾而改除,坐席未温而易地,
一人而岁三易节,一岁而郡四易守,民力何由裕?”迁国子博士,召除吏部员外
郎,迁军器监,太府少卿。出知漳州,为宗正少卿兼国史院编修官,寻权直学士
院兼太子侍读。时流民来归,夏言:“荆襄、两淮多不耕之田,计口授地,贷以
屋庐牛具。吾乘其始至,可以得其欲;彼幸其不死,可以忘其劳。兵民可合,屯
田可成,此万世一时也。”
试中书舍人兼太子右庶子、左谕德,言:“今战守不成,而规模不定,则和
好之说,得以乘间而入。今日之患,莫大于兵冗。乞行下将帅,令老弱自陈,得
以子若弟侄若婿强壮及等者收刺之,代其名粮。”上曰:“兵卒子弟与召募百姓
不同,卿言是也。”除兵部侍郎、焕章阁待制,与祠归。嘉定十年卒。
王阮,字南卿,江州人。曾祖韶,神宗时,开熙河,擒木征;祖厚,继辟湟、
鄯;父彦傅,靖康勤王:皆有功。阮少好学,尚气节。常自称将种,辞辩奋发,
四坐莫能屈。尝谒袁州太守张栻,栻谓曰:“当今道在武夷,子盍往求之。”阮
见朱熹于考亭,熹与语,大说之。登隆兴元年进士第。
时孝宗初即位,欲成高宗之志,首诏经理建业以图进取,而大臣巽懦幸安,
计未决。阮试礼部,对策曰:
临安蟠幽宅阻,面湖背海,膏腴沃野,足以休养生聚,其地利于休息。建康
东南重镇,控制长江呼吸之间,上下千里,足以虎视吴、楚,应接梁、宋,其地
利于进取。建炎、绍兴间,敌人乘胜长驱直捣,而我师亦甚惫也。上皇遵养时晦,
不得与平,乃驻临安,所以为休息计也。已三十年来,阙者全,坏者修,弊者整,
废者复,较以曩昔,倍万不侔。主上独见远览,举而措诸事业,非固以临安为不
足居也。战守之形既分,动静进退之理异也。
古者立国,必有所恃,谋国之要,必负其所恃之地。秦有函谷,蜀有剑阁,
魏有成皋,赵有井陉,燕有飞狐,而吴有长江,皆其所恃以为国也。今东南王气,
钟在建业,长江千里,控扼所会,辍而弗顾,退守幽深之地,若将终身焉,如是
而曰谋国,果得为善谋乎?且夫战者以地为本,湖山回环,孰与乎龙盘虎踞之雄?
胥潮奔猛,孰与乎长江之险?今议者从习吴、越之僻固,而不知秣陵之通达,是
犹富人之财,不布于通都大邑,而匣金以守之,愚恐半夜之或失也。傥六飞顺动,
中原在跬步间,况一建康耶?古人有言:“千里之行,起于足下。”人患不为尔。
知贡举范成大得而读之,叹曰:“是人杰也。”
调南康都昌主簿,以廉声闻,移永州教授。献书阙下,请罢吴、楚牧马之政,
而积马于蜀茶马司,以省往来纲驿之费、岁时分牧之资,凡数千言。绍熙中,知
濠州,请复曹玮方田,修种世衡射法,日讲守备,与边民亲访北境事宜。终阮在
濠,金不敢南侵。改知抚州。
韩侂胄宿闻阮名,特命入奏,将诱以美官,夜遣密客诣阮,阮不答,私谓所
亲曰:“吾闻公卿择士,士亦择公卿。刘歆、柳宗元失身匪人,为万世笑。今政
自韩氏出,吾肯出其门哉?”陛对毕,拂衣出关。侂胄闻之大怒,批旨予祠。阮
于是归隐庐山,尽弃人间事,从容觞咏而已。朱熹尝惜其才气术略过人,而留滞
不偶云。嘉定元年卒。
王质,字景文,其先郓州人,后徙兴国。质博通经史,善属文。游太学,与
九江王阮齐名。阮每云:“听景文论古,如读郦道元《水经》,名川支川,贯穿
周匝,无有间断,咳唾皆成珠玑。”
质与张孝祥父子游,深见器重。孝祥为中书舍人,将荐质举制科,会去国不
果。著论五十篇,言历代君臣治乱,谓之《朴论》。中绍兴三十年进士第,用大
臣言,召试馆职,不就。明年,金主完颜亮南侵,御史中丞汪澈宣谕荆、襄,又
明年,枢密使张浚都督江、淮,皆辟为属。入为太学正。
时孝宗屡易相,国论未定,质乃上疏曰:
陛下即位以来,慨然起乘时有为之志,而陈康伯、叶义问、汪澈在廷,陛下
皆不以为才,于是先逐义问,次逐澈,独徘徊康伯,难于进退,陛下意终鄙之,
遂决意用史浩,而浩亦不称陛下意,于是决用张浚,而浚又无成,于是决用汤思
退。今思退专任国政,又且数月,臣度其终无益于陛下。
夫宰相之任一不称,则陛下之志一沮。前日康伯持陛下以和,和不成;浚持
陛下以战,战不验;浚又持陛下以守,守既困;思退又持陛下以和。陛下亦尝深
察和、战、守之事乎?李牧在雁门,法主于守,守乃有战。祖逖在河南,法主于
战,战乃有和。羊祜在襄阳,法主于和,和乃有守。何至分而不使相合?
今陛下之心志未定,规模未立。或告陛下,金弱且亡,而吾兵甚振,陛下则
勃然有勒燕然之志;或告陛下,吾力不足恃,而金人且来,陛下即委然有盟平凉
之心;或告陛下,吾不可进,金不可入,陛下又蹇然有指鸿沟之意。使臣为陛下
谋,会三者为一,天下乌有不治哉?
天子心知质忠,而忌者共谗质年少好异论,遂罢去。会虞允文宣抚川、陕,
辟质偕行。一日令草檄契丹文,援毫立就,辞气激壮。允文起执其手曰:“景文
天才也。”入为敕令所删定官,迁枢密院编修官。允文当国,孝宗命拟进谏官,
允文以质鲠亮不回,且文学推重于时,可右正言。时中贵人用事,多畏惮质,阴
沮之,出通判荆南府,改吉州,皆不行,奉祠山居,绝意禄仕。淳熙十五年卒。
陆游字务观,越州山阴人。年十二能诗文,荫补登仕郎。锁厅荐送第一,秦
桧孙埙适居其次,桧怒,至罪主司。明年,试礼部,主司复置游前列,桧显黜之,
由是为所嫉。桧死,始赴福州宁德簿,以荐者除敕令所删定官。
时杨存中久掌禁旅,游力陈非便,上嘉其言,遂罢存中。中贵人有市北方珍
玩以进者,游奏:“陛下以‘损’名斋,自经籍翰墨外,屏而不御。小臣不体圣
意,辄私买珍玩,亏损圣德,乞严行禁绝。”
应诏言:“非宗室外家,虽实有勋劳,毋得辄加王爵。顷者有以师傅而领殿
前都指挥使,复有以太尉而领阁门事,渎乱名器,乞加订正。”迁大理寺司直兼
宗正簿。
孝宗即位,迁枢密院编修官兼编类圣政所检讨官。史浩、黄祖舜荐游善词章,
谙典故,召见,上曰:“游力学有闻,言论剀切。”遂赐进士出身。入对,言:
“陛下初即位,乃信诏令以示人之时,而官吏将帅一切玩习,宜取其尤沮格者,
与众弃之。”
和议将成,游又以书白二府曰:“江左自吴以来,未有舍建康他都者。驻跸
临安出于权宜,形势不固,馈饷不便,海道逼近,凛然意外之忧。一和之后,盟
誓已立,动有拘碍。今当与之约,建康、临安皆系驻跸之地,北使朝聘,或就建
康,或就临安,如此则我得以暇时建都立国,彼不我疑。”
时龙大渊、曾觌用事,游为枢臣张焘言:“觌、大渊招权植党,荧惑圣听,
公及今不言,异日将不可去。”焘遽以闻,上诘语所自来,焘以游对。上怒,出
通判建康府,寻易隆兴府。言者论游交结台谏,鼓唱是非,力说张浚用兵,免归。
久之,通判夔州。
王炎宣抚川、陕,辟为干办公事。游为炎陈进取之策,以为经略中原必自长
安始,取长安必自陇右始。当积粟练兵,有衅则攻,无则守。吴璘子挺代掌兵,
颇骄恣,倾财结士,屡以过误杀人,炎莫谁何。游请以玠子拱代挺。炎曰:“拱
怯而寡谋,遇敌必败。”游曰:“使挺遇敌,安保其不败。就令有功,愈不可驾
驭。”及挺子曦僣叛,游言始验。
范成大帅蜀,游为参议官,以文字交,不拘礼法,人讥其颓放,因自号放翁。
后累迁江西常平提举。江西水灾。奏:“拨义仓振济,檄诸郡发粟以予民。”召
还,给事中赵汝愚驳之,遂与祠。起知严州,过阙,陛辞,上谕曰:“严陵山水
胜处,职事之暇,可以赋咏自适。”再召入见,上曰:“卿笔力回斡甚善,非他
人可及。”除军器少监。
绍熙元年,迁礼部郎中兼实录院检讨官。嘉泰二年,以孝宗、光宗两朝实录
及三朝史未就,诏游权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免奉朝请,寻兼秘书监。三年,
书成,遂升宝章阁待制,致仕。
游才气超逸,尤长于诗。晚年再出,为韩侂胄撰《南园阅古泉记》,见讥清
议。朱熹尝言:“其能太高,迹太近,恐为有力者所牵挽,不得全其晚节。”盖
有先见之明焉。嘉定二年卒,年八十五。
方信孺,字孚若,兴化军人。有隽材,未冠能文,周必大、杨万里见而异之。
以父崧卿荫,补番禺县尉。盗劫海贾,信孺捕之,盗方沙聚分卤获,惶骇欲趋舟,
信孺已使人负盗舟去矣,乃悉缚盗,不失一人。
韩侂胄举恢复之谋,诸将偾军,边衅不已。朝廷寻悔,金人亦厌兵,乃遣韩
元靓来使,而都督府亦再遣壮士遗敌书,然皆莫能得其要领。近臣荐信孺可使,
自萧山丞召赴都,命以使事。信孺曰:“开衅自我,金人设问首谋,当何以答之?”
侂胄矍然。假朝奉郎、枢密院检详文字,充枢密院参谋官,持督帅张岩书通问于
金国元帅府。
至濠州,金帅纥石烈子仁之止于狱中,露刃环守之,绝其薪水,要以五事。
信孺曰:“反俘、归币可也,缚送首谋,于古无之,称藩、割地,则非臣子所忍
言。”子仁怒曰:“若不望生还耶?”信孺曰:“吾将命出国门时,已置生死度
外矣。”
至汴,见金左丞相、都元帅完颜宗浩,出就传舍。宗浩使将命者来,坚持五
说,且谓:“称藩、割地,自有故事。”信孺曰:“昔靖康仓卒割三镇,绍兴以
太母故暂屈,今日顾可用为故事耶?此事不独小臣不敢言,行府亦不敢奏也。请
面见丞相决之。”将命者引而前,宗浩方坐幄中,陈兵见之,云:“五事不从,
兵南下矣。”信孺辩对不少诎。宗浩叱之曰:“前日兴兵,今日求和,何也?”
信孺曰:“前日兴兵复仇,为社稷也。今日屈己求和,为生灵也。”宗浩不能诘,
授以报书曰:“和与战,俟再至决之。”
信孺还,诏侍从、两省、台谏官议所以复命。众议还俘获,罪首谋,增岁币
五万,遣信孺再往。时吴曦已诛,金人气颇索,然犹执初议。信孺曰:“本朝谓
增币已为卑屈,况名分地界哉?且以曲直校之,本朝兴兵在去年四月,若贻书诱
吴曦,则去年三月也,其曲固有在矣。如以强弱言之,若得滁、濠,我亦得泗、
涟水。若夸胥浦桥之胜,我亦有凤凰山之捷。若谓我不能下宿、寿,若围庐、和、
楚果能下乎?五事已从其三,而犹不我听,不过再交兵耳。”
金人见信孺忠恳,乃曰:“割地之议姑寝,但称藩不从,当以叔为伯,岁币
外,别犒师可也。”信孺固执不许。宗浩计穷,遂密与定约。复命,再差充通谢
国信所参谋官,奉国书誓草及许通谢百万缗抵汴。宗浩变前说,怒信孺不曲折建
白,遽以誓书来,有“诛戮禁锢”语。信孺不为动,将命曰:“此事非犒军钱可
了。”别出事目。信孺曰:“岁币不可再增,故代以通谢钱。今得此求彼,吾有
陨首而已。”将命曰:“不尔,丞相欲留公。”信孺曰:“留于此死,辱命亦死,
不若死于此。”会蜀兵取散关,金人益疑。
信孺还,言:“敌所欲者五事:割两淮一,增岁币二,犒军三,索归正等人
四,其五不敢言。”侂胄再三问,至厉声诘之,信孺徐曰:“欲得太师头耳。”
侂胄大怒,夺三秩,临江军居住。
信孺自春至秋,使金三往返,以口舌折强敌,金人计屈情见,然愤其不屈,
议用弗就。已而王柟出使,定和议,增币、函首,皆前信孺所持不可者。柟
白庙堂:“信孺辩折敌酋于强愎未易告语之时,信孺当其难,柟当其易。柟
每见,金人必问信孺安在,公论所推,虽敌人不能掩也。”乃诏信孺自便。
寻知韶州,累迁淮东转运判官兼提刑。知真州,即北山匮水筑石堤,袤二十
里,人莫知其所为。后金人薄仪真,守将决水匮以退敌,城乃获全。山东初内附,
信孺言:“豪杰不可以虚名驾驭,武夫不可以弱势弹压,宜选威望重臣,将精兵
数万,开幕山东,以主制客,以重驭轻,则可以包山东,固江北,而两河在吾目
中矣。”坐责降三秩,再奉祠,稍复官。
信孺性豪爽,挥金如粪土,所至宾客满其后车。使北时,年财三十。既龃龉
归,营居室岩窦,自放于诗酒。后赀用竭,宾客益落,信孺寻亦死矣。
王柟,字汝良,大名人。祖伦,同签书枢密院事。伦使北死,孝宗访求其
孙之未禄者三人官之,柟其一也。调通州海门尉。乘轻舟入海涛,捕剧贼小吴
郎,并其徒十七人获之,狱成,不受赏。
韩侂胄以恢复起兵端,天子思继好息民,凡七遣使无成。续遣方信孺往,将
有成说矣,坐白事忤侂胄得罪。欲再遣使,顾在廷无可者,近臣以柟荐,擢监
登闻鼓院,假右司郎中,使持书北行。柟归白其母,母曰:“而祖以忠死国,
故恩及子孙。汝其勉旃,毋以吾老为念。”乃拜命,疾驱抵敌所。
金将乌骨论等四人列坐,问:“韩侂胄贵显几年矣?”柟对:“已十余年,
平章国事财二年耳。”又问:“今欲去此人可乎?”柟曰:“主上英断,去之
何难。”四人相顾而笑。有完颜天宠者,袖出文书,云:“王柟虽持韩侂胄书,
乃朝廷有旨遣其来元帅府议和,宜详议以报。”于是金人知侂胄已诛,和议遂决。
柟持金人牒归,求函侂胄首,以起居郎许奕为通谢使,柟为通谢所参谋
官。柟自军前再还,议以侂胄首易淮、陕侵地,从之。柟奏:“和约之成,
皆方信孺备尝险阻再三将命之功,臣因人成事,乞录信孺功而蠲其过。”朝论以
柟不掩人扬己多之。守军器少监,知楚州,累官至太府卿。告归,以右文殿修
撰知太平州,加集英殿修撰,致仕。卒,赠宝章阁待制。
论曰:楼钥浑厚正大,李大性直言不愧其先,任希夷请谥先儒,徐应龙在经
筵多所裨益,庄夏、王阮、王质皆负其有为之才,卒奉祠去国。陆游学广而望隆,
晚为韩侂胄著堂记,君子惜之,抑《春秋》责贤者备也。方信孺年少奉使,而以
意气折金人。王柟北归,请录信孺之功,长者哉!

[发帖际遇]: 林风帮张无忌翻译小昭写的情书,得到辛苦费银两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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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百九十六 列传第一百五十五

○史浩 王淮 赵雄 权邦彦 程松 陈谦 张岩
史浩,字直翁,明州鄞县人。绍兴十四年登进士第,调绍兴余姚县尉,历温
州教授,郡守张栻九成器之。秩满,除太学正,升国子博士。因转对,言:“普
安、恩平二王宜择其一以系天下望。”高宗颔之。翌日,语大臣曰:“浩有用才
也。”除秘书省校书郎兼二王府教授。三十年,普安郡王为皇子,进封建王,除
浩权建王府教授。诏建王府置直讲、赞读各一员,浩守司封郎官兼直讲。一日讲
《周礼》,言:“膳夫掌膳羞之事,岁终则会,惟王及后、世子之膳羞不会。至
酒正掌饮酒之事,岁终则会,惟主及后之饮酒不会,世子不与焉。以是知世子膳
羞可以不会,世子饮酒不可以无节也。”王作而谢曰:“敢不佩斯训。”
三十一年,迁宗正少卿。会金主亮犯边,下诏亲征。时两淮失守,廷臣争陈
退避计,建王抗疏请率师为前驱。浩为王力言:“太子不可将兵,以晋申生、唐
肃宗灵武之事为戒。”王大感悟,立俾浩草奏,请扈跸以供子职,辞意恳到。高
宗方怒,览奏意顿释,知奏出于浩,语大臣曰:“真王府官也。”既而殿中侍御
史吴芾乞以皇子为元帅,先视师。浩复遗大臣书,言:“建王生深宫中,未尝与
诸将接,安能办此。”或谓使王居守,浩复以为不可。上亦欲令王遍识诸将,遂
扈跸如建康。
三十二年,上还临安,立建王为皇太子,浩除起居郎兼太子右庶子。孝宗受
禅,遂以中书舍人迁翰林学士、知制诰。张浚宣抚江、淮,将图恢复,浩与之异
议,欲城瓜洲、采石。浚奏:“不守两淮而守江,不若城泗州。”除参知政事。
有诏议应敌定论,洪遵、金安节、唐文若等相继论列,宰执独无奏。上以问浩,
浩奏:“先为备御,是谓良规。傥听浅谋之士,兴不教之师,寇去则论赏以邀功,
寇至则敛兵而遁迹,谓之恢复得乎?”荐枢密院编修官陆游、尹穑,召对,并赐
出身。隆兴元年,拜尚书右仆射,首言赵鼎、李光之无罪,岳飞之久冤,宜复其
官爵,禄其子孙。悉从之。
李显忠、邵宏渊奏乞引兵进取,浩奏:“二将辄乞战,岂督府命令有不行耶?”
浚请入觐,乞即日降诏幸建康,上以问浩,浩陈三说不可,退,又以诘浚曰:
“帝王之兵,当出万全,岂可尝试以图侥倖。”复辨论于殿上,浚曰:“中原
久陷,今不取,豪杰必起而收之。”浩曰:“中原决无豪杰,若有之,何不起而
亡金?”浚曰:“彼民间无寸铁,不能自起,待我兵至为内应。”浩曰:“胜、
广以鉏耰棘矜亡秦,必待我兵,非豪杰矣。”浚因内引奏:“浩意不可回,恐失
几会,乞出英断。”省中忽得宏渊出兵状,始知不由三省,径檄诸将。浩语陈康
伯曰:“吾属俱兼右府,而出兵不与闻,焉用相哉!不去尚何待乎?”因又言:
“康伯欲纳归正人,臣恐他日必为陛下子孙忧。浚锐意用兵,若一失之后,恐陛
下终不得复望中原。”御史王十朋论之,出知绍兴。
先是,浩因城瓜洲,白遣太府丞史正志往视之,正志与浚论辩。十朋亦疏史
正志朋比,并及浩,遂与祠,自是不召者十三年。起知绍兴府、浙东安抚使。持
母丧归,服阕,知福州。
淳熙初,上问执政:“久不见史浩,无他否?”遂除少保、观文殿大学士、
醴泉观使兼侍读。五年,复为右丞相。上曰:“自叶衡罢,虚席以待卿久矣。”
浩奏:“蒙恩再相,唯尽公道,庶无朋党之弊。”上曰:“宰相岂当有党,人主
亦不当以朋党名臣下。朕但取贤者用之,否则去之。”
枢密都承旨王抃建议以殿、步二司军多虚额,请各募三千人充之。已而殿前
司辄捕市人,京城骚动,被掠者多断指,示不可用。军人怙众,因夺民财。浩奏:
“尽释所捕,而禽军民首喧呶者送狱。”狱成议罪,欲取兵民各一人枭首以徇。
浩曰:“诸军掠人夺货至于哄,则始衅者军人也,军法从事固当。若市人陆庆童
特与抗斗尔,可同罚乎?陛下恐军人有语,故一其罪以安之。夫民不得其平,言
亦可畏,‘等死,死国可乎?’是岂军人语。”上怒曰:“是比朕为秦二世也。”
浩徐进曰:“自古民怨其上者多矣,‘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岂二世事。”
寻求去,拜少傅、保宁军节度使,充醴泉观使兼侍读。后有言庆童子冤者,上曰:
“史浩尝力争,坐此求去,至今悔之。”
赵雄尝荐刘光祖试馆职,光祖答策,论科场取士之道,进入,上亲批其后,
略曰:“用人之弊,人君乏知人之哲,宰相不能择人。国朝以来,过于忠厚,宰
相而误国,大将而败军,未尝诛戮。要在人君必审择相,相必当为官择人,懋赏
立乎前,诛戮设乎后,人才不出,吾不信也。”手诏既出,中外大耸。议者谓曾
觌视草,为光祖甲科发也。上遣觌持示浩,浩奏:“唐、虞之世,四凶极恶,止
于流窜,三考之法,不过黜陟,未尝有诛戮之科。诛戮大臣,秦、汉法也。太祖
制治以仁,待臣下以礼,列圣传心,迨仁宗而德化隆洽,本朝之治,与三代同风,
此祖宗家法也。圣训则曰‘过于忠厚’。夫为国而底于忠厚,岂有所谓过哉?臣
恐议者以陛下自欲行刻薄之政,归过祖宗,不可不审也。”
及自经筵将告归,乃于小官中荐江、浙之士十五人,有旨令升擢,皆一时选
也。如薛叔似、杨简、陆九渊、石宗昭、陈谦、叶适、袁燮、赵静之、张子智,
后皆擢用,不至通显者六人而已。
十年,请老,除太保致仕,封魏国公。晚治第鄞之西湖上,建阁奉两朝赐书,
又作堂,上为书“明良庆会”名其阁、“旧学”名其堂。光宗御极,进太师。绍
熙五年薨,年八十九,封会稽郡王。宁宗登极,赐谥文惠,御书“纯诚厚德元老
之碑”赐焉。嘉定十四年,追封越王,改谥忠定,配享孝宗庙庭。
浩喜荐人才,尝拟陈之茂进职与郡,上知之茂尝毁浩,曰:“卿岂以德报怨
耶?”浩曰:“臣不知有怨,若以为怨而以德报之,是有心也。”莫济状王十朋
行事,诋浩尤甚,浩荐济掌内制,上曰:“济非议卿者乎?”浩曰:“臣不敢以
私害公。”遂除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待之如初。盖其宽厚类此。子弥大、弥正、
弥远、弥坚。弥远嘉定初为右丞相,有传。
王淮,字季海,婺州金华人。幼颖悟,力学属文。登绍兴十五年进士第,为
台州临海尉。郡守萧振一见奇之,许以公辅器。振帅蜀,辟置幕府。振出,众欲
留,淮曰:“万里将母,岂为利禄计。”皆服其器识,迁校书郎。
高宗命中丞举可为御史者,朱倬举淮,除监察御史,寻迁右正言。首论:
“大臣养尊,小臣持禄,以括囊为智,以引去为高。愿陛下正心以正朝廷,正朝
廷以正百官。”宰相汤思退无物望,淮条其罪数十,于是策免。至于吏部侍郎沈
介之欺世盗名,都司方师尹之狡险,大将刘宝掊克结权倖,皆劾罢之。又奏:
“自治之策,治内有三:正心术,宝慈俭,去壅蔽。治外有四:固封守,选将帅,
明赏罚,储财用。”上深嘉叹。
除秘书少监兼恭王府直讲。时恭王生子挺,淮白于丞相,曰:“恭王夫人李
氏生皇嫡长孙,乞讨论典礼。”钱端礼怒其名称,奏:“淮有年钧以长之说。”
上曰:“是何言也,岂不启邪心?”出淮知建宁府,改浙西提刑。入见,陈闽中
利病甚悉。帝褒嘉之,且令一至东宫,皇太子待以师儒,特施拜礼。寻召,除太
常少卿,除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龙大渊赠太师,仍畀仪同三司恩数,张栻说除
太尉、在京宫观,皆封还诏书。除翰林学士、知制诰,训词深厚,得王言体。上
命择文学行谊之士,淮荐郑伯熊、李焘、程叔达,皆擢用。
淳熙二年,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辛弃疾平茶寇,上功太滥。淮谓:
“不核真伪,何以劝有功。”文州蕃部扰边,吴挺奏:“库彦威失利,靖州夷人
扰边。”杨倓奏:“田淇失利。”淮谓:“二将战殁,若罪之,何以劝来者。”
上尝谕曰:“枢密临事尽公,人无间言,差除能守法甚善。”荐军帅吴拱、郭田、
张宣。除同知枢密院事、参知政事。
时宰相久虚,淮与李彦颖同行相事。淮谓:“授官当论贤否,不事形迹。诚
贤,不敢以乡里故旧废之;非才,不敢以己私庇之。”上称善。擢知院事、枢密
使。上言武臣岳祠之员宜省,淮曰:“有战功者,壮用其力,老而弃之,可乎?”
赵雄言:“北人归附者,畀以员外置,宜令诣吏部。”上曰:“姑仍旧。”淮曰:
“上意即天意也。”雄又奏言:“宗室岳祠八百员,宜罢。”淮曰:“尧亲睦九
族,在平章百姓之先;骨肉之恩疏,可乎?”时辛弃疾平江西寇,王佐平湖南寇,
刘焞平广西寇,淮皆处置得宜,论功惟允。上深嘉之,谓:“陈康伯虽有人望,
处事则不及卿。”
八年,拜右丞相兼枢密事。先是,自夏不雨至秋,是日甘雨如注,士大夫相
贺,上亦喜命相而雨,乃命口算诸郡绢钱尽蠲一年,为缗八十万。
赵雄罢相,蜀士之在朝者皆有去意。淮谓:“此唐季党祸之胎也,岂圣世所
宜有。”皆以次进迁,蜀士乃安。枢密都承旨王抃怙宠为奸,淮极陈其罪,谓:
“人主受谤,鲜不由此。”上即斥之,且曰:“丞相直谅无隐,君臣之间正宜如
此。”章颖论事狂直,上将黜之,淮曰:“陛下乐闻直言,士大夫以言相高,此
风可贺也。黜之适成其名。”上说,颖复留。
时以荒政为急,淮言:“李椿老成练达,拟除长沙帅,朱熹学行笃实,拟除
浙东提举,以倡郡国。”其后推赏,上曰:“朱熹职事留意。”淮言:“修举荒
政,是行其所学,民被实惠,欲与进职。”上曰:“与升直徽猷阁。”成都阙帅,
上加访问,淮以留正对。上曰:“非闽人乎?”淮曰:“立贤无方,汤之执中也。
必曰闽有章子厚、吕惠卿,不有曾公亮、苏颂、蔡襄乎?必曰江、浙多名臣,不
有丁谓、王钦若乎?”上称善。拜左丞相。
天长水害七十余家,或谓不必以闻,淮曰:“昔人谓人主不可一日不闻水旱
盗贼,《记》曰:‘四方有败,必先知之。’岂可不以闻?”镇江饥民强借菽粟,
执政请痛惩之,淮曰:“令甲,饥民罪不至死。”进士八人求以免举恩为升等,
淮曰:“八人得之,则百人援之。”龚颐以执政之客补官,求诣铨曹,淮以此门
不可启,绝其请。尝言跅弛之士,缓急能出死力,乃以周极知安丰军,辛弃疾
与祠。
上章力求去,以观文殿大学士判衢州。淮力辞,改提举洞霄宫。光宗嗣位,
诏询初政,淮以尽孝进德,奉天敬民,用人立政,罔不在初。母亡,居丧如礼。
得疾,忽语家人曰:“《易》卦六十四,吾年亦然。”淳熙十六年薨。讣闻,上
哀悼,辍视朝,赠少师,谥文定。
初,朱熹为浙东提举,劾知台州唐仲友。淮素善仲友,不喜熹,乃擢陈贾为
监察御史,俾上疏言:“近日道学假名济伪之弊,请诏痛革之。”郑丙为吏部尚
书,相与叶力攻道学,熹由此得祠。其后庆元伪学之禁始于此。
赵雄字温叔,资州人。为隆兴元年类省试第一。虞允文宣抚四蜀,辟干办公
事,入相,荐于朝。乾道五年,召见便殿,孝宗大奇之,即日手诏除正字。
范成大使金,将行,雄当登对,允文招与之语。既进见,雄极论恢复。孝宗
大喜曰:“功名与卿共之。”即除右史,两月除舍人。金使耶律子敬贺会庆节,
雄馆伴。子敬披露事情不敢隐,逻者以闻。上夜召雄,雄具以子敬所言对,上喜。
金使入辞,故事当用乐,雄奏:“卜郊有日,天子方斋,乐不可用。”上难之,
遣中使谕雄,雄奏:“金使必不敢不顺,即有他,臣得引与就馆。”上大喜。雄
请复置恢复局,日夜讲磨,条具合上意,除中书舍人。自选人入馆至此,未满岁
也。
时金将起河南之役,议尽以诸陵梓宫归于我。上命雄出使贺生辰,仍止奉迁
陵寝及正受书仪。雄既见金主,争辨数四。其臣屡喝起,雄辞益力,卒得请乃已,
金人谓之“龙斗”。尝上疏论恢复计,大略谓:“莫若由蜀以取陕西,得陕西以
临中原,是秦制六国之势也。”八年,以母忧去。
淳熙二年,召为礼部侍郎,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一日奏事,上曰:
“今夏蚕麦甚熟、丝米价平可喜。”雄奏:“孟子论王道始于不饥不寒。”上曰
“近世士大夫好高论,耻言农事,微有西晋风。岂知《周礼》与《易》言理财,
周公、孔子曷尝不以理财为务?且不独此,士夫讳言恢复,不知其家有田百亩,
内五十亩为人所据,亦投牒理索否?”雄曰:“陛下志在大有为,敢不布尧言,
书之《时政记》。”十一月,同知枢密院事。五年三月,参知政事。十一月,拜
右丞相。每进见,必曰“二帝在沙漠”,未尝离诸口也。
朱熹累召不出,雄请处以外郡,命知南康军。熹极论时事,上怒,谕雄令分
析。雄奏:“熹狂生,词穷理短,罪之适成其名。若天涵地育,置而不问可也。”
会周必大亦力言之,乃止。绍兴帅张津献羡余四十万缗,雄乞降旨下绍兴,以其
钱为民代输和买身丁折帛钱之半,使取诸民者,民复得之,足以见圣主之德。
自雄独相,蜀人在朝者仅十数。及眷衰,有言其私里党者,上疑之。已而陈
岘为四川制置,王渥为茶马,命从中出。雄求去,诏勉留,曰:“丞相任事不避
怨,选才无乡旧。”盖有所激也。祖宗时蜀人未尝除蜀帅,雄请外,除观文殿大
学士、四川制置使。王蔺为御史,以故事不可,上疏论之。雄乞免,改知泸南安
抚使。上思雄不忘,改知江陵府。江陵无险可恃,雄请城江陵,城成,民不告扰。
张栻再被召,论恢复固当,第其计非是,即奏疏。孝宗大喜,翌日以疏宣示,
且手诏云:“恢复当如栻所陈方是。”即除侍讲,云:“且得直宿时与卿论事。”
虞允文与雄之徒不乐,遂沮抑之。广西横山买马,诸蛮感悦,争以善马至。上知
栻治行,甚向栻,众皆忌嫉。洎栻复出荆南,雄事事沮之。时司天奏相星在楚地,
上曰:“张栻当之。”人愈忌之。
光宗将受禅,召雄,雄上万言书,陈修身齐家以正朝廷之道,言甚剀切。诏
授宁武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进卫国公,改帅湖北。疾甚,改判资州,又除
潼川府,改隆兴府。绍熙四年薨,年六十五,赠少师。嘉定二年,谥文定。
权邦彦,字朝美,河间人。登崇宁四年太学上舍第,调沧州教授,入为太学
博士,改宣教郎,除国子司业。宣和二年,使辽。明年,抗表请帝临雍。为学官
积十余年,改都官郎中、直秘阁、知易州,移相州,复召为都官郎中。与王黼议
不合,镌职,知冀州。
金人再入,高宗开大元帅府,起两河兵卫汴京,邦彦提所部兵二千五百人,
与宗泽自澶渊趋韦城,据刀马河,诸道兵莫有进者。会敌兵大至,移屯南华。二
帝北迁,邦彦与泽五表劝进。
建炎元年五月,召还,命知荆南府,改东平府。时东州半已入金,至是围益
急,邦颜誓以死守,居数月城破,犹力战不已。民义而从之,突围以出,遂奔行
在。有司议失守罪,将重坐之,帝以其父母妻子皆没于敌,才贬二秩。俄除宝文
阁直学士兼知江州、本路制置使。既抵镇,三年冬,闻父死,乃解官。
四年,起复,知建康府,辞,不许。剧盗张琪残徽州,邦彦遣裨将平之。改
江、淮等路制置发运使,以治办称。言者论:“三年天下之通丧,后世有从权夺
服者,所以徇国家之急。比年如权邦彦、姜仲谦,至幕职亦起复,几习宣、政之
风,望革其弊,以明人伦、厚风俗。”诏邦彦任军赋,宜如旧,余悉罢之。
绍兴元年,召为兵部尚书兼侍读。二年,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初,
邦彦献十议以图中兴,大略谓:“宜以天下为度,进图洪业,恢复士宇,勿苟安
于东南。驾御诸将,当威之以法,而限之以爵。命读讲之臣,取累朝训典及三代、
汉、唐中兴故事,日陈于前,以裨圣学。又监观伤善妨贤之谗,偷安苟容之佞,
市恩立威之奸,怀谖罔上之欺,听其言,察其事,则忠邪判。爱民先爱其力,宽
民先节其用。朘己奉以佐国,当自执政始。分阃而属大事,类非偏裨之所能为,
必得贤臣大将然后可。制置一官可省,宜令沿江州县各备境内,总以漕帅,上自
荆、鄂、江、池,下至采石、京口,委任得人,乃防秋上策。宗室中岂无杰然有
人望,可以济艰难、赞密勿、留宿卫者,愿求其人置诸左右。人事尽则天悔祸,
不可独归之数。”
吕颐浩素善邦彦,荐用之。给事中程瑀劾邦彦五罪,三疏不报。邦彦在枢密,
又言:“宜乘机者三,譬奕之争先,安可随应随解,不制人而制于人哉?”寻兼
权参知政事。帝尝对辅臣言湖南事,颐浩言:“李纲纵暴,恐治潭无善状。”帝
曰:“纲在宣和间论水灾,以得时望。”邦彦曰:“纲元无章疏,第略虚名耳。”
盖助颐浩以排纲也。三年,卒。
邦彦与政几一年,碌碌无所建明,充位而已。无子,以侄嗣衍为后。有遗稿
十卷,号《瀛海残编》,藏于家。
程松,字冬老,池州青阳人。登进士第,调湖州长兴尉。章森、吴曦使北,
松为傔从。庆元中,韩侂胄用事,曦为殿帅。时松知钱塘县,谄事曦以结侂胄。
侂胄以小故出爱姬,松闻,以百千市之,至则盛供帐,舍诸中堂,夫妇奉之谨。
居无何,侂胄意解,复召姬,姬具言松谨待之意,侂胄大喜,除松干办行在诸军
审计司、守太府寺丞。未阅旬,迁监察御史,擢右正言、谏议大夫。
吕祖泰上书,乞诛侂胄、苏师旦,松与陈谠劾祖泰当诛,祖泰坐真决,流岭
南。松满岁未迁,意殊怏怏,乃献一妾于侂胄,曰“松寿”。侂胄讶其名,问之,
答曰:“欲使疵贱姓常蒙记忆尔。”除同知枢密院事,自宰邑至执政财四年。
开禧元年,以资政殿大学士知成都府、四川制置使。侂胄决议开边,期以二
年四月分道进兵,命松为宣抚使,兴元都统制吴曦副之,寻加曦为陕西招抚使,
许便宜从事。松将东军三万驻兴元,曦将西军六万驻河池。松至益昌,欲以执政
礼责曦庭参,曦闻之,及境而返。松用东西军一千八百人自卫,曦多抽摘以去,
松殊不悟。曦遣其客纳款于金,献关外四州地,求为蜀王。有告曦叛者,松哂其
狂。及金人取成州,守将弃关遁,吴曦焚河池还兴州。松以书从曦求援兵,曦答
以“凤州非用骑之地,汉中平衍,可骑以驱驰,当发三千骑往。”盖绐之也。
未几,金人封曦为蜀王。曦遗松书讽使去,松不知所为。兴元帅刘甲、茶马
范仲任见松,谋起兵诛曦,松恐事泄取祸,即揖二人起去。会报金人且至,百姓
奔走相蹂躏,一城如沸。松亟望米仓山遁去,由阆州顺流至重庆,以书抵曦,丐
赆礼买舟,称曦为蜀王。曦遣使以匣封致馈,松望见大恐,疑其剑也,亟逃奔。
使者追及,松不得已启视之,则金宝也。松乃兼程出峡,西向掩泪曰:“吾今获
保头颅矣。”曦诛,诏落职,降三官,筠州居住,再降顺昌军节度副使,澧州安
置。又责果州团练副使、宾州安置。死宾州。
陈谦,字益之,温州永嘉人。乾道八年进士,授福州户曹、主管刑工部架阁
文字,迁国子录、敕令所删修官、枢密院编修官。陈中兴五事,至李纲议建镇事,
上曰:“纲何足道。”谦曰:“陛下用大臣,审出纲上,宜如圣训。今顾出纲下
远甚,奈何?”上蹙然,遂极论逾数刻。
孝宗内禅,通判江州,知常州,提举湖北常平。平辰州峒徭,加直焕章阁,
除户部郎中,总领湖、广财赋。谦乃丞相赵汝愚客,会党论起坐斥。后数年,起
为提点成都府路刑狱,移京西运判,复直焕章阁。
韩侂胄谋扰金人,令献马者补官,七州民相扇为盗。谦移书侂胄曰:“今若
倚群盗行剽掠之策,岂得以败亡为戏乎?”既而屡论襄帅皇甫斌、李奕罪,且求
罢。上谕旨薛叔似协和之。迁司农少卿、湖广总领,除宣抚司参谋官。
金兵深入,陷应城,焚汉川,汉阳空城走,武昌震惧。谦以宝谟阁待制副宣
抚,即日置司北岸,命土豪赵观覆之中流,士马溺死甚众,余兵皆返走。未几,
夺职,罢。后复知江州。侂胄死,和议已决,谦复罢,奉祠。卒,年七十三。
谦有隽声,早为善类所予。晚坐伪禁中废,首称侂胄为“我王”,士论由是
薄之。
张岩,字肖翁,大梁人,徙家扬州,绍兴末渡江,居湖州。为人机警,柔回
善谐。登乾道五年进士第,历官为监察御史,与张釜、陈自强、刘三杰、程松等
阿附时相韩侂胄,诬逐当时贤者,严道学之禁。
进殿中侍御史,累迁给事中,除参知政事。以言者罢为资政殿学士、知平江
府,旋升大学士、知扬州。时边衅方开,诏岩与程松分帅两淮,已而召还,为参
知政事兼同知国用事。开禧二年,迁知枢密院事。明年,除督视江、淮军马。
时方信孺使金议和,值吴曦以蜀叛,议未决,曦伏诛。金人寻前议,信孺再
行。侂胄趣岩遣毕再遇、田琳合兵剿敌,且募生擒伪帅。未几,川、陕战屡衄,
大散关陷,敌情复变。岩开督府九阅月,费耗县官钱三百七十余万缗,见和议反
复,乃言不知兵,固求去。
侂胄诛,御史章燮论岩与苏师旦朋奸误国,夺两官。宁宗谓兵衅方开,岩尝
言其不可,许自便,复元官,奉祠。以银青光禄大夫致仕,薨,赠特进。
论曰:史浩宅心平恕,而不能相其君恢复之谋。王淮为伪学之禁,毒痡善类。
赵雄与虞允文协谋用兵,而旧史谓二人沮抑张栻,何哉?邦彦守城力战,惜乎助
吕颐浩攻李纲,君子少之。程松、陈谦、张岩诬谀之徒,何足算哉!

[发帖际遇]: 林风跑去泰国取经,回来后出版《葵花宝典--2008奥运免自宫限量特别珍藏版》,获利银两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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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3:40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百九十七 列传第一百五十六

○徐谊 吴猎 项安世 薛叔似 刘甲 杨辅 刘光祖
徐谊,字子宜,一字宏父,温州人。乾道八年进士,累官太常丞。孝宗临御
久,事皆上决,执政惟奉旨而行,群下多恐惧顾望。谊谏曰:“若是则人主日圣,
人臣日愚,陛下谁与共功名乎?”及论乐制,谊对以“宫乱则荒,其君骄;商乱
则陂,其官坏。”上遽改容曰:“卿可谓不以官自惰矣。”
知徽州,陛辞,属光宗初受禅,谊奏:“三代圣王,有至诚而无权术,至诚
不息,则可以达天德矣。”至郡,歙县有妻杀夫系狱,以五岁女为证,谊疑曰:
“妇人能一掌致人死乎?”缓之未覆也。会郡究实税于庭,死者父母及弟在焉,
乃言:“我子欠租久系,饥而大叫,役者批之,堕水死矣。”然后冤者得释,吏
皆坐罪,阖郡以为神。移提举浙西常平,守右司郎中,迁左司。
孝宗疾浸棘,上久稽定省,谊入谏,退告宰相曰:“上慰纳从容,然目瞪不
瞬,意思恍惚,真疾也。宜祷祠郊庙,进皇子嘉王参决。”丞相留正不克用。
孝宗崩,上不能丧,祭奠有祝,有司不敢摄,百官皆未成服。谊与少保吴琚
议请太皇太后临朝,扶嘉王代祭。及将禫,正忧惧,仆于殿庭而去。谊以书谯
赵汝愚曰:“自古人臣为忠则忠,为奸则奸,忠奸杂而能济者,未之有也。公内
虽心惕,外欲坐观,非杂之谓欤?国家安危,在此一举。”汝愚问策安出,谊曰:
“此大事,非宪圣太后命不可。而知阁门事韩侂胄,宪圣之戚也,同里蔡必胜与
侂胄同在阁门,可因必胜招之。”侂胄至,汝愚以内禅议遣侂胄请于宪圣,侂胄
因内侍张宗尹、关礼达汝愚意,宪圣许之。
宁宗即位,谊迁检正中书门下诸房公事兼权刑部侍郎,进权工部侍郎、知临
安府。侂胄恃功,以赏薄浸觖望。谊告汝愚曰:“异时必为国患,宜饱其欲而远
之。”不听。
汝愚雅器谊,除授建明多咨访,谊随事裨助,不避形迹,怨者始众。尝劝汝
愚早退,汝愚亦自请:“名在属籍,不宜久司揆事,愿因阜陵讫事以去。”宁宗
已许之。侂胄出入禁中无度,谊密启汝愚,无计防之,乃直面讽侂胄。侂胄疑将
排己,首谒谊,退束装,冀谊还谒,留之通殷勤,谊不往。
吏部侍郎彭龟年论侂胄罪状,侂胄疑汝愚、谊知其情,益怨恨。以御史刘德
秀、胡纮疏谊,责惠州团练副使、南安军安置,移袁州,又移婺州。久之,许自
便。复官,提举崇道观,起守江州,加集英殿修撰,升宝谟阁待制,移知建康府,
兼江、淮制置使。初,金攻庐、楚不下,留兵缀濠州以待和,时时钞掠,与宋师
遇,杀伤相当,淮人大惊,复迸流江南,在建康者以数十万计。谊昼夜拊循,益
严备御,请专捍敌,勿从中御。朝廷惧生事,移知隆兴府以卒。
谊尝与绍兴老将接,于行阵之法,分数奇正,皆有指授,自为图式。后谥忠
文。
吴猎,字德夫,潭州醴陵人。登进士第,初主浔州平南簿。时张栻经略广西,
檄摄静江府教授。刘焞代栻,栻以猎荐,辟本司准备差遣。
盗李接起,陷容、雷、高、化、贵、郁林等州,猎请赏劳诛罪,焞于是录
郁林功,诛南流县尉、郁林巡检,人人惊厉,争死斗,不逾时,盗悉就擒。尉,
宰相王淮甥也,猎坐降官。久之,知常州无锡县。用陈傅良荐,召试,守正字。
光宗以疾久不觐重华宫,猎上疏曰:“今慈福有八十之大母,重华有垂白之
二亲,陛下宜于此时问安上寿,恪共子职。”辞甚切。又白宰相留正,乞召朱熹、
杨万里。时陈傅良以言过宫事不行求去,猎责之曰:“今安危之机,判然可见,
未闻有牵裾折槛之士。公不于此时有所奋发,为士大夫倡,第洁身而去,于国奚
益!”傅良为改容谢之。
宁宗即位,迁校书郎,除监察御史。上趣修大内,将移御,猎言:“寿皇破
汉、魏以来之薄俗,服高宗三年之丧,陛下万一轻去丧次,将无以慰在天之灵。”
又言:“陛下即位,未见上皇,宜笃厉精诚,以俟上皇和豫而祗见焉。”会伪学
禁兴,猎言:“陛下临御未数月,今日出一纸去宰相,明日出一纸去谏臣,昨又
闻侍讲朱熹遽以御札畀祠,中外惶骇,谓事不出于中书,是谓乱政。”猎既驳史
浩谥,又请以张浚配享阜陵曰:“艰难以来,首倡大义,不以成败利钝异其心,
精忠茂烈,贯日月、动天地,未有过于张浚也。孝宗皇帝规恢之志,一饭不忘。
历考相臣,终始此念,足以上配孝宗在天之意,亦惟浚一人耳。”议皆不合。出
为江西转运判官,寻劾罢。
久之,党禁驰,起为广西转运判官,除户部员外郎、总领湖广江西京西财赋。
韩侂胄议开边,猎贻书当路,请号召义士以保边场,刺子弟以补军实,增枣阳、
信阳之戍以备冲突,分屯阳罗五关以扞武昌,杜越境诱窃以谨边隙,选试良家子
以卫府库。且谓:“金人惩绍兴末年之败,今其来必出荆、襄逾湖。”乃输湖南
米于襄阳,凡五十万石;又以湖北漕司和籴米三十万石分输荆、郢、安、信四郡;
蓄银帛百万计以备进讨;拔董逵、孟宗政、柴发等分列要郡,厥后皆为名将。
召除秘书少监,首陈边事,乞增光、鄂、江、黄四郡戍。属江陵告饥,除秘
阁修撰、主管荆湖北路安抚司公事、知江陵府。陛辞,请出大农十万缗以振饥者。
道武昌,遣人招商分籴;至郡,减价发粜,米价为平。
猎计金攻襄阳,则荆为重镇,乃修成“高氏三海”,筑金鸾、内湖、通济、
保安四匮,达于上海而注之中海;拱辰、长林、药山、枣林四匮,达于下海;分
高沙、东奖之流,由寸金堤外历南纪、楚望诸门,东汇沙市为南海。又于赤湖城
西南遏走马湖、熨斗陂之水,西北置李公匮,水势四合,可限戎马。
金人围襄阳、德安,游骑迫竟陵,朝廷命猎节制本路兵马。猎遣张荣将兵援
竟陵,又招神马陂溃卒得万人,分援襄阳、德安。加宝谟阁待制、京湖宣抚使。
时金人再犯竟陵,张荣死之,襄阳、德安俱急。吴曦俄反于蜀,警报至,猎
请魏了翁摄参议官,访以西事,募死士入竟陵,命其将王宗廉死守,调大军及忠
义、保捷分道夹击,金人遂去。又督董逵等援德安,董世雄、孟宗政等解襄阳之
围。
西事方殷,猎为讨叛计,请于朝,以王大才、彭辂任西事,仍分兵抗均、房
诸险,漕粟归、峡以待王师。及曦诛,除刑部侍郎,充四川宣谕使。朝廷命旌别
淑慝。以敷文阁学士、四川安抚制置使兼知成都府。嘉定六年召还,卒,家无余
资。蜀人思其政,画像祠之。
猎初从张栻学,乾道初,朱熹会栻于潭,猎又亲炙,湖湘之学一出于正,猎
实表率之。有《畏斋文集》、奏议六十卷。谥文定。
项安世,字平父,其先括苍人,后家江陵。淳熙二年进士,召试,除秘书正
字。光宗以疾不过重华宫,安世上书言:“陛下仁足以覆天下,而不能施爱于庭
闱之间;量足以容群臣,而不能忍于父子之际。以一身寄于六军、万姓之上,有
父子然后有君臣。愿陛下自入思虑,父子之情,终无可断之理;爱敬之念,必有
油然之时。圣心一回,何用择日,早往则谓之省,暮往则谓之定。即日就驾,旋
乾转坤,在返掌间尔。”疏入不报。安世遗宰相留正书求去,寻迁校书郎。
宁宗即位,诏求言,安世应诏言:
管夷吾治齐,诸葛亮治蜀,立国之本,不过曰量地以制赋,量赋以制用而已。
陛下试披舆地图,今郡县之数,比祖宗时孰为多少?比秦、汉、隋、唐时孰为多
少?陛下必自知其狭且少矣。试命版曹具一岁赋入之数,祖宗盛时,东南之赋入
几何?建炎、绍兴以来至乾道、淳熙,其所增取几何?陛下试命内外群臣有司具
一岁之用,人主供奉、好赐之费几何?御前工役、器械之费几何?嫔嫱、宦寺廪
给之费几何?户部、四总领养兵之费几何?州县公使、迎送、请给之费几何?陛
下必自知其为侈且滥矣!用不量赋而至于侈且滥,内外上下之积不得而不空,天
地山川之藏不得而不竭,非忍痛耐谤,一举而更张之,未知其所以终也。
今天下之费最重而当省者,兵也。能用土兵则兵可省,能用屯田则兵可省。
其次莫如宫掖。兵以待敌国,常畏而不敢省,故省兵难。宫掖以私一身,常爱而
不忍省,故省宫掖难。不敢省者,事在他人;不忍省者,在陛下。宫中之嫱嫔、
宦寺,陛下事也,宫中之器械、工役,陛下事也,陛下肯省则省之。宫中既省,
则外廷之官吏,四方之州县,从风而省,奔走不暇,简朴成风,民志坚定,民生
日厚,虽有水旱虫蝗之灾,可活也;国力日壮,虽有夷狄盗贼之变,可为也。复
祖宗之业,雪人神之愤,惟吾所为,无不可者。
时朱熹召至阙,未几予祠,安世率馆职上书留之,言:“御笔除熹宫祠,不
经宰执,不由给舍,径使快行,直送熹家。窃揣圣意,必明知熹贤不当使去,宰
相见之必执奏,给舍见之必缴驳,是以为此骇异变常之举也。夫人主患不知贤尔,
明知其贤而明去之,是示天下以不复用贤也。人主患不闻公议尔,明知公议之不
可而明犯之,是示天下以不复顾公议也。且朱熹本一庶官,在二千里外,陛下即
位未数日,即加号召,畀以从官,俾侍经幄,天下皆以为初政之美。供职甫四十
日,即以内批逐之,举朝惊愕,不知所措。臣愿陛下谨守纪纲,毋忽公议,复留
朱熹,使辅圣学,则人主无失,公议尚存。”不报。俄为言者劾去,通判重庆府,
未拜,以伪党罢。
安世素善吴猎,二人坐学禁久废。开禧用兵,猎起帅荆渚,安世方丁内艰。
起复,知鄂州。俄淮、汉师溃,薛叔似以怯懦为侂胄所恶,安世因贻侂胄书,其
末曰:“偶送客至江头,饮竹光酒,半醉,书不成字。”侂胄大喜曰:“项平父
乃尔闲暇。”遂除户部员外郎、湖广总领。
会叔似罢,金围德安益急,诸将无所属。安世不俟朝命,径遣兵解围。高悦
等与金人力战,马雄获万户,周胜获千户,安世第其功以闻。猎代叔似为宣抚使,
寻以宣谕使入蜀。朝命安世权宣抚使,又升太府卿。
有宣抚幕官王度者,吴猎客也。猎与安世素相友,及安世招军,名项家军,
多不逞,好虏掠,猎斩其为首者,安世憾之,至是斩度于大别寺。猎闻于朝,安
世坐免。后以直龙图阁为湖南转运判官,未上,用台章夺职而罢。嘉定元年,卒。
所著《易玩辞》、他书,多行于世。
薛叔似,字象先,其先河东人,后徙永嘉。游太学,解褐国子录。初登对,
论:“祖宗立国之初,除二税外,取民甚轻。自熙宁以来,赋日增而民困滋甚。”
孝宗嘉纳,因曰:“朕在宫中如一僧。”叔似曰“此非所望于陛下,当论功业如
何。正使海内富庶如文、景,不过江左之文、景;法度修明如明、章,不过江左
之明、章。陛下即位二十余年,国势未张,未免牵于苟安无事之说。”上默然。
复数日,宰执进拟朝士,上出寸纸书叔似及应孟明姓名,嘉其奏对也。迁太
常博士,寻除枢密院编修官。时仿唐制,置补阙、拾遗,宰臣启,拟令侍从、台
谏荐人,上自除叔似左补阙。叔似论事,遂劾首相王淮去位。
属金主殂,太孙景立,叔似奏:“规模果定,则乘五单于争立之机;规模不
存,则恐成五胡迭起之势。”光宗受禅,时传金使入界使名未正,叔似奏:“自
寿皇一正匹敌之礼,金人常有南顾之虞,使名未正而遽受之,祗以重其玩侮。”
翼日复奏:“谋国者畏敌太过。”上奋然开纳。
除将作监,出为江东转运判官。俄以谏臣论罢,主管冲佑观,寻除湖北运判,
加直秘阁,移福建,召为太常少卿兼实录院检讨官、守秘书监、权户部侍郎。初,
丞相周必大请择侍从、台谏忠直者提举太史局,盖用神宗朝司马光与王安礼故事,
躔度少差,豫图销弭,遂命叔似提举。寻兼枢密都承旨,以刘德秀疏罢,提举兴
国宫。起知赣州,移隆兴府、庐州,召除在京宫观兼侍读,进权兵部侍郎兼同修
国史兼国用司参议官。两浙民有身丁钱,叔似请于朝,遂蠲之。
试吏部侍郎兼侍读,充京、湖宣谕使。时韩侂胄开边,除兵部尚书、宣抚使。
叔似方乞给降官会,分拨纲运,募兵鬻马,辟致僚佐,而皇甫斌唐州之师已败矣。
遂劾斌,南安军安置。叔似料敌必侵光、黄,委总领陈谦按行五关,发鄂卒守三
关。金果入寇,谦驻汉阳为江左节制。
寻除叔似端明殿学士兼侍读。时宣司兵戍襄阳,都统赵淳、副统制魏友谅与
统制吕渭孙不相下,渭孙死之,叔似遂自劾委任失当。叔似夙以功业自期,逮临
事,绝无可称。以御史王益祥论,夺职罢祠。侂胄诛,谏官叶时再论,降两官,
谪福州,以兵端之开,叔似迎合故也。久之,许自便。嘉定十四年卒,赠银青光
禄大夫,谥恭翼。
叔似雅慕朱熹,穷道德性命之旨,谈天文、地理、钟律、象数之学,有稿二
十卷。
刘甲,字师文,其先永静军东光人,元祐宰相挚之后也。父著,为成都漕幕,
葬龙游,因家焉。甲,淳熙二年进士,累官至度支郎中,迁枢密院检详兼国史院
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
使金,至燕山,伴宴完颜者,名犯仁庙嫌讳,甲力辞,完颜更名修。自绍兴
后,凡出疆遇忌,俱辞设宴,皆不得免,秦桧所定也。九月三日,金宴甲,以宣
仁圣烈后忌,辞。还除司农少卿,进太常,擢权工部侍郎,升同修撰,除宝谟阁
待制,知江陵府,湖北安抚使。甲谓:“荆州为吴、蜀脊,高保融分江流,潴之
以为北海,太祖常令决去之,盖保江陵之要害也。”即因遗址浚筑,亘四十里。
移知庐州。
程松为四川宣抚使,吴曦副之,以甲知兴元府、利东安抚使。时蜀口出师败
衄,金陷西和、成州,曦焚河池县。先是,曦已遣姚淮源献四州于金,金铸印立
曦为蜀王。甲时在汉嘉,未至镇也。金人破大散关,兴元都统制毋思以重兵守关,
而曦阴彻蓦关之戍,金自板岔谷绕出关后,思挺身免。
甲告急于朝,乞下两宣抚司协力捍御。松谋遁,甲固留不可,遽以便宜檄甲
兼沿边制置。曦遣后军统制王钺、准备将赵观以书致甲,甲援大义拒之,因卧疾。
曦又遣其弟旼邀甲相见,甲叱而去之。乃援颜真卿河北故事,欲自拔归朝,先
募二兵持帛书遣参知政事李壁告变,且曰:“若遣吴总以右职入川,即日可瓦解
矣。”
曦僣王位,甲遂去官。朝廷久乃微闻曦反状,韩侂胄犹不之信,甲奏至,举
朝震骇。壁袖帛书进,上览之,称“忠臣”者再。召甲赴行在,命吴总以杂学士
知鄂州,多赐告身、金钱,使招谕诸军为入蜀计。复命以帛书赐甲曰:“所乞致
仕,实难允从,已降指挥,召赴行在。今朝廷已遣使与金通和,襄、汉近日大捷,
北兵悉已渡江而去。恐蜀远未知,更在审度事宜,从长区处。”二兵皆补官。
甲舟行至重庆,闻安丙等诛曦,复还汉中,上奏待罪。诏趣还任。甲奏叛臣
子孙族属及附伪罪状,公论快之。会宣抚副使安丙以杨巨源自负倡义之功,阴欲
除之,语在《巨源传》。臣源既死,军情叵测,除甲宣抚使。杨辅亦以为请,当
国者疑辅避事,李壁曰:“昔吴璘属疾,孝宗尝密诏汪应辰权宣抚司事,既而璘
果死,应辰即日领印,军情遂安,此的例也。”乃以密札命甲,甲鐍藏之。未几,
金自鹘岭关札金崖,进屯八里山,甲分兵进守诸关,截潼川戍兵驻饶风以待之。
金人知有备,引去。
侂胄诛,上念甲精忠,拜宝谟阁学士,赐衣带、鞍马。是岁,和议成,朝廷
闻彭辂与丙不协,以书问甲,又俾谕丙减汰诸军勿过甚,及访蜀人才之可用者。
盖自杨辅召归,西边诸事,朝论多于甲取决,人无知者。
绍兴中,蜀军无见粮,创为科籴。孝宗闻其病民,命总领李蘩以本所钱招籴,
惧不给,又命劝籴其半,“劝籴”之名自此始。久之,李昌图总计,复奏令金、
梁守倅任责收籴,而劝籴遂罢。及是,宣、总司令金洋、兴元三郡劝籴小麦三十
万石,甲乞下总所照李蘩成法措置,从之。
明年,罢宣抚司,合利东、西为一帅,治兴元,移甲知潼川府。安丙既同知
枢密院事,董居谊为制置使,甲进宝谟阁学士、知兴元府、利路安抚使,节制本
路屯驻军马。朝廷计居谊犹在道,命甲权四川制置司事。
先是,大臣抚蜀者,诸将事之,有所谓互送礼,实贿赂也。甲下令首罢之,
凡丙所立茶盐柴邸悉废之。又乞以皂郊博易铺场还隶沔戎司,复通吴氏庄,岁收
租四万斛有奇,钱十三万,以裨总计。从之。丙增多田税,甲命属吏讨论,由一
府言之,岁减凡百六十万缗、米麦万七千石,边民感泣。嘉定七年,卒于官,年
七十三。
甲幼孤多难,母病,刲股以进。生平常谓:“吾无他长,惟足履实地。”昼
所为,夜必书之,名曰“自监”。为文平澹,有奏议十卷。理宗诏谥清惠。
杨辅,字嗣勋,遂宁人。乾道二年进士甲科,召试馆职,除秘书省正字,迁
校书郎。出知眉州,累迁户部郎中、总领四川财赋,升太府少卿、利西安抚使。
吴挺病,辅以吴氏世帅武兴,久恐生变,密白二府,早择人望以镇方面。又
贻书四川制置丘崈言:“统制官李奭乃吴氏腹心,缓急不可令权军。”崈然之。
挺卒,崈檄辅权帅事,辅谓:“职为王人,若轻往,第疑军心。”遂索印即益昌
领事。复数月,奏以权兴州事杨虞仲兼权。
召守秘书监、礼部侍郎,以显谟阁待制知江陵府,移襄阳,又移潼川。召还,
除显谟阁直学士,奉外祠,寻以敷文阁直学士知成都府、兼本路安抚使。韩侂胄
决意用兵,以吴曦为四川宣抚副使,假以节制财利之权。辅知曦有异志,贻书大
臣言:“自昔兵帅与计臣不相统摄,故总领有报发觉察之权。今所在皆受节制,
内忧不轻。”因托言他事,遣人以矾书告于朝。朔日,率官属东望拜表如常仪。
上意辅能诛曦,密诏授宝谟阁学士、四川制置使,许以便宜从事。时人望辅倡义,
刘光祖、李道传皆勉之。辅自以不习兵事,且内郡无兵可用,迁延两月,但为去
计。曦移辅知遂宁府,辅遂以印授通判韩植而去。
安丙、杨巨源密谋诛曦,以辅有人望,谓密诏自辅所来,闻者皆信。曦既诛,
丙趣辅还成都,除四川宣抚使。奏言:“臣以衰病软懦,而居建元功者之上,徒
恐牵制败事。安丙才力强济,赏罚明果,乞以事任付丙。”又论:“蜀中三帅,
惟武兴事权特重,故致今日之变。乞并置两帅,分其营屯、隶属。”
安丙奏乞两宣抚分司,朝廷察丙与辅异,召辅赴阙。议者谓蜀乱初平,如辅
未宜去,乃复以为制置使兼知成都府。再被召,逾年财抵建康,复引咎不进。上
召辅益坚,乃之镇江俟命。著作佐郎杨简言辅尝弃成都,不当召,乃除兵部尚书
兼侍读,以龙图阁学士知建康府兼江、淮制置使。卒于官,谥曰庄惠。
刘光祖,字德修,简州阳安人。幼出于外祖贾晖,后以晖遣泽补官。登进士
第,廷对,言:“陛下睿察太精,宸断太严,求治太速,喜功太甚。”又言:
“陛下躬擐甲胄,间驭球马,一旦有警,岂能亲董六师以督战乎?夫人主自将,
危道也。臣恐球马之事,敌人闻之,适以贻笑,不足以示武。”除剑南东川节度
推官,辟潼川提刑司检法。
淳熙五年,召对,论恢复事,请以太祖用人为法,且曰:“人臣献言,不可
不察:其一,不量可否,劝陛下轻出骤进,则是即日误国;其一,不思振立,苟
且偷安,则是久远误国。”除太学正。召试,守正字,兼吴、益王府教授,迁校
书郎,除右正言、知果州。以赵汝愚荐,召入。
光宗即位,除军器少监兼权侍左郎官,又兼礼部。时殿中侍御史阙,上方严
其选,谓宰相留正曰:“卿监、郎官中有其人。”正沈思久之,曰:“得非刘光
祖乎?”上曰:“是久在朕心矣。”
光祖入谢,因论:
近世是非不明,则邪正互攻;公论不立,则私情交起。此固道之消长,时之
否泰,而实为国家之祸福,社稷之存亡,甚可畏也。本朝士大夫学术议论,最为
近古,初非有强国之术,而国势尊安,根本深厚。咸平、景德之间,道臻皇极,
治保太和,至于庆历、嘉祐盛矣。不幸而坏于熙、丰之邪说,疏弃正士,招来小
人,幸而元祐君子起而救之,末流大分,事故反覆。绍圣、元符之际,群凶得志,
绝灭纲常,其论既胜,其势既成,崇、观而下,尚复何言。
臣始至时,闻有讥贬道学之说,而实未睹朋党之分。中更外艰,去国六载,
已忧两议之各甚,而恐一旦之交攻也。逮臣复来,其事果见。因恶道学,乃生朋
党,因生朋党,乃罪忠谏。嗟乎,以忠谏为罪,其去绍圣几何!陛下履位之初,
端拱而治,凡所进退,率用人言,初无好恶之私,岂以党偏为主。而一岁之内,
逐者纷纷,中间好人固亦不少,反以人臣之私意,微累天日之清明。往往推忠之
言,谓为沽名之举;至于洁身以退,亦曰愤怼而然。欲激怒于至尊,必加之以讦
讪。事势至此,循默乃宜,循默成风,国家安赖?
臣欲熄将来之祸,故不惮反复以陈。伏几圣心豁然,永为皇极之主,使是非
由此而定,邪正由此而别,公论由此而明,私情由此而熄,道学之讥由此而消,
朋党之迹由此而泯,和平之福由此而集,国家之事由此而理,则生灵之幸,社稷
之福也。不然,相激相胜,展转反复,为祸无穷,臣实未知税驾之所。
章既下,读之有流涕者。劾罢户部尚书叶翥、太府卿兼中书舍人沈揆结近习,
图进用,言:“比年以来,士大夫不慕廉靖而慕奔竞,不尊名节而尊爵位,不乐
公正而乐软美,不敬君子而敬庸人,既安习以成风,谓苟得为至计。良由前辈老
成,零落殆尽,后生晚进,议论无所据依,学术无所宗主,正论益衰,士风不竞。
幸诏大臣,妙求人物,必朝野所共属、贤愚所同敬者一二十人,参错立朝,国势
自壮。臣虽终岁无所奏纠,固亦未至旷官。今日之患,在于不封殖人才,台谏但
有摧残,庙堂初无长养。臣处当言之地,岂以排击为能哉?”徙太府少卿。求去
不已,除直秘阁、潼川运判。改江西提刑,又改夔州。
时孝宗不豫,上久不过宫,光祖致书留正、赵汝愚曰:“宜与群贤并心一力,
若上未过宫,宰执不可归安私第。林、陈二阉,自以获罪重华,日夜交谍其间。
宜用韩魏公逐任守忠故事,以释两宫疑谤。大臣亦当收兵柄,密布腹心,俾缓急
有可仗者。”闻孝宗崩,又贻书汝愚,勉以安国家、定社稷之事。
宁宗即位,除侍御史,改司农少卿。入对,献《谨始》五箴。又论:“人主
有六易:天命易恃,天位易乐,无事易安,意欲易奢,政令易怠,岁时易玩。又
有六难:君子难进,小人难退,苦言难入,巧佞难远,是非难明,取舍难决。暗
主之所易,明主之所难;暗主之所难,明主之所易。”又言:“陛下以隆慈之命,
践祚于素幄,盖有甚不得已者,宜躬自贬损,尽礼于上皇,使圣意欢然知释位之
乐,然后足以昭陛下之大孝。”上悚然嘉纳。
进起居舍人。论:“政令当出中书,陛下审而行之,人主操柄,无要于此。”
知阁门事韩侂胄浸擅威福,故首及之。迁起居郎。集议卜孝宗山陵,与朱熹皆谓
会稽山陵,土薄水浅,乞议改卜。既而熹与祠,光祖言:“汉武帝之于汲黯,唐
太宗之于魏征,仁宗之于唐介,皆暂怒旋悔。熹明先圣之道,为今宿儒,又非三
臣比。陛下初膺大宝,招徕耆儒,比初政之最善者。今一旦无故去之,可乎?”
且曰:“臣非助熹,助陛下者也。”再疏,不听。
刘德秀劾光祖,出为湖南运判,不就,主管玉局观。赵汝愚既罢相,侂胄擅
朝,遂目士大夫为伪学逆党,禁锢之。光祖撰《涪州学记》,谓:“学之大者,
明圣人之道以修其身,而世方以道为伪;小者治文章以达其志,而时方以文为病。
好恶出于一时,是非定于万世。”谏官张釜指为谤讪,比之杨惲,夺职,谪居房
州。久之,许自便。起知眉州,复职,将漕利路,以不习边事辞。进直宝谟阁,
主管冲佑观。
吴曦叛,光祖白郡守,焚其榜通衢,且驰告帅守、监司之所素知者,仗大义,
连衡以抗贼。俄闻曦诛,则以书属宣抚使杨辅,讲行营田,前日利归吴氏者,悉
收之公上,以省饷军费;奖名节、旌死事以激忠烈之心。除潼川路提刑、权知泸
州。侂胄诛,召除右文殿修撰、知襄阳府,进宝谟阁待制、知遂宁府,改京、湖
制置使,以宝谟阁直学士知潼川府。
诏以闵雨求言,光祖奏:“女直乃吾不共戴天之仇,天亡此仇,送死于汴。
陛下为天之子,不知所以图之,天与不取,是谓弃天,未有弃天而天不我怒也。
青、郓、蔺、会求通弗纳,陛下为中国衣冠之主,人归而我绝之,是谓弃人,未
有弃人而人不我怨也。且金人舍其巢穴,污我汴京,尚可使吾使人拜之于祖宗昔
日朝会之廷乎?”
又请改正宪圣慈烈皇后讳日。先是,后崩以庆元三年十一月二日,郊禋期迫,
或谓侂胄曰:“上亲郊,不可不成礼。且有司所费既夥,奈何已之?”侂胄入其
言,五日祀圜丘,六日始宣遗诰。于是光祖言:“宪圣,陛下之曾祖母,克相高
宗,再造大业。侂胄敢视之如卑丧,迁就若此。贼臣就戮,盍告谢祖宗,改从本
日?”从之。
升显谟阁直学士、提举玉隆万寿宫。引年不许,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嘉定
十五年卒,进华文阁学士,谥文节。
赵汝愚称光祖论谏激烈似苏轼,恳恻似范祖禹,世以为名言。所著《后溪集》
十卷。子:端之、靖之、翊之、竑之。
论曰:徐谊窜逐于小人之手,身之否,道之亨也。吴猎之以学为政,项安世
之通经博古,皆一时之英才,今更定旧史,公论其少伸欤!薛叔似通儒也,不幸
以开边事累之。刘甲、杨辅蔚乎有用之才。刘光祖盛名与《涪州学记》并传穹壤,
世之人何惮而不为君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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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3:40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百九十八 列传第一百五十七

○余端礼 李璧 丘 倪思 宇文绍节 李蘩
余端礼,字处恭,衢州龙游人。第进士,知湖州乌程县。民间赋丁绢钱,率
三氓出一缣,不输绢而折其估,一缣千钱,后增至五千,民不胜病。端礼以告于
府,事得上闻,又自诣中书陈便宜,岁蠲缗钱六万。
召对,时孝宗志在恢复,端礼言:
谋敌决胜之道,有声有实。敌弱者先声后实,以詟其气;敌强者先实后声,
以俟其机。汉武乘匈奴之困,亲行边陲,威震朔方,而漠南无王庭者,詟其气而
服之,所谓先声而后实也。越谋吴则不然,外讲盟好,内修武备,阳行成以种、
蠡,阴结援于齐、晋,教习之士益精,而献遗之礼益密,用能一战而霸者,伺其
机而图之,所谓先实而后声也。今日之事异于汉而与越相若。愿阴设其备,而密
为之谋,观变察时,则机可投矣。
古之投机者有四:有投隙之机,有捣虚之机,有乘乱之机,有承弊之机。因
其内衅而击之,若匈奴困于三国之攻而宣帝出师,此投隙之机也。因其外患而伐
之,若夫差牵于黄池之役而越兵入吴,此捣虚之机也。敌国不道,因其离而举之,
若晋之降孙皓,此乘乱之机也。敌人势穷,蹑其后而蹙之,若高祖之追项羽,此
乘弊之机也。机之未至,不可以先;机之已至,不可以后。以此备边,安若太山,
以此应敌,动如破竹,惟所欲为,无不如志。
上喜曰:“卿可谓通事体矣。”后以荐为监察御史,迁大理少卿,转太常少
卿。
诏以来岁祈谷上帝,仲春躬耕籍田,令礼官讨论明道故事。端礼言:“祈谷
之制,合祭天地于圜丘,前期享于太庙,视冬至郊祀之仪,此国朝故事也。若乃
明道之制,则以宫中火后考室落成,故于太安殿恭谢天地,此特一时谢灾之事耳。
今欲祈谷而耕籍,必合祭天地于圜丘,必前期朝享于景灵宫、太庙可也。欲如明
道之制,行于殿庭不可。”诏太常、礼部集议。中书有可以义起者,端礼曰:
“礼固有可义起,至于大体,则不可易。古者郊而后耕,以其于郊,故谓之郊,
犹祀于明堂,故谓之明堂。如明道谢灾之制,则与祈谷异。今以郊而施之殿庭,
亦将以明堂而施之坛壝乎?礼之失自端礼始,端礼死不敢奉诏。”上为之止。
权兵部侍郎兼太子詹事,进吏部侍郎,出知太平州,奉祠。光宗立,召见,
言:“天子之孝不与庶人同。今陛下之孝于寿皇,当如舜之于尧,行其道可也,
武之于文,继其志、述其事可也。凡寿皇睿谋圣训,仁政善教,所尝施于天下者,
愿与二三大臣朝夕讲求而力行之,则足以尽事亲之孝矣。”授集英殿修撰、知赣
州,还为吏部侍郎、权刑部尚书兼侍讲,以焕章阁直学士知建康府。召拜吏部尚
书,擢同知枢密院事。
兴州帅吴挺死,端礼谓枢密赵汝愚曰:“吴氏世握蜀兵,今若复令承袭,将
为后患。”汝愚是其言,合辞以奏,光宗意未决,端礼言:“汝愚所请为蜀计,
为东南计。夫置大将而非其人,是无蜀也,无蜀,是无东南也。今军中请帅而迟
迟不报,人将生心。”不听。后挺子曦卒以蜀叛,如端礼言。
上以疾不朝重华宫,孝宗崩,又不能发丧,人情恟然。端礼谓宰相留正曰:
“公独不见唐肃宗朝群臣发哀太极殿故事乎?宜请太皇太后代行祭之礼。”于是
宰执以请于太皇太后,留正惧,入临重华宫,仆地致仕而去。
太皇太后垂帘,策皇子嘉王即皇帝位,王流涕逊避。端礼奏:“太上违豫,
大丧乏主,安危之机在于呼吸,太皇太后非为陛下计,乃为太上皇帝计,为宗社
计。今坚持退让,不思国家之大计,是守匹夫之小节而昧天子之大孝也。”宁宗
TM然收泪,不得已,侧身就御坐之半。端礼与汝愚再拜固请,宁宗乃正御坐,
退行禫祭礼。
进端礼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汝愚去右丞相位,端礼代之。始,端礼与汝
愚同心共政,汝愚尝曰:“士论未一,非余处恭不能任。”及韩侂胄以传道之劳,
浸窃威柄,汝愚等欲疏斥之,谋泄而汝愚逐。端礼不能遏,但长吁而已。
浙西常平黄灏以放民租窜,知婺州黄度以庇蜀吏褫职罢郡,二人皆侂胄所憾,
端礼执奏,竟不免于罪。太府丞吕祖俭坐上书忤侂胄南迁,端礼救解不获,公议
始归责焉。他日见上,言除从官中书不知,朝纲已紊,祸根已滋。即丐去,不许,
进左丞相。
端礼在相位期年,颇知拥护善类,然为侂胄所制,壹郁不惬志,称疾求退,
以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洞霄宫。居顷之,判潭州,移庆元,复帅潭。薨,授少保、
郇国公致仕,赠太傅,谥忠肃。子嵘,工部尚书。
李璧字季章,眉之丹棱人。父焘,典国史。壁少英悟,日诵万余言,属辞
精博,周必大见其文,异之曰:“此谪仙才也。”孝宗尝问焘:“卿诸子孰可用?”
焘以璧对。以父任入官,后登进士第。召试,为正字。
宁宗即位,徙著作佐郎兼刑部郎、权礼部侍郎兼直学士院。时韩侂胄专国,
建议恢复,宰相陈自强请以侂胄平章国事,遂召璧草制,同礼部尚书萧达讨论典
礼,命侂胄三日一朝,序班丞相上。
璧受命使金,行次扬州,忠义人朱裕挟宋师袭涟水,金人愤甚,璧乞枭裕首
境上,诏从其请。璧至燕,与金人言,披露肝胆,金人之疑顿释。璧归,侂胄用
师意方锐,璧言:“进取之机,当重发而必至,毋轻出而苟沮。”既而陈景俊使
北还,赞举兵甚力,钱象祖以沮兵议忤侂胄得罪贬,璧论襄阳形势,深以腹心为
忧,欲待敌先发,然后应之,侂胄意不怿,于是四川、荆、淮各建宣抚而师出矣。
璧度力不能回,乃入奏:“自秦桧首倡和议,使父兄百世之仇不复开于臣子
之口。今庙谋未定,士气积衰,苟非激昂,曷克丕应。臣愚以为宜亟贬秦桧,示
天下以仇耻必复之志,则宏纲举而国论明,流俗变而人心一,君臣上下奋励振作,
拯溃民于残虐,湔祖宗之宿愤。在今日举而措之,无难矣。”疏奏,秦桧坐追王
爵。议者谓璧不论桧之无君而但指其主和,其言虽公,特以迎合侂胄用兵之私而
已。
初,侂胄召叶适直学士院,草出师诏,适不从,乃以属璧,由是进权礼部尚
书。侂胄既丧师,始觉为苏师旦所误,一夕招璧饮,酒酣,及师旦事,璧微擿其
过,觇侂胄意向,乃极言:“师旦怙势招权,使明公负谤,非窜谪此人,不足以
谢天下。”师旦坐贬官。璧又言:“郭倬、李汝翼偾军误国之罪,宜诛之以谢淮
民。”拜参知政事。
金遣使来,微示欲和意,丘崈以闻,璧贻崈书,俾遣小使致书金帅求成,金
帅报书以用兵首谋指侂胄,侂胄大恚,不复以和为意。璧言:“张浚以讨贼复仇
为己任,隆兴之初,事势未集,亦权宜就和。苟利社稷,固难执一。”侂胄不听,
以张岩代崈,璧力争,言丘崈素有人望,侂胄变色曰:“方今天下独有一丘崈邪!”
吴曦叛,据蜀称王,杨巨源、安丙诛之。事闻,璧议须用重臣宣抚,荐制置
使杨辅为宣抚使,而使安丙辅之。丙杀杨巨源,辅恐召变,以书举刘甲自代,侂
胄疑辅避事,璧曰:“孝宗闻吴璘病,亟诏汪应辰权宣抚使职事,蜀赖以安,此
故事也。”于是命甲权宣抚使。
方信孺使北归,言金人欲缚送侂胄,故侂胄忿甚,用兵之意益急。璧方与共
政,或劝其速去,毋与侂胄分祸,璧曰:“嘻,国病矣,我去谁适谋此?”会礼
部侍郎史弥远谋诛侂胄,以密旨告璧及钱象祖,象祖欲奏审,璧言事留恐泄,侂
胄迄诛,璧兼同知枢密院事。御史叶时论璧反复诡谲,削三秩,谪居抚州。后辅
臣言诛侂胄事,璧实预闻,乃令自便。复官提举洞霄宫,久之,复以御史奏削三
秩,罢祠。
越四年,复除端明殿学士、知遂宁府,未至,而溃兵张福入益昌,戕王人,
略阆剽果,至遂宁,璧传檄谕之,福等读檄泣下,约解甲降。会官军至挑贼,贼
忿,尽燔其城,顾府治曰:“李公旦夕来居,此其勿毁。”璧驰书大将张威,使
调嘉定黎雅砦丁、牌手来会战,威夜遣人叩门,来言曰:“贼垒坚不可破,将选
死士,梯而登,以火攻之。”璧曰:“审尔,必多杀士卒,盍先断贼汲路与粮道,
使不得食,即自成擒矣。”以长围法授之,威用其谋,贼遂平。
璧寻引疾奉祠。嘉定十五年六月卒,进资政殿学士致仕,谥文懿。
璧嗜学如饥渴,群经百氏搜抉靡遗,于典章制度尤综练。为文隽逸,所著有
《雁湖集》一百卷、《涓尘录》三卷、《中兴战功录》三卷、《中兴奏议》若干
卷、内外制二十卷、《援毫录》八十卷、《临汝闲书》百五十卷。璧父子与弟
皆以文学知名,蜀人比之三苏云。
丘崈字宗卿,江阴军人。隆兴元年进士,为建康府观察推官。丞相虞允文奇
其才,奏除国子博士。孝宗谕允文举自代者,允文首荐崈。有旨赐对,遂言:
“恢复之志不可忘,恢复之事未易举,宜甄拔实才,责以内治,遵养十年,乃可
议北向。”
时方遣范成大使金,祈请陵寝。崈言:“泛使亟遣,无益大计,徒以骄敌。”
孝宗不乐,曰:“卿家坟墓为人所据,亦须理索否?”崈对曰:“臣但能诉之,
不能请之。”孝宗怒,崈退待罪,孝宗察其忠,不谴也。
迁太常博士,出知秀州华亭县。捍海堰废且百年,咸潮岁大入,坏并海田,
苏、湖皆被其害。崈至海口,访遗址已沦没,乃奏创筑,三月堰成,三州舄卤复
为良田。除直秘阁、知平江府,入奏内殿,因论楮币折阅,请公私出内,并以钱
会各半为定法。诏行其言,天下便之。
知吉州,召除户部郎中,迁枢密院检详文字。被命接伴金国贺生辰使。金历
九月晦,与《统天历》不合,崈接使者以恩意,乃徐告以南北历法异同,合从会
庆节正日随班上寿。金使初难之,卒屈服。孝宗喜谓崈曰:“使人听命成礼而还,
卿之力也。”
先是,王抃为枢密,崈不少下之。方迓客时,抃排定程顿奏,上降付接伴,
令沿途遵执。崈具奏,谓“不可以此启敌疑心。”不奉诏。抃憾之,訾崈不礼金
使,予祠。起知鄂州,移江西转运判官,提点浙东刑狱,进直徽猷阁、知平江府,
升龙图阁,移帅绍兴府,改两浙转运副使,以忧去。
光宗即位,召对,除太常少卿兼权工部侍郎,进户部侍郎,擢焕章阁直学士、
四川安抚制置使兼知成都府。崈素以吴氏世掌兵为虑,陛辞,奏曰:“臣入蜀后,
吴挺脱至死亡,兵权不可复付其子。臣请得便宜抚定诸军,以俟朝命。”挺死,
崈即奏:“乞选他将代之,仍置副帅,别差兴州守臣,并利州西路帅司归兴元,
以杀其权。挺长子曦勿令奔丧,起复知和州,属总领杨辅就近节制诸军,檄利路
提刑杨虞仲往摄兴州。”朝廷命张诏代挺,以李仁广副之,遂革世将之患。其后
郭杲继诏复兼利西路安抚。杲死,韩侂胄复以兵权付曦,曦叛,识者乃服崈先见。
进焕章阁直学士。宁宗即位,赴召,以中丞谢深甫论罢之。居数年,复职知
庆元府。既入奏,韩侂胄招以见,出奏疏几二千言示崈,盖北伐议也,知崈平日
主复仇,冀可与共功名。崈曰:“中原沦陷且百年,在我固不可一日而忘也,然
兵凶战危,若首倡非常之举,兵交胜负未可知,则首事之祸,其谁任之?此必有
夸诞贪进之人,攘臂以侥幸万一,宜亟斥绝,不然必误国矣。”
进敷文阁学士,改知建康府。将行,侂胄曰:“此事姑为迟之。”崈因赞曰:
“翻然而改,诚社稷生灵之幸,惟无摇于异议,则善矣。”侂胄闻金人置平章,
宣抚河南,奏以崈为签枢,宣抚江、淮以应之。崈手书力论“金人未必有意败盟,
中国当示大体,宜申警军实,使吾常有胜势。若衅自彼作,我有辞矣。”宣抚议
遂寝。侂胄移书欲除崈内职,宣谕两淮。崈报曰:“使名虽异,其为示敌人以嫌
疑之迹则同,且伪平章宣抚既寝,尤不宜轻举。”侂胄滋不悦。
升宝文阁学士、刑部尚书、江淮宣抚使。时宋师克泗州,进图宿、寿,既而
师溃,侂胄遣人来议招收溃卒,且求自解之计。崈谓:“宜明苏师旦、周筠等偾
师之奸,正李汝翼、郭倬等丧师之罪。”崈欲全淮东兵力,为两淮声援,奏“泗
州孤立,淮北所屯精兵几二万,万一金人南出清河口及犯天长等城,则首尾中断,
堕敌计矣。莫若弃之,还军盱眙。”从之。
金人拥众自涡口犯淮南,或劝崈弃庐、和州为守江计,崈曰:“弃淮则与敌
共长江之险矣。吾当与淮南俱存亡。”益增兵为防。
进端明殿学士、侍读,寻拜签书枢密院,督视江、淮军马。有自北来者韩元
靖,自谓琦五世孙,崈诘所以来之故,元靖言:“两国交兵,北朝皆谓出韩太师
意,今相州宗族坟墓皆不可保,故来依太师尔。”崈使毕其说,始露讲解意。崈
遣人护送北归,俾扣其实。其回也,得金行省幅纸,崈以闻于朝,遂遣王文采持
书币以行。文采还,金帅答书辞顺,崈复以闻,遂遣陈璧充小使。璧回,具言:
“金人诘使介,既欲和矣,何为出兵真州以袭我?然仍露和意也。”崈白庙堂,
请自朝廷移书续前议,又谓彼既指侂饭胄为元谋,若移书,宜暂免系衔。侂胄大
怒,罢崈,以知枢密院事张岩代之。既以台论,提举洞霄宫,落职。
侂胄诛,以资政殿学士知建康府,寻改江、淮制置大使兼知建康府。淮南运
司招辑边民二万,号“雄淮军”,月廪不继,公肆剽劫,崈乃随“雄淮”所屯,
分隶守臣节制,其西路则同转运使张颖拣刺为御前武定军,以三万人为额,分为
六军,余汰归农,自是月省钱二十八万缗,米三万四千石。武定既成军伍,淮西
赖其力。以病丐归,拜同知枢密院事。卒,谥忠定。
崈仪状魁杰,机神英悟,尝慷慨谓人曰:“生无以报国,死愿为猛将以灭敌。”
其忠义性然也。
倪思,字正甫,湖州归安人。乾道二年进士,中博学宏词科。累迁秘书郎,
除著作郎兼翰林权直。光宗即位,典册与尤袤对掌。故事,行三制并宣学士。上
欲试思能否,一夕并草除公师四制,训词精敏,在廷诵叹。
权侍立修注官,直前奏:“陛下方受禅,金主亦新立,欲制其命,必每事有
以胜之,彼奢则以俭胜之,彼暴则以仁胜之,彼怠惰则以忧勤胜之。”又请增置
谏官,专责以谏事。又乞召内外诸将访问,以知其才否。
迁将作少监兼权直学士院,兼权中书舍人,升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同修国
史,寻兼侍讲。
初,孝宗以户部经费之余,则于三省置封桩库以待军用,至绍熙移用始频。
会有诏发缗钱十五万入内帑备犒军,思谓实给他费,请毋发,且曰:“往岁所入,
约四百六十四万缗,所出之钱不及二万,非痛加撙节,则封桩自此无储。遂定议
犒军岁以四十万缗为额,由是费用有节。又言:“唐制使谏官随宰相入阁,今谏
官月一对耳,乞许同宰执宣引,庶得从容论奏。”上称善,除礼部侍郎。
上久不过重华宫,思疏十上,言多痛切。会上召嘉王,思言:“寿皇欲见陛
下,亦犹陛下之于嘉王也。”上为动容。时李皇后浸预政,思进讲姜氏会齐侯于
泺,因奏:“人主治国必自齐家始,家之不能齐者,不能防其渐也。始于亵狎,
终于恣横,卒至于阴阳易位,内外无别,甚则离间父子。汉之吕氏,唐之武、韦,
几至乱亡,不但鲁庄公也。”上悚然。赵汝愚同侍经筵,退语人曰:“谠直如此,
吾党不逮也。”
兼权吏部侍郎,出知绍兴府。宁宗即位,改婺州,未上,提举太平兴国宫,
召除吏部侍郎兼直学士院。御史姚愈劾思,出知太平州,历知泉州,建宁府,皆
以言者论去。久之,召还,试礼部侍郎兼直学士院。侂胄先以书致殷勤,曰:
“国事如此,一世人望,岂宜专以洁己为贤哉?”思报曰:“但恐方拙,不能徇
时好耳。”
时赴召者,未引对先谒侂胄,或劝用近例,思曰:“私门不可登,矧未见君
乎?”逮入见,首论言路不通:“自吕祖俭谪徙而朝士不敢输忠,自吕祖泰编窜
而布衣不敢极说。胶庠之士欲有吐露,恐之以去籍,谕之以呈藁,谁肯披肝沥胆,
触冒威尊?近者北伐之举,仅有一二人言其不可,如使未举之前,相继力争之,
更加详审,不致轻动。”又言:“苏师旦赃以巨万计,胡不黥戮以谢三军?皇甫
斌丧师襄汉,李爽败绩淮甸,秦世辅溃散蜀道,皆罪大罚轻。”又言:“士大夫
寡廉鲜耻,列拜于势要之门,甚者匍匐门窦,称门生不足,称恩坐、恩主甚至于
恩父者,谀文丰赂,又在所不论也。”侂胄闻之大怒。
思既退,谓侂胄曰:“公明有余而聪不足:堂中剖决如流,此明有余;为苏
师旦蒙蔽,此聪不足也。周筠与师旦并为奸利,师旦已败,筠尚在,人言平章骑
虎不下之势,此李林甫、杨国忠晚节也。”侂胄悚然曰:“闻所未闻!”
司谏毛宪劾思,予祠。侂胄殛,复召,首对,乞用淳熙例,令太子开议事堂,
闲习机政。又言:“侂胄擅命,凡事取内批特旨,当以为戒。”
除权兵部尚书兼侍读。求对,言:“大权方归,所当防微,一有干预端倪,
必且仍蹈覆辙。厥今有更化之名,无更化之实。今侂胄既诛,而国人之言犹有未
靖者,盖以枢臣犹兼宫宾,不时宣召,宰执当同班同对,枢臣亦当远权,以息外
议。”枢臣,谓史弥远也。金人求侂胄函首,命廷臣集议,思谓有伤国体。徙礼
部尚书。
史弥远拟除两从官,参政钱象祖不与闻。思言:“奏拟除目,宰执当同进,
比专听侂胄,权有所偏,覆辙可鉴。”既而史弥远上章自辨,思求去,上留之。
思乞对,言:“前日论枢臣独班,恐蹈往辙,宗社堪再坏耶?宜亲擢台谏,以革
权臣之弊,并任宰辅,以鉴专擅之失。”弥远怀恚,思请去益力,以宝谟阁直学
士知镇江府,移福州。
弥远拜右丞相,陈晦草制用“昆命元龟”语,思叹曰:“董贤为大司马,册
文有‘允执厥中’一言,萧咸以为尧禅舜之文,长老见之,莫不心惧。今制词所
引,此舜、禹揖逊也。天下有如萧咸者读之,得不大骇乎?”仍上省牍,请贴改
麻制。诏下分析,弥远遂除晦殿中侍御史,即劾思藩臣僣论麻制,镌职而罢,自
是不复起矣。
久之,除宝文阁学士,提举嵩山崇福宫。嘉定十三年卒,谥文节。
宇文绍节,字挺臣,成都广都人。祖虚中,签书枢密院事。父师瑗,显谟阁
待制。父子皆以使北死,无子,孝宗愍之,命其族子绍节为之后,补官仕州县。
九年,第进士。累迁宝谟阁待制、知庐州。
时侂胄方议用兵,绍节至郡,议修筑古城,创造砦栅,专为固圉计。淮西转
运判官邓友龙谮于侂胄,谓绍节但为城守,徒耗财力,无益于事。侂胄以书让绍
节,绍节复书谓:“公有复仇之志,而无复仇之略;有开边之害,而无开边之利。
不量国力,浪为进取计,非所敢知。”侂胄得书不乐,乃以李爽代绍节,召还,
为兵部侍郎兼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以宝文阁待制知镇江府。
吴曦据蜀,趣绍节赴阙,任以西讨之事。绍节至,谓大臣曰:“今进攻,则
瞿唐一关,彼必固守;若驻军荆南,徒损威望。闻随军转运安丙者素怀忠义,若
授以密旨,必能讨贼成功。”大臣用其言,遣丙所亲以帛书达上意,丙卒诛曦。
权兵部尚书,未几,除华文阁学士、湖北京西宣抚使、知江陵府。统制官高
悦在戍所,肆为杀掠,远近苦之。绍节召置帐前,收其部曲。俄有诉悦纵所部为
寇者,绍节杖杀之,兵民皆欢。升宝文阁学士,试吏部尚书,寻除端明殿学士、
签书枢密院事。
安丙宣抚四川,或言丙有异志,语闻,廷臣欲易丙。绍节曰:“方诛曦初,
安丙一摇足,全蜀非国家有,顾不以此时为利,今乃有他耶?绍节愿以百口保丙。”
丙卒不易。朝廷于蜀事多所咨访,绍节审而后言,皆周悉事情。
嘉定六年正月甲午卒,讣闻,上嗟悼,为改日朝享。进资政殿学士致仕,又
赠七官为少师,非常典也。谥曰忠惠。
李蘩,字清叔,崇庆晋原人。第进士,为隆州判官,摄绵州。岁昆,出义仓
谷贱粜之,而以钱贷下户,又听民以茅秸易米,作粥及褚衣,亲衣食之,活十万
人。明年又饥,邛蜀彭汉、成都盗贼蜂起,绵独按堵。知永康军,移利州,提点
成都路刑狱兼提举常平。岁凶,先事发廪蠲租,所活百七十万人。知兴元府、安
抚利州东路。
汉中久饥,剑外和籴在州者独多,蘩尝匹马行阡陌间访求民瘼,有老妪进曰:
“民所以饥者,和籴病之也。”泣数行下。蘩感其言,奏免之,民大悦。徙仓部
员外郎,总领四川赋财、军马、钱粮,升郎中。
淳熙三年,廷臣上言:“四川岁籴军粮,名为和籴,实科籴也。”诏制置使
范成大同蘩相度以闻,蘩奏:“诸州岁籴六十万石,若从官籴,岁约百万缗,如
于经费之中斟酌损益,变科籴为官籴,贵贱眂时,不使亏毫忽之价;出纳眂
量,勿务取圭撮之赢,则军不乏兴,民不加赋。”乃书“利民十一事”上之。前
后凡三年,蘩上奏疏者十有三,而天子降诏难问者凡八,讫如其议。民既乐与官
为市,远迩欢趋,军饷坐给,而田里免科籴,始知有生之乐。会岁大稔,米价顿
贱,父老以为三十年所无。梁、洋间绘蘩像祠之。
范成大驿疏言:“关外麦熟,倍于常年,实由罢籴,民力稍纾,得以尽于农
亩。”孝宗览之曰:“免和籴一年,田间和气若此,乃知民力不可重困也。”擢
蘩守太府少卿。范成大召见,孝宗首问:“籴事可久行否?”成大奏:“李蘩以
身任此事,臣以身保李蘩。”孝宗大悦,曰:“是大不可得李蘩也。”上意方向
用,而蘩亦欲奏蠲盐酒和买之弊,以尽涤民害。会有疾,卒。诏以蘩能官,致仕
恩外特与遣表,择一人庶官,前此所未有。
初,蘩宰眉山,校成都漕试,念吴氏世袭兵柄必稔蜀乱,发策云:“久假人
以兵柄,未有不为患者。以武、宣之明,不能销大臣握兵之祸;以宪、武之烈,
不能收藩镇握兵之权。危刘氏、歼唐室,鲜不由此。”吴挺以为怨。后蘩总饷事,
挺谬奏军食粗恶,孝宗以问蘩,蘩缄其样以进,挺之妄遂穷。逾三十年,吴曦竟
以蜀叛,安丙既诛曦,每语人云:“吾等焦头烂额耳,孰如李公先见者乎?”蘩
讲学临政皆有源委,所著书十八种,有《桃溪集》一百卷。
论曰:余端礼平时论议剀正,及为相,受制于韩侂胄,虽有志扶掖善类,而
不得以直,遂颇不免君子之论。若李壁、丘崈皆谏侂胄以轻兵召衅之失,及其决
意用师,命叶适草诏不从,而壁独当笔焉,何其所见后先舛迕哉!附会之罪,壁
固无以逭于公论矣。倪思直辞劘主,又屡触权臣,三黜不变其风概,有可尚焉。
李蘩所至能举荒政,蠲苛赋,亦庶几古所谓惠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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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3:4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百九十九 列传第一百五十八

○郑瑴(王庭秀附) 仇悆 高登 娄寅亮 宋汝为
郑瑴,字致刚,建州人。政和八年举进士,授安陆府教授,权信阳县尉,监
南康酒税。遂召为御史台主簿。张邦昌之僣号也,挺身见高宗于济州。既即位,
擢监察御史,迁右司谏,升为谏议大夫。
帝至杭州,瑴奏曰:“陛下南渡出于仓卒,省台寺监、百司之臣获济者鲜,
当擢吴中之秀以为用。况天下贤俊多避地吴、越,宜令守臣体访境内寄居待阙,
及见任宫观等京朝官以上,各具姓名以闻,简拔任使,庶几速得贤才以济艰厄。”
诏从之。
苗傅、刘正彦等逆乱,瑴庭立面折二凶,且谓逆贼凶焰炽甚,非请外援无可
为者。乃上章待罪求去,退见吕颐浩,议兴复计,太后降诏不允。朱胜非言瑴面
折二凶事,拜御史中丞。
时二凶窃威福之柄,肆行杀戮,日至都堂侵紊机政。瑴言:“黄门宦者之设,
本以给事内庭,供扫除而已。俾与政事,则贪暴无厌,待以兵权,则惨毒无已,
皆前世已行之验也。故宦官用事于上,则生人受祸于下,匹夫力不能胜,则群起
而攻之。是以靖康之初,群起而攻之者庶民也;睿圣皇帝南渡,驻跸未安,群起
而攻之者众兵也。今当痛革前弊,并令选择其人,曾经事任招权纳宠者,屏之远
方,俾无浸淫以激众怒,则赏罚之柄自朝廷出,国势尊矣。仍谕军法便宜,止行
于所辖军伍,其余当闻之朝廷,付之有司,明正典刑,所以昭尊君之礼而全臣子
忠义之节也。”疏留中不出。瑴对,请付外行之。
又论:“黄潜善、汪伯彦均于误国,而潜善之罪居多,今同以散官窜谪湖南;
钱伯言与黄愿皆弃城,吕源与梁扬祖皆拥兵而逃,今愿罢官,扬祖落职,而源、
伯言未正典刑,非所以劝惩。”诏窜削有差。
傅、正彦日至都堂议事,瑴奏:“将帅之臣不可预政。”及闻以签书枢密院
召吕颐浩,以礼部尚书召张浚,分张俊兵以五百人归陕西,而浚不受尚书之命,
俊不肯分所部兵,遂谪浚居郴州,擢俊以节度知凤翔。瑴知出二凶奸谋,具章乞
留颐浩知金陵,浚不当贬,不报。瑴遂遣所亲谢向变姓名,微服为贾人,徒步如
平江见浚等,具言城中事,以为严设兵备,大张声势,持重缓进,使贼自遁,无
惊动三宫,此上策也。浚等闻之,皆感激奋厉为赴难计。
俄诏睿圣皇帝为皇太弟、天下兵马大元帅,幼主为皇太侄,即与大臣进议,
以为:“在庭公卿、百司、群吏皆昔之臣属也,今则与之比肩事主矣。稽之于古,
则无所法;行之于今,则实逆天。或者谓大元帅可以任军旅之大事,臣窃以为不
然。昔舜之禅禹也,犹命禹徂征有苗,则禹虽受禅,而征伐之事舜犹亲之也。唐
睿宗传位皇太子,以听小事,自尊为太上皇,以听大事。如是无不可者,则稽之
于古为有法,行之于今为得宜。”
太后垂帘同听政,以安人心。退与御史王庭秀上疏力争。太后召瑴与宰执同
对帘前,瑴乞召庭秀,太后谕曰:“今欲令睿圣皇帝总领兵马尔。”瑴奏曰:
“臣不知其他,但人君位号岂容降改,闻之天下,孰不怀疑。虽前世衰乱分裂之
时,固未有旬日之间易两君,一朝降两朝位号者也。”太后令瑴至都堂,朱胜非
出朱昞等所上书以示瑴、庭秀,瑴、庭秀力言昨日诏书不可宣布,必召变。胜
非与执政颜歧、王孝迪、路允迪皆在坐,尚书左丞张澄独曰:“事势若此,岂争
此名位耶?”澄欲出,瑴等共止之。
瑴与李邴并为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高宗复位,进签书,执政甫百
日而卒。高宗甚悼之,谓大臣:“朕丧元子,犹能自排遣,于瑴殆不能释也。”
庭秀字颍彦,慈溪人。与黄庭坚、杨时游,其为学旁搜远绍,不苟趣时好,
造诣深远,操植坚正,发为文辞,俊迈宏远。登政和二年上舍第,历官州县。
侍御史李光荐为御史台检法官。宣和、靖康时,进言皆发于忠义。御史中丞
言:“伪楚时庶官中如虞谟、王庭秀者,初非疾病,毅然致为臣而归,愿褒擢之。”
拜监察御史,奏:“乞威断当出于人主,而所遣宣谕官,当令举廉吏。”又言:
“刑名有疑虑者,令州郡法官申宪司阅实具奏,以取裁决。”迁殿中侍御史,论
黄潜善卖官售宠,罢之。
既与郑瑴力争降封高宗事,未几出知瑞州,右正言吕祉奏:“朝廷今日缘论
大臣移一言官,明日罢一言官,则后日大臣行事有失,谁敢言者。”遂召为吏部
郎,改左司,言:“朝廷比来深疾贪吏,然州县之间岂无廉介自将、沈于下僚者,
宜命五使,所至以廉洁清修、可以师表吏民者,以名来上,参之公议,不次升擢,
以厉士风。”从之。
迁检正中书门下省诸房公事,与宰相议多不合,不自安,引疾求去。诏直秘
阁、主管崇道观而归。
仇悆,字泰然,益都人。大观三年进士,授邠州司法,谳狱详恕,多所全活。
为邓城令,满秩,耆幼遮泣不得去。徙武陟令,属朝廷方调兵数十万于燕山,悆
馈饷毕给。时主将纵士卒过市掠物,不予直,他邑官逃避,悆先期趣备,申严约
束,遂以不扰。已而悆送运饷于涿,值大军溃于卢沟河,囊橐往往委以资敌,悆
间关营护,无一豪弃失。
调高密丞,俗尚嚣讼,悆摄县事,剖决如流,事无淹夕,民至怀饼饵以俟决
遣。猾吏杨盖每阴疏令过,胁持为奸,悆暴其罪黥之,无不悦服。州阙司录,命
悆摄事,既行,邑氓万余邀留,至拥归县廨,时天寒,皆然火警守,布满后先,
悆由它道得出,或追拜马首曰:“公舍我去,我必使公复来。”它日,悆方白事
郡牙,忽数千人径夺以归,守针弗能遏。剧寇起莱、密间,素闻悆名,戒其党毋
犯高密境,民赖以安。密卒闭关叛掠,害官吏几尽,独呼曰:“无惊仇公。”
南迁,丁母忧。服除,知建昌军,入为考功员外。时任者宛转兵间,亡失告
牒十常七八,而铨部无案籍,诉丐者甚多,真伪错乱。悆亲为考核,其可据者悉
责保识,因上闻行之。
迁右司及中书门下检正诸房公事,俄为沿海制置使。明守与宰相厚善,绐言
士卒将为变,致遣精兵密捕。统制官徐文觉之,初谋纵军剽略,顷之泛海去,呼
曰:“我以仇公故,不杀人,不焚屋庐。”一城晏然。犹坐削两官,主管太平观。
以淮西宣抚知庐州。刘豫子麟合金兵大入,民情汹惧。宣抚司统制张琦者,
冀乘危为乱,驱居民越江南走。欲先胁悆出,拥甲士数千突入,露刃登楼,扬白
麾,左右惊溃,迫悆上马。悆徐谓曰:“若辈无守土责,吾当以死徇国,寇未至
而逃,人何赖焉。”坚不为动,神色无少异。琦等错愕,遽散其徒,人心遂定。
时金人出入近境,悆求援于宣抚司,不报。又遣其子自间道赴朝廷告急,虽
旌其子以官,而援卒不至。帝方下诏亲征,而诏亦不至淮甸,喧言将弃两淮为保
江计。悆录诏语揭之郡县,读者至流涕,咸思自奋。监押阎仅死于贼,余众来归,
州帑匮竭,无以为赏,悆悉引班坐,犒以酒食,慰劳之,众皆感励。募庐、寿兵
得数百,益乡兵二千,出奇直抵寿春城下,敌三战皆北,却走度淮。其后麟复增
兵来寇,悆复寿春,俘馘甚众,获旗械数千,焚粮船百余艘,降渤海首领二人。
初,金人围濠州,旬日未下,属天寒,马多僵死,乃悉众向淮东。枢密使张
浚方视师金陵,悆以策说之曰:金重兵在淮东,师老食匮,若以精兵二万一自寿
阳,一自汉上,径趋旧京,当不战而退,继以大军尾击,蔑有不济者。昔人谓
‘一日纵敌,数世之患。’愿无失时之悔。”浚不能用。
麟复以步骑数千至合肥,谍言兀术为之殿,人心怖骇,不知所为。会京西制
置使遣牛皋统兵适至,悆顾左右曰:“召牛观察来击贼。”皋既至,以忠义撼之,
皋素勇甚,以二千余骑驰出,短兵相接,所向披靡,敌稍慑,散而复集者三。其
副徐庆忽坠马,敌竞赴之,皋掖以上,手刜数人,因免胄大呼曰:“我牛皋也,
尝四败兀术,可来决死。”寇畏其名,遂自溃。以悆克复守御功,加徽猷阁待制。
明年,宣抚司始遣大将王德来,时寇已去,德谓其伍曰:“当事急时,吾属
无一人渡江击贼,今事平方至,何面目见仇公耶?”德麾下多女真、渤海归附者,
见悆像,不觉以手加额。
初,宣抚司既不以一卒援诸郡,但令焚积聚,弃城退保,文移不绝于道,又
请浚督行之。浚檄悆度其宜处之,悆谓:“残破之余,兵食不给,诚不能支敌。
然帅臣任一路之责,誓当死守。今若委城,使金人有淮西,治兵舰于巢湖,必贻
朝廷忧。”力陈不可,浚韪其言,而卒全活数州之众。寻诏诣阙,军民号送之。
改浙东宣抚使、知明州,以挫豪强、奖善良为理。吏受赇,虽一钱不贷,奸
猾敛迹。州罹兵火既毁,悆斥厨钱助其费,买田行乡饮酒礼。岁饥,发官储损其
直,民无死徙。朝廷闻之,进秩一等。
再召,进对,帝亲加褒谕,欲留置近密。言者以悆在郡多黥胥吏为惨酷,请
授外藩。时峒獠未息,乃进直学士,为湖南安抚使,禁盗铸钱者,趣使为农,物
价既平,商贾遂通。数月,召还,加宝文阁学士、陕西都转运使。时金人无故归
侵疆,诡计叵测,悆力陈非策,固辞不行。秦桧方主和议,以为异己,落职,以
左朝奉郎、少府少监分司西京,全州居住。
起知河南府,未行,金人果复陷所归郡邑,如悆言。乃复待制,再知明州,
改知平江府,陛辞,言:“我军已习战,非复前日,故刘锜能以少击众,敌大挫
衄,若乘已振之势,鼓行而前,中原可传檄而定。”上嘉之。以言罢,提举太平
观。积官至左朝议大夫,爵益都县伯。卒,赠左通议大夫。
悆性至孝,母没时,方崎岖转徙,居丧尽礼。沿海制置使陈彦文荐于朝,起
复之,悆不就。悆端方挺特,自初官讫通显,无所附丽。令邓城时,丞相范宗尹
方为邑子,以文谒悆。悆他日语其父:“是子公辅器也。”宗尹既当国,未尝以
私见。悆在明州,尝欲荐一幕官,问曰:“君日费几何?”对以“十口之家,日
用二千”。悆惊曰:“吾为郡守费不及此,属僚所费倍之,安得不贪。”遂止。
高登,字彦先,漳浦人。少孤,力学,持身以法度。宣和间,为太学生。金
人犯京师,登与陈东等上书乞斩六贼。廷臣复建和议,夺种师道、李纲兵柄,登
与东再抱书诣阙,军民不期而会者数万。王时雍纵兵欲尽歼之,登与十人屹立不
动。
钦宗即位,擢吴敏、张邦昌为相,敏又雪前相李邦彦无辜,乞加恩礼起复之。
登上书曰:“陛下自东宫即位,意必能为民兴除大利害。践阼之始,兵革扰攘,
朝廷政事一切未暇,人人翘足以待事息而睹惟新之政,奈何相吴敏、张邦昌?又
纳敏党与之言,播告中外,将复用李邦彦,道路之人无不饮恨而去。是陛下大失
天下之望,臣恐人心自此离矣。太上皇久处邦彦等于政府,纪纲紊乱,民庶愁怨,
方且日以治安之言诱误上皇,以致大祸,仓皇南幸,不获宁居。主辱臣死,此曹
当尽伏诛,今乃偃然自恣,朋比为奸,蒙蔽天日。陛下从敏所请,天下之人将以
陛下为不明之君,人心自此离矣。”再上书曰:“臣以布衣之微贱,臣言系宗社
之存亡,未可忽也。”于是凡五上书,皆不报。因谋南归,忽闻邦昌各与远郡,
一时小人相继罢斥,与所言偶合者十七八,登喜曰:“是可以尽言矣。”复为书
论敏未罢,不报。
初,金人至,六馆诸生将遁去,登曰:“君在可乎?”与林迈等请随驾,隶
聂山帐中,而帝不果出。金人退师,敏遂讽学官起罗织,屏斥还乡。
绍兴二年,廷对,极意尽言,无所顾避,有司恶其直,授富川主簿。宪董弅
闻其名,檄谳六郡狱,复命兼贺州学事。学故有田舍,法罢归买马司,登请复其
旧。守曰:“买马、养士孰急?”登曰:“买马固急矣,然学校礼义由出,一日
废,衣冠之士与堂下卒何异?”守曰:“抗长吏耶!”曰:“天下所恃以治者,
礼义与法度尔,既两弃之,尚何言!”守不能夺,卒从之。摄狱事,有囚杀人,
守欲奏裁曰:“阴德可为。”登曰:“阴德岂可有心为之,杀人者死,而可幸免,
则被死之冤何时而销?”
满秩,士民丐留不获,相率馈金五十万,不告姓名,白于守曰:“高君贫无
以养,愿太守劝其咸受。”登辞之,不可,复无所归,请置于学,买书以谢士民。
归至广,会新兴大饥,帅连南夫檄发廪振济,复为糜于野以食之,愿贷者听,所
全活万计。岁适大稔,而偿亦及数。民投牒愿留者数百辈,因奏辟终其任。
召赴都堂审察,遂上疏万言及《时议》六篇,帝览而善之,下六议中书。秦
桧恶其讥己,不复以闻。
授静江府古县令,道湖州,守汪藻馆之。藻留与修《徽宗实录》,固辞,或
曰:“是可以阶改秩。”登曰:“但意未欲尔。”遂行。广西帅沈晦问登何以治
县,登条十余事告之。晦曰:“此古人之政,今人诈,疑不可行。”对曰:“忠
信可行蛮貊,谓不能行,诚不至尔。”豪民秦琥武断乡曲,持吏短长,号“秦大
虫”,邑大夫以下为其所屈。登至,颇革,而登喜其迁善,补处学职。它日,琥
有请属,登谢却之,琥怒,谋中以危法。会有诉琥侵贷学钱者,登呼至,面数琥,
声气俱厉,叱下,白郡及诸司置之法,忿而死,一郡快之。
帅胡舜陟谓登曰:“古县,秦太师父旧治,实生太师于此,盍祠祀之?”登
曰:“桧为相亡状,祠不可立。”舜陟大怒,摭秦琥事,移荔浦丞康宁以代登,
登以母病去。舜陟遂创桧祠而自为记,且诬以专杀之罪,诏送静江府狱。舜陟遣
健卒捕登,属登母死舟中,藁葬水次,航海诣阙上书,求纳官赎罪,帝闵之。故
人有为右司者,谓曰:“丞相云尝识君于太学,能一见,终身事且无忧,上书徒
尔为也。”登曰:“某知有君父,不知有权臣。”既而中书奏故事无纳官赎罪,
仍送静江狱。登归葬其母,讫事诣狱,而舜陟先以事下狱死矣,事卒昭白。
广漕郑鬲、赵不弃辟摄归善令,遂差考试,摘经史中要语命题,策闽、浙水
灾所致之由。郡守李仲文即驰以达桧,桧闻震怒,坐以前事,取旨编管容州。漳
州遣使臣谢大作持省符示登,登读毕,即投大作上马,大作曰:“少入告家人,
无害也。”登曰:“君命不敢稽。”大作愕然。比夜,巡检领百卒复至,登曰:
“若朝廷赐我死,亦当拜敕而后就法。”大作感登忠义,为泣下,奋剑叱巡检曰:
“省符在我手中,无它语也。汝欲何为,吾当以死捍之。”鬲、不弃亦坐镌一官。
登谪居,授徒以给,家事一不介意,惟闻朝廷所行事小失,则颦蹙不乐,大
失则恸哭随之,临卒,所言皆天下大计。后二十年,丞相梁克家疏其事以闻。何
万守漳,言诸朝,追复迪功郎。后五十年,朱熹为守,奏乞褒录,赠承务郎。
登事其母至孝,舟行至封、康间,阻风,方念无以奉晨膳,忽有白鱼跃于前。
其学以慎独为本,所著《家论》、《忠辨》等编,有《东溪集》行世。
娄寅亮,字陟明,永嘉人。政和二年进士,为上虞丞。建炎四年,高宗至越,
寅亮上疏云:“先正有言:‘太祖舍其子而立弟,此天下之大公;周王薨,章圣
取宗室育之宫中,此天下之大虑也。’仁宗感悟其说,诏英祖入继大统。文子文
孙,宜君宜王,遭罹变故,不断如带。今有天下者,独陛下一人而已。属者椒寝
未繁,前星不耀,孤立无助,有识寒心。天其或者深戒陛下,追念祖宗公心长虑
之所及乎?崇宁以来,谀臣进说,独推濮王子孙以为近属,余皆谓之同姓,遂使
昌陵之后,寂寥无闻,奔迸蓝缕,仅同民庶。恐祀丰于昵,仰违天监,太祖在天
莫肯顾歆,是以二圣未有回銮之期,金人未有悔祸之意,中原未有息肩之日。臣
愚不识忌讳,欲乞陛下于子行中遴选太祖诸孙有贤德者,视秩亲王,俾牧九州,
以待皇嗣之生,退处藩服,并选宣祖、太宗之裔,材武可称之人,升为南班,以
备环卫。庶几上慰在天之灵,下系人心之望。”帝读之感悟,枢密富直柔荐之。
绍兴元年,召赴行在,以其言宗社大计也。既入见,复上疏曰:“陛下辙迹
所环,六年于外,险阻艰难,备尝之矣。然而二圣未还,金人未灭,四方未靖者,
何哉?天意若曰:天祚宋德,太祖不私其子而保之,不幸秆邪误国而坏之,将使
嗣圣念祖,思危而后获之,乃所以申其永命也。臣诚狂妄,去岁上章,请陛下取
太祖诸孙之贤者,视秩亲王,使牧九州,误蒙采听,赦而不诛。兹盖在天之灵发
悟圣心,为社稷计,非愚臣之所及也。伏望宣告大臣行之,它日皇子之生,使之
退处清暇,不过增一节度使尔。陛下以太祖之心,行章圣之虑,自然孝弟感通,
两宫回跸,泽流万世。”
改令入官,擢监察御史。时相秦桧以其直柔所荐,恶之,讽言者论寅亮匿父
丧不举,下大理鞫问,无实,犹坐为族父冒占官户罢职,送吏部,由是坐废。
宋汝为,字师禹,丰县人。靖康元年,金人犯京师,阖门遇害。汝为思报国
家及父兄之仇,建炎三年,金人再至,谒部使者陈边事,遣对行在。高宗嘉纳,
特补修武郎,假武功大夫、开州刺史,奉国书副京东运判杜时亮使金。
时刘豫节制东平,丞相吕颐浩因致书豫。汝为行次寿春,遇完颜宗弼军,不
克与时亮会,独驰入其壁,将上国书。宗弼盛怒,劫而缚之,欲加僇辱。汝为一
无惧色,曰:“死固不辞,然衔命出疆,愿达书吐一辞,死未晚。”宗弼顾汝为
不屈,遂解缚延之曰:“此山东忠义之士也。”命往见豫,汝为曰:“愿伏剑为
南朝鬼,岂忍背主不忠于所事。”力拒不行,乃至京师,濒死者数四。
豫僣号,汝为持颐浩书与之,开陈祸福,勉以忠义,使归朝廷。豫悚而立曰:
“使人!使人!使豫自新南归,人谁直我,独不见张邦昌之事乎?业已至此,夫
复何言。”即拘留汝为。然以汝为儒士,乃授通直郎、同知曹州以诱之,固辞。
遂连结先陷于北者凌唐佐、李亘、李俦为腹心,以机密归报朝廷。唐佐等所遣僧
及卒为逻者所获,汝为所遣王现、邵邦光善达,朝廷皆官之。
绍兴十三年,汝为亡归,作《恢复方略》献于朝,且曰:“今和好虽定,计
必背盟,不可遽驰。”时秦桧当国,置不复问。独礼部尚书苏符怜之,为言于朝,
换宣教郎,添差通判处州。高宗忆其忠,特转通直郎。
汝为遂上丞相书,言:“用兵之道,取胜在于得势,成功在乎投机。女真乘
袭取契丹之锐,枭视狼顾,以窥中原,一旦长驱直捣京阙,升平既久,人不知兵,
故彼得投其机而速发,由是猖獗两河,以成盗据之功。既而关右、河朔豪杰士民
避地转斗,从归圣朝,将士戮力,削平群盗,破逐英雄,百战之余,勇气万倍。
回思曩昔,痛自惭悔,人人扼腕切齿,愿当一战。加以金人兵老气衰,思归益切,
是以去岁顺昌孤垒,力挫其锋。方其狼狈逃遁之际,此国家乘胜进战之时也。惜
乎王师遽旋,抚其机而不发,遂未能殄灭丑类,以成恢复之功。今闻其力图大举,
转输淮北,其设意岂小哉!所虑秋冬复肆猖獗,兀术不死,兵革不休,虽欲各保
边陲,安可得也。今当乘去岁淮上破贼之势,特降哀痛之诏,声言亲征,约诸帅
长驱直捣,某月日各到东京,协谋并力,以俘馘兀术为急。”
又言:“兀术好勇妄作,再起兵端,所共谋者,叛亡群盗而已。去夏诸帅各
举,金人奔命败北之不暇,兀术深以为虑,故为先发制人之动,所恃者不过自能
聚兵合势,料王师以诸帅分军尔。今计其步骑不过十万,王师云集,其众数倍,
合势刻期,并进戮力,何忧乎不胜?若以诸帅难相统属,宜除川、陕一路,专当
撒离喝,权合诸帅为两节制,公选大臣任观军容为宣慰之职,往来调和诸帅,使
之上下同心,左右戮力,则势既合不为贼所料矣。不然,分军出陈、蔡,直捣东
都,贼必首尾势分,复以重兵急击,然后以舟师自淮繇新河入钜野泽,以步兵自
洛渡怀、卫入太行山,以袭其内。舟师入钜野,则齐鲁摇,步兵入太行,则三晋
应,贼势虽欲合而不分,亦难乎为计矣。”
久之,有告汝为于金人以蜡书言其机事者,大索不获,寻知南归。桧将械送
金人,汝为变姓名为赵复,徒步入蜀。汝为身长七尺,疏眉秀目,望之如神仙。
杨企道者,遇之溪上,企道曰:“必奇士也。”款留之,见其议论英发,洞贯古
今,靖康间离乱事历历言之,企道益惊,遂定交,假僧舍居之。
桧死,汝为曰:“朝廷除此巨蠹,中原恢复有日矣。”企道劝其理前事,汝
为慨然太息曰:“吾结发读书,奋身一出,志在为国复仇,收还土宇,颇为诸公
所知,命缪数奇,轧于权臣,今老矣,新进贵人,无知我者。”汝为能知死期,
尝祭其先,终日大恸,将终,神气不乱。
汝为俶傥尚气节,博物洽闻,饮酒至斗余,未尝见其醉,或歌或哭,涕泪俱
下。其客蜀也,史载之、邵博、宇文亮臣、李焘相得甚欢,赵沂、王京鲁、关民
先、杨采、惠畴经纪其丧事。
三十二年,其妻钱莫知汝为死,诣登闻鼓院以状进,诏索之不得。隆兴二年,
其子南强以汝为之死哀诉于朝,参知政事虞允文,钱端礼以闻,特官一子。有
《忠嘉集》行世。
论曰:高宗播迁,复有苗、刘之变,此何时也,郑瑴、王庭秀正色立朝,以
争君臣之义,顾不韪哉!仇悆恺悌君子,遗泽在民。《易》曰“王臣蹇蹇”,高
登有焉。娄寅亮请立太祖后为太子,能言人臣之所难言,而高宗亦慨然从之,君
仁而臣直乎!宋汝为归自金国,论事切直,与寅亮俱迕秦桧,一则诬以罪谴,一
则逃遁以死,于乎悕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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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百 列传第一百五十九

○王信 汪大猷 袁燮 吴柔胜 游仲鸿 李祥 王介 宋德之 杨大全
王信,字诚之,处州丽水人。既冠,入太学,登绍兴三十年进士第,试中教
官,授建康府学教授。丁父忧,服除,进所著《唐太宗论赞》及《负薪论》,孝
宗览之,嘉叹不已,特循两资,授太学博士。
时须次者例徙外,添差温州教授。郡饥疫,议遣官振救之,父老愿得信任其
事,守不欲以烦信,请益力,信闻之,欣然为行,遍至病者家,全活不可胜记。
差敕令所删定官,法令有不合人情,自相牴牾,吏得以傅会出入者,悉厘正
之。转对,言:“敌情不可测,和议不可恃,今日要当先为自备之策,以待可乘
之机。”上以为是。又论:“太学正、录掌规矩之官而员多,博士掌训导之官而
员少,请以正、录两员升为博士。”从之。论除官脞冗之敝,乞精选监司而择籍
名,郡将代半岁乃注人。上亲以其章授宰臣行。
权考功郎官。蜀人张公迁,初八年免铨,至是改秩,吏妄引言,复令柅之,
信钩考其故,吏怖服。有三蜀士实碍式,吏受赇为地,工部尚书赵雄,蜀人也,
以属信,信持弗听,已而转吏部阅审成牍,抚掌愧叹,嗟激不已,以闻于上。
它日,上谓尚书蔡洸曰:“考功得王信,铨曹遂清。”逻者私相语,指为神
明。武臣给告不书年齿,磨转荫荐,肆为奸欺,不可控抟,为擿最者数事告宰相,
付之大理狱。事连三衙,殿帅王友直锐争之,上审知其非,沮之曰:“考功所言,
公事也,汝将何为?”狱具,皆伏辜。因请置籍,以柅后患。
授军器少监,仍兼考功郎官。丁母忧,吏裒金杀牲祷神,愿信服阕无再为考
功。既起,知永州。入奏事,留为将作少监,复考功郎官,转军器少监兼右司郎
官,升员外郎。四方有以疑狱来上者,信反复披览,常至夜分。
升左司员外郎,转对,论士大夫趋向之敝:“居官者逃一时之责,而后之祸
患有所不恤;献言者求一时之合,而行之可否有所不计。集事者以趣办为能,而
不为根本之虑;谋利者以羡余为事,而不究源流之实。持论尚刻薄,而浸失祖宗
忠厚之意;革敝预烦碎,而不明国家宽大之体。因循玩习,恬不为怪。愿酌古之
道,当时之宜,示好恶于取舍之间,使天下靡然知乡,而无复为目前苟且之徇。”
又论:“朝廷有恤民之政,而州县不能行恤民之实。近岁不登,陛下轸念元元,
凡水旱州郡租赋,或蠲放,或倚阁住催。然倚阁住催之名可以并缘为扰,愿明与
减放。”又论豫备三说:收逃亡之卒,选忠顺之官,严训练之职。又言屯田利害。
上皆纳其说。
兼玉牒所检讨官、提领户部酒库。久之,上谕信曰:“知朕意否?行用卿,
虑书生不长于财赋,故以命卿,果能副朕所委。”
为中书门下检正诸房文字,迁太常少卿兼权中书舍人。假礼部尚书使于金,
肄射都亭,连中其的,金人駴曰:“尚书得非黑王相公子孙耶?”谓王德用也。
信得米芾书法,金人宝之。归言金人必衰之兆有四,在我当备之策有二,上首肯
之。
太史奏仲秋日月五星会于轸,信言:“休咎之征,史策不同,然五星聚者有
之,未闻七政共集也。分野在楚,愿思所以顺天而应之。”因条上七事。又言:
“陛下即位之初,经营中原之志甚锐,然功之所以未立者,正以所用之人不一。
其人不一,故其论不一;其论不一,故其心不一。愿豫求至当之论,使归于一。
锁闱封驳,而右府所不下关中书,或斜封捷出,左于公论。统领官奴事内侍,坐
谪远州,幸蒙赦还而遽复故职。潜藩恩旧之隶徒,榷酤官而齿朝士。老禁校侥冀
节钺,诡计可得之,而奉稍恩典,与正不异。阁门多溢额祗候。妃嫔进封而冒指
它姓为甥侄。既一一涂归,有虽书读而徐核其不当者,续争救之。”上曰:“事
有不可不问者,第言之,朕无有不为卿行者。”于是益抗志不回。
宦者甘昪既逐远之矣,属高宗崩,用治丧事,人莫敢言。昪俄提举德寿宫,
信亟执奏,举朝皆悚。翰林学士洪迈适入,上语之曰:“王给事论甘昪事甚当。
朕特白太上皇后,圣训以为:‘今一宫之事异于向时,非我老人所能任,小黄门
空多,类不习事,独昪可任责,分吾忧。渠今已归,居室尚不能有,岂敢蹈故态。’
以是驳疏不欲行。卿见王给事,可道此意。”信闻之乃止。
信遇事刚果,论奏不避权要,繇此人多嫉之,信亦力求去,提举崇福宫。诏
求言,信条十事以献,其目曰:法戒轻变,令贵必行,宽州郡以养民力,修军政
以待机会,郡当分其缓急,县当别其剧易严铜钱之禁,广积聚之备,处归附之人,
收逃亡之卒。
起知湖州,信未涉州县,据桉剖析,敏如流泉。擢集英殿修撰、知绍兴府、
浙东安抚使。奏免甫官钱十四万、绢七万匹、绵十万五千两、米二千万斛。山阴
境有犭英犭茶湖,四环皆田,岁苦潦,信创启斗门,导停潴注之海,筑十一壩,
化汇浸为上腴。民绘象以祠,更其名曰王公湖。筑渔浦堤,禁民不举子,买学田,
立义冢,众职修理。加焕章阁待制,徙知鄂州,改池州。
初,信扶其父丧归自金陵,草屦徒行,虽疾风甚雨,弗避也,由是得寒湿疾。
及闻孝宗遗诏,悲伤过甚,疾复作,至是浸剧,上章请老,以通议大夫致仕。有
星陨于其居,光如炬,不及地数尺而散。数日,信卒,遗训其子以忠孝公廉。所
著有《是斋集》行世。
汪大猷,字仲嘉,庆元府鄞县人。绍兴七年,以父恩补官,授衢州江山县尉,
晓畅吏事。登十五年进士第,授婺州金华县丞,争财者谕以长幼之礼,悦服而退。
李椿年行经界法,约束严甚,檄大猷覆视龙游县,大猷请不实者得自陈,毋
遽加罪。改建德,迁知昆山县。丁父忧,免丧,差总领淮西、江东钱粮干官,改
干办行在诸司粮料院。
参知政事钱端礼宣谕淮东,辟干办公事,充参议官,迁大宗丞兼吏部郎官,
又兼户部右曹。入对,言:“总核名实,责任臣下。因才而任,毋违所长,量能
授官,毋拘流品。”孝宗顾谓左右曰:“疏通详雅而善议论,有用之才也。”除
礼部员外郎。丞相洪适荐兼吏部侍郎,仍迁主管左选。
庄文太子初建东宫,兼太子左谕德、侍讲,两日一讲《孟子》,多寓规戒。
太子尝出龙大渊禁中所进侍燕乐章,谕宫僚同赋,大猷曰:“郑、卫之音,近习
为昌,非讲读官所当预。”白于太子而止。迁秘书少监,修《五朝会要》。金人
来贺,假吏部尚书为接伴使。寻兼权刑部侍郎,又兼崇政殿说书,又兼给事中。
孝宗清燕,每访政事,尝曰:“朕每厌宦官女子之言,思与卿等款语,欲知
朝政阙失,民情利病,苟有所闻,可极论之。”大猷遂陈耆长雇直隶经总制司,
并缘法意使里正兼催科之役,厉民为甚。又论:“亭户未尝煮盐,居近场监,贷
钱射利,隐寄田产,害及编氓,宜取二等以上充役。”又论:“赐田勋戚,豪夺
相先,陵轹州县,惟当赐金,使自求之。”又论:“没入赀产,止可行于强盗、
赃吏,至于仓库纲运之负陷者,惟当即其业收租以偿,既足则给还,使复故业。”
转对,言捕酒之害,及居官者不得铸铜为器。上嘉奖曰:“卿前后所言,皆今日
可行之事。”
权刑部侍郎,升侍讲,言:“有司率用新制,弃旧法,轻重舛牾,无所遵承,
使舞文之吏时出,以售其奸,请明诏编纂。”书成上进,上大悦。
尚书周执羔韩元吉、枢密刘珙以强盗率不处死,无所惩艾,右司林栗谓:
“太祖朝强盗赃满三贯死,无首从,不问杀伤。景祐增五贯,固从宽。今设六项
法,非手刃人,例奏裁黥配,何所惩艾,请从旧法,赃满三贯者斩。”大猷曰:
“此吾职也。”遂具奏曰:“强盗乌可恕,用旧法而痛惩之,固可也。天圣以来,
益用中典,浸失禁奸之意。今所议六项法,犯者以法行之,非此而但取财,惟再
犯者死,可谓宽严适中。若皆置之死地,未必能禁其为盗,盗知必死,将甘心于
事主矣,望稍开其生路。”乃奏用六项法则死者十七人,用见行法则十四人,旧
法百七十人俱死。遂从大猷议。
借吏部尚书为贺金国正旦使,至盱眙,得印榜云:“强盗止用旧法,罢六项
法。”还朝自劾求去,上闻之,复行六项法。
改权吏部侍郎兼权尚书。夜传旨学士院,出唐沈既济论选举事,曰:“今日
有此敝,可行与否,诘旦当面对。”即奏:“事与今异,敝虽似之,言则难行。”
上曰:“卿言甚明。”既郊,差充卤簿使,以言去,授敷文阁待制、提举太平兴
国宫。
起知泉州。毗舍邪尝掠海滨居民,岁遣戍防之,劳费不赀。大猷作屋二百区,
遣将留屯。久之,戍兵以真腊大买为毗舍邪犯境,大猷曰:“毗舍邪面目黑如漆,
语言不通,此岂毗舍邪耶?”遂谴之。故事蕃商与人争斗,非伤折罪,皆以牛赎,
大猷曰:“安有中国用岛夷俗者,苟在吾境,当用吾法。”三佛齐请铸铜瓦三万,
诏泉、广二州守臣督造付之。大猷奏:“法,铜不下海。中国方禁销铜,奈何为
其所役?”卒不与。进敷文阁直学士,留知泉州。
逾年,提举太平兴国宫,改知隆兴府、江西安抚使。以大暑讨永新禾山洞寇,
不利,自劾,降龙图阁待制,落职,南康军居住,提举太平兴国宫。复龙图阁待
制,提举上清太平宫。复敷文阁待制,升学士。没,赠二官。
大猷与丞相史浩同里,又同年进士,未尝附丽以干进,浩深叹美之。好周施,
叙宗族外族为《兴仁录》,率乡人为义庄二十余亩以倡,众皆欣劝。所著有《适
斋稿》、《备忘》、《训鉴》等书。
袁燮,字和叔,庆元府鄞县人。生而端粹专静,乳媪置盘水其前,玩视终日,
夜卧常醒然。少长,读东都《党锢传》,慨然以名节自期。入太学,登进士第,
调江阴尉。
浙西大饥,常平使罗点属任振恤。燮命每保画一图,田畴、山水、道路悉载
之,而以居民分布其间,凡名数、治业悉书之。合保为都,合都为乡,合乡为县,
征发、争讼、追胥,披图可立决,以此为荒政首。除沿海制属。连丁家艰,宁宗
即位,以太学正召。时朱熹诸儒相次去国,丞相赵汝愚罢,燮亦以论去,自是党
禁兴矣。久之,为浙东帅幕、福建常平属、沿海参议。
嘉定初,召主宗正簿、枢密院编修官,权考功郎官、太常丞、知江州,改提
举江西常平、权知隆兴。召为都官郎官,迁司封。因对,言:“陛下即位之初,
委任贤相,正士鳞集,而窃威权者从旁睨之。彭龟年逆知其必乱天下,显言其奸,
龟年以罪去,而权臣遂根据,几危社稷。陛下追思龟年,盖尝临朝太息曰:‘斯
人犹在,必大用之。’固已深知龟年之忠矣。今正人端士不乏,愿陛下常存此心,
急闻剀切,崇奖朴直,一龟年虽没,众龟年继进,天下何忧不治。”“臣昨劝陛
下勤于好问,而圣训有曰:‘问则明’。臣退与朝士言之,莫不称善。而侧听十
旬,陛下之端拱渊默犹昔也,臣窃惑焉。夫既知如是而明,则当知反是而暗。明
则辉光旁烛,无所不通;暗则是非得失,懵然不辨矣。”
迁国子司业、秘书少监,进祭酒、秘书监。延见诸生,必迪以反躬切己,忠
信笃实,是为道本。闻者悚然有得,士气益振。兼崇政殿说书,除礼部侍郎兼侍
读。时史弥远主和,燮争益力,台论劾燮,罢之,以宝文阁待制提举鸿庆宫。起
知温州,进直学士,奉祠以卒。
燮初入太学,陆九龄为学录,同里沈焕、杨简、舒璘亦皆在学,以道义相切
磨。后见,九龄之弟九渊发明本心之指,乃师事焉。每言人心与天地一本,精思
以得之,兢业以守之则与天地相似。学者称之曰絜斋先生。后谥正献。子甫自有
传。
吴柔胜,字胜之,宣州人。幼听其父讲伊、洛书,已知有持敬之学,不妄言
笑。长游郡泮,人皆惮其方严。登淳熙八年进士第,调都昌簿。丞相赵汝愚知其
贤,差嘉兴府学教授,将置之馆阁,会汝愚去,御史汤硕劾柔胜尝救荒浙右,擅
放田租,为汝愚收人心,且主朱熹之学,不可为师儒官,自是闲居十余年。
嘉定初,主管刑、工部架阁文字,迁国子正。柔胜始以朱熹《四书》与诸生
诵习,讲义策问,皆以是为先。又于生徒中得潘时举、吕乔年,白于长,擢为职
事,使以文行表率,于是士知趋向,伊、洛之学,晦而复明。迁太学博士,又迁
司农寺丞。
出知随州。时再议和好,尤戒开边隙,旁塞之民事与北界相涉,不问法轻重
皆杀之。郡民梁皋有马为北人所盗,追之急,北人以矢拒皋,皋与其徒亦发二矢。
北界以为言,郡下七人于狱,柔胜至,立破械纵之,具始末报北界而已。收土豪
孟宗政、扈再兴隶帐下,后宗政、再兴皆为名将。筑随州及枣阳城,招四方亡命
得千人,立军曰“忠勇”,廪以总所阙额,营栅器械悉备。除京西提刑,领州如
故。改湖北运判兼知鄂州。甫至,值岁歉,即乞籴于湖南,大讲荒政,十五州被
灾之民,全活者不可胜计。
改知太平州,除直秘阁,主管毫州明道宫。改直华文阁,除工部郎中,力辞,
除秘阁修撰,依旧宫观以卒,谥正肃。二子渊、潜,俱登进士,各有传。
游仲鸿,字子正,果之南充人。淳熙二年进士第,初调犍为簿。李昌图总蜀
赋,辟籴买官,奇其才,曰:“吾董饷积年,惟得一士。”昌图召入,首荐之,
擢四川制置司干办公事。制置使赵汝愚一见即知敬之。
叙州董蛮犯犍为境,宪将合兵讨之,仲鸿请行。诘其衅端,以州负马直也,
乃使人谕蛮曰:“归俘则还马直,不然大兵至矣。”蛮听命,仲鸿受其降而归。
改秩,知中江县,总领杨辅檄置幕下。时关外营田凡万四千顷,亩仅输七升。仲
鸿建议,请以兵之当汰者授之田,存赤籍,迟以数年,汰者众,耕者多,则横敛
一切之赋可次第以减。辅然之,大将吴挺沮而止。赵汝愚移帅闽,举仲鸿自代,
制置使京镗、转运刘光祖亦交荐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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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熙四年,赴召,赵汝愚在枢密,谓仲鸿直谅多闻,访以蜀中利病。汝愚欲
亲出经略西事,仲鸿曰:“宥密之地,斡旋者易,公独不闻吕申公‘经略西事当
在朝廷”之语乎?”汝愚悟而止。差干办诸司粮料院。
光宗以疾久不朝重华宫,仲鸿遗汝愚书,陈宗社大计,书有“伊、周、霍光”
语,汝愚读之骇,立焚之,不答。又遗书曰:“大臣事君之道,苟利社稷,死生
以之。既不死,曷不去?”汝愚又不答。孝宗崩,仲鸿泣谓汝愚曰:“今惟有率
百官哭殿庭,以请亲临。”宰相留正以病去,仲鸿亟简汝愚曰:“禫日不决,
祸必起矣。”汝愚又不答。后三日,嘉王即位于重华宫。
汝愚既拜右丞相,以仲鸿久游其门,辟嫌不用。初,汝愚之定策也,知阁韩
侂胄颇有劳,望节钺,汝愚不与。侂胄方居中用事,恚甚。汝愚迹已危,方益自
严重,选人求见者例不许。仲鸿劝以降意容接,觊遏异论,而汝愚以淮东、西总
赋积弊,奏遣仲鸿核实。仲鸿曰:“丞相之势已孤,不忧此而顾忧彼耶?”改监
登闻鼓院以行。
会侍讲朱熹以论事去国,仲鸿闻之,即上疏曰:“陛下宅忧之时,御批数出,
不由中书。前日宰相留正之去,去之不以礼;谏官黄度之去,去之不以正;近臣
朱熹之去,复去之不以道。自古未有舍宰相、谏官、讲官而能自为聪明者也。愿
亟还熹,毋使小人得志,以养成祸乱。”
监察御史胡纮希侂胄意,诬汝愚久蓄邪心,尝语人以乘龙授鼎之梦,又谓朝
士中有推其宗派,以为裔出楚王元佐正统所在者,指仲鸿也。初,欲直书仲鸿名,
同台张孝伯见之曰:“书其名则窜矣。凡阿附宰相,本冀官爵,此人沉埋六院且
二年,心迹可察。”卒不书其名。
庆元元年,汝愚罢相,仲鸿迁军器监主簿,力丐外,除知洋州。朱熹闻其出,
曰:“信蜀士之多奇也。”越三年,起知嘉定府。擢利路转运判官,数忤宣抚副
使吴曦,曦言仲鸿老病,朝命易他部。未几,曦叛,宣抚司幕官薛绂访仲鸿于果
山,仲鸿对之泣,指案上一编书示绂曰:“开禧丁卯正月游某死。”谓家人曰:
“曦逼吾死,即填其日。”
时宣抚使程松已大弃其师遁,仲鸿以书劝成都帅杨辅讨贼,辅不能用。至是
松至果,仲鸿谓绂曰:“宣威肯留,则吾以积奉二万缗犒兵,护宣威之成都。”
松不顾而去。总赋刘崇之继至,仲鸿遣其子似往见,以告松者告之,崇之复不听。
未几,曦诛,参政李壁奏除利路提点刑狱,寻乞休致,予祠而归,迁中奉大夫。
嘉定八年卒,年七十八。刘光祖表其隧道曰:“于乎,庆元党人游公之墓。”
绍定五年,谥曰忠。子似,淳祐五年为右丞相,自有传。
李祥,字元德,常州无锡人。隆兴元年进士,为钱塘县主簿。时姚宪尹临安,
俾摄录参。逻者以巧发为能,每事下有司,必监视锻炼,囚服乃已。尝诬告一武
臣子谤朝政,鞫于狱,祥不使逻者入门。既而所告无实,具以白尹,尹惊曰:
“上命无实乎?”祥曰:“即坐谴,自甘。”宪具论如祥意,上骇曰:“朕几误
矣,卿吾争臣也。”遂赐宪出身为谏大夫,祥调濠州录事参军。安丰守臣冒占民
田,讼屡改而不决,监司委祥,卒归之民。未几,其人易守濠,以嫌换司理庐州;
守出改官奏留之,不可。
主管户部架阁文字、太学博士、国子博士、司农寺丞、枢密院编脩官兼刑部
郎官、大宗正丞、军器少监。言:“忝朝迹八年,在外贤才不胜众,愿更出迭入
由臣始。”出提举淮东常平茶盐、淮西运判。两淮铁钱比不定,祥疏乞官赐钱米
销滥恶者,废定城、兴国、汉阳监,更铸绍熙新钱,从之,淮人以安。
迁国子司业、宗正少卿、国子祭酒。丞相赵汝愚以言去国,祥上疏争之,曰:
“顷寿皇崩,两宫隔绝,中外汹汹,留正弃印亡去,国命如发。汝愚不畏灭族,
决策立陛下,风尘不摇,天下复安,社稷之臣也。奈何无念功至意,忽体貌常典,
使精忠巨节怫郁黯暗,何以示后世?”
除直龙图阁、湖南运副,言者劾罢之。于是太学诸生杨宏中、周端朝等六人
上书留之,俱得罪。主冲佑观,再请老,以直龙图阁致仕。嘉泰元年八月卒,谥
肃简。
王介,字元石,婺州金华人。从朱熹、吕祖谦游。登绍熙元年进士第,廷对
陈时弊,大略言:“近者罢拾遗、补阙,有远谏之意,小人唱为朋党,有厌薄道
学之名。”上嘉其直,擢居第三人。
签书昭庆军节度判官厅公事,除为国子录,上疏言:“寿皇亲挈神器授之陛
下,孝敬岂可久阙乎?”又言:“妇事舅姑如事父母,不可亏宫中之礼。”不报。
孝宗崩,介又力请上过宫执丧,累疏言辞激切,人叹其忠。
宁宗即位,介上疏言:“陛下即位未三月,策免宰相,迁易台谏,悉出内批,
非治世事也。崇宁、大观间事出御批,遂成北狩之祸。杜衍为相,常积内降十数
封还,今宰相不敢封纳,台谏不敢弹奏,此岂可久之道。”迁太学博士。
时韩侂胄居中潜弄威福之柄,犹未肆也,而文墨议论之士阴附之以希进,于
是始无所惮矣。侂胄始疑介前封事诋己,且其弟仰胄尝以旧识求自通,介拒绝之,
侂胄怨益深。
添差通判绍兴府,寻知邵武军。会学禁起,谏大夫姚愈劾介与袁燮皆伪学之
党,且附会前相汝愚,主管台州崇道观。久之,差知广德军。侂胄之隶人苏师旦
忿介不通谒,目为伪党,并及甲寅廷对之语,以告侂胄。有劝其自明者,介曰:
“吾发已种种,岂为鼠辈所使邪!”侂胄亦畏公议不敢发。以外艰去。
免丧,知饶州,未赴,召为秘书郎,迁度支郎官。师旦已建节,介与同列谒
政府,遇之于庭,客皆逾阶而揖,介不顾。于是殿中侍御史徐柟劾介资浅立异,
奉祠,除都大坑冶。
侂胄诛,朝廷更化,介召还,除侍左郎官兼右司、太子舍人,改兵部郎官、
国子司业、太子侍讲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除国子祭酒。会以不雨,
诏百官指陈阙失,时宰相史弥远以母丧起复,介手疏历论时政,推本《洪范》僣
恒晹若之证,谓:“罗日愿为变,是下人谋上也。修好增币,而金人犹觖望,
是夷人乱华也。内批数出,是左右干政也。谏官无故出省,是小人间君子也。皆
谓之僣。一僣已足以致天变,而况兼有之哉。”又言:“汉法天地降灾,策免丞
相,乞令弥远终丧,择公正无私者置左右,王、吕、蔡、秦之覆辙,可以为戒。”
接送伴金国贺生辰使还,奏:“故事两国通庙讳、御名,而本朝止通御名,
高宗至光宗皆传名而不传讳,绍熙初,黄裳尝以为言,而未及厘正。愿正典礼,
以尊宗庙。”
除秘书监,升太子右谕德。其在春宫,笃意辅导,每遇讲读,因事规谏。太
子尝欲索馆中图画,却而弗与,及张灯设乐,则谏止之;且乞选配故家以正始,
绝令旨以杜请谒,宫僚分日上直,以资见闻。
迁宗正少卿兼权中书舍人,缴驳不避权贵。张允济以阁职为州钤,介谓此小
事而用权臣例,破祖宗制,不可不封还词头。丞相语介曰:“此中宫意。”介曰:
“宰相而逢宫禁意向,给舍而奉宰相风旨,朝廷纪纲扫地矣。”
居数日,除起居舍人。介奏:“宰相以私请不行,而托威福于宫禁,权且下
移,谁敢以忠告陛下者。”乞归老,不许。言:“本朝循唐入阁之制,左右史不
立前殿,若御后殿,则立朵殿下,何所闻见而修起居注乎?乞依欧阳修、王存、
胡铨所请,分立殿上。”
吏部侍郎许奕以言事去国,介奏曰:“陛下更化三年,而言事官去者五人,
倪思、傅伯成既去,其后蔡幼学、邹应龙相继而出,今许奕复蹈前辙。此五臣者,
四为给事,一为谏大夫,两年之间,尽听其去。或谓此皆宰相意,自古未有大臣
因给舍论事而去之者,是大臣误陛下也,将恐成孤立之势。”疏奏,乞补外,以
右文殿修撰知嘉兴府。
岁余,升集英殿修撰、知襄阳府、京西安抚使。徙知庆元府兼沿海制置使,
以疾奉祠。嘉定六年八月卒,年五十六。端平三年,郡守赵汝谈请于朝,特赠中
大夫、宝章阁待制,谥忠简。子野,自有传。
宋德之,字正仲,其先京兆人。隋谏大夫远谪彭山,子孙散居于蜀,遂为蜀
州人。德之以应举擢庆元二年外省第一,为山南道掌书记。召除国子正,迁武学
博士。与诸生论八阵之象本乎八卦,皆动物也,奇正之变,往来相生而不穷,知
此然后可以致胜。
迁编修枢密院。时兵衅有萌,会赤眚见太阴,犯权星,未浃日,内北门鸱尾
灾,延及三省、六部,诏求言,德之奏:“离为火,为日,为甲胄;坎为水,为
月,为盗,为隐伏。故火失其性,赤气见,忧在甲兵;水失其性,太阴失度,忧
在隐伏。”因疏七事,皆当今至切之患,乃曰:“人火小变不足虑,天象之变,
臣窃危之。”
他日,又对曰:“今敌未动,而轻变祖宗旧制,命武臣帅边以自遗患。晋叛
将、唐藩镇之祸基于此矣。”时吴曦在西陲,皇甫斌在襄汉,郭倪、李爽在两淮,
德之预以为虑。
除太常丞,出知阆州。会曦变,托跌足以避伪,事平,始赴阆。擢本路提点
刑狱,制帅安丙奏:“德之傲视君命,不俟代者之来,径用观察使印领事。”诏
降一官,改潼川路转运判官、湖南路提刑,改湖北。
召为兵部郎官。朝论有疑安丙意,丞相史弥远首以问德之,德之对曰:“蜀
无安丙,朝廷无蜀矣,人有大功,实不敢以私嫌废公议。”忤时相意,遂罢。安
丙深感德之,尝谓人曰:“丙不知正仲,正仲知丙;丙负正仲,正仲不负丙。”
请昏于德之,不许。论者益称德之之贤。起知眉州,监特奏名试,得疾而卒。
德之大父耕,性刚介,一朝弃官去,莫知所终。从父廉语德之曰:“吾昔至
临安府,有人言蜀有宋宣教者过浙江而去,吾适越求之,则入四明矣。”德之渡
浙江寻访,至雪窦,有蜀僧言:“闻诸耆老云:山后有烂平山,有二居士焉,其
一宋宣教也。”德之跻攀至烂平,见丹灶,置祠其上而归。
杨大全,字浑甫,眉之青神人。乾道八年进士,调温江尉,摄邑有政声。绍
熙三年,召除监登闻鼓院。五年,光宗以疾久,不克省重华宫,廷臣多论谏者。
太学生汪安仁等二百余人上书,而龚日章等百余人以投轨上书为缓,必欲伏阙。
大全谓:“院以登闻名,实明目达聪之地也,今乃使人视为具文,吾何颜以尸此
职。”乃为书以谏,力请过宫,书上不报。大全于是三上疏,其略曰:
臣之志于忧君者,不畏义死,不荣幸生,不以言而获罪为耻,而以言不听从
为耻。自古谏之不效,其大者身膏斧锧,其次亦流窜四裔,其小者犹罢免终身,
未有若今日不勉于听从,亦不加于黜逐,徒饵之以无所谴呵之恩,使皆饕富贵,
甘豢养,以消靡其风节。平居皆贪禄怀奸之士,则临难必无仗节死义之人。
陛下自夏秋以来,执政从官之死者皆不信,卒之果然乎?不然乎?建康赵济
死,武兴吴挺死,今尚不以为然,则事有几微于朕兆者,可谏陛下乎?万一变起
萧墙,祸生肘腋,陛下必将以为不信,坐受其危亡矣。
盗满山东而高、斯弄权,二世不知也。蛮寇成都而更奏捷,明皇不知也。此
犹左右聋瞽尔。今在朝之士沥忠以告,而陛下不听,是陛下自壅蔽其聪明也。今
外间传闻,以为寿皇将幸越,幸吴兴,此爱陛下之深,欲泯其迹也。陛下当亟图
所以解寿皇之忧。
疏入,又不报。
宁宗即位,迁宗正寺主簿。庆元元年,易太常寺主簿,迁司农寺丞。修《高
宗实录》,充检讨官。先是,韩侂胄用事,私台谏之选为己羽翼,且欲得知名士,
借其望以压群言,一时之好进者,恨不预此选也。会御史虚位,有力荐大全者,
属大全一往见,且曰:“公朝见,除目夕下矣。”大全笑谢,决不往,明日遂丐
外。时《实录》将上矣,上必推恩,大全去不少待。于是除知金州,至姑苏,以
病卒。
论曰:王信有文学,通政事。汪大猷敦厚老成。袁燮学有所本。吴柔胜、游
仲鸿名在伪学。观李祥讼赵汝愚,公论藉是以立。王介、杨大全直道而行。宋德
之其知兵者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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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3:4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四百一 列传第一百六十

○辛弃疾 何异 刘宰 刘?龠 柴中行 李孟传
辛弃疾,字幼安,齐之历城人。少师蔡伯坚,与党怀英同学,号“辛党”。
始筮仕,决以蓍,怀英遇《坎》,因留事金,弃疾得《离》,遂决意南归。
金主亮死,中原豪杰并起。耿京聚兵山东,称天平节度使,节制山东、河北
忠义军马,弃疾为掌书记,即劝京决策南向。僧义端者,喜谈兵,弃疾间与之游。
及在京军中,义端亦聚众千余,说下之,使隶京。义端一夕窃印以逃,京大怒,
欲杀弃疾。弃疾曰:“丐我三日期,不获,就死未晚。”揣僧必以虚实奔告金帅,
急追获之。义端曰:“我识君真相,乃青兕也,力能杀人,幸勿杀我。”弃疾斩
其首归报,京益壮之。
绍兴三十二年,京令弃疾奉表归宋,高宗劳师建康,召见,嘉纳之,授承务
郎、天平节度掌书记,并以节使印告召京。会张安国、邵进已杀京降金,弃疾还
至海州,与众谋曰:“我缘主帅来归朝,不期事变,何以复命?”乃约统制王世
隆及忠义人马全福等径趋金营,安国方与金将酣饮,即众中缚之以归,金将追之
不及。献俘行在,斩安国于市。仍授前官,改差江阴佥判。弃疾时年二十三。
乾道四年,通判建康府。六年,孝宗召对延和殿。时虞允文当国,帝锐意恢
复,弃疾因论南北形势及三国、晋、汉人才,持论劲直,不为迎合。作《九议》
并《应问》三篇、《美芹十论》献于朝,言逆顺之理,消长之势,技之长短,地
之要害,甚备。以讲和方定,议不行。迁司农寺主簿,出知滁州。州罹兵烬,井
邑凋残,弃疾宽征薄赋,招流散,教民兵,议屯田,乃创奠枕楼、繁雄馆。辟江
东安抚司参议官。留守叶衡雅重之,衡入相,力荐弃疾慷慨有大略。召见,迁仓
部郎官、提点江西刑狱。平剧盗赖文政有功,加秘阁修撰。调京西转运判官,差
知江陵府兼湖北安抚。
迁知隆兴府兼江西安抚,以大理少卿召,出为湖北转运副使,改湖南,寻知
潭州兼湖南安抚。盗连起湖湘,弃疾悉讨平之。遂奏疏曰:“今朝廷清明,比年
李金、赖文政、陈子明、陈峒相继窃发,皆能一呼啸聚千百,杀掠吏民,死且不
顾,至烦大兵翦灭。良由州以趣办财赋为急,吏有残民害物之状,而州不敢问,
县以并缘科敛为急,吏有残民害物之状,而县不敢问。田野之民,郡以聚敛害之,
县以科率害之,吏以乞取害之,豪民以兼并害之,盗贼以剽夺害之,民不为盗,
去将安之?夫民为国本,而贪吏迫使为盗,今年剿除,明年划荡,譬之木焉,日
刻月削,不损则折。欲望陛下深思致盗之由,讲求弭盗之术,无徒恃平盗之兵。
申饬州县,以惠养元元为意,有违法贪冒者,使诸司各扬其职,无徒按举小吏以
应故事,自为文过之地。”诏奖谕之。
又以湖南控带二广,与溪峒蛮獠接连,草窃间作,岂惟风俗顽悍,抑武备空
虚所致。乃复奏疏曰:“军政之敝,统率不一,差出占破,略无已时。军人则利
于优闲窠坐,奔走公门,苟图衣食,以故教阅废弛,逃亡者不追,冒名者不举。
平居则奸民无所忌惮,缓急则卒伍不堪征行。至调大军,千里讨捕,胜负未决,
伤威损重,为害非细。乞依广东摧锋、荆南神劲、福建左翼例,别创一军,以湖
南飞虎为名,止拨属三牙、密院,专听帅臣节制调度,庶使夷獠知有军威,望风
慑服。”
诏委以规画,乃度马殷营垒故基,起盖砦栅,招步军二千人,马军五百人,
傔人在外,战马铁甲皆备。先以缗钱五万于广西买马五百匹,诏广西安抚司岁
带买三十匹。时枢府有不乐之者,数沮挠之,弃疾行愈力,卒不能夺。经度费钜
万计,弃疾善斡旋,事皆立办。议者以聚敛闻,降御前金字牌,俾日下住罢。弃
疾受而藏之,出责监办者,期一月飞虎营栅成,违坐军制。如期落成,开陈本末,
绘图缴进,上遂释然,时秋霖几月,所司言造瓦不易,问:“须瓦几何?”曰:
“二十万。”弃疾曰:“勿忧。”令厢官自官舍、神祠外,应居民家取沟敢瓦二,
不二日皆具,僚属叹伏。军成,雄镇一方,为江上诸军之冠。
加右文殿修撰,差知隆兴府兼江西安抚。时江右大饥,诏任责荒政。始至,
榜通衢曰:“闭籴者配,强籴者斩。”次令尽出公家官钱、银器,召官吏、儒生、
商贾、市民各举有干实者,量借钱物,逮其责领运籴,不取子钱,期终月至城下
发粜,于是连樯而至,其直自减,民赖以济。时信守谢源明乞米救助,幕属不从,
弃疾曰:“均为赤子,皆王民也。”即以米舟十之三予信。帝嘉之,进一秩,以
言者落职,久之,主管冲佑观。
绍熙二年,起福建提点刑狱。召见,迁大理少卿,加集英殿修撰、知福州兼
福建安抚使。弃疾为宪时,尝摄帅,每叹曰:“福州前枕大海,为贼之渊,上四
郡民顽犷易乱,帅臣空竭,急缓奈何!”至是务为镇静,未期岁,积镪至五十万
缗,榜曰:“备安库”。谓闽中土狭民稠,岁俭则籴于广,今幸连稔,宗室及军
人入仓请米,出即粜之,候秋贾贱,以备安钱籴二万石,则有备无患矣。又欲造
万铠,招强壮补军额,严训练,则盗贼可以无虞。事未行,台臣王蔺劾其用钱如
泥沙,杀人如草芥,旦夕望端坐“闽王殿”。遂丐祠归。
庆元元年落职,四年,复主管冲佑观。久之,起知绍兴府兼浙东安无使,四
年,宁宗召见,言盐法,加宝谟阁待制、提举佑神观,奉朝请。寻差知镇江府,
赐金带。坐缪举,降朝散大夫、提举冲佑观,差知绍兴府、两浙东路安抚使,辞
免。进宝文阁待制,又进龙图阁、知江陵府。令赴行在奏事,试兵部侍郎,辞免。
进枢密都承旨,未受命而卒。赐对衣、金带,守龙图阁待制致仕,特赠四官。
弃疾豪爽尚气节,识拔英俊,所交多海内知名士。尝跋绍兴间诏书曰:“使
此诏出于绍兴之前,可以无事仇之大耻;使此诏行于隆兴之后,可以卒不世之大
功。今此诏与仇敌俱存也,悲夫!”人服其警切。帅长沙时,士人或诉考试官滥
取第十七名《春秋》卷,弃疾察之信然,索亚榜《春秋》卷两易之,启名则赵鼎
也。弃疾怒曰:“佐国元勋,忠简一人,胡为又一赵鼎!”掷之地。次阅《礼记》
卷,弃疾曰:“观其议论,必豪杰士也,此不可失。”启之,乃赵方也。尝谓:
“人生在勤,当以力田为先。北方之人,养生之具不求于人,是以无甚富甚贫之
家。南方多末作以病农,而兼并之患兴,贫富斯不侔矣。”故以“稼”名轩。为
大理卿时,同僚吴交如死,无棺敛,弃疾叹曰:“身为列卿而贫若此,是廉介之
士也!”既厚赙之,复言于执政,诏赐银绢。
弃疾尝同朱熹游武夷山,赋《九曲棹歌》,熹书“克己复礼”、“夙兴夜寐”,
题其二斋室。熹殁,伪学禁方严,门生故旧至无送葬者。弃疾为文往哭之曰:
“所不朽者,垂万世名。孰谓公死,凛凛犹生!”弃疾雅善长短句,悲壮激烈,
有《稼轩集》行世。绍定六年,赠光禄大夫。咸淳闲,史馆校勘谢枋得过弃疾墓
旁僧舍,有疾声大呼于堂上,若呜其不平,自昏暮至三鼓不绝声。枋得秉烛作文,
旦且祭之,文成而声始息。德祐初,枋得请于朝,加赠少师,谥忠敏。
何异,字同叔,抚州崇仁人。绍兴二十四年进士,调石城主簿,历两任,知
苹乡县。丞相周必大、参政留正以院辖拟异,孝宗问有无列荐,正等以萍乡政绩
对,乃迁国子监主簿。迁丞,转对,所言帝喜之,曰:“君臣一体,初不在事形
迹,有所见闻,于银台司缴奏。”擢监察御史。异奏与丞相留正旧同官,不敢供
职,御札不许引嫌,遂拜命。
迁右正言。时光宗愆于定省,异入疏谏,不报。约台官联名,言奸人离间父
子,当明正典刑,语极峻,又不报。丐外,授湖南转运判官。偶摄帅事,辰蛮侵
扰邵阳,异募山丁捕首乱者,蒲来矢以众来降。寻为浙西提点刑狱。以太常少卿
召,改秘书监兼实录院检讨官,权礼部侍郎、太常寺。
太庙芝草生,韩侂胄率百官观焉,异谓其色白,虑生兵妖,侂胄不悦。又以
刘光祖于异交密,言者遂以异在言路不弹丞相留正及受赵汝愚荐,劾罢之,久乃
予祠。起知夔州兼本路安抚。异以夔民土狭食少,同转运司籴米桩积,立循环通
济仓。七月丙戌,西北有星白芒坠地,其声如雷,异曰:“戌日酉时,火土交会,
而妖星自东南冲西北,化为天狗,蜀其将有兵乎?”丐祠,以宝谟阁待制提举太
平兴国宫。后四年,吴曦果叛。起知潭州,乞闲予祠者再。
嘉定元年,召为刑部侍郎。五月不雨,异上封事言:“近日号令或从中出,
而执政不得与闻其事,台谏不得尽行其言。陛下闵念饥民,药病殡死,遐荒僻峤,
安得实惠?多方称提,不如缩造楮币;阜通商米,不如稍宽关市之征。”明年,
权工部尚书。告老,抗章言:“近臣求去,类成虚文,中外相观,指为礼数,无
以为风俗廉耻之劝。”以宝章阁直学士知泉州,从所乞予祠,进宝章阁学士,转
一官致仕。卒,年八十有一。异高自标致,有诗名,所著《月湖诗集》行世。
刘宰,字平国,金坛人。既冠,入乡校,卓然不苟于去就取舍。绍熙元年举
进士,调江宁尉。江宁巫风为盛,宰下令保伍互相纠察,往往改业为农。岁旱,
帅守命振荒邑境,多所全活。有持妖术号“真武法”、“空云子”、“宝华主”
者,皆禁绝之。书其坐右曰:“毋轻出文引,毋轻事棰楚。”缘事出郊,与吏卒
同疏食水饮。去官,惟箧藏主簿赵师秀酬倡诗而已。调真州司法。诏仕者非伪学,
不读周惇颐、程颐等书,才得考试,宰喟然曰:“平生所学者何?首可断,此状
不可得。”卒弗与。
授泰兴令,有杀人狱具,谓:“祷于丛祠,以杀一人,刃忽三跃,乃杀三人,
是神实教我也。”为请之州,毁其庙,斩首以徇。邻邑有租牛县境者,租户于主
有连姻,因丧会,窃券而逃。它日主之子征其租,则曰牛鬻久矣。子累年讼于官,
无券可质,官又以异县置不问。至是诉于宰,宰曰:“牛失十载,安得一旦复之。”
乃召二丐者劳而语之故,托以它事系狱,鞫之,丐者自诡盗牛以卖,遣诣其所验
视。租户曰:“吾牛因某氏所租。丐者辞益力,因出券示之,相持以来,盗券者
怃然,为归牛与租。富室亡金钗,惟二仆妇在,置之有司,咸以为冤。命各持一
芦,曰:“非盗钗者,诘朝芦当自若;果盗,则长于今二寸。”明旦视之,一自
若,一去其芦二寸矣,即讯之,果伏其罪。有姑诉妇不养者二,召二妇并姑置一
室,或饷其妇而不及姑,徐伺之,一妇每以己馔馈姑,姑犹呵之,其一反之。如
是累日,遂得其情。
父丧,免,至京,韩侂胄方谋用兵,宰启邓友龙、薛叔似极言轻挑兵端,为
国深害,迄如其言。为浙东仓司干官,职事修举,亟引去,默观时变,顿不乐仕。
寻告归,监南岳庙。江、淮制置使黄度辟之入幕,宰辞曰:“君命召不往,今矧
可出耶?”嘉定四年,堂审召命且再下,不至。时相亦屡讽执政、从官贻书挽宰,
宰峻辞以绝。俄题考功历,示决不复仕。
理宗初即位,以为籍田令,屡辞,改添差通判建康府,又辞,乞致仕,乃以
直秘阁主管仙都观。拜改秩予祠之命,辞秘阁,不允。端平元年,升直宝谟阁,
祠如故,且尽还磨勘岁月。未几,迁太常丞,郡守以朝命趣行,不得已勉就道,
至吴门,拜疏径归。一时誉望,收召略尽,所不能致者,宰与崔与之耳。帝侧席
以问侍御史王遂,且俾宣抚。迁将作少监,又以直敷文阁知宁国府,皆不拜。进
直显谟阁、主管玉局观,帝犹冀宰一来也。召奏事,讫不为起。寻卒,乡人罢市
走送,袂相属者五十里,人人如哭其私亲。
宰刚大正直,明敏仁恕,施惠乡邦,其烈实多。置义仓,创义役,三为粥以
与饿者,自冬徂夏,日食凡万余人,薪粟、衣纩、药饵、棺衾之类,靡谒不获。
某无田可耕,某无庐可居,某之子女长矣而未昏嫁,皆汲汲经理,如己实任其责。
桥有病涉,路有险阻,虽巨役必捐赀先倡而程其事。宰生理素薄,见义必为,既
竭其力,藉质贷以继之无倦。若定折麦钱额,更县斗斛如制,毁淫祠八十四所,
凡可以白于有司、利于乡人者,无不为也。
宰隐居三十年,平生无嗜好,惟书靡所不读。既竭日力,犹坐以待,虽博考
训注,而自得之为贵。有《漫塘文集》、《语录》行世。
刘?龠,字晦伯,建阳人。与弟韬仲受学于朱熹、吕祖谦。乾道八年举进士,
调山阴主簿。?龠正版籍,吏不容奸。调饶州录事,通判黄奕将以事污?龠,而
己自以赃抵罪去。都大坑冶耿某闵遗骸暴露,议用浮屠法葬之水火,?龠贻书曰:
“使死者有知,祸亦惨矣。”请择高阜为丛冢以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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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莲城令,罢添给钱及纲运例钱,免上供银钱及纲本、二税甲叶、钞盐、军
期米等钱,大修学校,乞行经界。改知闽县,治以清简,庭无滞讼,兴利去害,
知无不为。差通判潭州,未上,丁父忧。伪学禁兴,?龠从熹武夷山讲道读书,
怡然自适。筑云庄山房,为终老隐居之计。调赣州坑冶司主管文字,差知德庆府,
大修学校,奏便民五事,又奏罢两县无名租钱,纠集武勇民兵。入奏言:“前者
北伐之役,执事者不度事势,贻陛下忧。今虽从和议,愿益恐惧修省,必开言路
以广忠益,必张公道以进人才,必饬边备以防敌患。”
提举广东常平。令守臣岁以一半易新,春末支,及冬复偿,存其半以备缓急。
逋欠亭户钱十万,转运司五万,?龠以公使,公用二库赢钱补之。奏议仓之敝、
客丁钱之敝、小官奉给之敝、举留守令之敝、吏商之敝。召入奏事,首论:“公
道明,则人心自一,朝廷自尊,虽危可安也;公道废,则人心自贰,朝廷自轻,
虽安易危也。”帝嘉奖。迁尚左郎官,请节内外冗费以收楮币。转对言:“愿于
经筵讲读、大臣奏对,反复问难,以求义理之当否,与政事之得失,则圣学进而
治道隆矣。”乞收拾人才及修明军政。迁浙西提点刑狱,巡按不避寒暑,多所平
反。有杀人而匿权家者,吏弗敢捕,?龠竟获之。
迁国子司业,言于丞相史弥远,请以熹所著《论语》、《中庸》、《大学》、
《孟子》之说以备劝讲,正君定国,慰天下学士大夫之心。奏言:“宋兴,《六
经》微旨,孔、孟遗言,发明于千载之后,以事父则孝,以事君则忠,而世之所
谓道学也。庆元以来,权佞当国,恶人议己,指道为伪,屏其人,禁其书,学者
无所依乡,义利不明,趋向污下,人欲横流,廉耻日丧。追惟前日禁绝道学之事,
不得不任其咎。望其既仕之后,职业修,名节立,不可得也。乞罢伪学之诏,息
邪说,正人心,宗社之福。”又请以熹《白鹿洞规》颁示太学,取熹《四书集注》
刊行之。又言:“浙西根本之地,宜诏长吏、监司禁戢强暴,抚柔善良,务储积
以备凶荒,禁科敛以纾民力。”
兼国史院编修官、宝录院检讨官。接伴金使于盱眙军。还,言:“两淮之地,
藩蔽江南,干戈盗贼之后,宜加经理,必于招集流散之中,就为足食足兵之计。
臣观淮东,其地平博膏腴,有陂泽水泉之利,而荒芜实多。其民劲悍勇敢,习边
鄙战斗之事,而安集者少。诚能经画郊野,招集散亡,约顷亩以授田,使毋广占
抛荒之患,列沟洫以储水,且备戎马驰突之虞。为之具田器,贷种粮,相其险易,
聚为室庐,使相保护,联以什伍,教以击刺,使相纠率。或乡为一围,里为一队,
建其长,立其副。平居则耕,有警则守,有余力则战。”帝嘉纳之。
进国子祭酒兼侍立修注官。论贡举五敝。兼权兵部侍郎,改兼权刑部侍郎,
封建阳县开国男,赐食邑。权刑部侍郎兼国子祭酒,兼太子左谕德,升同修国史、
实录院同修撰。时廷臣争务容默,有论事稍切者,众辄指以为异。?龠奏:“愿
明诏大臣,崇奖忠谠以作士气,深戒谀佞以肃具僚。乞择州县狱官。”冬雷,上
恐惧,?龠奏:“遴选监司以考察贪吏为先,访求民瘼,有泽未下流、令未便民
者,悉以实上,变而通之,则民心悦而天意解矣。”又请择沿边诸将。
兼工部侍郎。奏“乞使沿边之民,各自什伍,教阅于乡,有急则相救援,无
事则耕稼自若,军政隐然寓于田里之间,此非止一时之利也。”请城沿边州郡、
罢遣贺正使。试刑部侍郎,兼职依旧,赐对衣、金带,辞,不允。两请致仕,不
允。奏绝金人岁币,建制置司于历阳以援两淮。夏旱,应诏上封事,曰:“言语
方壅而导之使言,人心方郁而疏之使通,上既开不讳之门,下必有尽言之士,指
陈政事之阙失,明言朝廷之是非。或者以为好名要誉,而陛下听之,则苦言之药,
至言之实,陛下弃之而不恤矣,甘言之疾,华言之腴,陛下受之而不觉矣。”气
罢瑞庆圣节,谢绝金使。
进封子爵。权工部尚书,赐衣带、鞍马。兼太子右庶子,仍兼左谕德。每讲
读至经史所陈声色嗜欲之戒,辄恳切再三敷陈之。进读《诗》之说,詹事戴溪读
之为之吐舌。卒,赠光禄大夫,官其后,赐谥文简。所著有《奏议》、《史稿》、
《经筵故事》、《东宫诗解》、《礼记解》、《讲堂故事》、《云庄外稿》。
柴中行,字与之,余干人。绍熙元年进士,授抚州军事推官。权臣韩侂胄禁
道学,校文,转运司移檄,令自言非伪学,中行奋笔曰:“自幼读程颐书以收科
第,如以为伪,不愿考校。”
调江州学教授,母丧,免,广西转运司辟为干官,帅将荐之,使其客尝中行,
中行正色曰:“身为大帅,而称人为恩王、恩相,心窃耻之。毋污我!”摄昭州
郡事,蠲丁钱,减苗斛,赈饥羸。转运司委中行代行部,由桂林属邑历柳、象、
宾入邕管,问民疾苦,先行而后闻,捐盐息以惠远民。嘉定初,差主管尚书吏部
架阁文字,迁太学正,升博士。转对,首论主威夺而国势轻;次论士大夫寡廉隅、
乏骨鲠,宜养天下刚毅果敢之气;末论权臣用事,包苴成风,今旧习犹在,宜举
行先朝痛绳赃吏之法。谓太学风化首,童子科覆试胄子舍选,有挟势者,中行力
言于长,守法无秋豪私。迁太常主簿,转军器监丞。
出知光州,严保伍,精阅习,增辟屯田,城壕营砦、器械糗粮,百尔具备,
治行为淮右最。又条画极边、次边缓急事宜上之朝廷,大概谓:“边兵宜如蛇势,
首尾相应。草寇合兵大入,则邻道援之;分兵轻袭,则邻郡援之。援兵既多,虽
危不败。”又言:“淮、襄土豪丁壮,往者用兵,倾赀效力者,朝廷吝赏失信,
宜亟加收拾,亦可激昂得其死力。”
迁西京转运使兼提点刑狱。中行谓襄阳乃自古必争之地,备御尤宜周密。时
任边寄者政令烦苛,日夜与民争利,中行讽之,不听。天方旱,尽捐酒税,斥征
官,黥务吏,甘澍随至。官取盐钞赢过重,课日增,入中日寡,钞日壅。中行揭
示通衢,一钱不增,商贾大集。改直秘阁、知襄阳兼京西帅,仍领漕事。江陵戎
司移屯襄州,兵政久驰。中行白于朝,考核军实,旧额二万二千人,存者才半,
亟招补虚籍。自是朝廷以节制之权归帅司。重劾李珙不法以惩贪守,时扈再兴有
功以厉宿将,上关朝廷,下关制阃。
迁江东转运司判官,旋改湖南提点刑狱。豪家习杀人,或收养亡命,横行江
湖,一绳以法。华亭令贪虐,法从交疏荐之,中行笑曰:“此欲断吾按章也。”
卒发其辜。入为吏部郎官。以立志启迪君心,言好进、好同、好欺,士大夫风俗
三敝。选曹法大坏,吏缘为奸,中行遇事持正,不为势屈,由是铨综平允。
擢宗正少卿。上疏谓:“陛下初政则以刚德立治本,更化则以刚德除权奸,
今者顾乃垂拱仰成,安于无为。夫刚德实人主之大权,不可以久出而不收,覆辙
在前,良可鉴也。”又曰:“朝廷用人,外示涵洪而阴掩其迹,内用牢笼而微见
其机,观听虽美,实无以大服天下之心。曩者更化,元气复挽回矣。比年欲求安
静,颇厌人言,于是臣下纳说,非观望则希合,非回缓则畏避,而面折廷诤之风
未之多见,此任事大臣之责也。”
兼国史编修、实录检讨。孟春,大雨震电,雷雹交作,边烽告急,至失地丧
师,淮甸震汹。中行亟奏内外二失,朝廷十忧,大要言:“今日之事,人主尽委
天下以任一相,一相尽以天下谋之三数腹心,而举朝之士相视以目,噤不敢言。
甚至边庭申请,久不即报,脱有阙误,咎当谁执?”
调秘书监、崇政殿说书。极论“往年以道学为伪学者,欲加远窜,杜绝言语,
使忠义士箝口结舌,天下之气岂堪再沮坏如此耶?”又谓:“欲结人心,莫若去
贪吏;欲去贪吏,莫若清朝廷。大臣法则小臣廉,在高位者以身率下,则州县小
吏何恃而敢为?”又论内治外患,辨君子小人,大略谓:“执政、侍从、台谏、
给舍之选,与三衙、京尹之除,皆朝廷大纲所在,故其人必出人主之亲擢,则权
不下移。今或私谒,或请见,或数月之前先定,或举朝之人不识。附会者进,争
为妾妇之道,则天下国家之利害安危,非惟己不敢言,亦且并绝人言矣。大臣为
附会之说所误,边境之臣实遁者掩以为诬,真怯者誉以为勇,金帛满前,是非交
乱,以欺庙堂,以欺陛下。愿明诏大臣,绝私意,布公道。”
进秘阁修撰、知赣州。汉盗有方,境内清肃。丐祠得请,以言罢。理宗即位,
以右文殿修撰主管南京鸿庆宫,赐金带。卒。所著有《易系集传》、《书集传》、
《诗讲义》、《论语童蒙说》。
李孟传,字文授,资政殿学士光季子也。光谪岭海,孟传才六岁,奉母居乡,
刻志于学。贺允中、徐度皆奇之,而曾几妻以其孙。龙大渊黜为浙东总管,知孟
传为名门子,解后必就语,孟传正色辞之。干办江东提刑司,易浙东常平司。
母丧,免,调江山县丞,弃去,监南岳庙、行在编估局,未上,改楚州司户
参军,单车赴官。公退,闭户读《易》。郡守、部使者不敢待以属吏。徐积墓在
境内,芜没既久,加葺之。修复陈公塘,有灌溉之利。知象山县,守荐为邑最,
从官多合荐之,主管官告院,与同列上封事,请诣北宫,又移书宰相。
迁将作监主簿。丞相赵汝愚初当国,适大侵,遣孟传按视江、池、鄂三大军
所屯积粟,道除太府丞。既复命,汝愚去国,党论起,而孟传奉使无失指,面对
言:“比以使事往返四千里,所过民生困穷,衣食不赡。国之安危,以民为本,
今根本既虚,形势俱见,保邦之虑,宜勤圣念。”时韩侂胄连逐留正及汝愚,太
府簿吴璹与侂胄有连姻,因言台谏将论朱熹,孟传奋然曰:“如此则士大夫争之,
鼎镬且不避。”
兼考功郎。复因对言:“国家长育人才,犹天地之于植物,滋液渗漉,待其
既成而后足以供大厦之用。今士大夫皆有苟进之心,治功未优,功能尚薄,而意
已驰骛于台阁,不稍有以扶持正饬之,其敝将甚。”又言:“武举及军士比试,
专取其力,临敌难以必胜。唐世取人由步射、弓弩以至马射,各以其中之多寡为
等级,宜采取行之。”韩侂胄与孟传故,尝致侂胄意,孟传谢曰:“行年六十,
去意已决。”侂胄惭而退。请外,知江州,狱讼止息。侂胄不悦。丐归,复知处
州。
迁广西提点刑狱,改江东提举常平,移福建。诏入对,首论用人宜先气节后
才能,益招徕忠谠以扶正论。故人有在政府者,折简问劳勤甚,孟传逆知其意,
即谢曰:“孤踪久不造朝,获一望清光而去,幸矣。”对毕即出关。至闽,大饥,
发廪劝分,民无流莩。侂胄诛,就迁提点刑狱,移江东,又辞。丞相史弥远,其
亲故也,人谓进用其时矣,卒归使节,角巾还第。再奉祠,以仓部郎召,又辞。
迁浙东提点刑狱,未数月,申前请,章再上,加直秘阁,移江东,不赴,主
管明道宫。进直宝谟阁,致仕,卒,年八十四。常诫其子孙曰:“安身莫若无竞,
修己莫若自保。守道则福至,求禄则辱来。”有《磐溪集》、《宏词类稿》、
《左氏说》、《读史》、《杂志》、《记善》、《记异》等书行世。
论曰:古之君子,出处不齐,同归于是而已。辛弃疾知大义而归宋。何异笃
实君子,而切谏光宗朝重华宫。柴中行宁不校临川之试,终不肯自言非程颐伪学。
刘?龠表章朱熹《四书》以备劝讲,卫道之功莫大焉。李孟传所立不愧其父。至
于刘宰飘然远引,屡征不起,所谓鸿飞冥冥者耶。

[发帖际遇]: 林风参与红花会陈家洛的计划:叛变勾结清廷,得到赏赐银两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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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百二 列传第一百六十一

○陈敏 张诏 毕再遇 安丙 杨巨源 李好义
陈敏,字元功,赣之石城人,父皓,有才武,建炎末,以破赣贼李仁功,补
官至承信郎。敏身长六尺余,精骑射,积官至忠靖郎。以杨存中荐,擢阁门祗候。
时闽地多寇,殿司兵往戍,率不习水土。至是,始募三千兵置左翼军,以敏为统
制,漳州驻紥。敏按诸郡要害,凡十有三处,悉分兵扼之,盗发辄获。赣州齐述
据城叛,啸聚数万,将弃城南寇。每闻之曰:“赣兵精劲,善走崄,若朝廷发兵
未至,万一奔冲,江、湖、闽、广骚动矣。”不俟命,领所部驰七日,径抵赣围
其城。逾月,朝廷命李耕以诸路兵至,破之。累功授右武大夫,封武功县男,领
兴州刺史。召赴阙,高宗见其状貌魁岸,除破敌军统制。寻丁母忧,诏起复,以
所部驻太平州。
绍兴三十一年,金主亮来攻,成闵为京湖路招讨使,以敏军隶之,升马司统
制,军于荆、汉间。敏说闵曰:“金人精骑悉在淮,汴都必无守备,若由陈、蔡
径捣大梁,溃其腹心,此救江、淮之术也。”不听。从闵还驻广陵,时金兵尚未
渡淮,敏又说闵邀其归师,复不听。敏遂移疾归姑孰。
孝宗即位,张浚宣抚江、淮,奏敏为神劲军统制。浚视师,改都督府武锋军
都统制。朝廷遣李显忠北伐,浚欲以敏偕行,敏曰:“盛夏兴师非时,且金人重
兵皆在大梁,我客彼主,胜负之势先形矣。愿少缓。”浚不听,令敏屯盱眙。显
忠至符离,果失律,敏遂入泗州守之。金人议和,诏敏退守滁阳。敏请于朝,谓
滁非受敌之所,改戍高邮,兼知军事。与金人战射阳湖,败之,焚其舟,追至沛
城,复败之。
乾道元年,迁宣州观察使,召除主管侍卫步军司公事。居岁余,敏抗章曰:
“久任周庐,无以效鹰犬,况敌情多诈,和不足恃。今两淮无备,臣乞以故部之
兵,再戍高邮。”仍请更筑其城。乃落常阶,除光州观察使,分武锋为四军,升
敏为都统制兼知高邮军事,仍赐筑城屯田之费。敏至郡,板筑高厚皆增旧制。自
宝应至高邮,按其旧作石<石达>十二所,自是运河通泄,无冲突患。
四年,北界人侍旺叛于涟水军,密款本朝,称结约山东十二州豪杰起义,以
复中原。上以问敏,敏曰:“旺欲假吾国威以行劫尔,必不能成事,愿勿听。”
适屯田统领官与旺交通,旺败,金有间言,上知非敏罪,乃召敏为左骁卫上将军。
言事者议欲戍守清河口,敏言:“金兵每出清河,必遣人马先自上流潜渡,
今欲必守其地,宜先修楚州城池,盖楚州为南北襟喉,彼此必争之地。长淮二千
余里,河道通北方者五,清、汴、涡、颍、蔡是也;通南方以入江者,惟楚州运
河耳。北人舟舰自五河而下,将谋渡江,非得楚州运河,无缘自达。昔周世宗自
楚州北神堰凿老鹳河,通战舰以入大江,南唐遂失两淮之地。由此言之,楚州实
为南朝司命,愿朝廷留意。”及是,再出守高邮,乃诏与楚州守臣左祐同城楚州,
祐卒,遂移守楚州。北使过者观其雉堞坚新,号“银铸城”。
以归正人二百家逃归,降授忠州团练使,罢为福建路总管,改江西路总管,
赣州驻札。月余,朝廷命往福州拣军,又命还豫章教阅江西团结诸郡人马。俄提
举佑神观,仍奉朝请,继复蕲州防御使,再除武锋军都统制兼知楚州,复光州观
察使,以疾卒。特赠庆远军承宣使。
张诏字君卿,成州人。少隶张俊帐下,积功守和州。尝被旨介聘,一日金人
持所绘祐、献二陵像至馆中,皆北地服,诏向之再拜。馆者问之,答曰:“诏虽
不识其人,但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疑非北朝祖宗也,敢不拜!”孝宗闻而喜之,
由是骤用。
绍熙五年,除兴州都统制兼知兴州,代吴挺。庆元二年,赵彦逾帅蜀,以关
外去兴元远,缓急恐失事机,复请分东西为二帅,诏遂兼西路安抚司公事。先是,
赵汝愚为从官时,每奏吴氏世掌蜀兵,非国家之利,请以张诏代领武兴之军。盖
汝愚之意欲以吴曦为文臣帅,以杜他日握兵之渐,而未及行也。汝愚既知枢密院,
力辞不拜,白于光宗曰:“若武兴朝除帅,则臣夕拜命。”上许之,乃以诏为成
州团练使、兴州诸军都统制。诏在兴州,甚得士心。六年卒,郭杲代之。
毕再遇,字德卿,兖州人也。父进,建炎间从岳飞护卫八陵,转战江、淮间,
积阶至武义大夫。再遇以恩补官,隶侍卫马司,武艺绝人,挽弓至二石七斗,背
挽一石八斗,步射二石,马射一石五斗。孝宗召见,太悦,赐战袍、金钱。
开禧二年,下诏北伐,以殿帅郭倪招抚山东、京东,遣再遇与统制陈孝庆取
泗州。再遇请选新刺敢死军为前锋,倪以八十七人付之。招抚司克日进兵,金人
闻之,闭榷场、塞城门为备。再遇曰:“敌已知吾济师之日矣,兵以奇胜,当先
一日出其不意。”孝庆从之。再遇飨士卒,激以忠义,进兵薄泗州。泗有东西两
城,再遇令陈戈旗舟楫于石屯下,如欲攻西城者,乃自以麾下兵从陟山径趋东城
南角,先登,杀敌数百,金人大溃,守城者开北门遁。西城犹坚守,再遇立大将
旗,呼曰:“大宋毕将军在此,尔等中原遗民也,可速降。”旋有淮平知县缒城
而下乞降,于是两城皆定。郭倪来飨士,出御宝刺史牙牌授再遇,辞曰:“国家
河南八十有一州,今下泗两城即得一刺史,继此何以赏之?且招抚得朝廷几牙牌
来?”固辞不受。寻除环卫官。
倪调李汝翼、郭倬取宿州,复遣孝庆等继之。命再遇以四百八十骑为先锋取
徐州,至虹,遇郭、李兵裹创旋,问之,则曰:“宿州城下大水,我师不利,统
制田俊迈已为敌擒矣。”再遇督兵疾趋,次灵壁,遇孝庆驻兵于凤凰山,将引还,
再遇曰:“宿州虽不捷,然兵家胜负不常,岂宜遽自挫!吾奉招抚命取徐州,假
道于此,宁死灵壁北门外,不死南门外也。”会倪以书抵孝庆,令班师,再遇曰:
“郭、李军溃,贼必追蹑,吾当自御之。”金果以五千余骑分两道来,再遇令敢
死二十人守灵壁北门,自领兵冲敌阵。金人见其旗,呼曰“毕将军来也”。遂遁。
再遇手挥双刀,绝水追击,杀敌甚众,甲裳尽赤,逐北三十里。金将有持双铁简
跃马而前,再遇以左刀格其简,右刀斫其胁,金将堕马死。诸军发灵壁,再遇独
留未动,度军行二十余里,乃火灵壁。诸将问:“夜不火,火今日,何也?”再
遇曰:“夜则照见虚实,昼则烟埃莫睹,彼已败不敢迫,诸军乃可安行无虞。汝
辈安知兵易进而难退邪?”
还泗州,以功第一,自武节郎超授武功大夫,除左骁卫将军。于是丘崇代邓
友龙为宣抚使,檄倪还惟扬,寻弃泗州。命再遇还盱眙,遂知盱眙军,寻改镇江
中军统制,兼守如故。以凤凰山功,授达州刺史。其冬,金人以骑步数万、战船
五百余艘渡淮,泊楚州、淮阴间,宣抚司檄再遇援楚,遣段政、张贵代之。再遇
既去盱眙,政等惊溃,金人入盱眙;再遇复定盱眙,除镇江副都统制。
金兵七万在楚州城下,三千守淮阴粮,又载粮三千艘泊大清河。再遇谋知之,
曰:“敌众十倍,难以力胜,可计破也。”乃遣统领许俊间道趋淮阴,夜二鼓衔
枚至敌营,各携火潜入,伏粮车间五十余所,闻哨声举火,敌惊扰奔窜,生擒乌
古伦师勒、蒲察元奴等二十三人。
金人复自黄狗滩渡淮,涡口戍将望风遁,濠、滁相继失守,又破安丰。再遇
谓诸将曰:“楚城坚兵多,敌粮草已空,所虑独淮西耳。六合最要害,彼必并力
攻之。”乃引兵赴六合。寻命节制淮东军马。金人至竹镇,距六合二十五里。再
遇登城,偃旗鼓,伏兵南土门,列弩手土城上,敌方临濠,众弩俱发,宋师出战,
闻鼓声,城上旗帜并举,金人惊遁,追击大败之。金万户完颜薄辣都、千户泥庞
古等以十万骑驻成家桥、马鞍山,进兵围城数重,欲烧坝木,决壕水,再遇令劲
弩射退之。既而纥石烈都统合兵进攻益急,城中矢尽,再遇令人张青盖往来城上,
金人意其主兵官也,争射之,须臾矢集楼墙如猬,获矢二十余万。纥石烈引兵退,
已乃益增兵,环城四面营帐亘三十里。再遇令临门作乐以示闲暇,而间出奇兵击
之。敌昼夜不得休,乃引退。再遇料其且复来,乃自提兵夺城东野新桥,出敌之
背,金人遂遁去,追至滁,大雨雪,乃旋。获骡马一千五百三十一、鞍六百,衣
甲旗帜称是。授忠州团练使。
三年,除镇江都统制兼权山东、京东招抚司事。还至扬州,除骁卫大将军。
金围楚州已三月,列屯六十余里。再遇遣将分道挠击,军声大振,楚围解。兼知
扬州、淮东安抚使。扬州有北军二千五百人,再遇请分隶建康、镇江军,每队不
过数人,使不得为变。更造轻甲,长不过膝,披不过肘,兜鍪亦杀重为轻,马甲
易以皮,车牌易以木而设转轴其下,使一人之力可推可擎,务便捷不使重迟。敢
死一军,本乌合亡命,再遇能驾驭得其用。陈世雄、许俊等皆再遇所荐。张健雄
恃勇桀骜,再遇状其罪于朝,命以军法戮之,诸将慑服。
嘉定元年,除左骁卫上将军。和好成,累疏乞归田里,赐诏不允,除保康军
承宣使,降诏奖谕,寻令带职奏事,提举佑神观。六年,提举太平兴国宫,十年,
以武信军节度使致仕。卒,年七十。赠太尉,累赠太师,谥忠毅。
再遇姿貌雄杰,早以拳力闻,属时寝兵,无所自见。一旦边事起,诸将望风
奔衄,再遇威声始著,遂为名将云。
安丙,字子文,广安人。淳熙间进士,调大足县主簿。秩满诣阙,陈蜀利病
十五事,言皆剀切。丁外艰,服除,辟利西安抚司干办公事,调曲水丞。吴挺为
帅,知其才,邀致之。改秩,知新繁县。丁内艰,服除,知小溪县。通判隆庆府,
嘉泰三年,郡大水,丙白守张鼎,发常平粟振之。寻又凿石徙溪,自是无水患。
知大安军,岁旱,民艰食,丙以家财即下流籴米数万石以振。事闻,诏加一秩。
开禧二年,边事方兴,程松为四川宣抚使,吴曦副之,丙陈十可忧于松。继
而松开府汉中,道三泉,夜延丙议。丙又为松言曦必误国,松不省。盖丙尝为其
父客,素知曦。既而曦奏丙为随军转运司,居河池。时梁、洋义士方袭取和尚原,
旋为金人所夺,守将弃甲而走。十一月戊子,金人攻湫池堡,破天水,繇西和入
成州,师溃,曦置不问。金人肆掠关外四州,如践虚邑,军民莫知死所。曦已潜
遣其客姚淮源交金人,至是曦还兴州,留丙鱼关,已而檄还武兴。十二月丙寅,
金人持其诏及金印至罝口,曦密受之,宣言使者欲得四州以和,驰书讽松去。癸
酉,曦受金诏称蜀王,榜谕四川。三年正月甲午,曦僣号建官,称臣于金,以其
月为元年,改兴州为兴德府,以丙为中大夫、丞相长史、权行都省事。
先是,从事郎钱巩之从曦在河池,尝梦曦祷神祠,以银杯为珓掷之,神起
立谓曦曰:“公何疑?公何疑?后政事已分付安子文矣。”曦未省,神又曰:
“安子文有才,足能办此。”巩之觉,心异其事,具以语曦。事既炽,丙不得脱,
度徒死无益,阳与而阴图之。遂与杨巨源、李好义等谋诛曦,语见《巨源》、
《好义传》。徐景望在利州,逐土人,擅财赋。丙遣弟焕往约诸将,相与拊定,
及景望伏诛,军民无敢哗者。于是传檄诸道,按堵如故。曦僣位凡四十一日。三
月戊寅,陈曦所以反及矫制平贼便宜赏功状,自劾待罪,函曦首级、违制法物与
曦所受金人诏印及所匿庚牌附驿。
朝廷初闻变,莫知所为。韩侂胄与曦书,亦谓“嗣颁茅土之封”,亟召知镇
江府宇文绍节问之,绍节曰:“安丙非附逆者,必能讨贼。”于是密降帛书曰:
“安丙素推才具,有志事功,今闻曦谋不轨,尔为所胁,谅以凶焰方张,恐重为
蜀祸,故权且从之尔,岂一日忘君父者?如能图曦报国,以明本心,即当不次推
赏,虽二府之崇亦无所吝,更宜审度机便,务在成事,以副委属之意。”帛书未
至,露布已闻,上下动色交庆。辛丑,加丙端明殿学士、中大夫、知兴州、安抚
使兼四川宣抚副使,诏奖谕,恩数视执政,如帛书旨也。
时都统孙忠锐由凤州进攻大散关不克,统领强德等出奇道由松林堡破金砦,
四月癸丑,克之。忠锐贪功吝财,赏罚迷缪,大失军心,且速还凤州,以关钥付
庸将陈显。癸酉,大散关复陷。巨源自请收复,丙遣朱邦宁佐之。丙深恶忠锐,
檄赴司议事,欲废之。巨源至凤,斩忠锐及其子揆,丙遂以忠锐附伪进表之罪闻
于朝。先是,以诛曦功,巨源补朝奉郎,与通判差遣。巨源遣其亲校传桧诉功于
朝,语见《巨源传》。于是丙拜疏丐闲。至是,金人揭示境上,得丙首者与银绢
二万匹两,即授四川宣抚。
时方议和,丙独戒饬将士,恫疑虚喝,以攻为守,威声甚著。诏以蜀平,遣
吴猎抚谕四川。时沿边关隘悉为金毁,丙遗时相书,谓:“西和一面,已修仇池,
聚粮积刍,使军民可守。若敌至,则坚壁不战,彼欲攻则不可,欲越则不敢。若
西和可守,成州之境自不敢犯。成州黑谷、南谷亦皆顿重兵。天水虽不可守,距
天水十里所,见创白环堡,与西和相为掎角,又增堡鸡头山,咸以民卒守之,及
修黄牛堡,筑兴赵原,屯千余人。凤州秋防原尤为险绝,绍兴初,州治于此,宣
抚吴玠尝作家计砦,前即马岭堡,正扼凤州之后。凡此数堡既坚,金人决不敢近。
而河池、杀金平、鱼关皆大军屯聚,其他径路,虽关之里如大安,亦阴招民卒,
授以器械,为掩击之备矣。”又云:“见于关表广结义士,月给以粮,俾各保田
庐坟墓,逮事定,则系之尺籍而劝之耕,庶可经久。以丙所见,直为守计,则精
选五万人亦为有余。”
好义守西和,谓四州兵后,民不聊生,请蠲租以惠创痍。丙请于朝。又以沔
州都统司所统十军权太重,故自吴璘至挺、曦皆有尾大不掉之忧,乃请分置副都
统制,各不相隶,以前右中左后五军隶都统司,踏白、摧锋、选锋、策锋、游奕
五军隶副司。诏皆从之。
时方信孺使还,金人和意未决,且欲得首议兴师之人,侂胄大怒。上手书赐
丙,谓:“金人必再至,当激励将士,戮力赴功。”侂胄既诛,赐丙金器百二十
两、细币二十匹,进资政殿学士。和议成,还大散、隔牙关。丙分遣僚吏,经量
洋、沔、兴元、大安民田,别定租税。
右丞相史弥远起复,丙移书曰:“昔仁宗起复富郑公、文潞公,孝宗起复蒋
丞相,皆力辞,名教所系,人言可畏,望阁下速辞成命,以息议者之口。”论者
韪之。升大学士、四川制置大使兼知兴元府。谍知金人迁汴,关辅豪杰款塞愿降
者众。丙以为此正冉闵告晋之时,乃与宰臣书,谓当兴问罪之师。朝论忧丙轻举,
乃诏丙益修守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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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春,丙使所爱吏安蕃、何九龄合官军夜袭秦州,败归。王大才执九龄等
七人斩之,而讼丙于朝。三月,诏丙同知枢密院事兼太子宾客,赐手书召之。行
次广德军,进观文殿学士、知潭州、湖南安抚使。至官,留意学校,请于太常创
大成乐。而政尚严酷,转运判官章徕劾丙,不报。御史李安行并徕劾之,徕罢,
丙授崇信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万寿观使。谴阁门舍人闻人玙锡命,赐旌节、
金印、衣带、鞍马。三辞,还蜀。
董居谊帅蜀,大失士心。金人乘之,破赤丹、黄牛堡,入武休关,直捣梁、
洋,至大安,宋师所至辄溃,散入巴山。十二年,聂子述代之。时丙之子癸仲知
果州,子述即檄兼参议官。四月,红巾贼张福、莫简叛,入利州,子述遁去。总
领财赋杨九鼎与贼遇,走匿民舍,贼追九鼎杀之。子述退保剑门,檄癸仲兼节制
军马,任讨贼之责。癸仲召戎帅张威等军来会,贼自阆趋遂宁,所过无不残灭。
丙欲自持十万缗偕子述往益昌募士,子述曰:“大臣非得上旨,未可轻出。”丙
遂如果州。
时四川大震,甚于曦之变。张方首奏,勋望如丙,今犹可用。魏了翁移书宰
执,谓安丙不起,则贼未即平,蜀未可定,虽贼亦曰:“须安相公作宣抚,事乃
定耳。”李壁、李时并镇潼、遂,亦皆以国事勉丙。五月乙未,丙至果州,是
日贼焚蓬溪县。
己酉,诏起丙为四川宣抚使,予便宜,寻降制授保宁军节度使兼知兴元府、
利东安抚使。丙奏:“臣不辞老以报国,但事不任怨,难以图成,将恐腾谤交攻,
使臣独抱赤心,无从上白。昔秦使甘茂攻宜阳,至质之以‘息壤在彼’,魏使乐
羊攻中山,至示之以谤书一箧。君臣之间,似不必尔。然自古及今,谤以疑间而
成,祸以忌嫉而得;况臣已伤弓于既往,岂容不惩沸于方来。”诏曰:“昔唐太
宗以西寇未平,诏起李靖,靖慷慨请行,不以老疾为解。代宗有朔方之难,图任
郭子仪,闻命引道,亦不以谗惎自疑。皆能乘时立功,焜燿竹帛,朕甚慕之。今
蜀道俶扰,未宽顾忧,朕起卿燕闲,付以方面,而卿忠于报国,谊不辞难,朕之
用人庶几于唐宗,卿之事朕无愧于李、郭矣。勉图隽功,以济国事!”寻命丁?
育改知兴元府。
甲申,发果州。丙戌,至遂宁,贼犹负固于普州之茗山。丙下令诸军合围,
绝其樵汲之路以困之。未几,张威、李贵俘获张福等十七人以献,丙命脔王大才
以祭九鼎。七月庚子,尽俘余党千余人,皆斩之。庚戌班师,乃移治利州,赐保
宁军节度使印。癸仲亦加三秩,进直华文阁,起复,主管宣抚司机宜文字。明年,
进丙少保,赐衣带鞍马。
丙以关表营田多遗利,命官括之。有文垓者方持母丧,以便宜起复,干办鱼
关粮料院,俾之措置,且以宣抚副使印假之。而冯安世者,又即利州置根括局。
于是了翁遗丙书,谓:“幕府举辟,当用经术信厚之士,不可用冒丧之人。且公
八年镇蜀,有恩则有怨,岂可人人而校,事事而理,自处甚狭,恐贻子孙宾客无
穷之累。虽今日理财难拘故常,然告绝产、首白契、讦隐田、伺富民过失、纠盐
酒户亏额,报怨挟愤、招权纳贿者,必且纷然,而公任其怨。”丙复书曰:“关
外籴买当用四百万缗,而总所见缗止二十五万,多方措置,非得已而不已。傥皆
清流,何由办事?蜀士中如令弟嘉父、李成之辈,清则清、高则高矣,其肯办钱
谷俗务乎。刘德修尝雅责杨嗣勋不能举义诛叛,嗣勋云:‘德修特未当局耳。’
丙于华父亦云。”其后,安世不法滋甚,近臣有以书抵丙,而安世之徒亦发其事,
丙械送大安穷治之。
先是,夏人来乞师并兵攻金人,丙且奏且行,分遣将士趋秦、巩、凤翔,委
丁焴节制,师次于巩。夏人以枢密使子宁众二十余万,约以夏兵野战,宋师攻
城。既而攻巩不克,乃已。
丙卒,讣闻,以少傅致仕,辍视朝二日,赠少师,赙银绢千计,赐沔州祠额
为英惠庙。理宗亲札赐谥忠定。丙所著有《皛然集》。
杨巨源字子渊,其先成都人。父信臣,客益昌,因家焉。巨源倜傥有大志,
善骑射,涉猎诸子百家之书。应进士不中,武举又不中。刘光祖见而异之,荐之
总领钱粮陈晔,以右职举为凤州堡子原仓官,驰骋射猎,倾财养士,沿边忠义,
咸服其才。分差鱼关粮料院,移监兴州合江赡军仓。
吴曦叛,巨源阴有讨贼志,结义士三百人,给其钱粮。有游奕军统领张林者,
力能挽两石弓,队将朱邦宁身长六尺,勇力过人,皆为曦所忌,虽屡战有功亦不
加赏,林等憾之。时林在罝口,邦宁在合江,巨源因与深相缔结,并集忠义人朱
福、陈安、傅桧之徒。
曦胁安丙为丞相长史,丙称疾,眉士程梦锡见丙,丙叹曰:“世事如此,世
无豪杰!”梦锡因及巨源之谋。丙曰:“肯见我乎?”乃嘱梦锡以书致巨源,延
之卧所。巨源曰:“先生而为逆贼丞相长史耶?”丙号哭曰:“目前兵将,我所
知,不能奋起。必得豪杰,乃灭此贼,则丙无复忧。”巨源曰:“先生之意决乎?”
丙指天誓曰:“若诛此贼,虽死为忠鬼,夫复何恨!”巨源大喜,曰:“非先生
不足以主此事,非巨源不足以了此事。”
当是时,李好义、好问亦结李贵、杨君玉、李坤辰凡数十人,坤辰邀巨源与
好义会。巨源又大喜曰:“吾与安长史议以三月六日邀曦谒庙,合勇士刺之。”
好义曰:“彼出则龊巷,从卫且千人,事必难济。闻熟食日祭东园,图之此其时
也。”巨源然之。好义愿一见长史以为信。巨源曰:“吾今先为长史言之,来日
伪宫,令长史问君先世是已。”巨源以告丙,明日,好义在伪宫见丙,揖之。丙
曰:“乡与尊父同僚,杨省干盛谈才略,旦夕以职事相委。”其谋乃决。
君玉先属其乡人白子申拟诏,文不雅驯,巨源更为之,例用合江仓朱记。巨
源、好义忧事浸泄,遂以二月乙亥未明,好义率其徒入伪宫,巨源持诏乘马,自
称奉使,入内户,曦启户欲逸,李贵执杀之。卫者始拒斗,闻有诏皆却。巨源、
好义迎丙宣诏,以曦首徇。三军推丙权四川宣抚使,巨源权参赞军事。丙奏功于
朝,以巨源第一,诏补承事郎。
巨源谓丙曰:“曦死,贼胆以破,关外四州为蜀要害,盍乘势复取。”好义
亦以为言。丙虑军无见粮,巨源力言四州不取,必有后患,自请为随军措置粮运。
于是分遣好义复西和州,张林、李简复成州,刘昌国复阶州,孙忠锐复散关。俄
诏巨源转朝奉郎,与通判差谴,兼四川宣抚使司参议官。丙素恶忠锐,闻忠锐失
守散关,檄其还,欲废之,先命巨源偕邦宁以沔兵二千策应。巨源至凤州,因忠
锐出迎,伏壮士于幕后,突出斩之,并其子揆。丙遂以忠锐附伪贺表闻于朝,且
待罪。
先是,奖谕诛叛诏书至沔州,巨源谓人曰:“诏命一字不及巨源,疑有以蔽
其功者。”俄报王喜授节度使,巨源弥不平。时赵彦呐以在夔诛禄禧得州通判,
巨源曰:“杀禄禧与通判,杀吴曦亦与通判耶?”以启谢丙曰:“飞矢以下聊城,
深慕鲁仲连之高谊;解印而去彭泽,庶几陶靖节之清风。”又遣诉功于朝,而从
兴元都统制彭辂乞书遗韩侂胄,辂阳许而阴以白丙。或言巨源与其徒米福、车彦
威谋为乱,丙命喜鞫之,福、彦威皆抵罪。正将陈安复告巨源结死士入关,欲焚
沔州州治,俟丙出则杀之。丙积前事,因欲去巨源,然未有以发也。
会巨源在凤州以檄书遗金凤翔都统使,其辞若用间者,且自称宣抚副使而以
参议官印印之。金以檄至丙。巨源方与金战,败于长桥,丙乃移书召巨源,巨源
疑焉。有梁泉主簿高岳成者,巨源荐为随军拨运,来见巨源,赞其归,巨源信之。
时辂已至沔,六月壬申,巨源还幕府,丙密命辂收巨源。巨源殊不知,以为
谒己也,语毕,辂起,巨源送之宾次。武士就挽其裾,巨源犹叱之,则已为驱至
庭下。巨源大呼曰:“我何罪?”丙隔屏遣人谓之曰:“若为诈称宣抚副使?”
命械送阆州狱。巨源曰:“我一时用间,异时必有为我明其事。”丙饷以肴酒,
巨源曰:“一身无愧,死且无憾;惟有妹未嫁,宣抚念之。”癸酉,巨源舟抵大
安龙尾滩,将校樊世显者呼于岸,巨源知将见杀,指其地而语之曰:“此好一片
葬地。”世显曰:“安有是?”舟行数步,谓曰:“宣参久渴,莫进杯酒?”巨
源辞以不饮。又曰:“宣参荷械已久,盍少苏?”巨源未及答,左右遽取利刀断
其头,不绝者逾寸,遂以巨源自殪闻宣抚司。后数日,丙命瘗之。
巨源死,忠义之士为之扼腕,闻者流涕,剑外士人张伯威为文以吊,其辞尤
悲判。巨源之属吏也,李壁在政府,闻之曰:“嘻,巨源其死矣!”丙以人情汹
汹,封章求免。杨辅亦谓丙杀巨源必召变,请以刘甲代之。初,巨源与好义结官
军,而丙密为反正之计,各未相知,合巨源于好义者李坤辰,而合好义于丙者巨
源也。巨源遗光祖书,述丙酬答之语,鋟梓竞传之,丙已弗乐,浸润不已,积成
此祸。
成忠郎李珙投轨,献所作《巨源传》为之讼冤,朝廷亦念其功,赐庙褒忠,
赠宝谟阁待制,官其二子。制置使崔与之请官给其葬,加赠宝谟阁直学士、太中
大夫。嘉熙元年,理宗特赐谥忠愍。子履正终大理卿、四川制置副使。
李好义,下邽人。祖师中,建炎间以白丁守华州,积官忠州团练使。父定一,
兴州中军统制。好义弱冠从军,善骑射,西边第一。初以准备将讨文州蕃部有功,
开禧初,韩侂胄开边,吴曦主师,好义为兴州正将,数请出精兵袭金人,曦蓄异
谋,不纳。未几,关外四州俱陷,金人长驱入散关,曦受金人说,以蜀叛。好义
自青坊闻变亟归,与其兄对哭,谋诛之。
会曦遣李贵追杀宣抚程松,贵语其徒曰:“程宣抚朝廷重臣,不可杀。”好
义知其赤心,可以所谋告之。贵遂约李彪、张渊、陈立、刘虎、张海等,好义又
密结亲卫军黄术、赵亮、吴政等。女弟夫杨君玉亦与知,好义戒言曰:“此事誓
死报国,救四蜀生灵,慎毋泄。”留其母以质。好义兄弟谋曰:“今日人皆可杀
曦,皆可为曦,曦死后,若无威望者镇抚,恐一变未息,一变复生。”欲至期立
长史安丙以主事,盖曦尝授丙伪丞相,而丙托疾不往,故兄弟有是谋也。
既而君玉与李坤辰者来,坤辰因言丙亦与合江仓杨巨源阴结忠义欲图曦。好
义遂遣君玉偕坤辰约巨源以报丙。丙大喜曰:“非统制李定一之子乎?此人既来,
断曦之臂矣。”遂与好义约二月晦举事,见《巨源传》。乃约彪、术、贵等七十
有四人及士人路良弼、王芾。好义夜飨士,麾众受甲,与好古、好仁及子姓拜决
于家庙,嘱妻马氏曰:“日出无耗,当自为计,死生从此决矣。”马氏叱之曰:
“汝为朝廷诛贼,何以家为?我决不辱李家门户。”马氏之母亦曰:“行矣,勉
之!汝兄弟生为壮夫,死为英鬼。”好义喜曰:“妇人女子尚念朝廷不爱性命,
我辈当如何?”众皆踊跃。既行,小将禄祎引十卒来助,各以黄帛为号。好义誓
于众曰:“入宫妄杀人、掠财物者死。”
时伪宫门洞开,好义大呼而入曰:“奉朝廷密诏,安长史为宣抚,令我诛反
贼,敢抗者夷其族。”曦护卫千兵皆弃梃而走,遂至伪殿东角小门,入世美堂,
近曦寝室。曦闻外哄,仓皇而起,露顶徒跣,开寝户欲遁,见贵复止,以手捍内
户,贵前争户,户纽折。曦走,贵追及,手执其髻,举刃中曦颊,曦素勇有力,
扑贵仆于地不能起。好义急呼王换斧其腰者二,曦负痛手纵,贵起遂斫其首。引
众拥曦首出伪宫,亟驰告丙宣诏,军民拜舞,欢声动天地,持曦首抚定城中,市
不改肆。
好义请乘时取关外四州,巨源赞之,丙大喜。巨源辅行,王喜忌其能,沮之。
好义曰:“西和乃腹心之地,西和下,则三州可不战而复矣。今不图,后悔无及。
愿得马步千人,死士二百,赍十日粮可济。”丙从其请,忠义响应,次独头岭,
进士王荣仲兄弟率民兵会合夹击,金人死者蔽路。十战至山砦高堡,七日至西和。
好义率众攻城,亲犯矢石,人人乐死,以少击众,前无留敌。金西和节使完颜钦
奔遁,好义整众而入,军民欢呼迎拜,籍府库以归于官。
好义初欲乘胜径取秦、陇以牵制淮寇,而宣抚司令谨守故疆,不得侵越,士
气皆沮。好义以中军统制知西和州,卒。丙以劳绩上于朝,特赠检校少保,仍给
田以赡其家。后吴猎为请谥曰忠壮。好义喜诵《孟子》及《左传》,以为终身行
此足矣。诛曦时,惟幼子植留家。迄事,人争冒功赏,君玉欲注植名,好义指心
曰:“惟此物不可欺。”
曦既诛,好义集于丙家,王喜后至,心怀邪谋,欲刃好义,丙力救解,然日
以杀好义为心。及好义守西和,喜遣其死党刘昌国听节制,好义与之酬酢,欢饮
达旦,好义心腹暴痛洞泻,而昌国遁矣。既殓,口鼻爪指皆青黑,居民莫不冤之,
号恸如私亲,摧锋一军几至于变。既而昌国白日见好义持刃刺之,惊怖仆地,疽
发而殂。
喜,曦大将也,贪淫狠愎,诛曦之日不肯拜诏,遣其徒入伪宫虏掠殆尽,又
取曦姬妾数人。其后欲戕好义为曦复仇,丙不能止,便宜处以节度使知兴州,而
恨犹未已。尝出兵于船栅岭,锋未及交,弃军先遁,金人遂由黑谷长驱入境。朝
廷虑喜为变,授节度使移荆鄂都统制而死。
论曰:陈敏善守,毕再遇善战。张诏出使不辱国,为将得士心,赵汝愚荐为
武兴帅,以其才足以制曦也。曦之畔,向非安丙、杨巨源、李好义之谋,西方之
忧莫大焉。然丙卒以是杀巨源,何其媢疾而残贼也?李好义失于周防,竟为王
喜所图。宋知喜为曦党,既不能罪,又以节镇赏之,几何而不为唐末之姑息以成
藩镇之祸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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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百三 列传第一百六十二

○赵方 贾涉 扈再兴 孟宗政 张威
赵方,字彦直,衡山人。父棠,少从胡宏学,慷慨有大志。尝见张浚于督府,
浚雅敬其才,欲以右选官之,棠不为屈。累以策言兵事,浚奇之,命子栻与棠交,
方遂从栻学。
淳熙八年举进士,调蒲圻尉,疑狱多所委决。授大宁监教授,俗陋甚,方择
可教者亲训诱之,人皆感励,自是始有进士。知青阳县,告其守史弥远曰:“催
科不扰,是催科中抚字;刑罚无差,是刑罚中教化。”人以为名言。
主管江西安抚司机宜文字,京湖帅李大性辟知随州。南北初讲和,旱蝗相仍,
方亲走四郊以祷,一夕大雨,蝗尽死,岁大熟。适和议成,诸郡浸弛备,方独招
兵择将,拔土豪孟宗政等补以官。提举京西常平兼转运判官、提点刑狱。时刘光
祖以耆德为帅,方事以师礼,自言:“吾性太刚,每见刘公,使人更和缓。”尝
请光祖书“劝谨和缓”四字,揭坐隅以为戒。以金部员外郎召,寻加直秘阁,改
湖北转运判官兼知鄂州。升直焕章阁兼权江陵府,增修三海八匮,以壮形势。进
秘阁修撰、知江陵府、主管湖北要抚司事兼权荆湖置司。
时金逼于兵,计其必南徙,日夜为备。荆门有东西两山险要,方筑堡其上,
增戍兵以遏其冲。进右文殿修撰。金樊快明谋归宋,追兵至襄阳,方遣孟宗政、
扈再兴以百骑邀之,杀千余人,金人遁去。权工部侍郎、宝谟阁待制、京湖制置
使兼知襄阳府。谍知金人决意犯境,乃下防夏之令。金相高琪及其枢密乌古伦庆
寿犯陈、光化、随、枣理、信阳、均州、方夜半呼其子范、葵曰:“朝廷和战之
说未定,观此益乱人意,吾策决矣,惟有提兵临边决战以报国耳。”遂抗疏主战,
亲往襄阳。
金人围枣阳急,方遣宗政、再兴等援枣阳,仍增戍光化、信阳、均州,以联
声势。已而枣阳守赵观败金人于城外,再兴、宗政至,与观夹击,又败之,枣阳
围解。方申饬诸将,当遏于境上,不可使之入而后拒之于城下。时麦正熟,方遣
兵护民刈之,令清野以俟。再疏力陈不可和者七,战议遂定。
金将完颜赛不入境,兵号十万。方部分诸将,金人犯枣阳者,宗政败之于尚
家川;犯随州者,刘世兴败之于磨子平。相持逾年,方调世兴移师,与许国、再
兴援枣阳;张兴、李雄韬援随州。随州围解,再兴等转战入枣阳。时宗政守城,
伏兵城东,金人遇伏败走。未几再至,再兴又败之,自是无日不战。金人三面来
攻,宗政出东门,再兴出南门,世兴出北门,大合战败之。金人朝进莫退,力不
能捍;诸将表里合谋,国自南山进,张威自瀼河进,世兴、李琪出城与国会,再
兴出城与威会,掎角追击,金人遂溃。光化守潘景伯亦设伏败金人于赵家桥,孟
宗德又破之于随州鸭儿山,擒赛不妻弟王丑汉,金人遂诛赛不。方以功迁龙图阁
待制,封长沙县男,赐食邑。
金人复大举,命讹可围枣阳,堑其外,绕以土城。方计其空巢穴而来,若捣
其虚,则枣阳之围自解。乃命国东向唐州,再兴西向邓州,又命子范监军,葵后
殿。时宗政在城中,日夜鏖战,焚其攻具,金人不敢近城。西师由光化境出,砦
于三尖山,拔顺阳县,金人率众仰攻,大败。再兴与国两道并进,掠唐、邓境,
焚其城栅粮储。枣阳城坚,金顿兵八十余日,方知其气已竭,乃召国、再兴还,
并东师隶于再兴,克期合战。再兴败金人于瀼河,又败之城南,宗政自城中出夹
击,杀其众三万,金人大溃,讹可单骑遁,获其赀粮、器甲不可胜计。进方焕章
阁直学士。奏乞均官军民兵廪给,自备马者倍之。又奏:“使民兵夏归,以省月
给,秋复诣屯守御。”从之。
方料金人数不得志于枣阳,必将同时并攻诸城,当先发以制之。命国、宗政
出师向唐,再兴向邓,戒之曰:“毋深入,毋攻城,第溃其保甲,毁其城砦,空
其赀粮而已。”宗政进破湖阳县,擒其千户赵兴儿;国遣部将耶律均与金人战于
比阳,戮其将李提控;再兴破高头城,大败金兵,遂薄邓州。唐州兵来援,迎败
之,降者踵至。已而金兵至樊城,方命再兴阵以待之,方视其师;金人三日不敢
动,遂遁。
金将驸马阿海犯淮西,枢密完颜小驴屯唐州为后继。方先攻唐伐其谋,及使
再兴发枣阳兵击其西,国发桐柏兵击其东。再兴败金人于唐城,斩小驴,围其城
五匝,垂下。会蕲、黄继陷,诏趣方遣救,方亟命国保鄂,再兴援淮西。国还鄂
州保江;再兴军至蕲之灵山,伺金人归而击之,土豪祝文蔚横突入阵,金人大败,
国遣张宝将兵来会,李全等兵亦至,金人遂溃,再兴追逐六十里,擒其监军合答。
进方显谟阁直学士、太中大夫、权刑部尚书。
俄得疾,进徽猷阁学士、京湖制置大使。归还,力疾犒师,第其功上之。病
革,曰:“未死一日,当立一日纪纲。”引再兴卧内,勉以协心报国。贻书宰相,
论疆场大计。寻卒。是夕有大星陨于襄阳。以端明殿学士、正议大夫致仕,赠银
青光禄大夫,累赠太师,谥忠肃。
方起自儒生,帅边十年,以战为守,合官民兵为一体,通制总司为一家。持
军严,每令诸将饮酒勿醉,当使日日可战。淮、蜀沿边屡遭金人之祸,而京西一
境独全。尝问相业于刘清之,清之以留意人才对。故知名士如陈晐、游九功辈
皆拔为大吏,诸名将多在其麾下。若扈再兴、孟宗政皆起自土豪,推诚擢任,致
其死力,藩屏一方,使朝廷无北顾之忧。故其没也,人皆惜之。子董、薿、范、
葵。范、葵有传。
贾涉,字济川,天台人。幼好读古书,慷慨有大志。以父任高邮尉,改万安
丞。宝应择令,堂差涉至邑,请城之。役兴,以忧去。金人犯光州,起涉竟前役。
通判真州,改大理司直、知盱眙军。
淮人季先、沈铎说楚州守应纯之以招山东人,纯之令铎遣周用和说杨友、刘
全、李全等以其众至,先招石珪、葛平、杨德广,通号“忠义军”。珪等反,毙
铎于涟水,纯之罢,通判梁丙行守事,欲省其粮使自溃。珪、德广等以涟水诸军
度淮屯南渡门,焚掠几尽。谓:“朝廷欲和残金,置我军何地?”丙遣李全、季
先拒之,不止,事甚危。涉时在宝应,上书曰:“降附踵至,而金乃请和,此正
用高澄间侯景遣策,恐山东之祸必移于两淮。况金人所乏惟财与粮,若举数年岁
币还之,是以肉啖馁虎,啖尽将反噬。至若忠义之人源源而来,不立定额,自为
一军,处之北岸,则安能以有限之财应无穷之须?饥则噬人,饱则用命,其势然
也。”授淮东提点刑狱兼楚州节制本路京东忠义人兵。涉亟遣傅翼谕珪等逆顺祸
福,自以轻车抵山阳,德广等郊迎,伏地请死,誓以自新。
金太子及仆散万忠、卢国瑞等数十万大入,且以计诱珪等。涉虑珪等为金用,
亟遣陈孝忠向滁州,珪与夏全、时青向濠州,先、平、德广趋滁、濠,李全、李
福要其归路,以傅翼监军。数日,孝忠捷至,珪屡破金人,遂与先及李全趋安丰。
时金人环百余砦,攻具甫毕,珪等解其围,李全挟仆散万忠以归,见《李全传》。
金人不救窥淮东者六七年。
南渡门之变,平、德广等实预,涉既受降,置弗问。平等尚怀异志,涉密使
先以计杀之,而先之势亦孤。忠义诸军在涟水、山阳者既众,涉虑其思乱,因滁、
濠之役,分珪、孝忠、夏全为两屯,李全军为五砦,又用陕西义勇法涅其手,合
诸军汰者三万有奇,涅者不满六万人,正军常屯七万余,使主胜客,朝廷岁省费
十三四。
涉又遣李全以万人取海州,复取密、濰。王琳以宁海州归,遂收登、莱二州。
青州守张林以滨、棣、淄州降,又取济、沂等州。自是恩、博、景、德至邢、洺
十余州相继请降。涉传檄中原:“以地来归及反戈自效者,朝廷裂地封爵无所吝。”
仍厉诸将,图未下州郡。擢太府少卿、制置副使兼京东、河北节制。
金十余万众犯黄州,淮西帅赵善湘请援于朝,涉遣李全等赴之,翟朝宗等为
后继。丞相史弥远拟升全留后,涉曰:“始全贫窭无聊,能轻财与众同甘苦,故
下乐为之用。逮为主帅,所为反是,积怨既多,众皆不平。近弃西城,免死为幸,
若无故升迁以骄其志,非全之福,亦岂国家之福。曷若待事定,与诸将同升可也。”
金人破黄陷蕲,安庆甚危,全驰至,遂定。全至久长镇,与京湖制置使赵方二子
范、葵遇,掎角连战俱胜,遣彭义斌等进至下湾渡,尽掩金人于淮。迁权吏部侍
郎。金人再犯淮西。先是,蕲州受围,徐晖往援,乃鼓众宵遁,金乘间登城,一
郡为血,前帅不敢问。涉斩晖以徇,诸将畏惧,无不用命,淮西之势大振。
初,翟朝宗得玉玺献诸朝,至是赵拱还,又得玉印,文与玺同而加大。朝廷
喜璧之归,行庆赏。涉遗书弥远谓:“天意隐而难明,人事切而易见,当思今日
人事尚未有可答天意者。昔之患不过亡金,今之患又有山东忠义与北边,宜亟图
之。”弥远不怿,李全卒以玺赏为节度使。涉又言:“盗贼血气正盛,官职过分,
将有后忧。”弥远不以为然。涉曰:“朝廷但知官爵可以得其心,宁知骄则将至
于不可劝邪?”
涉时已疾,力辞事任。值金人大入,强起视事。金将时全、合连、孛术鲁答
哥率细军及众军三道渡淮,涉以合连善战,乃命张惠当之。惠,金骁将,所谓
“赛张飞”者,既归宋,金人杀其妻,所部花帽军,有纪律,它军不及也。惠率
诸军出战,自辰至酉,金人大败,答哥溺死,陷失太半,细军丧者几二千。涉既
病,乃以所获京、河版籍及金银牌铜印之属上于朝。卒,超赠龙图阁学士、光禄
大夫。
涉父伟尝守开江,贻书丞相赵雄,极论武兴守吴挺之横,它日陛对,又乞裁
抑郭棣、郭杲兵权,孝宗嘉纳,后反为所挤以没。涉弱冠直父冤,不避寒暑,泣
诉十年,至伏书阙下。子似道有传。
扈再兴,字叔起,淮人也。有膂力,善机变。每战,被发肉袒徒跣,挥双刃
奋呼入阵,人马辟易。金人犯襄阳、枣阳,京西制置使赵方檄再兴等御之。金人
来自团山,势如风雨。再兴同孟宗政、陈祥分三陈,设伏以待。既至,再兴中出
一陈,复却,金人逐之,宗政与祥合左右两翼掩击之,金人三面受敌,大败,血
肉枕藉山谷间。授神劲统制。又犯枣阳,再兴率师赴援,金人闻风夜溃。既而益
兵数万复围城,相持九十日。再兴夜以铁蒺藜密布地,黎明佯遁,金人驰中蒺藜
者十踣七八。敌却走,追至十五里冈。已而金兵攻城东隅,薄南门北角,再兴与
宗政、刘世兴各当一面,大战数十合,大败金兵。金帅完颜讹可拥步骑数万傅城,
再兴与宗政纵之涉濠,半渡击之;又令守坝者佯走,金人争坝,急击之,多堕水
中。金人创对楼、鹅车、革洞,决濠水,运土石填城下。再兴募死士著铁面具,
披毡,列陈以待之。金人计无所施而去,弃旗甲辎重满野。大战于范家庄,金人
败,追之至泊湖,禽其巡检亢师礼酒、都监纳兰福昌,降其壮丁,获牛马甚众。
自是与宗政、世兴无日不战。再兴又破顺昌县,夺甲马三千,破淅川镇,杀
金人三百,追至马磴砦,焚其城栅。又败其护驾骑军于瀼河。入邓州,破高头,
败其步军五千、骑军五百,焚其积聚。遂营于高头,进攻唐州,至三家河,金骑
军二千、步军七千出城迎战,又败之,死者十七八,追及城下。金将从义者收残
骑三百奔城,再兴据门拒战,斩从义。遂围唐州,分兵焚荡州境,截其归路,砦
于久长,严陈以待之。搜剿残兵,获其副统军广威将军衲挞达。金兵歼,乃敛髑
髅立人头堠。
寻以病卒。子世达,亦以名将称,官至都统制。
孟宗政,字德夫,绛州人。父林,从岳飞至随州,因家焉。宗政自幼豪伟,
有胆略,常出没疆场间。开禧二年,金将完颜董犯襄、郢,宗政率义士据险游击,
夺其辎重。宣抚使吴猎奇之,补承节郎、枣阳令。京西路分赵方、吴柔胜皆荐其
才,转秉义郎、京西钤辖,驻札襄阳。
嘉定十年,金人犯襄阳、枣阳,方檄宗政节制神劲、报捷、忠义三军。宗政
与统制扈再兴、陈祥分为三军,设覆三所,蹀血以战,金兵败走。寻报枣阳围急,
宗政午发岘首,迟明抵枣阳,驰突如神。金人大骇,宵遁。方时移帅京西,闻捷
大喜,差权枣阳军。初视事,一爱仆犯新令,立斩之,军民股栗。于是筑堤积水,
修治城堞,简阅军士。
十一年,金帅完颜赛不拥步骑围城,宗政与再兴合兵角敌,历三月,大小七
十余战,宗政身先士卒。金人战辄败,忿甚,周城开濠,四面控兵列濠外,飞锋
镝,以綯铃自警,铃响则犬吠。宗政厚募壮士,乘间突击,金人不能支,盛兵薄
城,宗政随方力拒。随守许国援师至白水,鼓声相闻。宗政率诸将出战,金人奔
溃。赐金带,转武德郎。
十二年,金帅完颜讹可拥步骑傅城,宗政囊糠盛沙以覆楼棚,列瓮潴水以堤
火,募炮手击之,一炮辄杀数人。金人选精骑二千,号弩子手,拥云梯、天桥先
登,又募凿银矿石工昼夜塪城,运茅苇直抵圜楼下,欲焚楼。宗政先毁楼,掘
深坑,防地道;创战棚,防城损;穿阱才透,即施毒烟烈火,鼓鞴以熏之。金人
窒以湿毡,析路以刳士,城颓楼陷。宗政撤楼益薪,架火山以绝其路,列勇士,
以长枪劲弩备其冲。距楼陷所数丈筑偃月城,袤百余尺,翼傅正城,深坑倍仞,
躬督役,五日成。金人摘强兵披厚铠、毡衫、铁面而前,又湿毡濡革蒙火山,覆
以冰雪,拥云梯径抵西北圜楼登城。城中军以长戈舂其喉,杀之;敢勇军自下夹
击金兵,兵坠死燎焰。金将于后截其军,拒马挥刀迫前,自昕至昃,死伤踵接,
梯桥尽毁。金人连不得志,俄乘顺风渡濠,飞脂革烧战棚,宗政激将士血战,凡
十五阵,矢石交,金兵死者千余,弩子手十七八,射其都统殪。天反风,金人愈
忿,炮愈急。会王大任领锐卒一千冒重围转斗入城,内外合势,士气大振,贾勇
入金营,自晡至三更,金人横尸遍地,夺其铜印十有六,讹可弃帐走,获辎重牛
马万计。捷至,朝廷方录前战守功,升武功大夫兼阁门宣赞舍人,重赐金带。
制置司以湖阳县迫境金兵,檄宗政图之。宗政一鼓而拔,燔烧积聚,夷荡营
砦,俘掠以归。金人自是不敢窥襄、汉、枣阳。许国移金陵,宗政代为荆鄂都统
制,仍知枣阳。宗政以迫濠而陈,乃于西北濠外潴水为泞以限骑。中原遗民来归
者以万数。宗政发廪赡之,为给田、创屋与居,籍其勇壮号“忠顺军”,俾出没
唐、邓间,威振境外。金人呼为“孟爷爷”。俄病疽卒。转右武大夫、团练使、
防御使。
宗政于有功者怨必赏,有罪者亲必罚。好贤乐善,出于天性。未尝学兵法,
而暗与之合。死之日,边城为罢市恸哭。子珙,有传。
张威,字德远,成州人。策选锋军骑兵也。军中马料多,匹马给米五石,骑
军利其余以自给。总领核实裁抑,威逃去。帅郭杲使其父招之归,送隆庆府后军
效用。威贫甚,卖药自给。或言其才勇,乃令戍边。开禧用兵,威与金人战辄捷,
屡以功补本军将领。
吴曦既诛,遣将收复。李贵复西和州,威率众先登,败金人,战于板桥,遂
取西和,升统制。由是威名大振。天水县当金人西入路,乃升县为军,命威为守,
屡立奇功,擢充利州副都统制。丁父忧,服除,带御器械。久之,调荆鄂都统制、
襄阳府驻札,改沔州都统制。
嘉定十二年,金人分道入蜀,犯湫池堡,又犯白环堡。威部将石宣、董炤连
却之。既而金人犯成州,威自西和退保仙人原。时兴元都统制吴政战死黄牛堡,
李贵代政,亟走武休,金人已破武休,遂陷兴元,又陷大安军。
先是,利州路安抚使丁焴闻金人深入,亟遣书招威东入救蜀,又檄忠义总
管李好古北上捍御。好古出鱼关与统领张彪遇,以彪弃迷竹关故,斩之。彪,威
弟也。威闻彪死,按兵不进。焴闻之,谓僚佐曰:“吴政身死,李贵复以兵败,
金人所惮惟威。今好古擅杀其弟,失威心,奈何?且金人在东,非威地分,今可
无好古,不可无威。”遂因好古入见,数其擅杀彪罪,斩之。遣书速威进救蜀,
且使进士田遂往说之。威感激,夜半调发,鼓行而前,破金人于金斗镇。金人虽
败未退,威顿兵不动,潜遣石宣等袭于大安军,大破之。金人之来也,择两齿马
及精兵凡三千人,至是歼焉,俘其将巴土鲁,大将包长寿闻之宵遁。
兴元叛兵张福、莫简作乱,以红帕蒙首,号“红巾队”,焚利州,杀总领杨
九鼎,破阆、果,入遂宁,游骑在潼、汉界,将窥成都。制置司谓贼势欲西,非
威不可御。乃遣威提精兵六千人,自剑、绵至广汉,盛夏暑剧,休士三日。俄安
丙檄威东进,时贼自遂宁入普州茗山,威进兵重围,绝其粮道,昼夜迫之。未几
禽福等十七人戮之,简自杀,贼遂平。
西夏来约夹攻金人,丙许之。遣王仕信会夏人于巩,又命威与利帅程信、兴
帅陈立等分道并进。威向秦州。议初起,威谓:“金人尚强,夏人反覆,未可轻
动。”丙不听,卒遣威,威黾勉而行,令所部毋得轻发,诸将至城下,无功而还。
丙怒,奏罢其兵柄。是岁,卒于利州,终扬州观察使。
威初在行伍,以勇见称,进充偏裨,每战辄克,金人闻其名畏惮之。临陈战
酣,则精采愈奋,两眼皆赤,时号“张红眼”,又号“张鹘眼”,威立“净天鹘
旗”以自表。每战不操它兵,有木棓号“紫大虫”,圜而不刃,长不六尺,挥
之掠阵,敌皆靡。荆、鄂多平川广野,威曰:“是彼骑兵之利也,铁骑一冲,吾
步技穷矣,蜀中战法不可用。”乃意创法,名“撒星陈”,分合不常,闻鼓则聚,
闻金则散。骑兵至则声金,一军分为数十簇;金人随而分兵,则又鼓而聚之。倏
忽之间,分合数变,金人失措,然后纵击之,以此辄胜。威御军纪律严整,兵行
常若衔枚,罕闻其声。每与百姓避路,买食物则贾倍于市,迄无敢喧。晚以嗜欲
多疾,故不寿云。
论曰:宋之南渡,边将之才何其鲜哉!或曰“江南非用武之地”,然古之善
兵者,若孙武子,亦吴人也。抑先王之世,文武无二道,文武既分,宜其才之各
有所偏胜也。赵方少从张栻学、许国之忠,应变之略,隐然有尊俎折冲之风。其
部曲如扈再兴、孟宗政后皆为名将,亦方之能奖率也。方之子范、葵,宗政子珙,
后皆以功名自见,不愧其父,有足称者。贾涉居方面,亦号有才,及其庶孽,竟
至亡国,为可叹也。张威者善于御众,故所至立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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